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撓人
王哥啃着包子,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包子了,他是帝都人,口味重,不像口味輕的尤念會覺得辣,這包子簡直是為了滿足他的口味而特地準備的!吃的心滿意足,滿口滿手的都是紅油。
他邊吃邊思索,怎麽今天這麽早就醒了,這不像他的生物鐘啊,還有客廳裏那只黑黢黢的東西是什麽鬼。
蹲在地上,王哥還穿着皮卡丘黃的睡衣,趿拉拖鞋,撅着屁股,用油乎乎的手把齊麟舉起仔細觀察,嘴裏喃喃道:“瘦是瘦了點,不過怎麽這麽醜。”
齊麟怒不可遏。
辣豆腐包辣的流油,調料放的是十足十,王哥早上起床沒有小橘貓管,也不知道要刷牙,口臭還帶着一股變态辣椒味,那個蘇爽,簡直要把齊麟活活熏死。
幸運的是此時門鈴響了,齊麟逃過一劫,被放回籃子裏時大口喘氣。
門外是找上門來并準備興師問罪的陳辰、花亦辰以及陶新知三人。
尤念登記的戶籍信息時填的地址很準确,而且這小子居然還在警察局留下過檔案,上面有詳細地址。他們沒怎麽耗功夫,便找到尤念家,按了好久的門鈴,卻沒有人應答。
進門時,放他們通行的保安見這三人來頭不小,非常客氣又很多嘴:“尤念那小夥子啊,住2703,他要是不在家,你們去隔壁2704瞅瞅,兩人經常混在一起。”
于是敲響了王哥家的門。
陶新知是本地人,之前也在總局幹過三年,這次帝都來人了,負責的工作是全程三陪。這幾年總局大搞改革,他沒想到這次執行部來的幾人除了陳辰還順眼點,其他都是奇葩。
陳辰一看照片上齊麟那樣就知道不好,心下太清楚不過,按齊麟通常的性子,絕不可能允許自己被弄得那副德行,他幾乎沒展示過自己的原型。
王哥心大,也沒通過貓眼看門外是什麽人,反正自己一米九的高大個子,下手又狠,總不可能出什麽事。當他看見門口三人,心下認為這三個人疊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啊。
這三個是什麽人?
陳辰亮工作證,換了一副領導做派,通神上下是不同尋常的氣質,顯現出不容置疑的強勢,說:“國安局,請配合調查。”
王哥打量三人,疑惑着:“你們都是國安局的?”
花亦辰和陶新知也亮出證件。他們局其實跟國安局半毛錢關系也沒有,但一貫頂着國安局的名頭辦事,也就能吓唬吓唬普通人,有時候普通人被吓怕了,會舉報上訪,國安局就會背個莫名其妙的黑鍋,又調查不出什麽。
但吓不到王哥——他親爹也是國安局的,怕啥單位都不怕他們。
陳辰看見王哥第一眼覺得頗為熟悉,但怎麽想不起來,然而無暇去思考這種感覺,他的注意力被王哥背後的一面牆吸引,白色的牆前擺着只籃子,籃子裏的神獸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花亦辰手速很快,陶新知沒看見,只聽見啪啪兩聲,兩張紙符貼在王哥臉上,一張在額頭,一張在臉蛋。兩張紙符看似相同,黃底紅紋,紋落的力道都一樣,像是流水線趕工的手筆,明眼人還是能看出兩張紙符上的紋落并不相同。
紙符安然的燃燒,整個過程,沒有火光,只能看見灰燼,灰燼一落便如月光傾瀉,分明有跡實際上卻無影無蹤。
一張失憶符封印記憶,一張定身符定住身形。兩張紙符,對付沒法力的普通人再容易不過。
王哥動不了了,木頭樁子似的,伫立在門後。
三人繞過王哥,魚貫而入,來到齊麟面前。
齊麟想這些人總不會像凡人一樣無知,應該能認出自己。實話實話說,被那個可愛的玩意一鬧,他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神獸了,還是說他只是不小心修煉成人的狗。
尤念也是夠偉大,不經意的碎碎念,精神洗腦之下,竟然能讓神獸懷疑神獸生。
齊麟蹲在籃子裏,自認為一如既往的不動如山,單靠氣息就能吓退衆人,可惜旁邊還豎着只奶瓶。
三人不約而同的做出同一動作,整齊劃一,似乎之前演練過無數次,連手機擡的高度都出奇的一致——掏手機,開攝像,選角度,按快門,拍照。
三只手機甚至還發出快門聲。
齊麟是存了想咬死這三個家夥的決心,給他們一個沒錯就是老子,外加狂拽炫酷吊炸天的怒瞪。
三人連忙裝作什麽事都沒有,雲淡風輕的。
陳辰秒懂,還是正事要緊,手機打開備忘錄,遞到齊麟面前。
齊麟不會拼音,只能手寫,小奶狗般的肉爪子寫字非常費勁,不過利爪很長,足夠點屏幕。手寫輸入法對于歪七八扭的漢字很頭疼,有的字連續寫了幾遍才被識別,統共只是簡單寫了兩個字,陳辰是神隊友,理解力強,那兩人還茫然着,他又秒懂了。
陳辰想了許多可能,又一一否決,萬萬沒想到居然是她!倒吸了口冷氣,駭然道:“禿鹫妖先把你引過去,然後蜃妖發動事先準備好的鎮妖陣偷襲你!”
