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日詩約 聽說你今晚讓人欺負了?

程既簡從昆劇院收了工以後, 回到家洗了個澡就直接躺床上睡覺去了。

這幾天他把劇本拿出來做了情節上的填補,每晚處理到淩晨才就寝,原先他認為這部電影的劇本完成度已經接近上限, 不需要再做無謂的改動,劇本正準備送審。

可臨了, 他卻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人生就是這樣, 當你認為造化已然如此的時候,上天又随手給了你另一段際遇, 它來得溫柔而堅定,不僅亂了你的分寸, 還亂你心懷。

接不接受已經不是個選擇題, 而是個填空題。

你舍不得拒絕, 于是唯一的權利就變成了,選用什麽樣的方式迎接它。

程既簡這陣子睡眠不足,所以忙裏偷閑地補眠。

這一覺他睡得沉, 最後是被一陣來電鈴聲吵醒的,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手機那頭的沈橋約他上“梅園”吃飯。

程既簡不大願意出門, 因為外面大雨傾盆, 他懶得走動。

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又願意出門了, 一是不想吃外賣, 二是更不想自己動手做。

程既簡出門一向是能輕便就盡量輕便,通常就帶一部手機和一支車鑰匙。

到了地方,進了包間,他習慣性動作,車鑰匙往桌上随意一撇,人往椅子一坐, 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問:“什麽安排?”

沈橋都懷疑他過來的路上,是一邊打瞌睡一邊開的車,光是想想就讓人感覺驚心動魄,程老板真是任性啊啧啧。

他搖着頭,給人倒了杯茶,說:“別急,我有件事要先跟你提一下。”

程既簡說:“先吃飯吧,趕緊點菜。”

沈橋和站在一旁的白經理對視了一眼,說道:“菜一早點好了,這就上了,但我這裏有件事,你要不要先聽一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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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既簡看着他不語,一副“你有事趕緊啓奏”的表情。

沈橋拿手指頭憤憤地點着他,卻也不能真拿他怎麽樣,于是翹起二郎腿,悠悠然說道:“蘇小姐今晚就在這兒吃飯。”

程既簡一聽,倒也沒什麽反應,只說:“怎麽?她吃霸王餐,你特地來向我告狀?”

對方思維太過跳躍,以至于沈橋愣了一下,接着又見他反應淡淡,于是沈橋存心賣關子吊着他,“你猜,她跟誰一起來的?”

結果程既簡不僅沒猜,反而問他,“你和陳緒和好了?”

沈橋又愣一下,“……還沒有。”

程既簡雲淡風輕反問一句:“那你怎麽有閑心跟我在這兒扯淡呢?”

沈橋:“……”

沈橋沒好氣,也不跟他兜圈子了,說:“她跟着梁酩以來的。”

程既簡仍是沒什麽反應,“梁酩以?什麽人?”

沈橋挑眉,“你不認識梁酩以?也對,一個剛回國的小青年,和你沒什麽交集,不過他表哥你認識,盛天影業的老總。”

程既簡覺得話題扯得有點遠,微微蹙起了眉,這是他已經沒什麽耐心的反應。

沈橋見狀,忙沖着一旁的白經理一撇頭,“你來說。”

白經理兩步上前,又将剛才告訴沈橋的一番話,平鋪直述地描繪了一遍。

程既簡聽完,沉吟了片刻,說:“就這樣?”

白經理點點頭,退到後面去,話他帶到了,至于當事人怎麽想,怎麽處理,就不關他的事了。

沈橋手指頭漫不經心地敲着桌面,“看你這反應,似乎不當回事啊。”

程既簡輕促一笑,“這點事除了反應出姓梁這小子沒什麽風度以外,還能說明什麽?還有,你們這兒的粥确實不錯,姑且當他在替我照顧人了。”

沈橋點煙的動作一頓,眼睛看向了白經理,嘴裏卻是在調侃程既簡,“哎喲,你瞧瞧,不愧是程老板,這胸襟,這大格局……”一頓,認真起來,“你沒聽出來姓梁的是故意為難蘇小姐?”

“這件事我過後再自己去問問她。”

“行吧。”話是這麽說,但沈橋一時沒法徹底住嘴,念叨了兩句:“白瞎了我在這兒操心了半天,結果人家壓根沒當回事。”

程既簡嘴上對這事輕描淡寫,但心裏邊仍是稍稍琢磨了一下,吃飯期間又放心不下,最後擱下筷子,到走廊給蘇琅輕撥了個電話。

既然受了委屈,那還是要安慰一下的。

蘇琅輕一晚上沒怎麽吃得下東西,她确實有點慢性腸胃炎,所以一直以來都保持着作息正常,三餐規律,這麽多年沒犯過胃痛。

但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情影響,她的情緒一直很低落,慢慢地就感覺胃有點痙攣痛,隐隐約約,一時有一時無。

蘇琅輕正想着是不是提前回去,反正胃不舒服,正好有個借口,她剛拿起手機準備往包包裏塞,眼睛就瞥到來電顯示。

程老板……

包間裏人多嘈雜,她起身去了走廊接聽。

電話一接通,手機傳來一句溫聲詢問:“聽說你今晚讓人欺負了?”

