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請帖
“什麽帖子?拿來我瞧瞧?”
蕭牧川趴在浴桶邊上,朝雲升伸手。
雲升充當了個人形衣架,身上挂着蕭牧川的裏衣,費力把手裏的請帖遞過去,“溯玉說是二殿下那頭送來的帖子。”
蕭牧川展開帖子看了眼,是普通的接風酒,順便介紹大家互相認識一下。
“全都接到帖子了?琅琊王氏也接了?”
雲升點頭道:“接了,琅琊王氏也接了。”
“嗯。”
二殿下面子功夫倒做的足,連與他來說沒什麽用的王知星也遞了請帖,就是不知這接風酒是沖着他來的,還是沖着崔郦去的,抑或是想一箭雙雕,把他們倆都攬入囊中。
蕭牧川有些不想去,他把身子沉入水中,下颌也藏在水面下頭,精疲力盡道:
“你去問問溯玉,可有什麽辦法回絕,說我病了或是別的,總之找個借口,這幾天整日上課,哪還有心力去喝酒。”
“哦。”雲升捧着衣服跑出去,不一會兒又帶着溯玉的消息回來。
“溯玉說了,這接風酒,五殿下也接了帖子。”
李晏歡也去?
蕭牧川撲騰着從水裏坐直身子,指使雲升,“你去,把我那件石青地繡團紋的衣裳找出來,過幾天赴局就穿那件。”
雲升有些猶豫,“二郎,那件是不是有些太過花哨?”
“花哨嗎?”蕭牧川仔細想了想,那件衣裳本是帶來面聖時才穿的,這樣一個宴席穿是有點太過正式,“那我還有旁的石青衣裳嗎?”
“沒有了,二郎素來愛穿淺色,怎麽這會兒又想起來穿石青?”
蕭牧川沒回答,只跟他強調道:“往後多給我準備石青的,不要別的了。”
他從前覺得石青太過老氣,愛穿雪青跟荼白,可在逢春停見了李晏歡那一眼,莫名覺得石青才是最稱人的那個顏色。
“那倒好了,二郎往常穿荼白耍刀總把衣裳弄髒,這下換成石青,省的每天洗衣裳。”雲升也樂得省心省力,免了每天都給自己主子洗衣裳,怪累。
蕭牧川由他偷懶,心裏思忖着,等見了李晏歡該說點什麽。
還沒思忖出來,房門突然被敲響,謝瑤焦急的聲音傳進來。
“二郎!二郎!別洗了!快披上衣裳同我去看看王知星!”
王知星?
蕭牧川應了一聲,從桶裏跨出來,只穿了裏衣,便急匆匆打開門。
“出什麽事了?”
謝瑤面白,這會兒氣得滿臉通紅,“你同我走,邊走邊說。”
蕭牧川立馬跟上,剛走出院子,又折返回來拿上自己的刀。
雲升緊跟着小跑兩步,“二郎!我也去!”
“你去做什麽?老實呆着吧!”蕭牧川頭也不回的吼他一句,幾步走出老遠。
雲升腳步一下頓在當地,氣得蹲下,拔了一會兒野草,又賭氣回到屋裏,把溯玉給蕭牧川準備的點心吃了個一幹二淨。
這邊謝瑤邁着小碎步才堪堪能追上蕭牧川的腳步,他邊走邊說。
“今日從飯堂回來後,我本想去書房練丹青,先是畫了副山水,又畫了副鳥獸——”蕭牧川等不及,用刀尖指了指謝瑤,把謝瑤吓得一下子閉嘴。
“直接說事。”
“哦哦,就是我畫的太好了,突然來了興致想同大家分享一二,于是喊了幾個同窗一起探讨,誰知王知星身上居然掉下一本《一晌夢記》來,本來書房沒幾個人,這事大家就當沒看見便過去了,可巧馮茂年突然來了書房,說要把這事告訴先生。”
《一晌夢記》是什麽書,但凡是個識字的男人都知道。
這書是百年前畫中聖手醉夢生寫的一本淫書,書中插畫更是淫靡不堪,近百年來被無數人臨摹傳承,可見其經典之處。
長安城裏大大小小幾十家青樓楚館,文人狎妓也稀松平常,傳看幾本淫書本沒什麽獨特的,可這書偏偏出現在書院裏,便觸了忌諱。
也不知道定這規矩的人得了什麽毛病,帶着四書五經去妓院是高雅情操,在書院看淫書卻是侮辱聖賢。
“現在呢?現在事情如何了?”
“王知星說那書不是他的,也不知道誰塞進了他衣裳裏,只說了這一句,就知道哭,馮茂生正得意呢,我看就是崔郦的主意,要不然馮茂生怎麽會突然來書房?”
聽說王知星居然在哭,蕭牧川就火大,腳下更快了些。
王知星正站在一旁抹眼淚,馮茂生得意一笑,手裏還拍打着那本《一晌夢記》。
“別哭了,哭有什麽用,紫微書院可是聖上親批的書院,你居然敢把這種書帶進來,讓聖上知道了,怕不是要砍頭?”