為了一個禿鹫妖,蜃妖連神獸也敢偷襲,是這兩只妖私下關系太好?可這麽好的關系,為何妖聯派遣蜃妖來時,卻沒能調查出他們的關系?上一個問題結束,下一個問題接踵而至,他們猶如活在迷霧中,提心吊膽的奔馳幾公裏後,發現終點又被後移了幾公裏。
齊麟冷冷的點頭,舌頭抵着牙齒,鋒利的獠牙是給蜃妖的脖子預備下的。
花亦辰看着陳辰,想他可能一早便有了這種想法,只是沒有證據。陳辰既然能從“蜃”和“鎮”二字大膽的推理出這個結論。那他是不是已經在暗中監視蜃妖了?太打草驚蛇了吧。
陳辰沒在跟齊麟說什麽,立刻讓陶新知通知局裏內部,并電話鐘九詩,無論如何,就算用暴力手段也要先控制住蜃妖。
鐘九詩是鐘馗後人,祖傳一手追蹤鎮壓的手段。電話那頭,她也是吃驚不小,連說好的,拄着拐棍,拿着蜃妖喝過的杯子,掏出随身帶的八卦羅盤開始追蹤。
事實上,陳辰一行人前腳走,蜃妖發現大事不妙,也跟着走了。
鐘九詩喊人開車帶着她,追出局裏不過四五百米,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鐘九詩就看見八卦羅盤中的司南紊亂,妖力被擾亂,無法再繼續追蹤下去,立即電話:“不行,她應該也是用了什麽手段阻擋了自己的氣息,追不到。”
花亦辰詫異:“你知道她有問題,沒找人監視她?”
陳辰看了花亦辰一眼,緩緩點頭。
花亦辰立即明白,陳辰在放長線釣魚,想把二人的關系找出來,亦或是誰在隐瞞這段關系,還是有誰在中間給他們牽線。陳辰做事一貫不幹脆,遇到問題,怎麽也要拖泥帶水的連帶些,想把妖聯的管轄從分局裏踢出去。
建國之後,國家決定對一切妖魔鬼怪實行統一管理,與此同時,有實力強大妖和人類響應中央的號召,成立特殊管理局。那時候有大多妖族都很開化,何況還有強大的妖族成員的壓迫,随着這些年科技越來越發達,妖族們也意識到和人類合作,甚至在上個世紀末成立妖聯。國家怕妖族惹事,要待遇給待遇,要錢給錢。
然而雖然開明,但是有妖力的一群妖怪,紅塵世界誘惑太多,有些妖還是會作惡。這時候就要進行捉妖,然而上頭還要求考慮妖族的感受,所以一般不會安排妖去捉妖。
任務一層層下達,首先地方分局上報中央,再由執行部部長交給組長。陳辰身為組長之一,手裏管轄不少小組。然而都是年關了,大多數組員都在外面出任務或是本身實力不不夠,畢竟對手還是個修煉千年禿鹫妖,這種級別的對手如放在人類社會,就類似于人民警察對抗武裝充足的聯合軍。
于是陳辰決定由自己領隊,又找了局裏的好手花亦辰和鐘九詩,三人成組,湊成了臨時的小組。禿鹫妖實力非常強,入魔的程度不得而知,入魔太深的甚至連自身意識都會被侵蝕。特管局奉行以人民和妖族利益為首的原則,不能允許這種事發生。為了萬無一失,陳辰憑着私下交情,又把神獸齊麟請了過來,畢竟品階高,實力不夠,背景來湊。
發布捉妖的任務,也要由妖聯審核通過才行,因為此番對手實力強橫,妖聯才會派了個輔助性技能強悍的蜃妖來幫忙。
妖聯敢和特管局叫嚣,特管局卻不敢同妖聯翻臉。