蘇琅輕起先是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時,腦子裏閃過梁酩以對她的所作所為,心裏頓時就感覺有點委屈,不過程既簡這話問得突然,她話不過腦子,下意識否認,“沒有啊,你怎麽忽然說這個?”

程既簡沉吟着道:“白經理說話辦事向來都很小心謹慎,沒影的事他不會憑空捏造。”他沉默須臾,聲音放輕了些,再問一句:“真的沒讓人欺負?”

讓他這麽一再強調,蘇琅輕心裏立馬就不是滋味了,鼻子裏湧起一陣酸澀,她不想讓自己顯得嬌氣,但又不想否認。

“也算不上欺負……”

“嗯?”他話音裏帶了一點安撫性質的笑,“那不還是讓人欺負了麽?還嘴硬?”

他那聲笑從手機裏傳過來,仿佛在她耳根騷起一陣熱風,細袅袅沿着頸子滾入心口,蘇琅輕垂直的那只手不自覺地捏緊,一時半刻出不了聲。

手機那頭的程既簡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心情,低聲說:“要是不想在那裏待着,可以來我這裏。”

蘇琅輕努力壓制着情緒,正準備開口回一句,未料後面伸過來一只手,将她的手機抽走,蘇琅輕趕緊轉了過去,看見梁酩以黑着個臉,徑自斷了通話。

蘇琅輕一腔怒意終于燒成了三把火,伸手就要去搶,奈何身高不及對方,試了幾次都無果,她帶着愠怒道:“梁酩以,你有完沒完!”

她這副樣子,饒是正當火冒三丈,也是半點威脅也沒有。

梁酩以唇畔浮起一絲冷笑,“這回終于知道生氣了?之前你一點反應都沒有,我還以為自己在和一根木頭說話。”

蘇琅輕沒理他,伸出手說:“手機還我。”

梁酩以一瞬不瞬盯着她,音腔裏滿是陰森森的威脅,“不還你能怎麽樣?看來你沒把我的話聽進去啊,剛警告過你轉頭就忘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在電話裏跟誰勾勾搭搭呢?”

他剛才瞥了手機一眼,對方姓程……

這世上姓程的多了去了,他沒有一個大概的範圍。

蘇琅輕索性連手機都不要,扭頭就想走。

梁酩以豈能現在放過她,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将人拖着走往走廊深出走去,他一臉陰沉,“還真以為我收拾不了你了!”

蘇琅輕驚慌失措,拼命掙紮,“放開,放開我!”

這一層屬于半私人領域,走廊裏連服務生都不會逗留,所以兩人的動靜沒有受到絲毫的注意。

梁酩以伸手環住她的腰身,将人帶進懷裏半抱着走,一邊咬牙切齒,“好好跟你說你不聽,非得逼我動手,看來當年沒把你關老實,是不是想再試試小黑屋的滋味?”

蘇琅輕一聽到小黑屋,瞬間就骨寒毛豎,後背很快沁出一層薄汗,口吻帶着哀求,“不是,我不去……你放過我,我不要去……”

她眼角濕潤,眉頭緊緊蹙着,臉色在燈光下白得細致清透,她五官骨形生得秀淡,很容易就産生一種易碎的美感。

這副樣子一瞬間就激起了梁酩以的施虐欲,一對黑眸緊緊攝住她,分別握住她腰身和手腕的指掌一再用力,他內裏蠢蠢欲動,可是良久過去,他卻沒再走動半步。

最後,還是對蘇琅輕的不忍心占據了上風。

梁酩以擡起她的下巴,緩了語氣說:“早這麽聽話不是挺好?我也舍不得吓你,但你非要跟我胡鬧,把我惹生氣了,你自己也不好過,何必呢?”

