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第二天一早, 陸鳶出門的時候,謝應特意叮囑,如果有人再搶她的糖, 就直接搖人,這邊多的兄弟可以幫忙。

陸鳶乖乖點頭, 剛踏進幼兒園的大門, 就被何铮攔住。

她睜大眼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何铮一手叉腰,高高擡着下巴遞過來一個鼓鼓的袋子。

“給你。”

陸鳶疑惑, 結果打開一看,裏面竟然裝了滿滿一兜的糖果,立即驚訝地看去。

注意到她的視線,何铮更加得意道:“我早就說了,我才不喜歡吃糖,這些是我媽讓我帶來給你的。”

陸鳶聞言一笑。

[謝謝!]

何铮嘿嘿一笑,道:“你不知道吧,我是故意的!你吃這麽多糖, 下次就是你去拔牙了!”

然後拍着皮球跑了。

陸鳶轉頭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龇了龇牙。

兩排整齊的小乳牙白白淨淨,怎麽會拔牙呢?

一直到宋嘉樹來上學,她才跟着小哥哥一起進教室。

——

謝長欽在隔壁的中學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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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應總說不放心鳶鳶一個人,他又怎麽可能安心?

更重要的是,這段時間謝應有事不能來,接下來估計就是他去接送了。

他馬上就要進入高三,下課時間晚, 也就意味着,陸鳶需要一個人在幼兒園待上大半天。

這樣擔憂地想着,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他謝絕了其他同學的邀請,提起書包迅速來到隔壁的幼兒園。

這邊果然早已經放學了。

孩子走得七七八八,一進教室,只剩下老師陪着陸鳶正在裏面畫畫。

“你終于來了。”老師送了一口氣。

雖然陸鳶乖巧,很好帶,但看着她一個人安靜地等,是在是有些心疼。

謝長欽快步走過去,因為一路跑過來而氣喘籲籲的。

“鳶鳶,我們回家吧。”

陸鳶看見他先是高興一笑,然後高高舉起自己畫的畫。

[哥哥快看,好看嗎?這是鳶鳶和哥哥們。]

畫紙上,用蠟筆畫着四個小人,手拉着手。

雖然畫風充滿童趣,但還是嫩看出是三個男生拉着一個小朋友。

正好是他們四個人。

他頓時心頭一軟,嘴上道:“勉強過關,還可以。”

陸鳶立即高興地笑起來,寶貝地把畫收進小書包,轉身和老師彎腰再見,才讓哥哥拉着往外走。

謝長欽嘴上說得平靜,可看見那幅畫的時候,心裏還是起了波動。

小時候在孤兒院,雖然大家都沒有父母,但每個人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比如謝應和謝颀是親兄弟,他們是父母過世後,才被送到孤兒院,至少見過自己的父母。

而謝長欽不一樣,他從出生,就被人放在了孤兒院門口,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家人。

那時候他經常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看着其他孩子玩耍,看着經常有大人來孤兒院領養孩子,帶走了很多人,唯獨沒有他。

剛才陸鳶安靜等待的模樣,不由讓他想起了那時的記憶。

“鳶鳶,下次哥哥早點來接你,好不好?”

至于學習,或許可以暫時放一放。

沒想到陸鳶卻搖頭,認真道:[老師說,哥哥要上課,很重要,鳶鳶可以一個人等,多久都沒關系。]

謝長欽愣住了。

他垂下眼眸,難得沒有口是心非,輕輕摸了摸她柔軟蓬松的小卷毛。

“鳶鳶真乖。”

兩人正說走,走出幼兒園,沿着路邊走了一會兒,突然看見隔壁第一中學的門口站着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

這邊經常會有家長來接孩子,謝長欽沒在意,看了一眼便拉着陸鳶準備離開。

沒想到對面的兩人看見他和陸鳶,卻立即追了過來。

“長欽!長欽!”

一邊着急喊他的名字。

謝長欽疑惑地回頭看去,兩人已經匆匆走到跟前,表情激動地看着他。

“長欽,我們終于找到你了。”

兩人看打扮就不是普通人,身上的衣服價值不菲,珠光寶氣的,尤其是其中的中年女人,保養俱佳,剛說完這句話,就潸然淚下。

旁邊的中年男人也是一臉喜色。

謝長欽皺眉。

“你們在叫我?”

女人連連點頭:“長欽,祁長欽,我們一直在找你。”

聽見這話,謝長欽身體猛地僵住。

當初謝長欽還是個嬰兒,被人在孤兒院門口發現時,身邊還有一張字條,寫明了他的生日和名字。

祁長欽。

那個時候,他還姓祁。

不過後來和謝應、謝颀兩兄弟成為一家人之後,就随着他們改了姓氏。

祁長欽這個名字,已經很久沒有人叫過了。

他身體瞬間僵住,眉頭緊鎖,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陰沉,警惕地看着他們。

“你是誰?”

“我是你的媽媽啊!長欽,媽媽終于找到你了!”

