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爺
春末夏初,不過晨間,天色已明,紅日初升,窗外枝頭的莺啼燕啭,葉間水滴落在地面,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清涼感,攜裹着淡淡的花香,怡人心脾,今日是難得的好天氣。
外頭喧嚣,絲毫影響不了睡在屋裏的阮绾,此刻她依舊沉睡在夢鄉中,蜷縮在被窩中,青絲鋪了滿枕,層層幔帳中,榻沿搭着纖細玲珑的小小玉足。
沈二爺方起身,面色不愉,底下有些青黑,想到昨日少女喝了那交杯酒,又是說夢話,又是罵人,鬧得許久才睡,夜間還像個倉鼠一般偷偷吃着幹果,叽叽喳喳,不得消停。
他一睜眼便看到少女橫出的玉足,想起昨夜手肘處觸及的柔軟,不自在地別開眼,收拾床榻出了門去。
青棠捧着洗漱用具剛到門口,就看到沈二爺迎面走來,她下意識就低下頭行了一禮,心裏莫名緊張,她總覺得眼前男人絕非自家姑娘面前那般和善。
沈二爺看了一眼青棠,認出她是阮绾的丫鬟,他想起她夜間鬧得雞飛狗跳,便低聲道:“不必叫她。”
青棠微愣,等她回神時沈二爺已經離開了,她看了一眼沈二爺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屋裏,面上露出幾分了然的神色,看來,昨夜自家姑娘和二爺,是有實質性進展啊?
她捧着東西走進去,而自家姑娘依舊在呼呼大睡,忍不住嘆了口氣,雖說二爺讓她不要太早叫醒自家姑娘,今日可還要敬茶,若去遲了,少不得會遭人斥責,聽說這沈府的另外兩房不是好相與的。
她連忙将東西擱在架子上,走到榻上将幔帳一把掀開,躺在榻上的阮绾被亮光刺得眉頭一皺,不滿地嘟囔道:“誰打擾我睡覺,還要不要命了。”
阮绾有些生氣,她好不容易能睡個安穩覺,為何總有人打擾她?昨夜有個壞人搶她東西吃就算了,還拿布條捂自己的嘴,她無論如何掙紮都掙紮不開。
她已經死了,怎麽連死人都過得這麽不容易?
“姑娘,您再不醒,敬茶就遲到了!到時候惹得其他人笑話,奴婢看您怎麽辦!”青棠哭笑不得,取過一旁的冷帕子不由分說蓋在阮绾臉上。
帕子冰冰涼的覆在阮绾臉上,她不由一個激靈,一下子就睜開了眼,一把甩開帕子,就要破口大罵,誰知映入眼簾的便是滿目的紅幔帳,還有青棠笑眯眯的臉。
阮绾愣了一會兒,環顧周圍,捏了捏自己的臉,此刻才反應過來,她昨晚重生了!這已經是第二日了。
“姑娘,您醒啦?趕緊起來洗漱吃早膳吧,今天您還要和二爺去敬茶呢,千萬不能遲到!”青棠一邊收拾床鋪,一邊說道。
阮绾揉了揉發暈的腦袋,想到前世敬茶之事,長嘆了一口氣,今日可有得忙了,她剛要起身,就聽得青棠“咦”了一聲,便看到青棠拿着一塊帕子,疑惑端詳着,面色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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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了一個懶腰,顧及着膝蓋的上,慢吞吞起身走到架子旁洗臉,随意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對?”
“姑娘,昨夜……昨夜您不是和二爺圓房了嗎?怎麽這元帕沒有……痕跡?”青棠有些隐晦地問道,她比阮绾大了幾歲,這些事情自然是聽嬷嬷說過,所以也極為注意這個方面。
阮绾看着青棠疑惑的目光,忍不住心梗了一下,誰說她和二爺圓房了?
