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與時敘 要你時時挂心

程既簡出門前, 讓顧原給梁家去了個電話,知會梁家主人一聲,省得突然造訪, 顯得唐突,尤其現在還是大晚上

這個時候, 梁汀蘭就在書房裏坐着, 對着電腦屏幕發呆,心裏頭一陣郁燥不安。

沒多久保姆來敲門, 說程先生一會兒要來。

梁汀蘭煩躁地問哪個程先生。

保姆說:“文物局前任秦局長家的外孫,程老板。”

梁汀蘭驚了一下, 也感到疑惑。

對這位滿屋子高幹親戚的程老板, 梁汀蘭的态度是有些複雜的, 先前她曾十分欽佩這個男人的做派,手段了得,獨丁斯時。

當然了, 這是槍口對外時, 她的想法。

可是當他把槍口朝向她兒子的時候, 這個感覺就實在是難以形容了。

梁汀蘭不敢忘記清明那會兒, 她看見兒子心口和腰的兩處淤青, 那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想一想至今仍是心有餘悸。

還有高鹜那只鮮血淋漓的斷指……

梁汀蘭不明程既簡的來意, 但是大晚上臨時上人家裏,大概率是有什麽不能耽擱的要事。

她讓保姆沏了一壺茶,坐在客廳等着。

程既簡來得比想象中快,進門一過玄關,就看見沙發上起來一個女人,穿着居家旗袍, 裹着披肩,細腰長腿,端莊卻頗有風韻。

梁汀蘭笑臉相迎,“程老板,稀客。”

程既簡也笑着客氣,“夜間來訪,不知道有沒有打擾到梁副院長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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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頭再忙也得抽出空來見客,何況來的是程老板,”梁汀蘭倒了杯茶遞過去,“而且這大晚上的,程老板趕過來,想必是有什麽要緊事?”

程既簡擱了茶杯說:“确實有件要緊事,我就不和您繞彎子了。”

梁汀蘭聽他語氣肅然,心裏一陣突跳,直覺對方來意不善。

程既簡說:“聽說梁酩以已經失蹤兩天了,梁副院長試試不報警找人,是為什麽?”

梁汀蘭笑着一愣,“程老板從哪聽來的謠言,我們家酩以前幾日出差去了,今天中午還跟我通了電話,哪裏就失蹤了兩天?”

程既簡并不接招,只按着自己的路數來,“這事和魏赫有關。”

梁汀蘭聽見魏赫兩個字,只輕微驚訝了一下,“魏赫?他不是在那次掃毒行動中,據說闖進一片森林裏出了意外?警方已經找到他的骸骨了。”

這種反應在程既簡看來未免太假,聽見自己前夫的名字,她行雲流水般給了個單一的表情和一句解釋,簡直就像設計好了的一樣。

程既簡說:“魏赫綁走梁酩以之後,斷斷續續跟你聯系過?他的條件是什麽?”

梁汀蘭這會兒還硬着頭皮撐着,“程老板,我實在是不知道……”

程既簡打斷,“梁副院長如果想要梁少爺平安回來,最好配合我。”

就在這時,江予銘發來一條短信,內容指向梁汀蘭這兩日斷斷續續從銀行取了幾筆數目不小的款數,前前後後一共400萬。

程既簡看着手機說:“魏赫跟你要錢?”

梁汀蘭的表情終于垮了,整個人一松懈,心跳加速,手指泛涼“是,他要錢。”

“他這麽大費周章,冒着被警方發現的風險回來找你,只是跟你要錢?”程既簡顯然不這麽認為。

“我不知道他的具體目的是什麽,”梁汀蘭的聲音有些低,“但是目前為止,他聯系過我兩次,一次我們見了一面,一次交錢,他要現金。”

程既簡說:“時間,地點,手機號。”

梁汀蘭看着他,“程老板對這件事這麽關心是為了什麽?”