長指從她下巴往上稍移,摁住了她的唇摩挲兩下。

蘇琅輕趁他不備,忽然抓住他的手狠狠一咬,這一咬不留餘力,梁酩以毫無防備猛吃了一痛,下意識就把人甩開,蘇琅輕趁機拔腿就跑。

梁酩以眉宇間釀起一股風暴,擡腳追了上去。

蘇琅輕辨不清方向,一路只能橫沖直撞,見着有路就跑,跌跌撞撞居然闖入了安全通道,她精神緊繃,抓着扶手繼續往下跑。

很快她就聽見了梁酩以追上來的腳步聲,她心驚膽戰,咬着牙加快腳步。

梁酩以剛才一晃神的功夫,就讓人跑遠了,他眼看着她跑進安全通道,又眼看着她跑出樓梯口,奔向了大堂。

大堂裏有服務生,紛紛駐足望着她。

但她沒找任何人求助,他也沒停下腳步,緊追不舍,最後把人逼着跑出了“梅園”的大門,她只身闖入了傾盆的雨幕中。

梁酩以怕她出事,趕緊也跟了出去,只是他剛跑出去沒多遠,忽然西裝後領讓人一把抓住,緊接着一股力道很輕巧地就将他往後一拽,餘光裏一道清峭修長的身影從身畔掠過。

那人一臉煞氣,回頭擡手往梁酩以眉心狠狠一指,這動作帶着濃重的警告意味,沒有只言片語,卻把梁酩以一雙腳釘在了原地。

程既簡顧不上許多,把前額細碎的短發往後一順,轉身去追蘇琅輕。

深夜雨幕辨不清方向,蘇琅輕步子不大,跑不出去多遠,所以很快就被程既簡追上,程既簡伸手去抓她的胳膊,卻沒想到她反應激烈,尖叫着反抗,掙紮之間沒有分寸,不知道抓到了什麽地方。

程既簡怕傷了她,不敢太用力,捉住她兩只手。

她扭頭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程既簡抽了一口氣,順勢把人往懷裏摁過來,再捏住她的下颌擡起來,沉着聲說:“是我。”

蘇琅輕到了這會兒已經筋疲力盡,容不得多思考,她表情怔忪地看着對面的人,臉上覆着一層水,不知是雨是淚。

程既簡立馬将人打橫抱起,轉身回了“梅園”。

将近“梅園”大門時,發現梁酩以還面無表情站在原地,掌心血流不止。

程既簡現在分不開身找人算賬,一個眼神都沒搭過去,抱着蘇琅輕進了大堂,讓前臺趕緊開一間房。

服務生把人領到房門口,開了房門讓程既簡進屋。

懷裏的人已經冷得渾身打顫,程既簡直接抱着人去了衛生間,放在浴缸裏,開熱水往蘇琅輕身上淋,他前額的碎發還淌着水珠,不斷往浴缸裏滴。

熱水蒸騰之下,水霧漫上來,暈開成一片。

蘇琅輕泡在熱水裏放松了不少,身子卻還是緊緊靠着浴缸,一動不敢動,一聲不敢出。

程既簡守在一旁,一直看着她。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蘇琅輕動了一下,大概是一直垂着臉,久了以後脖子有點酸了,她意識到一直守在浴缸旁邊的人,這才擡眼望過去。

隔着眼前的雲霧缭繞和他對視。

程既簡神色淡淡,蘇琅輕看不清他的情緒。

他一身雨氣,身上的襯衫西褲都濕了個遍,随後他起了身,出去衛生間一趟,再踏進來時,手裏多了一件浴袍,擱在盥洗臺,“先洗個澡,一會兒換上這個。”

蘇琅輕嗓子裏擠出一聲:“嗯……”

程既簡關上衛生間的門,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剛剛你跟我提的那人叫什麽?”

沈橋頓一下才反應過來,“你說梁酩以?”

程既簡應:“知道了。”

蘇琅輕慢吞吞洗完一個澡,花了将近30分鐘,出來的時候頭發也已經洗過吹幹,身上裹着白色的浴袍,一出來看見半倚着桌臺的程既簡光着上半身,她立馬背過身去。

程既簡把煙拿下來,掐滅在煙灰缸裏,對她說:“你打算在那兒站多久?過來。”

蘇琅輕攥着浴袍的腰帶,躊躇了半天才溫溫吞吞地轉身走了過去,一直垂着眼,看見他是赤腳踩在地毯上,原本筆直修長的西褲褲腿,濕噠噠地裹住他的雙腿。

他脫下來的襯衫就堆在腳邊。

把人喊過來,他又不說話。

程既簡是靠坐在桌臺邊沿的,他兩條長腿稍稍分開了些,微敞着,然後示意她靠近一點,蘇琅輕十個腳指頭抓了抓毛毯,往前挪了幾個小碎步,蹭到他的跟前來。

蘇琅輕一直垂着眼不敢亂看,忽然注意到他右手的手腕上嵌着一個深深的牙印,剛才雨幕中的畫面迅速回攏,她吶吶出聲,“這是我咬的?”

程既簡不鹹不淡,“你說我招誰惹誰了?讓你給我來這麽一下。”

蘇琅輕面色尴尬地看他一眼,“對不起……”

心裏卻想,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安慰兩句麽?

程既簡仿佛看破她的心思,“口是心非。”

蘇琅輕一驚,誠懇道:“沒有,真的對不起。”

話音落下之後,彼此又陷入沉默。

屋子裏明快的燈火将她的臉照得一清二楚,她眼角眉梢好似浸過一遍水,泛着紅,襯得臉色蒼白得厲害,一安靜下來,她顯得蔫蔫的。

程既簡溫聲說:“沒事了,輕輕。”

蘇琅輕心頭那陣情緒原本已經過去,聽他這麽一說,又泛起一陣一陣的心酸,她覺得自己哭起來的樣子不好看,索性背過身去,默默垂淚。

程既簡把人摟了過來,讓她的背靠在自己胸前,兩只手把人攏在懷裏,薄唇輕又快地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正好一滴淚滑到他落吻的位置,她伸手一擦。

不知情的程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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