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許宴一個字聽不進去。
不止老師,還有焦急、關切着自己的未來上司。
許宴生出逃離這裏的想法,倏地揮開眼前遞紙的手,爬了起來。
少年手上紅色的血刺得肖遠一陣眼疼,再次遞上紙:“許宴。”
許宴垂着眼:“我自己處理,幫我請個假。”
說完繞過男生,頭也不回地離開操場。
肖遠自然不放心他一個人,抓起草坪地上兩件外套,和體育老師說了聲,匆匆追上去。
老師非常納悶:“他平常不是靈活的很嗎?誰來告訴我怎麽回事?你們幾個在這裏打架了?”
程文宇撓撓頭說:“他好像在發呆,我們沒發現他在發呆,發現他發呆的時候已經晚了。”
老師險些被繞暈:“你們自由活動,都給我注意安全。我看看許宴去,可別把鼻梁骨砸壞了。”
大家後怕地散開些許。
同打籃球的男生過來,撞了下程文宇肩膀,壓着嗓子懵逼道:“什麽情況啊,那球何展明明能接,卻跟木頭樣的杵着!”
“噓。”程文宇因為感冒,濃重的鼻音還在,“別說了。”
自來水嘩啦啦流着,許宴捧冷水洗了幾分鐘,總算止住血,甫一擡眼,和鏡子裏的男生對上視線。
肖遠正要說話,少年卻垂下眼,和操場上一樣,似乎在刻意躲避。
他唯有咽下措辭,固執地遞上紙巾,說:“我跟班主任請過假了,陪你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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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宴越過他:“不用。”
“诶,許宴你這人!”肖遠反手拉住他胳膊,“怎麽回事,莫名其妙的幹什麽?”
許宴轉過身,拿了他肩上的書包,他臂彎的外套,他手裏的紙巾,依舊不看他的眼睛,說話冷漠得仿佛回到關系剛磨合那會兒:“謝了,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吧。”
肖遠擰起眉,勾了勾包帶,追上去:“你去醫院麽?”
許宴:“跟你沒關系。”
肖遠:“你在跟我置氣嗎?”
許宴:“想多了。”
紙巾很厚,足夠擦幹少年臉上和頭發上的水。路過垃圾桶,他把紙巾胡亂塞進去。
教學樓那邊傳來放學鈴聲響,校喇叭唱起一首流行歌。
校門衛打開門的第一時間,那兩人一個面癱臉,一個嚴肅臉,一前一後走出校門。
步伐一致。
馬路上車輛喧嚣。
肖遠在喧嚣中說:“鼻子被砸流血,一般都會造成軟骨質挫傷,去醫院拍個片吧。”
許宴:“要去你自己去。”
肖遠:“受傷的是我嗎?我去醫院查個鬼啊!”
許宴嗤笑了聲:“脖子不是傷了麽。”
肖遠忽然想到少年幫他擦脖子時的溫柔,态度溫和下來:“我不知道你在發呆,球是我丢給你的,我就要負起責任。你跟我去醫院。”
許宴:“我不去。”
肖遠扯住他胳膊停下:“跟我置氣重要,還是鼻子重要?你生氣你砸回來不就完了。”
許宴嘴角勾起一抹笑,透着兩分輕蔑的意味:“你這身子骨……呵,經得住我砸麽?”
這份輕蔑,無疑是在肖遠心裏某處熟稔地劃下一刀。
他撇過臉:“你別這樣,這招對我不實用了。”
“哦。”許宴朝他走近半步,在他耳邊說,“我弄傷你脖子,你砸傷我鼻子,正好一筆勾銷。”
說着,緩緩語速,“你的心思,同樣對我不實用。”
肖遠心裏忽然咯噔:“你在說什麽?”
許宴卻不答,往後退退,手在男生單薄的肩上拍了拍,像一種警告,更像劃分彼此界限的最後宣告。
深藏着不為人知的情感突然被對方發現,将毫無防備的主人公打了個措手不及。
對方不直言卻冷硬的拒絕,更是在他被打的地方無情踩上兩腳。
這對初次面對陌生情感的主人公來說,好比在心上絞了把利刃。
難堪是那麽一瞬間來的。
肖遠垂下濕潤的眼睛,狠狠咬住唇內軟肉,嘗到鐵鏽樣腥甜的味道。
他緩緩蜷縮起手指,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裏。
他神情猶豫,內心掙紮,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錯了。
但又幡然醒悟,你的猶豫,你的掙紮和自我懷疑,不就是證明喜愛最有力的證據嗎?