不過青棠這一提醒,她倒是記起來了,前世敬茶她并未帶着元帕前去,沈府大房便派了嬷嬷來驗收元帕,發現元帕并無落紅。
大太太當着不少人陰陽怪氣嘲諷她是鑲着金的鳳凰,看不上沈二爺,還順帶将她所在的二房貶的一無是處。
說道這個,就得好好掰扯掰扯這人際關系複雜的沈府了,沈二爺一家是二房,這沈府中家中還有大房和三房。
大房的大老爺是朝廷命官,雖說才六品官,但好歹領着朝廷的俸祿吃飯,祖上也算是有光,若這大房是良善仁義之人就算了,一家人安安分分過日子也好。
可大房自打大老爺當了官,就看不上二房和三房,其中二房最慘,不僅鋪子被奪去不少,就連沈二爺母親留給他妹妹的嫁妝也被大房吞去不少。
二房這般無為,根源在于沈二爺的父親由于年輕時不為五鬥米折腰,得罪上司,锒铛入獄,這直接就擊潰了二房,誰知發妻失蹤,成了壓垮二房的最後一根稻草。
沈二爺的父親出獄後,一蹶不振,酗酒賭博,壓根不管家裏實務,而沈二爺體弱多病,他妹妹沈聽禾又只埋頭文學,家裏中饋亂成一團,二房中的下人大多都是大房安插過來的眼線。
至于三房,不提也罷,是沈太老爺和妾室所生,出了名的牆頭草和事佬。
沈太老爺在世時,三房還尚且過得去,如今沈太老爺已經去世,三房只能仰着大房鼻息過日子。
今日敬酒,明着是認人,其實不過是大房的人看中了她手中的嫁妝罷了,前世她就是輕信了大房的謊言,在敬茶當日落了二房的臉面,鬧得家宅不寧,大房明着幫她,實則巴不得二房越亂越好。
阮绾想的出神,壓根不知沈二爺來了,青棠看着自家姑娘皺着眉頭,傻傻站在洗臉架旁,從剛才的皺眉到現在的長籲短嘆,如今連二爺來了都不知道,這怕是着了魔了。
沈二爺提着食盒站在門口,他看着少女呆呆的模樣,又看了一眼青棠手中的元帕,以為她是為了這元帕煩心,将食盒擱在桌上,又在繡筐取了一枚銀針,示意青棠将元帕遞給自己。
青棠看着依舊是雲游在外的自家姑娘,嘆了口氣,便将元帕交到沈二爺手中,繼而走到阮绾身側道:“姑娘,二爺來了!”
阮绾聞言一頓,心下一緊,下意識回頭,就看到一個神情淡漠的男人右手手中捏着一枚銀針,左手捏着帕子,這場景怎麽看都詭異。
“二爺,您……這是?”阮绾愣了半晌,不可置信問了一句。
沈二爺看着少女迷迷糊糊的模樣,眉心有些痛,心想也許是昨夜摔了兩次的緣由,所以才傻到今日。
他拿着銀針刺了一下食指,血珠直冒,滴在潔白的元帕上,極為顯眼,他是為了給大房那邊一個交代吧。
阮绾看着男人淡定自若的模樣,有些恍惚,因為前世他并沒有這樣做。
看來她昨日的堅持有了效果,起碼他注意到這些細節了,阮绾心裏有些開心,便笑着說道:“原來如此,你好聰明,我還在想該怎麽處理元帕呢。”
不是我聰明,是你傻。沈二爺在心裏想,然而他知道就算說了眼前人不一定記得住,他将帕子扔在一邊,朝着少女招了招手,“過來用膳。”
“好。”阮绾應了一聲,乖乖朝着膳桌走去,她看着男人雲淡風輕的模樣,心裏微微一暖。
她想了想,朝着青棠低聲吩咐了幾句,方才坐下來用膳。
青棠看着兩人,怎麽都覺得不想夫婦,倒像是……長輩和晚輩。
她搖了搖頭,下意識看向桌上的早膳,清粥鹹豆角,還有幾個饅頭,在無其他,她左眼猛然跳了一下,惴惴不安看向自家姑娘。
阮绾是最讨厭鹹腌菜的,之前還因此發過脾氣,別說清粥了,自家姑娘在宰相府時,吃的熬得米香濃郁的碧梗粥,配以涼拌雞絲等小菜。
阮绾看着桌上的清粥小菜,想起前世因為膳食原因還朝着沈二爺發過脾氣,可最後才知道,二房的夥食原就不好。
因有大房吩咐,二房的早膳都要自己去取,沈二爺今日早早出門,是因為早去才能吃上一口熱粥。
他這是特地為自己取的粥麽?