妖有他們一套自己的法則,特管局還會有所回顧慮,妖族要是想要處決什麽妖甚至不受任何法律法規約束,類似于原住民的權力。陳辰一點都不知妖聯為什麽會選蜃妖,如果單從實力上看,蜃妖确實非常切合這次任務要求,但現如今出了這種事,讓他不得不懷疑妖聯究竟是否無辜,倒地是哪個上層人士要擔保禿鹫妖。
陳辰拎着裝齊麟的籃子,和花亦辰兩人擠在消防通道間抽煙。
陶新知被陳辰叫回去幫鐘九詩調查了,他非常識趣,知道首都來人要私下裏商量,乖乖的走了。
籃子裏的奶瓶被齊麟一腳踹下去,旁邊放着一只手機,他在陳辰的手機上打字。花亦辰的手機聯通鐘九詩。
“這麽看來,內鬼就是蜃妖,和禿鹫妖關系好嗎?”花亦辰問,“齊大神你怎麽看。”
齊麟白了他們一眼,他想不了那麽多,也不願意想那麽多,骨子裏還是那個弱肉強食的林中猛獸,奉行以暴制暴的原則,什麽權力和影響他都不放在眼裏,心裏就不稀罕人類玩的那套。
可惜他目前的狀态,否則早就把蜃妖一口吞。
兩人都察覺到齊麟的火氣,一發則已,一發便是一鳴驚人。
陳辰勸着:“蜃妖是被安排進來的,是妖聯意思。齊大神,這事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花亦辰撣了撣煙灰:“誰把蜃妖安排給你的?”
陳辰叼着煙,兩手閑下來,他的腦袋可以更清醒:“妖聯按流程選的,從實力上看,沒有任何問題,所以當時我沒有多過問。”
鐘九詩在臨時辦公室裏,正在看蜃妖登記的資料,辦正事時,也帶着玩玩鬧鬧的語氣:“資料沒問題,看來是和禿鹫妖有很深的交情,否則為什麽會合作?”
妖的壽命太漫長,漫漫妖生中,有那麽一年或幾個月交集很正常,何況一只是六百年的蜃妖,一是千年禿鹫妖。
妖背叛妖聯,就像人類背叛祖國,是要被人人喊打的,就像人類為了民族大義甘願為國現身,妖族也有妖族大義,入魔就是個外族入侵。
陳辰沒多少煙瘾,又抽得心煩意亂,一腳踩滅煙蒂,狠狠碾了一腳:“大概就是這樣吧。妖聯可以肆無忌憚的護崽,但入魔是底線,別忘了禿鹫妖是入魔的,所以應該不是妖聯。回頭齊大神去妖聯問問,說不定有誰知道他們有交集。”
齊麟也是妖聯一員,但于他而言,人類和妖族沒多大區別,甚至人類更麻煩一點,明明會開車,結果上路還會被交警攔下來要駕照。覺得人類這套簡直太煩了,根本學不會人類社會生存法則,一直是頂着妖聯和神獸的名號橫沖亂撞。他本來就不想跟他們打交道,還是看在駕照的面子上答應陳辰來幫忙。
陳辰說:“走吧,先回去。”
臨走前,陳辰給花亦辰安排了個任務,讓他留下來等尤念,消除他關于齊麟的記憶。
尤念抱着一堆寵物用品風風火火沖進王哥家的時候,王哥已經換好了睡衣,把自己收拾幹淨,正思索着既然都“世界末日”改吃些什麽才能對得起自己,見到尤念懷裏的東西,露出一臉驚呆了的表情:“你準備養寵物啊?終于想好了啊?”
“當然。”尤念懶得看王哥收拾的人模狗樣,一進來就找狗,然而客廳牆壁前卻什麽都沒有,還以為是被王哥拎到別處去了,把懷裏的東西丢在茶幾上,問:“我的狗呢?”
