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鐘九詩在十字路口僅等了約莫六七分鐘,花亦辰便風馳電掣的跑來。靠羅判定位與百度地圖,兩人轉乘地鐵,坐了六站路,出站後沿着出口走了兩分鐘,終于定位到第一次發現妖氣的地點。
發現了妖氣出現的地點,在聯系上蜃妖出現的地點,兩點一線,幾乎可以确定蜃妖的目的路線,再搜尋她就簡單不少,至少不必再海底撈針。
巨大的顯示屏的內容是個電子地圖,陳辰仰頭站在電子地圖前,發現齊麟位置最近,立刻電話,讓陶新知開車帶人先去。
花亦辰和鐘九詩也在陳辰的指揮下,坐地鐵前往,再回去開車走則完全是相反的路,浪費時間,接送他們的車子随後就到。
此時此刻,躺在後備箱裏的尤念嗓子都快喊啞了,咳嗽兩聲,想起了一句話叫“叫破喉嚨都沒人來救你的”。
後備箱裏悶熱的難受,入口入鼻都是濃烈的天然氣味,環境的狹窄與處境的險惡,隐隐讓他有種無法逃出生天的錯覺,好像就将這樣被長埋地下。
尤念想起念高中時,那時真是青蔥的少年,剃個平頭,騎着廉價的山地車上學放學。一次放學路上,偶然看見綠化帶裏躺着只貓屍,風成了一條貓幹,是只小巧的虎斑紋貓,瘦的只剩下一層皮囊。
他躺在後備箱裏,腎上腺素加速分泌,體內體外都被高溫烘烤着,覺得自己就快幹成一條貓幹。
蜃妖像是知道自己必然暴露了,一路上油門踩到底,出租車開得飛快。
不出二十分鐘,路上的路障越來越多,警車和局裏的車也開始陸陸續續出現。
局裏的公車都在擋風玻璃上貼着特殊标志,不仔細看還以為是過期保險。而南京分局的局長似乎同軍隊關系很鐵,不少出任務的車都挂着軍用車牌,白色的車牌在黃昏中閃過,一個個看起來耀武揚威似的。
黃色的出租車更是被蜃妖當成大黃蜂來開。
齊麟坐在陶新知開的一輛SUV副駕駛座上,雙臂環抱,正襟危坐,好像皮下都是骨頭那般挺拔。他那一側的窗開了點縫,風喧嚣着吹進來,像是在宣告領土主權,可惜對手紋風不動,甚至不屑一顧。
陶行知已經習慣了齊麟的冷漠,原以為一路都會無話。
齊麟冷不丁的開口:“你車開的不錯。”
陶新知的車技是相當好的,崎岖山路也能開得四平八穩。年輕時就好飙車,更是學得一手修車技,但年輕人大都沒什麽錢,好些年都在給一個飙車的富二代打工。
這輛車是經過陶行知的親自改裝,全部由局裏出錢,他自己有兩個女兒,平時是把車當兒子似的養。不過他還是奉行窮養兒富養女的原則。
大家平時在城市裏橫着走,執行任務,捉妖抓鬼的,對付的還是都特別能跑的,難免遇到追逐。尤其是大城市裏還不允許随便用法寶法術,大家只能跟電影上飙車似的追,汽車、摩托、電動車、自行車,只要是能騎的,統統都上。
千禧年後,國家開始提倡科學捉妖、科技捉妖。總局趁此機會要了好多技術,軟硬兼施的,加上打秋風來的資金充足,沒少在這方面砸錢。單看網安部那群高薪聘請的網絡高手就知道了,每次解決戶口問題還都給他們優先。
南京分局局長也是個軍事迷,局裏的車都不錯,比帝都總局還有過之。
這是第一次聽齊麟說無關緊要的話,吓得陶新知手一抖,車頭偏了一下,旋即恢複正常。
畢竟是神獸的誇贊,聽得陶新知是嘿嘿嘿的傻笑,難免得意:“年輕時喜歡,愛飙車,年輕人嘛,誰都有個年輕的時候。”
齊麟會開車,沒有駕照。
妖怪們在人類社會還是有點不同的,有些證件,如駕駛證和護照之類的,要經過局裏批準。不過這些批準基本上是只要申請就秒批,不花一分錢,動手填張表就行。
