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變化
◎沒有別人呀,只有殿下。◎
西嶺開闊的緩坡上, 秋蕪繃着身子坐在馬背上,終于開始撐不住了。
騎馬看似輕松,只是坐在馬背上, 由馬兒馱着前行, 甚至她身後還有元穆安寬闊結實的胸膛可以依靠,可她卻感到渾身都被颠得發酸,跨在馬背上的雙腿明明什麽也沒做, 也被磨得有些痛。
她忍了一會兒, 直到再也忍不住了,只好輕輕捏一下元穆安的指尖, 小聲道:“殿下,奴婢恐怕撐不住了。”
元穆安攬着她的胳膊收緊些, 感受到她的緊繃, 輕笑一聲,道:“那就回去吧。第一次騎馬都是如此,還不會用身上的巧勁減緩颠簸時的震蕩,以後你跟了我, 不必再遮遮掩掩的,我得了空,再帶你來,多試幾次, 你就能自己騎了。”
今日将初杏送到元烨的身邊, 能暫且解決了這傻小子, 他心氣順了不少。
現在又帶着她出來了這麽久, 越發覺得惬意非常, 說話間更多了幾分寵愛的意味。
想來, 她這樣的身份, 聽到這些話,便能明白他對她的好了。
秋蕪餘光看到他溫和的表情,笑了笑,沒告訴他自己雖不會騎馬,卻并非第一次騎馬,只柔聲道:“殿下待奴婢好,奴婢感激不盡,只是,奴婢資質愚鈍,恐怕當不起殿下親自教導。”
元穆安一番好意不被領情,臉上的表情頓了頓,也不再與她多說,駕着馬回到來處,翻身下來,将缰繩交給侍衛,站在一旁冷淡道:“下來吧。”
秋蕪一個人坐在馬上,失了身後的依靠,只能将身下的馬鞍抓得更緊,此刻要下馬,侍衛們自然不會來攙扶,站在後面的太監與她一樣都是伺候主子的,沒道理還要來扶她這個奴婢,還有元穆安那袖手旁觀的态度,注定她只能自己想辦法下去。
她側頭看了看離得有些遠的平地,一咬牙,把住馬鞍,踩着左邊的馬镫,擡起右腿翻過馬背要下去。
駿馬高大,她生得嬌小,往下一時踩不到平地,眼看手上滑脫,就要從馬上墜下來,背手站在一旁的元穆安伸出雙臂,從後面托住她,讓她一腳踩在地上,才重新放開。
只是,她身上早沒了力氣,站在平地上雙腿發軟,站也站不直,整個人往元穆安那一邊栽去,直接撞進他懷中。
元穆安身形紋絲不動,雖皺着眉,到底沒有将她推開,而是單手将她扶住。
“你這副身板,着實弱了些。”
他說着,讓人将肩輿擡來,與來時一樣,親自抱着她坐上去,倒沒有方才的冷淡了。
回去的路上,他從袖中取出面紗,親手給她戴上,又将她的臉蛋捧在手心裏,細細端詳。
這一張巴掌大的臉,生得極美。
并非那種第一眼就抓住人目光的美,而是獨具韻致的風情之美,叫人見之難忘。
元穆安想起自己第一次将這張臉記在心裏的那個晚上。
其實,在那之前,他也在宮中遠遠見過她幾次,依稀有些印象,只是不曾細看。
一直到那個除夕夜,她站在月光下,問他:“貴人可需服侍?”
他那時雖被藥力所驅,卻還是記起了這個宮女,她是跟在九弟身邊的大宮女。
因是皇子,又是皇後所出,即使不受皇帝重視,他也一直是人上人,遇見過不少主動投懷送抱的事。
再加上,那時正是他和兩個兄長争權的關鍵時刻,早先就有過風聲,說那二人要對他出手了,他便下意識以為她是那二人安排來給他潑髒水的,于是耗盡全部意志,都沒有真的突破最後一層底線。
一直到後來讓人查過她的底細,才徹底放下心來。
她生得美,合他的心意,再要主動靠近,他當然不會再拒絕。
只是,那時不曾多想,現在看着她這張臉,他忽然問:“蕪兒,那天夜裏,你在沁芳池邊遇見我,為何不曾拒絕我?”
他看得出來,當時的她明明是不情願的。他們在禦花園中,雖然人煙稀少,但只要她高呼一聲,就會有其他人聽見,前往幫忙。
她自可以說他醉了,将他推給別人,而不必一個人扶着他離開,後來更是連留下來讨點好處都不會,就自己一個人跑了。
秋蕪戴着面紗,只露了半張臉,那雙水光潋滟的杏眼閃了閃,仿佛有什麽要說的,可真話到嘴邊,還是壓了下去,變成了一句“殿下是主,奴婢是仆,奴婢不敢拒絕”。
元穆安很不滿意她的回答。
“你既這麽說,豈不是随便換作別人,你也不會拒絕了?”
在宮中,貌美的宮女早晚都會被人注意到。皇帝只一個,自不能個個都收到自己身邊,若被其他王公貴族看中,向皇帝讨了去,也是常事。
像她這樣的,跟在九弟身邊,若沒有他,将來不是成了九弟榻上的人,就是被其他纨绔要了去放在身邊,再不濟,還有周川那樣癡心妄想的小官小吏等着她出宮。
她若來者不拒,豈不是誰都能輕薄了她?