王哥翻着尤念買的東西,翻出個黑色項圈,順便在尤念脖子上比劃了下,覺得大小正好,“呦,想養狗啊,我還以為你想養貓呢。”
尤念又開始火急火燎的找狗,化身雌貓,丢了崽又有雄貓虎視眈眈想欺負他。
王哥家也不大,兩室一廳一廚一衛。
尤念腳下生風,不到一分鐘就把房間走遍,卻沒看見小奶狗的身影,連根狗毛都沒有,還以為是王哥在跟他開玩笑,忙回客廳興師問罪:“我還以為你想養蝸牛呢,我的狗呢?你藏哪裏去了?快點拿出來。”
王哥還在翻東西,此時翻出個狗爪型的狗窩,一臉懵逼,不知所雲:“尤小橘貓,你訛人啊是不是,想要狗自己買去。”
尤念眯着眼,像是要炸毛了,他都快要急死了,從小到大就沒這麽着急過,王哥還蝸牛似的慢吞吞,讓他越看越急。心中騰的就噴火了,伸出食指指着,壓低聲音威脅道:“我警告你哦,最後一次機會,把我的小奶狗交出來!”
王哥攤開雙手,簡直太無辜了,示意哪來的小奶狗?
尤念立刻化為捉奸的妻子,把王哥當破壞家庭的小三,上前一頓猛搖,“我今早才送來的,放在籃子裏拎過來的,和豆腐包一起!你沒吃包子嗎?”
王哥被搖得巋然不動,就看尤念從進門開始就火急火燎的,搞得他一頭霧水:“吃了啊,挺好吃的,但哪來的狗啊,你也太奇怪了,想狗想瘋了都快。走,哥哥帶你買一條去,你喜歡什麽品種,我喜歡哈士奇,多灑脫,買條哈士奇吧,你養一天我養一天。”
對象是王哥,于是尤念一屁股坐在地上,都要哭了,醞釀着撒潑打滾。但又覺得王哥不像是會藏着他的小奶狗不給,王哥那拙劣不堪的演技,還沒開幕就能笑場,好像真的不記得有這麽一條小奶狗。于是潑也不撒,滾也不打,呆坐在冰涼的地板上,試圖清醒一些,好理清思路。
難道一切都是他在做夢?夢得太真?傻傻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可那只漆黑的小狗,活靈活現,在他屋子裏爬來爬去,胸脯會随着有力的呼吸起起伏伏,還曾被羊奶嗆着。一切都是黃粱一夢?那這夢未免也太真實了。
王哥見尤念都快哭了,以為他真是想狗想的,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揉着尤念的頭發勸着:“你別急,不就是條狗嗎,哥哥給你買還不成?”
連寵物用品都買了一堆,太像渴望懷孕的婦女出現假性懷孕的征兆,他生怕尤念得了什麽癔症,忙不疊連哄帶勸,起身拿外套,在自家弟弟面前必須說到便做到,準備帶人去寵物商店買狗,聲音溫柔的都不像他了:“乖,別掉眼淚哈,這就去買。”
尤念被王哥拉着,覺得王哥這麽直又如此貼心的男人,到現在還是單身,簡直太沒天理。幸虧王哥是直非彎,否則他一輩子都過意不去。
推開門,卻見花亦辰直愣愣的站在門口。
花亦辰守在消防通道裏抽煙刷微博,聽見電梯停下的聲音,撚滅了煙蒂,準備去堵人。誰知尤念動作太迅速,門又可以指紋解鎖,等花亦辰出來時,縱然懷中抱着一堆東西,尤念也已經完成開門、進門與關門等一系列動作。
王哥見到個陌生人堵在自家門口,既納悶又有點意料之中,上門推銷?也不像。
尤念看着門口的人,竟然是昨晚那個蛇精病?果然是蛇精病,病的不輕,都堵上門了,連忙躲在王哥身後。
王哥把尤念護在身後,他塊頭大,穿衣顯壯,脫衣顯胖,一個頂花亦辰兩。再說平日裏護犢子也護慣了,恣意打量這個看似要欺負他弟弟的有錢人。
花亦辰看見這架勢,他能和普通人過不去嗎?顯然是不能的,也不想打嘴仗,于是手一伸,一張紙符便貼在王哥腦袋上。他們這群人早就練得一手爐火純青的貼符技術,對付普通人手到擒來,手速更是螳螂似的。
王哥反應慢,連動作都沒看清,便什麽知覺也沒有了。
尤念擡眼看着紙符,把王哥貼得像網上的趕屍圖裏被趕的屍體,心想這不是昨晚帖我腦袋上的東西嗎,他裝道士還裝上瘾了,找上門來想讓我們倆陪他玩捉鬼游戲嗎?
