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漁歌
九月的港口,正是人潮洶湧的時刻。旺季到來,商人四處奔走買賣,旅人四處游蕩賞玩,還有那些游俠,那些貴族,都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游。秋天,微風習習,偶有暖陽,不冷不熱,倘若吹吹江風,着實是一大樂事。
小魚兒看着眼前的景觀,不由得嘆了一聲。他并不喜歡港口,因為一旦出海就會想起惡人谷,其實要去那裏不一定只有這種法子,還能翻山越嶺。只要帶的食糧足夠,撐他個幾天幾夜,安全到達也是沒問題的。
只是如今,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的身邊站着鐵心蘭和蘇櫻,還有與他一胎同生的兄弟。
他們已經準備上船,之前在客棧裏蘇櫻唠唠叨叨買了一堆東西,分別裝在幾個大布包裏,再弄一個大木箱封了起來。他實在想不明白女兒家哪來這麽多顧慮,又是去布莊又是去胭脂水粉店。
花無缺何嘗不是這麽想?鐵心蘭拉着他一直在問要不要準備些好酒或者好禮?比起小魚兒,他們幾個都是初訪,既是初訪,不事先做足真是說不過去。
小魚兒翻起白眼對他道:“你說,我那屠姑姑哈哈兒杜伯伯李叔叔陰叔叔都過世了,做足了給誰看啊?先說好,惡人谷的住民多了去了,我小魚兒平素沒認人的習慣,讓我去一一指出名字來也是不可能的。”
花無缺笑道:“她們這樣也是有備無患,說不定就派上了用場。”
小魚兒瞪眼道:“派甚用場?白手起家麽?”
蘇櫻早聽到了他的抱怨,嗔道:“怎地這般挑剔,有我們管着這些事物,也沒你們大男人什麽事,哪兒涼快哪兒呆去。”
小魚兒捧心誇張道:“這是怎麽了?竟沒有男人說話的份了,世風日下啊!”
他們四個人像一個大家子,你一言我一語,熱鬧地不像話,此時正在岸邊打量着離他們最近的那艘紅木制的船。
只見藍衫女子散落着長發拼在雙肩,上面用淺黃色的絲帶系了小辮,豔麗清逸,美得不可方物,她的身形本就好看,這一笑猶如晴空萬裏,掃去千片烏雲。而那紫衫女子,編結的頭飾挽起了發,不餘一點虛絲,亮麗的面容上一雙宛若寶石的眼珠,看上去無比迷人,風姿綽約。
再看另兩名男子,若說在兩位美人面前他們會低出一截,那只能說大錯特錯。
手執折扇的這位,一襲白衣,長身而立,風度翩翩。他清冷如月華,偏又嘴角擒笑,但凡視線經過無不讓路過的姑娘俏臉一紅,駐足不肯離去。他身邊的這位,正回過頭朝姑娘們打招呼。原本姑娘們以為倒也罷了罷了,反正再見不着更好看的男子,可是這一看,又令她們失了神。
不同于白衣勝雪,這位穿着淡藍底白色金邊麻衫的少年也是十九歲左右,臉上一道刀疤絲毫不添醜陋,反而如同鑲嵌上去的魅力,使人們不由地看上兩眼,而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那道靈動的眼神,仿佛有了生命力,與那壞兮兮的笑容一起,引你沉淪。
蘇櫻偷笑道:“這船若還不開,她們都要恨不得變成八爪魚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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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兒知他在調笑花無缺,哼道:“莫要說我的同類。”
鐵心蘭奇道:“怎地是你同類了?”
小魚兒道:“水中游者,皆魚類也。”
時間匆匆過,他們的經歷被刻上了年月,年齡只增不減,感情亦然。迷惘過,疑惑過,掙紮過,痛苦過,為親情,為友情,為不知名的情感。而今日,塵埃落定,每人都一副坦然。他們問心無愧,而究竟心中所屬歸何處,倒也不急。
小魚兒與花無缺對視一眼,自是想到了兄弟相殺至兄弟相認的一路情景,感慨之餘又慶幸,他們之間有濃烈的血緣羁絆,又有無人可比拟的默契。得一知己如此,當然會在危難時刻置自己于死地換對方而後生,哪怕死上千萬次也願意。
花無缺道:“此去惡人谷,路途遙遠,我先跟大宮主說過了。”
小魚兒撇嘴道:“別提她,我害怕。”
花無缺笑道:“她可沒空管你。”
鐵心蘭跟着笑道:“是極,你滑溜得很。”
都道小魚兒小魚兒,那就是天地間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人,無所懼也無所顧慮,所到之處雞飛狗跳。四人不約而同遙想當年,臉上的表情時而青時而黑時而紅時而白,可謂是五彩缤紛。
船家開始了吆喝,除了商船和客船外,其他船只已陸續出發。他們戴着鬥笠劃着槳,哼着不成調的漁歌,歌聲高低起伏,卻相當悅耳。
這座城鎮他們是第一次來,這裏人們的祖先大多數是胡人,只是融入了漢族,衣裝打扮都變了,戴上了冠,穿起了袍子,衣冠楚楚。不過土音鄉音還是有的,唱起來尤其明顯。
女人們聽得入神,小魚兒轉頭看了看遠處大街的方向,突然間頓了一下。
有一群人小跑着過來,紮着頭巾,臉色倉皇。他們有老有少,有人拿着大刀,有人拿着鑼鼓,有人抱着豎琴,有人抱着月琴,有人攥着繩索。
這也就罷了,就是個戲班子。看來大家之間是相識的,行人們見怪不怪,只覺得他們是在找出戲的位置,看來原本的又被搶了。這是經常發生的事,如果一個不大的鎮子裏出現不下三個戲班子,那為了掙個口糧甚至大打出手的都有。
小魚兒沒有這種悲天憫人的想法,他驚詫地回過頭,僵硬不動地看着水面。
蘇櫻奇道:“遇到熟人了?”
鐵心蘭也看着,只有花無缺心中了然,問道:“海家班罷?”
這也是不久前小魚兒告訴他的。
若放在以前,小魚兒絕無可能将敗在他手上且慌忙出逃的情形說出來,只因那回喝了酒酒興一上來,踩着凳子嘿嘿直笑竹桶倒豆子般招了。之後花無缺默不作聲看着小魚兒笑,小魚兒卻捶胸頓足,覺得一定是糊塗了。
小魚兒朝蘇櫻使眼色,讓她去問問船家可否出港。蘇櫻點頭,不一會兒就回來,說還要等一等。小魚兒低呼一聲,拐着彎子小跑了起來。他特地繞着邊兒走,有花無缺、鐵心蘭、蘇櫻擋着,落得輕松。
可是說時遲那時快,正走在踏板上的陌生人這就跟小魚兒撞上了。撞人的沒跌倒,被撞的跌了個正着,懷裏包袱失了束縛,裏邊的東西全抛撒了出來。仔細一看,銀兩珠釵衣物鞋子都有。
小魚兒連忙道:“對不住對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