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時時敘我 傲慢而且自以為是的家夥
晚飯是程既簡親自下廚, 三菜一湯。
他廚藝是不錯的,講究火候,輕淡口, 但色香味很足。
蘇琅輕知他生活中自律,但不知他幾時變得這麽講規律。
以前的程既簡, 是個連早餐都可有可無的人, 至于三餐吃些什麽,他可以随意對付。
她記得當年自己跟着他自駕游, 到了一個古鎮,他挑了家幹淨衛生的民宿, 訂了兩間房, 他們在那裏待了兩三天, 程既簡就沒走出過那家民宿。
民宿提供三餐,蘇琅輕每天見他的第一面,都是在午飯時間, 解決完午飯交代她一句在陌生的地方別亂跑, 自己就又回房間去了。
那時候, 蘇琅輕和他不熟, 不敢随便打擾他。
于是連着幾日, 蘇琅輕是自己逛景區度過的, 鎮上哪個位置有什麽好景好物, 她通過名宿前臺的姐姐介紹,自己在本子上做了詳細攻略。
在離開古鎮的那一天,程既簡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已經幾天沒搭理這個16歲的小姑娘了,好奇心驅使他問了句:“這幾天玩了些什麽?”
蘇琅輕喝了口茶,從書包裏取出自己做攻略的本子,興致勃勃和他分享, “你看。”
程既簡接過來,漫不經心翻了一翻,末了他說:“你這字……”
蘇琅輕聽見這話,立時挺直了腰板,“怎麽了?”
“挺文秀的,就是有點呆板。”他把本子合上,丢在餐桌上。
蘇琅輕把本子拿過來,翻開自己瞧了會,16歲小姑娘不甘心地反駁:“我們老師說我的字規整好看,看我的作文心情都好。”
程既簡靠着椅背,起了逗趣她的心思,“是麽?那你跟你那位老師倒是志趣相投。”
蘇琅輕覺得他這話不是什麽誇人的意思,兩片唇抿出一條不高興的弧度,然後默默扒了口飯,不理他。
Advertisement
程既簡覺得好笑,彈了一下茶盞,指使道:“給我倒杯水。”
蘇琅輕寬慰着自己,現在自己跟着他出來,吃喝全是他在花費,目前還不能得罪他,于是乖乖端起茶壺給他滿上。
這時旁邊來了一男兩女,都是大學生模樣,說桌子不夠,能不能跟他們拼一拼。
蘇琅輕看向程既簡。
程既簡無所謂,一擡下巴表示随意。
其中一個叫雲雲的女孩比較大膽豪氣,坐在程既簡旁邊找他搭讪。
程既簡不是那麽裝相作樣的人,他的教養刻在骨子裏,跟人說話向來有問有答,是那種優越的環境造就他的大方和坦然。
當然也滴水不漏,始終讓人覺得和他隔着一段冷冷的距離。
于是雲雲曲線救國,從蘇琅輕身上下手。
蘇琅輕的生活環境畢竟純粹,內外一股文氣,但她早時獨立,并不是全然懵懂,看不出人心。
雲雲問出程既簡接下來的行程。
正好,居然同路,于是自然而然結伴而行。
抵達下一個地點,雙方入住了同一家旅館。
程既簡為求方便,選的旅館一般都是提供三餐的,他如之前那樣,早餐時間基本不現身,一天最多只現兩回身,可神秘了。
這就更讓人欲罷不能忘。
雲雲從早到晚抻着條脖子翹首以盼,時常找蘇琅輕打聽,“他……是出來玩的麽?整天悶在房間裏幹什麽?”
蘇琅輕只能幫他找理由,“他出來休息放松的。”
“出來又不玩,怎麽不幹脆在自己家裏休息放松?”
蘇琅輕挺機靈地說:“換個環境,換一種心情。”
程既簡平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雲雲只能在吃飯時間給自己折騰一點機會。
午飯時她提議晚上燒烤,說完怕程既簡不感興趣,趕緊把蘇琅輕推了出來:“是你妹妹想吃燒烤,她來這兒兩天了,你都不陪她,把她無聊壞了。”
程既簡聞言看了過去,問:“想要我陪你?”
蘇琅輕甚是無辜,一時吶吶無言,很快察覺到雲雲給她使了眼色,她只能順着意思說:“……想。”
程既簡淡淡蹙着眉,安靜了半晌問:“你們下午什麽安排?”
雲雲一聽,兩只眼睛通了電似的發光發亮,趕緊殷勤解答:“我們打算去一個名人的故居逛一逛,然後看看日落什麽的。”
程既簡對什麽名人故居興致欠缺,下午一路上他跟在蘇琅輕身後一步遠,看她烏溜溜的長發和雀躍的步子,比看周圍的景還多。
幾個人走累了停下來看湖。
程既簡半靠着石欄杆,垂着眼不知道想事還是發呆。
蘇琅輕過來給他遞了一瓶水,再打量他神色,說:“哥哥,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勉強你出來的。”
程既簡擰開瓶蓋,喝下半瓶,望着不知哪一處問:“不是要我陪你麽?”
“話是這麽說……”
程既簡遞了個眼神過去,“那我回去?”