這些年酒架查得太嚴,交警都有了指标,隔三差五的攔路查酒駕。齊麟在哪裏都是一副誰都不理的模樣,除非女警,否則哪個交警看了都不爽,關鍵是女警看了更得要看駕照了!雖然從未酒架過,但幾本每一次查酒駕都要順帶查他駕照。
有妖無證駕駛,這事是要局裏出面撈的,妖聯的面子都不行,齊麟去年被撈了有十次。本來很順利的申請,繞他是神獸,這下也非常順理成章的死活批不下來。
所以這次,若不是陳辰主動提出幫他通過駕駛證的申請,齊麟是不會來的。心想面對的是個妖,陳辰有顧慮,而他齊麟則沒什麽顧慮,所以也沒多想就來了。
陶新知在分局裏是老前輩了,車裏還帶着主力軍,暫算是此次行動的領頭人。不過片刻,對講機裏傳來聲音,大意是人員已各就各位,往前直徑一公裏的範圍內,清場完畢。
陶新知加速,油門踩到底,出租車的速度根本無法同改裝過的SUV比。
SUV飛似的,為了不打草驚蛇,甚至沒有出現在出租車的可視範圍內。既然清場完畢,就不必顧慮,立刻加速追上。
整輛車被陶新知開的穩穩當當,茶座上雙層玻璃杯內的水都只在小幅度搖晃,滾圓的枸杞浪尖上的白花似的,無聲無息的拍打着玻璃杯內壁。
不過片刻功夫,就緊跟上來,與出租車距離不斷拉近。
齊麟盯着前車,某一刻,冷聲道:“待會我走後,你不要再往前開了。”說着打開天窗,站起來,就要鑽出去。
“好!”陶新知想起一件事,繼而扯着嗓子吼,“後備箱裏還有個大活人!”
萬一待會神獸打得興奮不顧後備箱裏的人質,不管人質是磕着了碰着了還是死了,倒黴的不是神獸,是神獸的同伴!這操蛋的規矩。
寒冬臘月,高速的SUV如同一枚釘子,盯上了出租車。
風如刀割,吹亂了齊麟頭發。又該剪頭發了,他半蹲在車頂時想。他毛發旺盛,哪裏的毛長得都比尋常妖的快,這大抵就是神獸和普通妖怪的區別,可他覺得自己骨子裏還是只妖,半分沒有神獸的自覺。
扶穩之後,齊麟擡頭向前看,雙目鎖定,眸中帶着着淩厲的獸性,仿佛草原上一頭捕獵的猛獸。
兩車越來越近,簡直要貼在一起了,就是這麽短的距離,陶新知依舊能四平八穩的維持住,半分不近也半分不退。
齊麟化為原型,一條不是很好看的麒麟出現在車頂,體型有一頭成年水牛那般大,卻也是明顯沒有長開,連頭頂的角也只有巴掌大。獸型倒是沒人型時那般鋒芒畢露,身上棱角柔和不少,一雙眸子是色純黑如點墨,眸內更是流瀉着整整一條銀河。
車頂上,齊麟用爪子固定自己,并在鋼鐵的車頂留下深深的爪印,直盯着眼前的車,眸色一凜,像是在睥睨天下。
某一瞬間,齊麟一躍而起。
陶新知聽到一聲獸吼,像龍鳴,似虎嘯,便看見擋風玻璃前一個巨型黑影一躍而下。想起齊麟之前的吩咐,踩油門的腳陡然松開,猛打方向盤,遠離戰場。同時忍不住通過後視鏡看,天知道齊麟與蜃妖的戰場會有多麽精彩。
麒麟速度如風,四蹄上祥雲缭繞,鹿角龍鱗,實乃萬獸之王,不威自怒。
兩車之間的距離不足百米,對于齊麟而言不過兩秒鐘,他一躍而起後,淩空轉身,穩當的落在出租車前面。
出租車猛踩剎車,就要撞上。
齊麟牢記着後備箱裏還有個人類,伸出前爪抵住車頭,半空中,後車輪還在打着空轉,整輛車被生生截停,連安全氣囊都沒有彈出來。
駕駛座上那人吓呆了,兢兢戰戰看着車前黑色猛獸。
齊麟一看,怎麽是個中年男人!皺着眉,放下車,旋即恢複人形,暴力打開後備箱,發現裏面竟然空無一物!