這都什麽玩意!狗沒找回來,蛇精病找上門來,小橘貓一咬牙,就覺得牙癢得難受,想要咬人。
花亦辰又拿出來一張符,捉小貓似的,一手拉着尤念的胳膊。尤念滑得緊,他有點拽不住,另一手連忙就把符貼了上去。
尤念是真生氣了,小奶狗的下落不明,哪有心思跟他玩?撕了符就開始撓人,張牙舞爪,氣勢洶洶,想把符貼回花亦辰腦袋上。
花亦辰目瞪口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被封記憶還能自己撕符的,普通人根本沒法力抵抗,這太超出他的人生二十多年的認知了。于是花亦辰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新符,更小心謹慎,像試探,往尤念腦袋上貼。
尤念貼不過他,兩只手被都束住抵在頭頂,像個被調戲的良家婦男。如果環境允許,他還會臉紅。額頭上頂着符,整個人氣喘籲籲,翻着白眼,呼出的熱氣吹得黃紙符一飄連一飄,風筝似的。貼不過就非常識時務,動手不行,動嘴還不成嗎?
于是尤念張口就罵:“你蛇精病啊!”
符紙在尤念額頭上靜靜燃燒着,沒有火光,沒有溫度,灰燼在出現的同時就消失了,留不下任何痕跡,只有該消失的記憶的還在那人身上。尤念依舊保持原樣,倒是不氣喘了,怒不可遏的炸毛着。
那是花亦辰最後一張失憶符,而且他确定那是失憶符。
王哥就要清醒過來,花亦辰自顧不暇,立刻松開一只手,甩出一張定身符貼在王哥背上。
趁此機會,尤念滑溜溜的掙脫開來,是條美味鮮香的小貓崽子,還順便給花亦辰留了個深刻的紀念。
花亦辰下巴上被抓出了三道血爪印,跟被貓撓了似的。
屋裏唯一的戰鬥力就是王哥,尤念忙不疊去搖王哥,王哥被“葵花點穴手”,整個人僵在原地,雙眸茫然,根本幫不上忙。
尤念看花亦辰就像看鬼,是瘦骨嶙峋的惡死鬼,如不是鬼,怎會用符?還把王哥“定”住了!同時越看越可怖,心裏毛骨悚然,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同時福至心靈,沒有吓得腳軟,擡腿便跑。
花亦辰上前抓人,別看瘦得皮包骨,他的身手在局裏算是數一數二的,功夫亮起來,像美猴王,尤念連三腳貓的功夫都沒有,抓個他還不手到擒來。
結果是,兩個人繞着王哥轉了好圈,花亦辰胳膊長腿長,千年禿鹫妖都抓得了,就怕弄傷了人,畢竟就算是封了記憶,也沒有哪種符紙能讓身體上的傷瞬間愈合。眼見就要抓不住,尤念又在撕心裂肺的喊救命,喊的人心裏湧了狼性,獸性上湧,所幸一把把尤念按在牆上,另一只手砰的一聲關了門,緊接着捂住尤念的嘴。
瘦弱的身子骨像鋼鐵,束得尤念手腕都快要斷了。手腕上有溫度,對方的呼吸也有溫度,都是常人的體溫,眼前這人是人類,也已封魔。尤念知道他不是鬼,臉色漸變了。
他怕人。
“聽我解釋,我不是壞人。”花亦辰的經驗裏,并沒有施記憶符時不起作用這一條,他很确定尤念跟這一行沒有任何交集,是個普通得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于是只得拿出對付普通人的那一套,連哄帶吓,勸的真摯,吓的虛晃,态度誠懇:“我是國安局的,在辦個案子,你別叫,我拿工作證給你看,行不?”
