第39章 如棄土新生

回到家後, 兩個人一起泡熱水澡,浴缸不大,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男性, 楚子郁就側坐在他懷裏,潔白綿密的泡沫上浮着幾只小狐貍玩具,他用手拿過來,捏一捏, 水滋到柏舟臉上,柏舟淡淡地笑了一下。

公寓裏還有一個大得像游泳池的浴池, 但是兩人心照不宣,進了這個小小的浴室,手貼着手, 胳膊貼着胳膊,腿貼着腿,好像也心貼着心, 楚子郁用手指纏繞水面上漂浮的烏黑長發,沐浴露的烏龍茶味浸透了柏舟的發尾。

柏舟盯着楚子郁默默地看了一會兒, 突然問:“我們時候結婚?”

剛在一起的時候,楚子郁還總在明裏暗裏提結婚的事,好像迫不及待要把他娶進家門。柏舟也想結婚,但是他心裏還不确定,并不是愛得不夠, 只是太擔心重蹈母親的覆轍。

但他現在釋然了。他和楚子郁不會有孩子,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也只有他一個人受苦。他确實是個很膽小的人, 缺乏安全感, 缺乏勇氣, 只是在這世界上還有一件唯一不怕的事,那就是吃苦。

他愛楚子郁,他想和他結婚。也許他現在終于懂得了一點當初母親的悲切,小時候他總抱着母親哭,抽噎着問母親為什麽不走,當時母親抱着傷痕累累的他說了什麽,他不記得了,但在那之後他依然忍受着親生父親的虐待。

被拔光了尾巴的狐貍,就像是一只飛蛾。

“你願意嗎?!”

楚子郁差點從水裏蹦出來,攬住他的後頸和他貼近,像是被莫大的驚喜砸中了的幸運兒,他從小到大還沒有過這樣起伏的心緒,剛剛還在擔心柏舟去外面拍戲,是不是因為想從他的視線裏逃離,現在柏舟卻問他,要不要結婚。

他問過柏舟很多遍,他以為柏舟根本不想和他結婚,遲早要從他身邊溜走,而且一直在做打算。

因為這件事,他打過柏舟很多次。

楚子郁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好像現在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事實,他用指尖輕輕撫過柏舟肩膀上的疤,那裏曾經被他用椅子砸過,他沒想真的傷到他,他只是太生氣了。

他曾經想過把柏舟的心剖出來,差點就真的這麽幹了,現在柏舟的心口還有一條很長很深的疤,柏舟的肋骨也骨折過,但是不嚴重,吃幾天藥就好了,可他還記得柏舟被踹倒在地那一刻的表情,震驚,不解,失望,悲傷,還有慢慢侵蝕掉所有情緒的麻木。

“我願意啊,我一直都願意。”柏舟平靜地說,“我每次都和你說,只是不到時候,想再多談幾年戀愛,不是在騙你。現在我覺得時候到了,我們結婚吧。”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因為我們深愛彼此,而且已經交往兩三年了,現在結婚……有什麽不合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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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楚子郁突然抱緊他,那兩顆尖銳的犬牙瘋狂而又迷戀地咬破他的嘴唇,熟悉的血腥味幫他證明柏舟的溫熱和鮮活,柏舟感覺到一片濕潤,睜開眼看着,原來是楚子郁哭了,明明是他先咬的人,他卻哭了,淚水氤氲在溫暖的霧氣裏,好像也不是那麽凄涼。

他是A市最出色的青年投資家,但他最成功的一筆投資并不是在金融街上,而是在A市最偏僻最混亂的貧民區裏,他用一百萬買回了一只無家可歸的狐貍,這只傻乎乎的狐貍沒有尾巴,卻為他獻上真心,獻出皮肉,獻祭尊嚴和性命。

他太走運了。

——

古時候有沖喜這個說法,雖然是實實在在的糟粕,但結婚之後,眼看着柏舟的精神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那天宴請賓客無數,多是社會名流和有權有勢的大人物,楚子郁的名號在A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除了投資圈和影視圈那一批高層,沒有人知道他居然在和大名鼎鼎的柏舟交往。

柏舟淡圈半年了,但在圈內的地位至今還沒有人能夠撼動。比起半年前,柏舟身上的清冷更像是從骨子裏沁透出來的,容貌精致昳麗,氣質卻十分寡淡,那天他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嫁服,可是給人的第一感覺卻不是新娘,而是慘死已久的女鬼。

穆衷導演坐在賓客席,捶腿懊悔,當初該給柏舟加一場紅嫁衣扮相的戲,不知票房又會飙升多少!