這是海市蜃樓之術,他們都把這個男人當做蜃妖,所有人都中招了。
齊麟猛地合上了後備箱,砰的一聲巨響,像是要把整輛車嵌入地面,眉毛越皺越深,一對眉毛十分秀氣,腦子裏卻都是那個把他撿回家的青年。他不車上,會在哪裏?
海市蜃樓這玩意,一旦中招,根本無法破解,這是第二次了。
當齊麟從駕駛座上拎小雞似的把一個陌生人拎了出來時,附近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都一臉懵逼加二臉懵逼附帶三臉懵逼……大家集體中招,這種事,夠所有分局笑一整年。
那人被齊麟丢在地上,吓得屎尿橫流,威武的黑色巨獸已經颠覆他的認知,何況還眼睜睜的化成一個有手有腳有頭的人類!
陶新知連忙把車開過來,打開車門,先是一臉讪笑的将神獸迎入車裏,又站在車下,比那人還戰戰兢兢的像陳辰彙報戰況。
陳辰一手扶額,無語凝噎,久久不能言語,摘下眼鏡,滿腦袋都是那個叫靜靜的女人。
分局裏所有人都自覺的默認繞開陳辰的臨時辦公室,哪怕不得不靠近,也踮起腳或是脫了鞋,就算臭氣熏天,也集體假裝不存在。
稍微頹廢了一下,陳辰立刻打起精神辦案,和齊麟、花亦辰以及鐘九詩三人視頻聊天,一條一條分析線索。
陳辰說:“首先,鐘妹妹發現的妖氣。”
鐘九詩和花亦辰已經坐上了分局來接的車,花亦辰手機上也收到他的車已經被憤世嫉俗拖走的短信。
鐘九詩十分肯定:“肯定是蜃妖,八卦羅盤沒問題,就算是本命天份,也不可能躲過我的法寶。”
“我知道。”陳辰身邊的一臺ipad正放着妖氣所在處的監控錄像,附近所有的錄像都被調過來,其中一個鏡頭隐約拍到尤念上了一輛出租車,而司機是個戴着口罩的女人,看身形似乎是蜃妖,但又沒有正臉。
花亦辰問:“那通報警電話呢?是誤報?照片查過了沒?”
陳辰回答:“不會,報警電話也沒問題,照片沒PS痕跡,确實是尤念和蜃妖。”
海市蜃樓這種法術是改變光的折射,不同于通過攝像鏡頭見鬼的原理,照相機是無法打破這種法術。可一旦施展開,又逃不過八卦羅盤的追蹤。
最後還是陳辰一錘定音:“不用再想,肯定是被換了車。車牌號沒錯,但車子也許不是那輛車了,出租車滿大街都是。”
說着,吩咐陶新知先查那輛出租車。
而那個倒黴中年男人的身份也很快查出來,指紋掃描,居然還是個一級通緝犯,搶劫殺人,身上背着三條人命。難怪見到追捕就拼了命的逃,還以為是便衣警察。順便幫警察解決一個潛在隐患,雖然沒有錦旗,倒也不算是毫無所獲。
然而齊麟在一臉面無表情的同時,帶着一點你們都去死的煩躁。
陶新知親自去檢查,發現前後車牌都有剛換過的痕跡,顯然不是那輛車了。
鐘九詩:“所以說,使用妖力,是把通緝犯僞裝成自己,吸引我們視線?目的是什麽?”