程既簡沒有回答,起了身說:“梁副院長在家好好休息,等我的消息。”

說完就離開了。

魏赫要錢,程既簡并不意外。

他讓警方抄了家,所有走明走暗的賬目和不義之財盡數沒收,如今除了那筆交代給蘇玠的財産外,他身無分文,又帶着幾個手下出逃,假死之後,一時之間沒有弄錢的渠道,回來辦事,就只能找上前妻了。

而且要的是現金。

畢竟通過銀行走款,會留下太多痕跡,警方一旦有所懷疑,追查起來,那就沒完沒了了。

程既簡将梁汀蘭提供的所以信息轉告給了江予銘。

江予銘立即調取了魏赫約梁汀蘭見面時的所有監控,掌握他那一天的行動線,魏赫做事還是謹慎的,先前他用來和梁汀蘭聯系的手機號已經作廢,電信那邊無法準确定位,但是卻能鎖定這兩日魏赫的行動範圍。

江予銘再根據魏赫與梁汀蘭兩次見面的監控記錄,逐一排查追蹤,前前後後花了不少時間,最後終于将方位鎖定在西南方向的市郊。

那裏有一座寺廟,寺廟附近有一片廢棄了的建築,以前是一座化工廠。

目前為止,時間已經來到晚上9點半,江予銘立時向市局申請安排出警,抓捕在逃犯,同時通知了程既簡。

程既簡讓顧原開車,跟在警車後面。

魏赫千算萬算,百密一疏。

他不知道在他綁走蘇玠的那一刻起,就等同于暴露了自己還活在人世的秘密,這樣一來,他但凡出入任何一個正常的場所,都會在監控下暴露行蹤。

而正因為他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所以更不會刻意地去避開每個監控。

就像他現在一樣,自以為掌控住了所有人,以為所有人都在他的股掌之間,所以當親兒子将一支生鏽的長足10公分的鐵釘,抵住他的頸動脈時,他愣了足足有三四秒鐘。

這枚鐵釘是白天梁酩以趁他們不注意,在角落裏撿的。

這是一個工廠,類似的鐵質器物随處可見,但能藏在身上而不被發覺的,只有這枚釘子。

魏赫滿臉烏雲,“你敢威脅你老子?!”

梁酩以說:“放我們走。”

魏赫笑着搖搖頭,“到底是年輕,做事沖動想法天真,這麽多年,你媽是怎麽教你的?”

梁酩以手裏的釘子在魏赫的頸動脈上用力一刺,陰恻恻地說:“不想把命交代在這兒,就少說幾句廢話。”

盡管受到威脅,魏赫仍是一臉鎮定,“你要在這兒殺了我?可以,但是下一秒,他們就會将你打成蜂窩煤。”他指着前面持槍的兩名手下。

黑黢黢的槍口一支沖着梁酩以,一支沖着護在蘇玠身前的蘇琅輕。

魏赫說:“我知道你是個不怕死的人,但是她呢?還有地上那個。”

蘇琅輕聞言,擡頭對梁酩以說:“先把他帶出去。”

她怕的是,一會兒要是雙方在這裏起了沖突,子彈無眼,蘇玠躺在這兒跑都不能跑,很容易被誤傷。

梁酩以拽着魏赫的胳膊,說:“起來。”

魏赫看他一眼,拄着手杖勉強從輪椅上站起來。

梁酩以擡腳将輪椅踢給了蘇琅輕,說:“讓你哥坐上去。”

蘇琅輕看了對面的父子倆一眼,小心翼翼扶着蘇玠從地上坐起來,但是他兩只腳也傷得不輕,尤其他的右腳之前就有傷,鋼釘都沒拆,這下估計得二重損傷。

蘇玠使不上勁,蘇琅輕一個人的力氣不夠,兩人折騰得滿頭是汗。

梁酩以指着其中一位手下,說:“你,去幫忙。”

那名手下人高馬大,并沒有馬上聽指令,而是看向了魏赫,直到魏赫點了下頭,他才将手槍收進褲腰,走過去,一把抱起蘇玠放到輪椅上。

蘇琅輕對他笑了笑,致了聲謝。

那人一愣,含糊回了句不客氣,就這一閃神的功夫,他感覺褲腰一松,接着有什麽東西被拿走了,低頭一看——

輪椅上的人舉着槍,抵着他的腹部,說:“退後。”

