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日語我 我卧室裏的床,比醫院病房裏……

今天原本是劇團登臺演出的日子, 無奈蘇琅輕傷到了手,登不了臺。

況且她半夜發燒,白天的時候, 身體都還沒有恢複。

程既簡在昨晚送蘇琅輕來醫院之後不久,就幫她給團裏的領導打電話請了假。

畢竟這一頭事發突然, 那一頭又演出在即, 他替她想得周到,早一點請假, 那邊也能早一點想出應對的辦法,找個人替補上去。

請假時他沒有說明緣由, 只語焉不詳說蘇琅輕半夜發燒之類, 至于前因後果, 以及蘇琅輕因何一夜未歸,團領導識趣沒有多嘴詢問。

下午兩點多鐘,沈橋和陳緒過來醫院看她, 小兩口也是才得知事情, 馬不停蹄就趕了過來, 這個時候程既簡卻離開醫院, 出去了一趟。

陳緒剝着個橘子, 氣得憤憤地, “那個梁酩以是什麽毛病?喜歡人也不是這麽個作死法啊?他這樣子誰敢和他在一起?”

她說着, 看向了倚在窗口的沈橋。

沈橋在她不怒自威的逼視之下,無奈一攤手,“我和他不熟,偶爾幾次往來他看起來挺正常的,話少,随和, 有點少爺脾氣,要說哪裏不好,就是女人比較吃他那一套。”

他們這幫人出身優越,有條件有身家,多少帶一些被慣出來的臭毛病。

有點脾氣對他們來說無可厚非。

陳緒瞥了他一眼,“德性!”又說:“程既簡打算怎麽辦?他不會就這麽算了吧?”

沈橋意味不明地冷笑一聲,他剛才正想着這事呢。

程既簡可不是什麽慈悲為懷的佛子,他也就是看起來冷寡了點,時常給人一種居高臨下,悲憫人世的錯覺,沈橋和他多年交情,至今不知道他的骨血是冷是熱。

更多時候,程既簡給他一種“無所求,無所謂,一切皆空,也一切有度”的氣質,這種莫名其妙的氣質似乎讓他多了一層深沉至不可說的魅力。

這特麽難道就是所謂的“任是無情也動人”的美學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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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琅輕在聽見陳緒問的那句話時,有些茫然,雲裏霧裏之間難免有諸多猜想,“他要私下解決?他打算怎麽做?這件事不可以交給警察麽?”

“放心,你好好休息,”陳緒安慰她,“程既簡會想辦法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琅輕說:“不管怎麽樣,采取任何暴力手段都是犯法的。”

陳緒笑一笑,“那沒事,程既簡一般不動手。”

“我知道,他看起來也不像……”

“通常都是他身邊那個司機動手。”陳緒沒等她說完,打斷道。

蘇琅輕:“……”

陳緒滔滔不絕,“那司機叫顧原,你看他人高馬大的,開車技術一流,身手不錯,身材更不錯,他身上八塊腹肌呢,塊塊結實有勁兒,還有那兩塊胸肌,有一天我們去健身房撞見他,沈橋那兩塊跟他一比,簡直就是兩坨柴了吧唧的雞胸肉。”

說完還附以兩下嫌棄的“啧啧”聲。

沈橋不高興道:“上升人格侮辱就過分了啊,他那是胸肌麽?那是兩塊鐵板,是秤砣!我這才叫體脂百分比完美的肌肉……”

他恨不得當場脫衣服以證清白,公證天理。

蘇琅輕似乎察覺出了他的沖動,趕緊勸道:“沈先生,冷靜一點。”

幾個人閑話的時間裏,程既簡已經抵達海岸,登上了私人游艇。

游艇往海域的方向開去,在遠達至看不見海岸線的某個位置停了下來,程既簡倚着船艇的欄杆,點了支煙,雲霧袅袅。

他襯衫左邊的下擺不知道怎麽,從褲腰裏掉了出來,領口處閑散着,半長的兩绺碎發垂在眉峰,雅而不周,文而不禮,一不留神就露了痞氣。

梁酩以從船艙裏被帶出來時,就是看見這樣一副畫面,梁酩以面無表情,立住不動,身後的顧原忽然擡腳,猛地揣了一下他的腘窩,他毫無防備,膝蓋無力且狠狠磕在甲板上,疼痛鑽入骨頭縫裏,讓人産生腿骨崩裂的錯覺。