花亦辰叫起來,叫出了齊麟的心聲。幾乎坐不穩了,越想越不好:“她是沖着尤念來的!我們現在都不知道他在哪裏!”
出師不利,不僅犯人沒抓到,人質沒有解救成功,反而打草驚蛇把人質給丢了。
陳辰完全想不明白為什麽偏偏沖着尤念來?不明白尤念身上藏着什麽秘密,整件事就像許多個片段,怎麽也聯系不起來。
鐘九詩覺得她新認的弟弟賊機靈賊乖,不會出什麽事,剛想開口安慰幾句,誰知那頭,陳辰抛出一句話:“蜃妖還有個隊友,再不和這時候也得合作。肯定是在追捕的過程中換了車,齊麟繼續查。”
把一切問題抛給根本不會交流的齊麟,繼而就不知為何的關了視頻。
陳辰雖然脾氣臭了點,還是很有禮貌,突然關視頻通話這種事還是做不出來的。
齊麟脾氣更臭,簡直是狂拽炫酷吊炸天的代言人,從來只有他先關的份,現在居然被搶先了,于是也關了通訊,至于什麽他繼續查,一概忽略,不理之。
花亦辰和鐘九詩對視一眼,問:“怎麽查?就剩下咱兩了。”
鐘九詩也是莫名其妙。
陳辰并非有意關視頻通訊,而是手機上接到一個私人電話,來電顯示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局長”——整個局裏最有權威的人,唯一能動搖他的只有八位榮譽長老半數以上的投票。
陳辰打從進局裏起,從未收到過局長的私人電話,如果有公事,在單位裏說說清楚了,局長也不愛搞這些私下交流。帶着滿肚子疑問,陳辰立刻接了電話。
局長熟悉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來:“陳辰。”
陳辰戴上眼鏡,起身關了辦公室的門,“是我,局長,您找我有什麽事。”
局長的聲音平緩,沒有任何起伏,經歷過大風大浪後,在世人面前再驚天動地的都是瑣碎小菜,不屑一顧,“聽說你在查尤蓓容。”
陳辰駭然,他辦什麽案子查什麽人都不會刻意隐瞞,局裏顯然也不會允許私下查案,一切辦案流程每一步的細節都是公開的,但怎麽會驚動局長:“是,我是調過她的資料。”
局長冷靜的吩咐:“這個人你不能再繼續查下去。”
陳辰解釋道:“我不是再查她,而是查她的外孫,一個叫尤念的小夥子,沒想到查到她頭上還驚動了您老。”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沉默,不久又詢問道:“你查他做什麽。”
鬼使神差的,陳辰覺得有一只手把這個青年同局裏和妖聯聯系在一起,而這只手就要浮出水面:“我最近在南京捉妖,一只千年禿鹫妖,根據調查,尤念這個人和禿鹫妖是朋友,關系很好,抓捕那天他也在場。”
“我聽說過,聽說妖聯出了叛徒,是只蜃妖?”
“是的。”
“目前情況如何了。”
像所有屬下向領導彙報,陳辰也是朝好了說,報喜不報憂:“暫時還未抓捕歸案,不過快了,一切都在掌控中。”
“你不必心慈手軟,妖聯有難為你麽。”
陳辰如實回答:“沒有,局長,有齊麟在,妖聯不敢難為我們,齊麟也很配合。”
“再跟我說說那個尤念,為什麽查他。”
“一是禿鹫妖逃脫,他們關系最好,禿鹫妖可能會回來找他。”陳辰頓了頓,顯示接下來要說的事情的重要性,“二是因為我們在用失憶符時,對尤念沒有任何作用。不過捉妖過程他沒有看到,已經被窩糊弄過去了。”
至于什麽被蜃妖抓走這種事,還是決定不說了。
那邊又沉默了一會:“我認識尤蓓華,尤念他小時候我也見過,不過他應該不記得我。”
陳辰:“!?”
