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突襲(2)
齊麟啞然,他知道愛,也知道喜歡是什麽,在此之前,卻從未體會過在一個人身邊如此安然,仿佛全世界都在末日,唯獨他身邊是絕無僅有的諾亞方舟。
陳辰冷靜的分析,眼鏡下的光是一種不同尋常的尖銳:“禿鹫妖想從尤念身上逼出他的力量,你那時候昏倒了,沒見到,我和花亦辰都見過了,非常強大的力量。這恐怕就是禿鹫妖一而再再而三不放過尤念的目的。這件事就算我不說你不說,別人一定會說,龍家也一定知道了,妖聯也會知道,這兩家是不會放任你們在一起,你們兩是沒有結果的。”
齊麟淡淡的否定:“不會。”他轉頭看着身後睡着的人。
這麽溫柔的小橘貓,總是替人着想。
陳辰卻說:“我說的是他。他也要進局裏,今年考證。正巧他今年也考了國考,成績還挺好。“
執行部的人雖然都要通過國考作為考證的第一關,但大多成績都不咋地,每次單是國考不過都能數出幾個。
齊麟不着痕跡的皺着眉:“這不可能!他之前什麽都不知道,怎麽可能報名考試!”
陳辰安然說:“我不是開玩笑的,他的名字在名單裏,局長不知道是誰幹的,但我想可能是妖聯。”
齊麟斬釘截鐵:“他不會考!”
陳辰卻說:“他一定會考,你信不信?打個賭。”
齊麟眼裏簡直要噴火:“太危險了,你簡直是想讓他送死!”
“你以為我想嗎?”陳辰也把聲音提高,聽起來尖利得像塞壬女妖,又字字透心,“現在還有次機會,你給你養父打個電話,如果他不同意,尤念是去定了。如果他肯抹去尤念的名字,我倒還相信這事不是他指揮的。何況就算尤念不想去,不想去的人多了去了,局裏也會用特殊手段逼他去。”
所以這才是他的目的,齊麟忽的想明白了,一步步鋪墊,是讓想讓他動用自己的關系。
齊麟是不願給養父打電話的,甚至不想承認有這麽個養父。那算是哪門子的父親?何曾照顧過他一星半點,給他做過飯?還是洗過澡?平白無故給他頭上套了個打不開的枷鎖。齊麟活了那麽久,一個人在森林也能活得很好,如果要兩個人一起繼續活,他只接受那人是尤念。
為了尤念,齊麟承認他願意做,沒人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受到危險。無論如何,他還想回到尤念身邊去,哪怕永遠當只小奶狗也值得。
陳辰看了眼尤念,問:“你是怎麽想的,關于他?”
“關你什麽事。”齊麟防得滴水不漏。
陳辰還是覺得齊麟真的會愛上一個人類這件事是天方夜譚,一妖一人就算了,還兩家世仇,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也是絲毫不信。
連齊麟都不知道他是何時動情的,心有靈犀的一颦一笑,醉人心脾,他卧在避風港裏,醉的再也不想管什麽妖魔鬼怪了。
驀地,齊麟威脅道:“你若是敢跟他說實情,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待遇,判若雲泥。陳辰感慨着,看尤念時乖巧的不行,看自己就夾槍帶棍,說:“閑得慌,我說那些幹什麽。”
齊麟又問:“還有誰知道。”
陳辰搖頭:“不确定,局長知道,還有你和我。鐘九詩和花亦辰我不曉得,不過就算知道,他們也不會亂說。會長知道,至于龍家那邊,不一定了。”
高架橋附近的一條深巷裏,黑暗之中,阿凱憑空而現。
他現在真的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被妖聯和特管局聯合追殺,又背叛了主子,真是無活路了。
想起一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了吧。
如果有人能殺了他,阿凱希望那人是尤念,至少死後,能在他心底裏占一大塊地,免得那個小沒良心的過個幾十年就把自己忘了。
想着,阿凱擡起頭,看着不遠處的高架橋,似巨蟒般橫亘在南京城內。
沒了,完結了。阿凱想不到這輩子還有什麽遺憾,剩下的,就只有找死。打就要打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是從刀光劍影的年代裏走來的,上萬人的仗都打過,血流成河什麽的,現代人根本不敢想象。
踏着地上的積水,阿凱開始奔跑起來。
救護車內,陳辰安靜的閉目,左臂還是有些微微的不适,多活動就好。這具身體,他非常珍惜,沒人知道他是多麽仔細的呵護。
齊麟換了個位置,坐在擔架邊。
救護車依舊在高架上,大多數人還留在原處,做着時候工作——封印記憶。只有幾輛車可以先回去,一輛白色雪佛蘭打頭,救護車緊随着。
齊麟摸着尤念的手,想着這家夥是喜歡自己的,應該很容易就能接受自己。好像兩人在一起是理所應當的事。又想起那句“不喜歡了”,都怪陳辰,沒把人伺候好,不過怎麽伺候?齊麟是半點也不懂,甚至不知道尤念是怎麽看上自己的——那麽多人都看過自己,偏偏就他喜歡?