那人心想這兄妹倆真是讓人防不勝防啊。

他舉起雙手後退幾步。

旁邊一位打手見狀,翻了他一個白眼。

那人表示無奈。

蘇琅輕趕緊拉着輪椅,退到梁酩以身邊,說:“我們趕快出去。”

梁酩以“嗯”一聲。

他想起多年前的一次夏令營,高一和高二年級合作了一次野地探險的游戲體驗,他就是在那裏認識的蘇琅輕。

當時高一和高二對壘,梁酩以舉着一把仿真沖鋒槍,在一片林子裏如魚得水一般游走,橫掃高一的師弟師妹們,中間碰上了蘇琅輕,他沒有一點憐惜,舉槍就把人滅了。

就這一槍,蘇琅輕就惦記上了。

第二輪的時候,她想方設法找到梁酩以,槍口一擡,對着他笑,“師兄,我留你一條命,你給我當小弟,在前面幫我掃雷開路,怎麽樣?”

梁酩以:“……”

最厲害的報複不是一命抵一命,而是瓦解對方的立場,然後為我所用……

梁酩以抓着魏赫,準備撤離廢棄車間。

魏赫卻說:“我勸你們最好別出去,外面都是我的人,你們這一出去,他們立馬會将你們幾個圍困起來,到時候四面八方全是槍子兒,你們六只眼睛只怕防不住。”

輪椅上的蘇玠沉聲道:“在這裏待着也是等死,不如出去拼一把。”

于是,魏赫的那兩名打手走在最前頭,梁酩以抓着魏赫,蘇琅輕推着蘇玠,緊随其後,終于走出那間廢棄車間。

開了門出來以後,卻見眼前一片空曠。

傍晚下過一次暴雨,空間濕潤清冷,不遠處的寺廟傳來一陣梵音,令人心曠神怡。

而隐身在周圍草叢裏的江予酩看了前面的情形,驚了一下說:“情況好像有變,他們好像抓了個什麽人當人質。”

程既簡找到了蘇琅輕,也看清了那邊的情況,說:“這比我們預料的好很多。”

不遠處寺廟的梵音是他們讓放出來的,越大聲越好,目的是掩蓋他們靠近這裏時,不可避免而産生的一些走動聲。

建築附近放哨人員已經由警方全部制服,但是因為不清楚裏面的情況,所以不能貿然破門行動。

看着一片曠野,梁酩以問:“你的人呢?”

魏赫也暗自吃了一驚,放哨的人居然沒有一個出來,他腦子運轉迅速,多年刀山火海的經驗使他多疑且敏銳,很快就判斷出情況不對。

他立即擒拿住了梁酩以的手腕,再一個回身将他胳膊反剪,一把推向輪椅上的蘇玠,一個闊步抓住了蘇琅輕後退,從腰間抽了一把手槍,抵住蘇琅輕的太陽穴。

魏赫的腳行動不便,幾乎所以力氣靠在蘇琅輕身上,然後示意那邊的兩個打手,“還不過來!”

因為形勢變化太快,兩名打手反應不過來,被吼了一聲以後,急忙跑向對面。

魏赫叫其中一個人去開車。

而這時,隐身草叢的警方不能再無動于衷,江予銘一聲令下,出動所有警力,迅速形成包圍之勢,将魏赫連人帶車圍困起來。

江予銘吼道:“魏赫!你已經被警方包圍,請立即放開人質,放棄抵抗!不要做徒勞的掙紮,制造不必要的傷亡!”

魏赫覺得對方像個笑話,想要他認罪伏誅,不如要他的命!他推着蘇琅輕上了後車座,兩名打手分別上了主副駕座,魏赫說:“給老子沖出去!”

主駕座的打手油門一轟,車子在淋過雨的深夜裏破空而出,居然突破重重包圍,不要命似的當真沖了出去。

程既簡眼睛淬了冰渣子,上了車說:“追上去!”