她一邊盛粥,一邊故意問道:“今日你醒這麽早,是去哪裏?”
沈二爺沒想到阮绾會問他這個,他略略思索,方道:“有些事情。沈府清粥鹹菜,別嫌棄。”
“不嫌棄,以後我們開個小廚房,就不必專門去大廚房取吃的了。”阮绾知道他沒說真話,将盛好的粥遞給男人,笑着說道。
沈二爺的動作微頓,并不言語,只點了點頭,他看着眼前清粥,她是吃不慣的麽?
“并沒有吃不慣,我有錢,開個小廚房還是容易的,我不想二爺受氣。”阮绾看出男人心思,她一邊喝粥,一邊注意着男人的神情。
沈二爺薄唇微抿,擡眼看着少女,修長的指尖點了點桌面,淡淡道:“還好。”
她的心思這般敏銳,他真的小看了阮绾的心竅,這小姑娘看着迷迷糊糊傻傻呆呆,可眼睛卻尖得緊。
兩人一邊用膳,阮绾是個話痨,一直是她在說話,沈二爺則是靜靜聽着,兩人一動一靜,倒是有一種詭異的和諧。
此時取了東西的青棠回來,看着眼前場景,眼底露出幾分深意,若自家姑娘真放棄了那位公子,二爺也算是夫婿的第一順位嘛。
還不待她多想,此時身後傳來腳步聲,繼而便響起一個尖銳的聲音道:“青棠,你方才拿着小姐的千金膏做什麽?還站在此處鬼鬼祟祟,莫不是想偷東西?”
“慎言,這千金膏是姑娘讓我拿給二爺的,如今他們正在用膳,你小聲一些。”青棠被青眉吓了一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若不是姑娘寵着青眉,她還真不想給她臉面。
青眉看着青棠嚴肅的臉色,聳了聳肩,故意道:“哼,裝什麽呢,你不會想趁着這個機會勾引二爺吧?”
“你……你會不會說話,你還以為別人都像你一樣?”青棠哪裏想到青眉會在離自家姑娘只有幾步遠的地方說這些話,她壓低聲音,狠狠白了青眉一眼。
此時阮绾剛用好早膳,将門外兩個丫頭的說話聲聽得一清二楚,她都能聽到。
沈二爺自然也能聽到,他面色如常,并未放在心上。
阮绾還真是小看了青眉的膽子,她以為昨夜那巴掌能讓青眉吃個教訓了。
沈二爺有意無意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書桌前看書,沉默半晌,方道:“阮小姐,你的丫鬟,不懂規矩,容易吃虧。”
阮绾有些意外,她沒想到沈二爺會提醒她,她也想趕緊将人打發,只不過青眉是那個人安插在她身邊的,已經跟了她五六年了,她要想除掉青眉,還需要花些時間。
“多謝二爺提醒。”阮绾朝着男人笑了笑,便朝着門口走去。
沈二爺看着少女的笑顏,心裏一頓,複又低頭看書,他原本不欲理會,然而看着她憨憨的模樣,不由自主就開口了,這樣下去,并非好事。
此時阮绾走到門口,青棠就立即止了聲音,青眉則是一把奪過青棠手裏的千金膏,繼而得意看向阮绾道:“姑娘,奴婢方才還說讓青棠給您送藥膏,不曾想她毛手毛腳的,差點打碎了千金膏,奴婢這才斥了她幾聲。”
青眉話音一落,一旁的青棠就急紅了臉,連忙否認道:“姑娘,奴婢沒有!是青眉胡說!”
“去跪着。”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
阮绾:二爺,是喜歡我的吧?
沈二爺面色淡然:阮小姐想多了。(我沈景澤把你當孩子,怎麽會對你動心?)
以後~
阮绾:罷了,二爺不喜歡我……
沈二爺飛快打斷:我說過麽?我只記得chuang上對你說的話,都是愛你的話,不如現在去榻上重溫一遍?(一本正經ghs)
吃瓜群衆: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