“不可以,”蘇琅輕給他打氣,“你再堅持一下。”
“……”
這事說起來也是他的不對。
把一個小姑娘帶出來,卻又丢下不管,任其生滅,沒那麽辦事的。
雲雲知道蘇琅輕好使,所以每次自己想要程既簡陪着做點什麽的時候,就會拉上小姑娘。
比如她想坐纜車上山去飽覽風景,但程既簡肯定沒興趣,于是又慫恿蘇琅輕,“這個時間上山看日落可漂亮了,咱們坐纜車,幸運的話,在纜車上就能看。”
她目光盯着程既簡。
程既簡看她一眼,又去問蘇琅輕,“你想去?”
蘇琅輕心癢難耐躍躍欲試,“去吧,我想看看。”
程既簡只好去買票,把票遞給她時,說了句:“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麽黏人。”
蘇琅輕微愣,但也沒有琢磨他的意思,對于她這個年紀來說,玩得開心比較要緊,她從小到大,很少有玩得這麽無所顧忌的時候。
上了纜車,升至半空。
蘇琅輕看見西山方向,天地共一片霞光,侵染了人間,盛開于萬畝田野。
她回頭時,那絢且風雅的光色,也綻于他惬意的眉宇之間。
程既簡出來了一個下午,和雲雲他們幾個人也熟悉了一些。
晚上去了農家樂燒烤,和雲雲同行的男孩說:“我很少看見有人會帶着妹妹出來旅游的,你跟你妹妹感情不錯。”
程既簡似嗯似哼了一聲,有些懶得解釋,任由別人誤會。
男孩笑了笑,“看不出來,你平時不冷不熱,對妹妹倒是有求必應,平時就寵得緊吧?更難得的是,她居然沒有被寵壞,你妹妹很懂事啊,可想而知,你這個哥哥平時對她教導有方。”
程既簡覺得這人越說越沒譜,敷衍了兩聲就走開了——
——到蘇琅輕旁邊落坐。
程既簡轉頭問:“你不吃東西,一直盯着我看幹什麽?”
蘇琅輕說:“我總感覺你跟人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樣子,你有心事啊?”
程既簡哼道:“你見過我專心是什麽樣的?說不定我專心的時候,就是看起來心不在焉的樣子。”
蘇琅輕一想,說:“我見過啊,你拿筆寫字的時候就挺專心,也很認真,我哥說了,寫字就和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一樣的,都是要用心,寫字注意自己一筆一畫,喜歡就專注那個人一舉一動。”
程既簡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那你專注我幹什麽?喜歡我?”
蘇琅輕立時閉了嘴,斟酌須臾又說:“我是認真在問你事情,我看你這一路,好像有什麽心事一樣,所以之前都不好意思打擾你,你現在怎麽樣?”
程既簡輕嗤了一笑,“我怎麽樣,要你操心?”
蘇琅輕又好奇打量了他幾眼。
程既簡伸手将她的臉往外一別,“不要多事。”
靜坐片刻,程既簡冷不丁出聲,“你說,寫字就和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一樣的?”
蘇琅輕應道:“我也沒喜歡過,不過道理差不多。”
他沉吟半晌,不知道醞釀什麽壞主意,“你那一手字,寫得那麽斯文呆板,那你談戀愛的時候,豈不是也很無聊?”
蘇琅輕:“……”
傲慢而且自以為是的家夥。
程既簡看着她,“是不是在心裏面罵我?”
蘇琅輕立時狡辯,“我沒有,我不是這樣的人。”
程既簡不甚在意,“不如我教你寫字,替你扭轉一下格局。”
蘇琅輕說:“不用。”
“生氣了?”
她否認,“沒有。”
練字這件事,兩人推拉了無數次以後。
最後蘇琅輕勢不如人,還是被他摁在了桌前練字,蘇琅輕從來沒見過出來旅游卻不出門,而是悶在屋子裏練字的行為。
這事說來其實也是出于某個緣故。
當他們轉到第三個落腳點時,在某個傍晚時分,蘇琅輕跟着雲雲去了一回江邊,說是江邊的落日也美不勝收。
但是這一去,蘇琅輕碰上地痞,被撞落了水裏。
她不會游泳,巧的是,雲雲也不會。
當時正好是晚飯時間,程既簡提前下了樓,聽見外面一陣嘈雜聲——有人落水了。
程既簡原本無意搭理。
忽然同行的男孩叫了一聲:“不會是雲雲她們兩個吧!她們剛才說去江邊看日落!”
萬幸他們歇腳的民宿就在江畔附近。
程既簡趕緊沖了出去,看見離岸不遠,在水面上掙紮着沉浮的腦袋,他一下子紮入水裏,伸手一攬把人托舉出水面。
後來就因為這件事,程既簡有幾天不準蘇琅輕出門,把她拘在屋子裏強迫她練字,當做打發時間。
而且他忽然意識到,之前他怎麽會那麽放心,居然任由她一個小姑娘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自娛自樂,萬一有個什麽閃失,他可不好向蘇玠交代。
蘇琅輕練字時專心致志,表現極好,然後跟程既簡讨了個賞,“雲雲姐找我去游泳,我覺得,多學一樣本事也挺好的,下次落水就能自保了。”
程既簡看着她越顯隽秀的字體,應了句:“也是,我教你。”
蘇琅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