楚家的三位少爺,楚子郁年紀最小,卻是最早結婚的,當然也最受重視,柏舟被專車接到了老宅,楚父楚母看着他,都很滿意,只是有些惋惜地說,要是女孩子就更好了。就因為這一句話,楚子郁又差點把老宅的地皮給掀了,指着他爹的鼻子臭罵,把他爹吓得不輕,以為他又要發失心瘋,結果柏舟只是輕輕牽住他的手,他就不鬧了。

這時候,楚父才知道這個兒媳婦的偉大。

柏舟是楚子郁的刀鞘,永遠溫柔包裹着鋒利的刃尖,他也會受傷,但都傷在常人看不見的地方。

有他在,楚子郁就不會失控。

他必須得活着才行。

楚父楚母千留萬留,兩個哥哥也一直賠禮道歉,知道柏舟無父無母,竟然說要額外給柏舟貼一份嫁妝,其實說白了,就是他們一家給柏舟的補償,別的不說,楚氏金融百分之七的股份,就已經是最頂級的報酬了,他不覺得自己該收這份無功之祿,楚子郁的病并沒有治好,而且這些旁人夢寐以求的股份,他并不在乎。

從老宅出來,他只收了一瓶酒。就像他第一次給楚子郁調酒那樣,他在家裏布置起一個小小的吧臺。楚子郁坐在對面,柏舟動作生疏地把酒倒進調酒器。

“是那一次在酒吧見面,你給我調的那種酒嗎?”

“不。它的名字叫寡婦之吻。”

楚子郁愣了愣,氣笑了:“誰是寡婦?我還沒死呢你就這麽咒我!你是不是想我早死然後你——”

柏舟撐着吧臺,輕輕地吻住楚子郁喋喋不休的唇。

“今天是我和他婚後的第一天。”柏舟摩挲着他的下巴,“他死了,你要收留我嗎?”

楚子郁怔怔地,恍惚之間仿佛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明白。他渾渾噩噩地去親柏舟的唇,卻被柏舟抱起來,放在吧臺上。

這時候,他們都以為他們有了美好的明天。溫暖堅實的懷抱驅散了冬夜的苦寒,柏舟喝了酒,律動得很漂亮,他單手扶着楚子郁的肩,氣喘籲籲的,長發在水晶燈下又呈現出烏亮細閃的光澤,楚子郁撩起他的發尾,在一串細吟中輕輕落下一吻。

因為這個舉動,柏舟少見地臉紅了。時至今日他的臉色總是蒼白的,臉紅的時間很少,但并不是完全沒有,就比如此刻,他還是會感到心頭滾燙。

“我愛你……”

他重複這個咒語。

楚子郁熱情地回吻他,貼着他消瘦卻依舊漂亮的身體,俯在他耳邊啞聲低語:“我也愛你。”

他們戴着戒指的手緊緊交扣在一起,柏舟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墨翠婚戒溫潤細膩,雕飾着精細的并蒂蓮紋,楚子郁則戴着一枚鑽戒,戒托上是一顆世所罕見的淺茶色亮黃鑽,那是最接近柏舟眼眸的顏色,但楚子郁看都不看一眼,因為最珍貴的寶石已經在他眼前。

今晚,他們都睡了一個好覺。

洗完澡後,楚子郁給柏舟吹幹頭發,兩個人擁抱着躺在床上,好像以前施加與被施加的所有傷痛都已經煙消雲散。柏舟終于願意再度躺進他的懷裏,不再心有餘悸地檢查他枕頭底下是否有刀刃、藥物,甚至是槍支。

他的頭發軟軟的,蓬松得恰到好處,夏天很熱,很難打理,冬天就正好能夠纏兩人一身。楚子郁都不怎麽敢動,怕一動就扯到他的頭發,看柏舟睡得香甜,一陣困倦襲來,終于帶着一身的疲累進入夢鄉。

這樣幸福而又安穩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柏舟每天都很高興,早上會很早起床,風風火火地跑出門去超市買菜,洗菜切菜,煎蛋熬粥,楚子郁一睡醒就能有熱騰騰的早飯吃,終于也感受到成家之後的幸福。

柏舟的手藝不算好,楚子郁又一向是很會挑刺,胃口很刁的人,但柏舟只要做飯,鍋裏就不會剩下任何食物。

時間一久,柏舟好像也覺得自己的手藝不錯,于是午餐和晚餐也做得有模有樣。公司裏有人問起楚子郁的愛心便當,楚子郁總會自鳴得意地露出自己的婚戒,故作鎮靜地說:“老婆做的。”其實早在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麽回複這群八卦的下屬。

日子這樣過,就很好。

但生活并不總是這樣好。

時隔一個月,楚子郁的又一次發作,是在得知柏舟新戲是和溫年搭檔出演雙男主的時候。這是部文藝片,劇本他看過了,撕碎後扔了一地。

哪怕這個劇本裏沒有設計任何吻戲和床戲,他依然接受不了。陸琴寫的劇本太細膩,娛樂圈好幾對情侶都是因為出演了她的劇本因戲生情。柏舟本來就對溫年很有好感,他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三水 2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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