他眉頭不皺一下,卻幾乎咬碎一口牙。

顧原那一腳的力道生猛,即便梁酩以的雙手現在是自由的,也難以保持身體的平衡,他身體朝下,掌心撐在甲板上,倒像是給程既簡行了個扣首禮。

程既簡從不欺人手無寸鐵,他并沒有讓顧原束縛住梁酩以的雙手,人抓來了就抓來了,一會兒怎麽收拾都行。

顧原一把攥住梁酩以的後衣領,将他上半身提了起來,直面那個立在他身前的人。

程既簡的目光一直放在海平面上,等到了這會兒才悠悠地看了過去,取下嘴裏的煙說:“我挺好奇,蘇琅輕究竟是怎麽讓你中的邪,把你迷得昏聩失智,三番兩次找她的麻煩。她有這麽好,哪一點吸引你?”

梁酩以嗤笑着挑釁道:“她沒什麽好的,那你放手,把她讓給我怎麽樣?”

程既簡始終漫不經心,“感情的事如人飲水,她既暖了我的心窩,就注定要寒你的骨,她秉心不二,我就算放了手,你能翻出花來?”

梁酩以笑了笑,似乎故意要激怒他,“只要你不從中攪局,把她給我,我保證能把她玩出……”

程既簡一腳過去,正中梁酩以的心口,阻止了他接下來不堪入耳的話,梁酩以被這一下揣得摔倒在地,胸口痛得好像攪了支棍子,不敢呼吸,臉脹得通紅。

他翻過身趴着,調整呼吸,等那陣鑽心痛慢慢過去。

顧原瞟了一眼腳邊狼狽如喪家犬的梁家少爺,往後退開兩步,騰出空間。

程既簡不混黑,不玩侮辱尊嚴傷及人格的那一套,但他擡步靠近以後,使了勁點踩住梁酩以的肩膀,仿佛将他穩穩踩入了地裏,接着微微俯身,沖腳下的人說了句話。

從顧原所站的那個角度望過去,看不清程既簡的表情,只覺得他眉宇間蒙着重重冷薄的霧。

就連言語聲,都似乎有一種朦胧濕冷的狠厲,“梁少爺皮實骨頭硬啊,我這點伎倆實在是不夠看,你風流多年閱人無數,想必手段高明花樣也多,不如我再找幾個人來,今天你辛苦一點多擔待,讓我開開眼?”

梁酩以喘過氣來以後,胸腔裏跟拉風琴似的鼓動,勉強扯出幾聲破嗓子笑來,“程既簡,你最好今天就發發狠整死我,否則咱倆沒玩!”

程既簡腳下再次用力,臉上的戾氣隐隐現形,“梁少爺好像還沒掂量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你這點身家性命不值我發狠,不過既然你上門來了,是不是得留下點東西再走?”

梁酩以一聽,渾身僵住似的不動,半天過去才喘着氣問:“你什麽意思?”

程既簡把腳挪開了,手裏的煙已燃到盡頭,他丢在甲板上,鞋尖一壓碾滅星火,垂眼睥睨,“三分人樣似是而非,七分獸性倒是根深蒂固。半人半鬼的東西,不需要會人道,你胯下那二兩肉,早去早清靜。”

這時顧原忽然開口:“老板,”他下巴指了個位置,說:“高總來了。”

程既簡循着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一艘小點的游艇往這邊奔騰而來,濺起無數水花。

高鹜就站在駕駛員旁邊,手握住欄杆,隔着一段距離看不清臉色,總歸不會太好看。

程既簡沖那邊擡了手,狀若友好地打了個招呼,腳下結仇猛一踹,梁酩以滾出老遠。

高鹜:“……”

顧原:“…………”

高鹜到了以後,一腳踏上程既簡的私人游艇,直接奔向梁酩以,粗粗檢查了一下才轉頭,語氣沉穩,“程老板,咱們有話好說,實在沒必要打打殺殺。”

程既簡在護欄下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胳膊肘抵住扶手,侃侃而言:“高總消息靈通啊,我這都沒來得及殺呢,你人就來了,”

高鹜被他的話驚得眼角一抽,起身上前兩步,“程老板,我表弟多有得罪,我替他給你賠個不是,如果有誤會咱們說開了就成了,何必搞到這樣的地步?”