秋蕪瞪眼看着他,憋了一會兒,輕聲道:“可是沒有別人呀,只有殿下。”
元穆安被這句輕言細語的話說得心中熨帖不已,幹脆将她抱起來,摟在胸前,點點她的額頭,道:“蕪兒,我容你這兩個月,若有誰欺負你,你可不能像那天那麽軟弱,明白嗎?”
也不過是這兩個月的事罷了,等她到了東宮,有他在,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她了。
秋蕪順從地點頭。
片刻後,肩輿在長寧殿外停下。
元穆安将她抱進去,本想再留她在殿中待一會兒,可她惦記着時辰,還記得上次夜裏去東宮,差點被竹韻發現她不在的事,不敢久留,壓低姿态與他說了說,得了他的允許,便趕緊換回自己的衣裳,悄悄從側面出了長寧殿。
才穿過九曲回廊,就聽見從永安殿正殿的廊檐下,傳來福慶的呼聲:“殿下慢些,先擦幹身子,穿好衣裳再去呀!”
秋蕪吓了一跳,原本要繞去廊上的腳步頓住,當機立斷轉了個方向,朝着臨近長寧殿的那塊芳草地行去。
被暫時養在那兒的梅花鹿正湊在牆邊的竹筐邊,用腦袋時不時頂兩下,試圖将裏頭的苜蓿草頂出來,聽見秋蕪的腳步聲,立刻警覺地擡頭看過來。
秋蕪走近,從筐中抓出些苜蓿草,放到一旁的地上,看着小鹿低頭歡快地吃起來,心裏估摸時候差不多了,才轉身往回走。
這兒離她的屋子後頭,穿過一條夾道,再走幾步就到了。
她才出夾道,站上走廊,就看見元烨衣衫不整地站在自己屋外,想要推門進去。
他身上濕漉漉的,看起來才剛沐浴過,那兩件寬大的袍子罩在身上,松松垮垮,衣帶也未系好,遮也遮不住。
福慶站在他身後,正焦急地勸他回去,卻無濟于事,恰好餘光瞥見秋蕪,連忙道:“殿下快瞧,秋姑姑不在屋裏,在那兒呢!”
元烨聽完,立刻轉身,對上秋蕪的視線,仿佛黑暗之中忽然尋到光亮的人一般,三兩步奔到近前,雙手握住她的肩,焦急道:“秋姐姐,你去哪兒了,怎麽不在屋裏?”
秋蕪被他這反應弄得一頭霧水,掩飾着自己的心虛,道:“奴婢方才去了院子裏,看看那頭鹿,喂它吃了些草。殿下酒醒了?怎麽不穿好衣裳就跑出來了?快回去吧。”
元烨沒回答,只依着她的話,往夾道那邊看去,果然見那頭梅花鹿正低着頭吃草。
福慶一面連連沖秋蕪使眼色,一面好聲好氣道:“殿下,小祖宗,快回屋去吧,您要是受了凍,奴婢們都要挨罰,最要緊的就是秋姑姑啦。”
元烨一聽秋蕪也要挨罰,這才肯跟着福慶回正殿去。
只是,回去歸回去,又定要秋蕪也跟着一道。
秋蕪無法,只好被他拉着去了正殿。
正殿外,竹韻抱着一身厚實些的袍子,才要送過去,見人回來了,連忙讓到一邊,趁他們進去時,跟在秋蕪的身邊,悄悄向她禀報。
“姑姑,方才也不知怎麽了,殿下忽然就從屋裏跑了出來。奴婢進去看了一眼,就看見初杏一個人在浴房裏,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奴婢已給她披了衣裳,讓她到蘭荟那兒去了。”
秋蕪點頭,示意她去看看初杏,好好安慰一番。
雖不知到底怎麽了,但既然是在浴房,想必與元烨之間有了不快。小娘子都要臉面,這種時候,只怕正覺得難堪呢。
竹韻領命去了,屋裏剩下元烨和秋蕪、福慶三人。
福慶拿了巾帕與幹淨的衣物來,想替元烨更衣。可元烨卻沒像往常一樣,放開秋蕪,而是緊抿着唇,沖福慶冷聲道:“你出去,這裏不用別人伺候。”
福慶動作一頓,遲疑地看一眼秋蕪,到底不敢不遵主子的吩咐,默默将手裏的巾帕與衣物搭在架子上,彎着腰出去了。
屋門緩緩阖上,将裏外隔絕開來。
秋蕪心中覺得不妥,正想先拿巾帕給元烨擦擦身上的水,再想法子說些軟話,讓他允福慶回來伺候。
可才行到架子邊,手還沒碰到巾帕的邊角,腰身便被從後面一把抱住了。
濕漉漉的水汽和滾燙的熱度侵襲而來,激得她的後背頓時立起一層細小的顆粒。
“秋姐姐,”元烨收緊雙臂,與她緊緊貼在一起,腦袋擱在她的頸窩處,輕輕蹭兩下,蹭得呼吸不穩,随着說話的聲音,一陣陣熱氣不時擦過她的耳垂,“我身上好痛。”
秋蕪倒吸一口冷氣,渾身都僵住了。
離得太近,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少年身體發生的某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