尤念的經脈裏空空蕩蕩,本來是滿當的水潭子,如今水空了,齊麟緩緩渡了點法力進去,至少讓他身子別再那麽虛,這麽虛下去,整個人就像會虛沒了般。
神獸的妖力至少比普通的妖力純淨得多,是一種更純粹的力,類似于天脈,不像一般妖怪,會對人的身體造成無法扭轉的影響。
早上沒得到早安吻,救護車開得四平八穩,想都沒想,撥開額間的碎發,齊麟俯身下去,極輕的在尤念額上吻了一個。
感覺不錯,就像尤念每天早上的那個吻一樣。
像是王子吻醒了睡美人,也是天意,尤念睜大了雙眼,看着眼前越來越遠的臉,英俊潇灑,他之前在幹什麽?怎麽是這個動作。
齊麟不知道睡美人的典故,以為是自己那一渡的緣故,羞紅了一張英俊無暇的臉。
莫名其妙的,尤念下意識去摸枕頭邊,空空蕩蕩,什麽都沒有,大驚的坐起來,吸了口冷氣,方才意識到睡之前的事。
陳辰被吓了一跳,睜開眼,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帶點調侃看了眼齊麟,心道這是渡了多少法力過去?“呦,醒了?那麽快!”
他本來挺正經的一人,被虐狗虐成了神經質。
尤念第一反應就是他的小奶狗呢,又看着齊麟,實在沒法把二者聯系在一起,連那雲淡風輕的眸子都對應不上了。
齊麟以為他是找狗呢,便找借口說:“找狗?他不在這輛車上。”
陳辰在想尤念是看出來了吧,都跟他說齊麟是妖了,嚴格意義上而言,所有能變換人形的非人生物都是妖,這麽說也沒錯。但看這模樣,有點像沒看出來?不會吧,挺聰明的一人,知道真相了,還被糊弄,怎麽能放心讓他考證。
裝吧你,尤念在心裏破罐子破摔,看你裝到什麽時候,反正老子啥心思都被你看去了,再不要我我也不能把你怎的……
車內三人陷入無比複雜的深思熟慮中,氣氛于一時之間,尴尬的無以複加。
阿凱靜默的蹲在高架護欄上,車動,風動,他不動。沒有燈光打在身上,他光明正大的潛伏着,像所有瘋長的綠植似的,竟然沒人留意到。
某一刻,阿凱睜開眼,一雙帶着異域風情的人眼頓時化為禽類的眼,雙腳一蹬,整個人化為鉛球,猛地朝救護車撞上去。
與此同時,雪佛蘭後座上的鐘九詩感覺到八卦羅盤的震動,臉色大變,吼道:“有妖氣!”同時聽見身後傳來的劇烈撞擊,救護車翻滾着,騰空而起,就要翻出高架橋外。
阿凱催動着植物,無數綠植中夾帶着激烈的犬吠,随他沖出來。
藏獒價格跌下來時,好多狗場養不起了,把它們放歸野生,成了一禍害。就是那時候,阿凱收了這群藏獒,煉為己用。
這些入魔的藏獒,沒了皮,嘴裏全是獠牙,赫然就是在洞開裂場裏,襲擊陳辰和尤念的那一種。
救護車內,齊麟反應最靈敏,車身還未受到撞擊時,他便一手抄起尤念,當車開始搖晃,他一腳踢開車門跳下去。
一個轉身,齊麟竟然一手摟着尤念,一手抓緊了救護車的車門,再咬牙使力,脖頸間可見青筋盡數竄出,小蛇般緊緊附着着
齊麟用一只手,生生的将一輛救護車甩回了高架橋!還沒傷到另一只手的人。
救護車內有三人,司機和醫生都系着安全帶,獨陳辰倒黴,摔了個七葷八素,車廂內硬的軟的都砸在他身上,叫苦不疊。
尤念看得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尚回不過神來,喘着粗氣看着齊麟,又看看救護車。陳辰那一手爽利的槍法就算了,齊麟這得是多大的力量!可搭在他腰間的手卻力道适宜,他甚至懷疑只要齊麟願意,下一秒就能将他的腰勒斷,但齊麟不會。
這個時候,除了天和地,以及他們各自的情感,沒人留意到他們之間的含情脈脈。
尤念正心如平原跑馬,脫缰了的跑,放出去便收不回來。那是健碩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把他護在身側,嚴絲合縫,滴水不漏。像是一生一世都不會松手。
阿凱卻是愣了一下,沒想到那麽快就會再見面。巧合也是緣分的一種。可人卻被另外的男人摟在懷中,還是要摟千秋萬世的那種摟,當下被嫉妒沖上腦海。不僅人被搶走了,連生存也沒有他的落腳之地。
不是世道殘酷,也非政策不允,而是無他的容身之地!離他的心尚有段距離的魔意侵入心髒每一處,魔是集聚的惡,如世間所有品嘗過這份力量的,多一點,再多一點也不為過。
阿凱站在高架橋中央,先是忘了自己,繼而忘卻了尤念,一具肉體,千難險阻的,頓時成魔。這時候,他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個年頭,把人吃進肚子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前頭的雪佛蘭一個急剎停下來,甚至停下來之前,鐘九詩和花亦辰便沖了出來,奮不顧身。
尤念忽然轉頭,脖子擰了半圈,事隔許久,再見阿凱,已是物是人非。
路中間的阿凱很快便被無數綠植湮沒,迎面而來的,是如雷貫耳的犬吠聲。
齊麟先是放下車,哐當一聲,又放下尤念,冷冷的直視前方,并把尤念攔在身後,一點都不讓他暴露,一只胳膊始終緊抓着,像是要把兩人拴在一起。
夜色中氤氲着詭谲的味道,有雨水味,有綠植味,有腐爛味。
高架上還有水漬斑駁,雷陣雨留下痕跡,千萬水窪倒映着的燈火斑斓,是人間的和平與溫暖。一場大戰突如其來。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白日車水馬龍,夜裏是你死我活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