尤念瞪着一雙滾圓的貓眼,頂着一對未經修飾的濃眉。他眼睛大,瞳孔偏深,顯得眼白雪白透亮,眼角呈現好看的等腰三角形。識時務者為俊傑,尤念是俊傑中的俊傑之王,連忙點頭,還裝出很乖巧巧的模樣,尤其是那雙眼睛,綢緞般綿柔順滑,十分具有欺騙性。
該不會真是只貓妖吧,花亦辰感慨着,不由自主的信了,松開尤念,就要掏證件。
結果花亦辰一松手,尤念俯身就逃,滑溜的很,還是不要臉的連爬帶滾,逃進卧室,碰的一聲關門,緊接着門口傳來了聲音,是他反鎖了房門。
花亦辰暗嘆自己一打小習武的,竟然沒尤念靈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緊閉的房門,兩眼一抹黑,覺得自己做人真是太失敗了,他寧願尤念是只貓妖也別是人類,執法過程中傷人要被扣分的。
門後的尤念好不容易逃過一劫,還準備跳窗呢,才想起來這是二十七樓,跳下去恐怕九命貓妖都要完蛋。惦記着門口的王哥,生怕花亦辰惱羞成怒,燒鍋開水把人剃了毛就開始煎炒烹炸。
尤念哆嗦着掏出手機按110,又立刻挂斷,從通訊錄中找到“方瑞”撥通了電話,心中感慨自己還是很機靈的,悄悄給自己豎大拇指。
與其打110等待警察出警,還不如找個熟悉的警察。
方瑞是這個區域的民警。去年尤念在地鐵上被人偷了手機,機靈似鬼,當場就鎖定了小偷。小偷逃,他緊追不舍,後來在商場保安和吃瓜群衆的幫助下英勇無比的抓了小偷,就是方瑞給他做的筆錄。
另一面,蜃妖已經按照先前的約定,找到了阿凱。
蜃妖本可以大晚上便走。最近特殊時期,哪怕上夜班熬通宵的人不少,但總歸比白天人少些。何況通宵着的,眼花耳鳴的,小心點,也不會有人留意到她。
清晨,分局裏的人陸續來上班。她偏偏還沒走。這個時候,每一點風吹草動都至關重要,有人靠權,有人靠錢,她靠消息。
陳辰帶花亦辰去接齊麟,鐘九詩因為腳上的傷,留在辦公室裏休息。蜃妖因為一直表現的都不太關心這些安排,所以此刻也沒有過分留意,她去了洗手間。
隔間裏,坐在馬桶上,把SIM卡摳出來,默念了個火決,食指上燃起了火,把SIM卡烤得不成形狀。趁氣味尚不濃郁,丢進馬桶裏,一并沖走。然後她就走了,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果然花亦辰等人太引人注目,于是到沒有多少人記得妖聯還派了這麽一位,連門口看大門的保安都沒有看她。
低調行事,不出風頭。
出了大門,蜃妖沒有叫車,用現金買了地鐵票,買了個遠站,站在地鐵車廂裏,和所有人一樣,平靜的像個上班族。妖化形,面目都會很好看,蜃妖也不例外。今天她故意灰頭土臉,穿的中性化,卻還是有些人打量她。
提前下車。如此反複數次,終于确定在躲避開所有可能拍攝到她的監控攝像。
蜃妖來到一個她自己都不認識的巷子裏,但是她提前背下來的地圖起了作用。為了以防萬一,尤其是怕手機落下,她甚至沒有在任何電子設備上做備份。
走進巷子裏,旁邊傳來轟隆隆的火車行駛的聲音,好像雷鳴。所有的大城市裏,都有這麽個區域,且不止一處。像危房,偏偏還沒有拆,開發商都沒有興趣,租住的人五花八門,什麽人都有。
走到某一戶門前,蜃妖擰了下門把手——意料之中的門沒有鎖。阿凱吩咐過,別敲門,訪客也讓人起疑,所以門應該是開着的。門之後,是個封閉的客廳,堆着塵封的家具。還有個門,是密碼鎖,密碼她知道,4783,沒有意義的數字,想破解只能靠猜。
門後就能住了,沒有落灰,雖然也沒有多少家具。阿凱正坐在椅子上吃早餐,頭發紮起來,整個人看着痞兮兮的,難惹的很。
阿凱擡起眼皮:“呦,終于被發現了?”
蜃妖以前覺得這家夥也蠻不錯的,只是那時候,他身邊常有個叫尤念的小青年。現在覺得這家夥有些可怕,畢竟修為的差距擺在這裏,在彼此攤開的情況下,她的拿手絕招一點用都沒有。
“我來協助你,接下來該怎麽辦?你有主意了沒……”
阿凱自顧自吃着皮肚面,辣椒放了不少,吃的滿頭大汗。蜃妖還在滔滔不絕的說着,好像一個指揮:“不如趁他們還沒發現,速戰速決。今天就動手……”
“啪”一聲,阿凱放下碗。唇紅似飲血,比胭脂還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