顧原猛打方向盤,也是一腳油門飛馳而去。

随後幾輛警車也很快跟上。

寺廟是建在山上的,下山有一段盤山公路,車子一路俯沖,又疾又迅猛。

蘇琅輕抓緊了安全帶,被晃得頭昏腦漲,車外是一陣一陣的警鳴,不遠不近的距離,沒有逼得太緊,但也不止不休。

大概是夜深了,又或者是後面的警鳴起到了震懾作用,開車的打手有些慌不擇路,下了盤山道以後,居然拐進了一處自然景區,裏面是一片林子。

這種景區一般會設置好幾個出口,可惜打手不認得路。

不過即便認得路也沒用。

因為在他們闖入景區的那一刻起,江予銘就通過對講機,讓後面還沒跟過來的幾輛警車,分別繞去各個出口,準備攔截了。

這下子簡直成了甕中捉鼈。

魏赫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層,他用完好的那只腳猛踹一下主駕座的椅子,看着車闖入一座山下的寺廟,他讓人停車,然後拽着蘇琅輕下來,上了石階。

上面是一座寶殿。

程既簡也下了車,正準備上石階。

顧原攔住他,提醒道:“他們手裏有槍。”

很快,一輛警車也在邊上停靠,江予銘下了車過來,正經着一張臉說:“你們別再亂來了,出了事知道我要擔多少責任麽?你們退後,這裏交給我們。”

江予銘轉而對邊上的一名警察說:“馬上聯系景區負責人,讓他們把這裏能亮的東西,都給我亮起來!”

然後摸出手槍,帶人上去。

上面就只有一座寶殿能藏身,殿門前列了一排警力,江予銘沖裏邊喊:“裏面的人聽着,你們已經——”

話說一半,忽然他耳邊炸開一聲:“魏赫——”

江予銘吓了一跳,扭頭一看,是程既簡……

這位爺怎麽又來了?還說不聽了?

程既簡沒理他,繼續說道:“你也算風光了大半輩子,幾經生死,什麽風浪沒見過?如今要淪落到利用一個女人躲過一劫嗎?我以為你這種人,敢害人命,那就敢豁出命!都走到這裏了,負隅頑抗,未免太過難堪,不如像個男人,敢作敢當,給自己留點體面!”

江予銘看着他,“你……”

話音剛起,寶殿的門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了。

江予銘猛地挑眉,居然還真有用。

果然,還是狠人了解狠人。

魏赫一手舉槍,推着蘇琅輕出來,沖着對面的程既簡說:“別誤會,我不是因為你的話才出來的,你說的那些我何嘗想不明白,只不過,求生欲是本能,路已經走到盡頭了,确實再抵抗也是徒勞,我是看這小姑娘有趣,想和她多聊聊。”

他說着把蘇琅輕往前一推,說:“去吧,你我相識,也算緣分一場。”

蘇琅輕回頭看他一眼,不确定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于是試着往前走了兩步,三步,四步……最後快步朝着程既簡跑去。

程既簡走上前接她,忽然瞳孔一縮,沖上去抱着她滾倒在地,伴随幾聲槍響——

蘇琅輕窩在他懷裏,聽見槍響後慌忙擡起頭,趁着一點光亮,發現他左臉流了一灘血,蘇琅輕腦子轟地一懵,擡手去擦,“你流血了。”

程既簡沒那麽在意,起來以後抱着她下去,回到車上。

他傷得不重,子彈堪堪擦過他的皮膚,不過也夠嗆。

顧原從後備箱拿出藥箱遞向後車座,自己沒上去,先在車外面等着,頗閑适倚着車身,看着忙來忙去的警察,他剝了一條口香糖塞進嘴裏。

那處傷口有半指長,就位于他下眼線寸許的距離,再往上一點就是眼睛了。

蘇琅輕按照程既簡的指示,先幫他清理傷口,然後止血,最後上了點藥,拿了一塊方形的創可貼遮上去。

這麽一套動作下來,蘇琅輕緊繃的神經松下來不少,看着他時,居然還笑了笑,說:“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程既簡把藥箱拿到椅座底下,說:“留個疤也好。”

蘇琅輕問:“為什麽?”

他輕笑,“讓你時時挂心。”

她看着他,笑而無語。

程既簡将她抱過來,說:“這一晚上我為你提心吊膽,往後就靠這一點疤,向你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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