程既簡忽地笑起來,“我好話說盡,梁少爺不聽啊,他但凡聽一句,我也不至于跟高總傷了和氣。”

高鹜沉默下來,思想前後再開口:“程老板,你再信我一次,這次我一定把他看管好,就算是打斷他的腿,我也不讓他再給程老板添麻煩,你就看在咱們往日的交情上,給他一個機會,行不行?”

海面上風大,氣候幹,程既簡舔了一下幹燥的唇,“剛才我和他商量,讓他留下身上的一樣東西,正好高總就來了,他好福氣,既然是看在你我往日的交情上,我可以讓一步,讓高總自己選。”

高鹜才稍稍放下心來,忽然聽見他最後一句話,一顆心又懸了起來,“程老板這是什麽意思?”

程既簡說:“原本我打算絕他後路,沒得商量了,好巧不巧高總來得及時,我多少是得給個面子,高總身為兄長,那就替他拿個主意,留什麽你随意,好歹給我個交代。”

高鹜一時愣住,是啊,他怎麽會對程既簡産生良善的錯覺?

此人并非什麽吃齋念佛的善男子,只要不犯他的忌諱,他可以像菩薩一樣,一切好說,但凡惹到他,那就跟閻王附體一樣要命。

沉默的片刻時間裏,高鹜考慮過是不是可以拿他現持有的股份進行交易,但是他很快放棄了這個想法,程既簡未必看得上。

程既簡垂眼點了支煙,忽然餘光裏捕捉到顧原往這裏急奔了幾步,随着一聲痛苦的悶叫,一道猩紅的血液噴在白色甲板上,血腥味裹着海風的鹹濕氣撲鼻而來。

眼皮底下,是高鹜痛得雙膝跪倒,青筋突猛的額頭。

就在剛才,高鹜掏出了一把折疊刀,斷了自己左手的尾指,下定了決心,攢足了力氣,刀刃磨得鋒利,下手幹脆利落沒有一絲遲疑。

程既簡一口煙,薄唇間流出一片雲霧,對顧原說:“讓醫生過來止血。”

顧原擡步進了船艙,把醫生叫上來。

高鹜渾身無力,滿頭大汗倚在艙壁上重重喘着粗氣,醫生在近旁替他止血消毒,清理傷口。

梁酩以面色覆了霜一樣陰寒,說:“現在送去醫院,也許還來得及接上。”

程既簡淡着聲:“梁少爺說得對,手指斷了,及時送醫就能接上,人命可只有一條,梁少爺這次學個乖,下次別這麽莽撞,你身邊可沒幾個人頂得住你的肆意妄為。”

跟着高鹜過來的司機趕緊上船,和梁酩以一起把老板接回自家游輪。

程既簡又提一句:“高總要是有時間,咱們再談談古村落的項目。”

高鹜一聽這話,勉強活過來幾分,他氣若游絲:“一定,一定……”

然後那船一溜煙跑遠了。

顧原看着甲板上的血跡,似有所感,“這個高總,平時談生意圓滑得像只狐貍,還以為他是個沒心沒肺的重利之人,沒想到他對自己弟弟倒是有情有義,還是個表的。”

程既簡只輕哼一聲,似笑非笑。

要不是看在高鹜那一片兄弟情義上面,這事也不能這麽了了。

已經是傍晚時分,萬丈霞光鋪在海面上,一抹抹,一道道,水的清澈與霞的紅火之間,厮殺得厲害。

回到岸上,顧原開車送程既簡回了一趟酒店,進房間洗了個澡,換一身幹淨的衣服,頭發還濕着他就再出門了,往醫院方向去。

病房裏,陳緒和蘇琅輕一人一個盒飯,邊吃邊聊天。

沈橋有應酬已經離開了,陳緒一個人回酒店也是無聊,幹脆留下來陪蘇琅輕,剛才她去外面買了飯回來,這會兒已經吃得差不多了。

陳緒一邊喝水一邊問:“跟程既簡在一起,你害怕麽?”