果不其然,尤念同他們這群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原來是因為他外婆。
局長用回憶往事的口吻道:“尤蓓華原姓龍,龍家那個龍,曾經有些原因導致她被驅逐龍家,甚至不能延續龍這個姓。你別再莽撞的抽查她的資料,被龍家知道了不好。還有關于符咒無效這件事,不足為奇,龍家的本命天份便是萬法歸寂,龍家家主的萬法歸寂相當厲害,幾乎能使普天之下法術無效,那個叫尤念的小夥子自然能讓失憶符失效。”
萬法歸寂便是讓所有法術失靈,施展起來,法力全開時,簡直是逆天,據說連神級法寶都能給壓制。對比起來,跟尤念确實不是一個級別,但是個小符咒,尤念那手簡直是小兒科。
陳辰只覺得這個信息量比他這兩年獲得的信息量都大。
龍家是第一世家,局裏三分之一的資金就是靠龍家供給。不僅在他們這一行,本身産業也遍布全球,極其富有。但是龍家人數伶仃,大多是其他姓氏附屬家族。據小道消息傳言,龍家原姓并非龍,因為他們有着史上最偉大生物的傳承和血脈——龍。龍在地球上消失有幾百年,上一次史上有确切記載的龍還是在明朝時期。
在龍的面前,什麽神獸麒麟都不足為道。
不過和風頭日盛的妖聯不同,龍家就顯得淡泊名利,二十世紀裏,幾乎淡出了所有人的視線。陳辰工作了幾十年,資歷之高,連他一時都沒能想到萬法歸寂。花亦辰想必是知道的,但是無法把個普通青年同只手遮天的龍家聯系在一起。
“總之就是這樣,不能查下去。尤蓓華死的時候,我也去過,你說的那個青年,長得像他外婆,今年該二十多歲了。”
陳辰自然要誇局長認識的人的外孫:“二十五歲,很善良的一個人,不讓他多問,也沒有多問,大家都很喜歡他。”
局長用少有的語氣叮囑道:“這事上你保護好他,有關龍家的事你暫時保守秘密,必要時可以把我們的事全盤托出。盡量把他摘出去,如有困難,我可以給你開特殊通道。”
局長的特殊通道有多大的權力,陳辰想都不敢想。
挂了電話,陳辰在辦公室裏踱步,跟撿到無主法寶一樣興奮,尤念可不就是個寶貝嗎,真恨不得親兩口——可是寶貝還在敵人手裏啊!
陳辰腦海裏出現了一副莫名其妙的畫面——尤念雙手被吊在頭頂,蜃妖正拿着一根沾了濃鹽水皮鞭的抽打他,而一旁的禿鹫妖坐在椅子上悠閑自得的喝着蓋碗茶。
趕快找人啊!
找人啊!
在出租車未被發現時。
阿凱開着一輛出租車,一踩油門,方向盤打轉,整輛車橫躺在路中央,擋住另一輛急速駛來的出租車。
蜃妖猛踩剎車,兩輛車的車距只有一厘米,幾乎相撞。
後備箱裏的尤念咚的一聲撞到額頭,疼的眼淚都出來了。他感覺到車停了,繼而外面傳來交談聲,是一男一女。
尤念根本不敢出聲,屏住呼吸想聽他們在說什麽,可惜透過金屬再傳進來,什麽也聽不清。
蜃妖沒有下車,緊緊的盯着看着從車上走下來的阿凱。她沒有任何近戰能力,在他手中只有死命一條,這一點他也證實過,甚至放了她一半的血。她太怕他了,是被虐待怕了的那種怕。
阿凱不理會車裏發抖的蜃妖,徑直卸下兩輛車的車牌,交換後分別安上,這才拽開車門。
這時蜃妖才開口:“你在做什麽!”