聽說要掉腦袋,王知星吓得瑟瑟發抖,拼命搖腦袋,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誰要砍頭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很快蕭牧川便邁了進來,他肩上扛着長刀,眼睛在書房衆人的身上巡視一圈,最後落在馮茂生身上。
見蕭牧川這個煞神居然帶着刀來,馮茂生吓得連連後退幾步,右手伸到背後拽了拽随從的衣裳,“快、快去叫二郎來。”
蕭牧川把刀從肩上拿下來放在地上,刀尖“铿”得一聲把青磚砸出一個圓坑。
“找二郎?我這不在這兒麽?找我做什麽?”
量他在書院也不敢輕易動手,馮茂生大着膽子回道:“我找的是崔二郎,誰找你了?”
蕭牧川只穿了裏衣,頭發還濕着,多虧了一副溫潤的好皮相,讓他離兇神惡煞還有好一段距離。
但長相歸長相,話卻照樣說,他走到馮茂生跟前,強調道:“不會說話便好好學學,往後別再讓我聽見你在我跟前喊二郎,要麽你就帶個姓氏,要麽就別喊。”
“不喊便不喊,你們私藏淫書還仗勢欺人,本來打算放你們一馬,誰知你們如此嚣張!”
蕭牧川搶過馮茂生手裏的書看了一眼,入眼盡是些淫詞穢語,是《一晌夢記》沒錯。
聽到馮茂生的話,王知星又開始搖頭,淚珠子串成串兒的往下掉。
蕭牧川嗤笑一聲,“私藏又如何?你敢說你家裏沒有這本書?”
馮茂生梗着脖子反駁:“自然是有的,但我絕不會把書帶到書院來,這難道不是侮辱聖賢之地?”
“侮辱聖賢之地?哦,那我知道了,原來你爹去青樓是教妓子讀聖賢書的,你在通房丫鬟床上都是背論語的。”
蕭牧川嘴上不饒人,一句話把馮茂生氣的臉漲紅,把身後謝瑤說的噗嗤一聲笑出來。
圍觀的幾位學生也忍不住抿嘴輕笑,只有王知星還在抽抽搭搭不知所雲。
馮茂生坐看右看,等不到崔郦,便想着自己先脫身,“你、你、你又為何多管閑事,這書又不是你私自帶進來的。”
“巧了。”蕭牧川把《一晌夢記》往懷裏一揣,“這書就是我的,我一天不看這書就渾身難受,特意把它帶進來,只不過讓王知星幫我拿着罷了,你明日見了先生,可別說錯了人。”
馮茂生不敢再待下去,怕蕭牧川手裏的刀真要見一見血,一個閃身從蕭牧川跟謝瑤兩人之間的縫隙裏鑽出去,頭也不回的跑了。
謝瑤罵道:“慫貨。”
沒膽量還敢來找事。
罵完又擔心蕭牧川,“二郎,明日馮茂生真的把你告出去怎麽辦?”
蕭牧川把刀拔出來,重新扛回肩頭,沖着王知星一招手,示意他跟上。
等三個人走出很遠,蕭牧川才回答謝瑤剛才的問題。
“他敢對王家去,但絕對不敢對我來,平日裏崔郦跟我鬥鬥嘴也就罷了,馮茂生真把事情鬧大了,清河崔氏第一個饒不了他。”
謝瑤還是有些擔心,畢竟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影響不到蕭家什麽,但卻影響蕭牧川個人的聲譽。
這時突然響起王知星的聲音,“多謝。”
他已經停了淚,可還是有些抽抽,“為之前那次,還有今天這次,多謝蕭二郎回回替我出頭,若是他明日真的把你告出去,二郎還是說書是我的吧,砍頭就砍我的,應、應該一閉眼就過去了。”
蕭牧川樂了,把書遞給他問道:“那這書是你的麽?”
光是看一眼那封皮上的畫,王知星都要臉紅的扭過頭去,他小聲道:“不是,我從未看過這種書。”
“那不就結了。”蕭牧川說着把書重新揣回去,“現在這書沒人要,那就是我的了。”
“還有。”他盯着眼前的少年,“不是我回回替你出頭,是你平白替我挨了崔郦他們的災,本就是我對不住你,你不用道謝。”
王知星這個倒黴蛋兒,王家沒了,還要替他蕭牧川擋災禍,崔郦不敢對他和謝瑤下手,便專挑了王知星這個軟柿子欺負。
“行了,莫哭了,就這點小事還不至于要砍你腦袋,你們同我回院子去,我屋裏有點心,還有個小孩兒,咱們就回去吃點心逗小孩兒玩。”蕭牧川邊說邊領着兩人去他院子裏吃東西,進了屋才發現點心匣子早已空了。
他問一旁的雲升:“溯玉給我裏頭放的點心呢?”
雲升沒回話,局促不安的看了看蕭牧川身後的謝瑤跟王知星,然後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蕭牧川轉頭看了看身後兩個人,“現在只能逗小孩兒玩了。”
作者有話說:
雪青:淡淡淡紫色
荼白:米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