蘇琅輕說:“害怕什麽?”

“他可不是什麽吃素的人。”

“……”确實挺葷的。

陳緒擱下水杯,撐着下巴懶洋洋地說:“你別看他長了一副清心寡欲的臉,其實對付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你這麽好騙,肯定經常被他欺負而不自知。”

蘇琅輕陷入沉思,這話确實有幾分道理。

“趁我不在,聊我什麽呢?”程既簡說着話就進來。

“也不出個動靜,吓我一跳!”陳緒回過頭,笑一笑地調侃:“喲,程老板神清氣爽,這是終于收拾完人了?”

程既簡沒理她,走到床邊坐下,問:“感覺怎麽樣?”

蘇琅輕說:“我挺好的。”

陳緒自覺不想當電燈泡,拎着兩個空飯盒告辭了,“走了。”

程既簡叫住她,“我讓顧原送你?”

陳緒思忖一下,點頭,出去時帶了上門。

蘇琅輕上下打量床邊的人一眼,說:“你換衣服了?”

程既簡沒料到她問這個,微愣一下,嗯了一聲。

蘇琅輕兀自猜想,好端端的換衣服,不會是找梁酩以算賬的時候,打得很厲害吧……她傾身向前,湊到他胸口嗅了嗅,有沐浴露的香氣,看來是剛洗完澡,果然打得很厲害。

她問:“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程既簡說:“幫你出頭,我還能受傷?”

蘇琅輕端詳他幾眼,又問:“那他沒事吧?”

程既簡拐彎抹角,“他要有事,你能怎麽樣?我要是不和他接觸,都不知道他對你情根深種,怎麽?你和他有段舊情?”

蘇琅輕噎了一下,“這是什麽話?”

程既簡湊近幾分,一只手撐住床頭,将她圍在身前,“沒有?那他對你要死要活?你是不是給人種了什麽情蠱?”

“你在拍武俠電影麽?”

程既簡存心調侃她,“給他種完給我種,你養情郎啊?”

“你越說越離譜了。”

他笑着湊上去親她,蘇琅輕別開臉,“我有話跟你說。”他應了一聲,吻住她的下巴,再沿着她的下颌線一路吻至她耳根下。

蘇琅輕稍稍躲着他,說:“我們劇團明天就啓程回去了,我等一下就辦理出院。”

程既簡微微停了一下,把她摟近一些,方便下嘴,一邊說:“不着急,我給你請了假,你手上的傷且得養一段時間,傷好之前就別上班了,你手動不了。”

蘇琅輕仰着脖子,“那我也要跟領導交代一下事情的緣由啊。”

他撥開蘇琅輕病號服的衣領,跟只野狼似的叼住她肩頸處的一寸皮肉,磨磨牙,然後說:“你省點心,你不說,人家也不會問。”

這倒是省不少事。

蘇琅輕說:“那我也要早點出院,早點回去,還有,這兩天的事你不能讓我哥知道。”

他沒吱聲,溫熱的呼吸在她心口滾開一片火海。

蘇琅輕被他親得心煩意亂,手腕無法用力,于是她擡起胳膊肘,“你聽我說——”

胳膊肘一下子撞在了程既簡的下巴,疼倒是不疼,就是吓了他一跳,險些咬到舌頭,他坐起了身,帶了點沉靜的意味看着她。

蘇琅輕知道自己剛才那一下有些魯莽,但也不想道歉。

程既簡用拇指蹭了一下濕潤的嘴角,微微一點笑語:“回去以後,先去我那住幾天,我那裏有阿姨,可以照顧你。”

“不用了吧,我可以照顧自己。”

“那你想沒想過,你手不能使勁,就算可以一個人解決吃飯問題,那洗澡呢?換衣服呢?還有一些意想不到但是可能發生的狀況。”

蘇琅輕說:“回到市裏,我可以再辦理入院。”

程既簡附到她耳邊,是濕潤的低語:“可是,我卧室裏的床,比醫院病房裏的床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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