阿凱看蜃妖的眼神跟看屍體無二,蜃妖所有的不聽吩咐以及擅自拿主意,都被他看在眼裏:“你已經被發現了,他們在前方設堵。”
兩只妖,修煉時間差別極大,開始時是誰都不服誰。現在是一方不得不向另一方臣服。
蜃妖說:“不可能。”
“你用了妖力,他們有鐘家的人,怎麽可能追不到。”阿凱示意蜃妖到副駕駛,“人在後備箱?”
蜃妖挪到副駕駛座上:“在,醒着。我的能力對他不起作用。”
他是始終冷眼旁觀着,而她之所以能做到現在,也是他默許的。接下來她準備做的,他不允許了,所以才出面制止。
阿凱發動了車,倒車,重新上路。車速明顯慢了,可路上其它車沒有什麽差距,也不慌張也不惱怒,讓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麽。
蜃妖又問:“你打算怎麽辦?”
阿凱自然已經做好打算,卻是不屑解釋。上次出手教訓,他取了不少心頭血。當她施展海市蜃樓迷惑尤念的時候,他也催動血上的餘力,在自己開來的那輛出租車上施展了同樣的法術。畢竟不是本尊,效果有所折扣,但也足夠。
至于尤念半路醒來他還真沒料到。把人關在後備箱且被人拍照報警這件事,出乎意料之外,倒是可以将計就計。
蜃妖一直是潛伏在局裏的卧底,負責通風報信,日子過得太潇灑,過得太過愚蠢,人家不過是不屑,還當真以為妖聯能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比不得他們這些日日想着躲避的妖,活得久了,活出心得來,知道怎麽捏着敵人的鼻子走。
他是一只修行千年的妖,活得太久,又活成了過街老鼠,那些在人類看來具有美好屬性的詞都失去了原本的意義。
阿凱覺得他就是塊玄冰,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暖化。
他們離開之後幾分鐘,便有人鼠頭鼠腦的進了那輛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等到車子再度停下來,尤念又聽見男女說話的聲音,還以為到抛屍地了。這次的聲音更刺耳,似乎帶着歇斯底裏的争吵。
阿凱讓蜃妖走,至于車和車裏的人都留在原地,交給那群人。
辛辛苦苦到手東西就這麽平白無故的還回去,蜃妖當然不甘心。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卻各懷心思。阿凱總是等不斷的等,甚至等了足夠久了,不僅沒有結果,還被捅到了局裏,連累自己也暴露。如今明明在虎口了,再不動手,他們真要被捉了。
蜃妖從局裏走出來,知道鐘九詩的追蹤本事,知道其他人的武力如何,想着既然阿凱不行動,就自己行動,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阿凱的計劃之中,甚至包括這次争吵。
阿凱冷眼旁觀的看着,蜃妖說的每一句話甚至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她一步步走進自己網羅的陷阱裏。他隐藏着自己的殺心,總是能把一切感情處理的恰到好處,
阿凱走到後備箱前,不由自主的便心平氣和了,想掀開來再看一眼,再看看那個澄淨無邪的青年。
人類生的如此美妙,難怪所有妖怪修煉成精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化形。
在妖族漫長的一生中,關于一個人類存在的記憶卻不及思量,匆匆走去。人類花幾十年尋找終生伴侶,可能見面一兩次就找到了,對于妖族也一樣,只是妖族可以花上百年千年。好像同妖尋找伴侶的方法比起來,人類的方法才是真正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可以抛之腦後,相互擁抱,便甘之如饴。
看一眼,再看一眼,這種看,可以無限循環。
此時此刻,阿凱的眼神裏帶着永遠無法解脫的痛。他看得見自己的未來,深知最終會帶着妄念,走入輪回。
終于,車外靜了許久。許久同永遠一樣悠久。
縮在後備箱裏的尤念動都不敢動,渾身繃緊,希望外面的壞人忘了自己。
尤念的想象力太豐富,既覺得這群人可能是拐賣人口,要把他賣到窮鄉僻壤當男媳婦,也有可能是要挖他的腎挖他的心髒賣錢……無論哪一種下場都很慘,尤念甚至已經想象出一只小貓幹了……
好想哭啊,媽呀,喵了個咪的,誰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