如果不在乎,你做的對我來說就什麽都不是。
因為我在乎,你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成為傷害我的利器。
夕陽落到教學樓後,有學生嬉笑嘈亂的動靜傳來。
似乎做出什麽決定,肖遠擡腳大步前行,任由晚風将濕潤的眼睛吹幹、吹澀。
他很快追上少年。
沒有死纏爛打地繼續說話,也沒有越過去。
馬路這麽寬,行人這麽多,他只是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後。
看少年進商店買水買煙;
看少年停在枯葉凋零的梧桐樹下喝水;
看少年坐在公寓樓臺階上把玩打火機,火苗點燃嘴裏含着的細白香煙。
少年望過來,濃白的煙霧後眯着漂亮的杏眼,說:“我抽煙了,你是不是想把我攆出去?”
安全通道裏的照明燈,亮度有些超标了,将男生泛着紅的眼睛暴露得一覽無餘。
男生固執地站在幾步外,嗓音平靜得過分:“沒有。”
許宴:“我回房裏抽呢?”
肖遠:“随便你。”
許宴:“客廳也行?”
肖遠說:“我會把窗戶打開,帶滾蛋出去轉轉。”
許宴搜刮腦袋,上輩子沒有交往過女人,語句和段子都有些匮乏,半天才刮出一句:“如果我和滾蛋同時掉進水裏,你救誰?”
說完覺得這問題真他媽智障。
滾蛋是天上飛的,除非沒毛,否則根本不會掉進水裏。
他是地上跑的,除非斷手斷腳,否則憑借5歲就能游百來米的能力來說,掉水裏也不怕。
許宴吐煙:“當我沒問。”
同一時刻肖遠說:“你。”
許宴怔了下,忍不住提醒:“滾蛋是你最愛的寵物。”肖遠知道。
可再寵愛,也比不上那個騎着老爺車追随自己五十多公裏、中間爆胎步行十來公裏、孤零零坐在陵園大門對面、等待着孤零零的自己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中秋快樂——
寫了兩個版本,最終發了這個版,另一版感覺太傷感情了。
姬友建議我改書名搶救一下嗚嗚……
32、夢回
禮拜天早上的小區彌漫着些許淡霧,連着屋內的空氣都變得潮濕好聞起來。
許志華早起,看見兒子的房門開着,以為又偷偷去市裏了,進屋發現書包和書本什麽的都在。
窗戶半開,金黃的槐葉飄了幾瓣進屋子裏,點綴在醬色書桌面上。
許志華過去關窗,嘀咕:“這麽早就出去,買早飯了麽、诶?”
“小宴,你幹嗎呢?”他小半個身子探出窗外,朝樓下喊。
他爸的嗓音打破小區寧靜,許宴舉了舉沾着黃色顏料的筆刷:“忙你們的,我忙着呢!”
五樓,不太聽得清楚。許志華又問:“早飯吃沒?”
許宴揚了點聲:“吃你們的,我忙着呢!”
四樓傳來開窗的聲音。業主失業在家的兒子迷瞪瞪探出頭來,和樓上的許志華對視了一眼。
許志華抱歉地打了聲招呼,将剛才兩個問題忘得幹幹淨淨,問:“我做早餐給你送下去吧?”
樓下的許宴「啧」了聲,扭頭朝樓上回:“我不吃!忙着呢!”
“行,你不吃,小聲點講,再吵着鄰居們睡覺!”許志華關上窗子。
許宴:“……”
他面前支了個畫架,鋪着畫紙,畫上是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槐樹;
旁邊擺着個獨腳小圓桌,正方形顏料盤,筆刷擺在顏色等同的顏料格裏。
花壇臺子上的手機響起來電鈴聲,許宴沒管,繼續下筆。
直到金黃的槐葉落下來,粘在畫紙表面的槐葉上。
最近真是事事不順心。
許宴閉了一下眼睛,擱下筆和調色盤,抓過手機,沒看來電顯示接聽:“喂?!”
剛吃完晚飯的白隽,窩沙發裏看電視,聽他語氣笑了笑,道:“我尋思我也沒把C4埋你嘴巴裏啊,大早上火氣這麽沖?”
許宴:“國外夜生活沒開始吧,你怎麽還不準備?”
白隽讪道:“我這不是做我舅乖外甥麽,不能出去鬼混,萬一把自己混出個好歹,找誰哭去。”
好不容易避開那男生十幾個小時,再聽見、想起,依舊會很煩躁,那副眼睛紅紅的模樣刻在他腦海裏始終揮之不去。
許宴冷下臉,盡管電話裏的人看不見:“有話快說。”
“噢。”白隽單純地以為他起床氣犯了,“我昨天給我舅打了好幾個電話,他都沒接,你幫我去他那屋看看他醒了沒。”
“我不在公寓。”
“啊?”
許宴:“沒說的我挂了。”
白隽:“等會兒!”
許宴捏走畫紙上的槐葉,聽他想說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