女人突然一把抱住他,在耳邊痛哭起來。

陸鳶拉着哥哥的手,突然感覺自己被抓緊了。

哥哥的媽媽?

可鳶鳶以前從來沒有聽過呀?

現在哥哥的媽媽回來了,他一定很高興吧?

陸鳶擡頭看去,卻見謝長欽臉色陰沉,渾身布滿隐隐欲爆發的怒火!

他猛地一把将對方推開,目光像是在看仇人。

“我不認識你!別碰我!”

祁婉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孩子,喜極而泣,此時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心底疼了一下。

“長欽,我是媽媽啊,是真的,當初是我把你”

“是你把我放在孤兒院門口的?”謝長欽接過她的話,冷笑一聲:“好,我知道了,可以讓開了嗎?我們要回去了。”

說着,拉起陸鳶準備離開。

祁婉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十多天,怎麽可能放棄,她已經淚流滿面,知道謝長欽在生氣自己被丢棄,她千言萬語想要解釋,最後只幹巴巴道:

“長欽,你媽當初是逼不得已。”

“是嗎?”

謝長欽一個字也不相信,視線從他們身上華麗的衣着掃過,目光中多了幾分嘲諷。

兩人看出他的懷疑,面露難色。

眼前的氣氛奇怪,陸鳶這時候輕輕拉了拉謝長欽的衣服。

[哥哥。]

謝長欽此時心裏很亂,慌張、不解、怨恨,數不清的情緒在心裏瘋長,感覺眼前就是一個無底深淵,他随時會掉下去。

感覺到衣服的波動,低頭對上陸鳶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了不少。

但面對兩人啾恃洸,能給出的态度只有冷漠。

“說吧,你們來找我幹什麽?是要我的器官?還是需要我的血救命?”

“我們沒有這麽想!”祁婉着急道。

生怕謝長欽誤會,解釋道:

“當初我實在沒辦法,不得不丢下你,這幾年情況好了之後,就一直在找你。我去孤兒院看過,可院長說你早就已經離開了。”

她說得聲淚俱下,聽者動容,但并不包括謝長欽。

跟在她身邊的中年男人拿出手帕,遞給祁婉,轉頭對謝長欽道:“要不是之前碰巧在網上看到的一張照片,我們或許還要一直找下去。”

說着,他從衣服裏拿出了一張照片。

謝長欽一見,瞳孔微縮,沒有說話。

那是一張謝長欽和陸鳶的合照。

陸鳶穿着小恐龍套裝,和他站在一起,是校慶那天被人拍下來的。

傳到網上,竟然被他們看見了。

中年男人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這家學校,沒想到你竟然離我們這麽近!我們在外面等了一天,還以為今天見不到你了,還好,老天給了我們一次機會。”

“我們終于找到你了,長欽。”

謝長欽打量着這個自己應該叫“爸爸”的人,對方濃眉大眼,國字臉,看上去和自己沒有半點相似。

誰會想到,他和父親的第一次見面,卻還要對方自我介紹?

眼前的一切只讓他想笑。

“找到了,那又怎麽樣?”

祁婉和季明峰對視了一眼,沉聲道:“是媽媽的錯,媽媽對不起你,我想帶你回家,想和你一起生活。再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照顧你,好嗎?”

“不好。”

丢下一句話,謝長欽拉着陸鳶直接越過兩人,甚至連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徑直走了。

身後,祁婉不想放棄,還想追上去,卻被季明峰攔住。

“再給他一點時間吧,這件事對他來說,确實太突然了,相信他以後一定會慢慢接受我們的。”

祁婉淚如雨下,靠在他肩上。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他要怪應該怪我,本來和你沒關系的。”

季明峰:“胡說什麽呢?我說了,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要一起承擔一切的。”

祁婉哭着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上車離開。

另一邊,謝長欽拉着陸鳶走得飛快。

他腦海中,一片混亂。

什麽爸媽?

什麽家人?

他根本不稀罕!

在他們不管他的時候,他就已經給自己找到了家人。

是謝應。

是謝颀。

還有鳶鳶。

絕不是他們!

現在找回來算什麽?

他臉色陰沉,眉眼像是覆蓋了一層黑霧。

陸鳶一路小跑跟着他的步伐,心裏有些疑惑。

之前在幼兒園裏,她做過那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裏,長欽哥哥的父母也找到了他,只不過那時候,哥哥已經長大了,不是這個時候。

而且那個時候,父母找到他,也就同意回去了。

只不過雖然回去了,表面和平相處,心裏對他們卻充滿了怨恨。

可現在和夢裏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了。

陸鳶的小腦瓜轉不過來,卻能感覺到哥哥很不開心。

正想着,謝長欽突然停下步伐,聲音很低。

“鳶鳶,今天這件事,不要告訴大哥和二哥,知道了嗎?”

陸鳶重重點頭,問:[哥哥不想媽媽嗎?]

謝長欽眸色一閃,像是黑暗角落裏閃過的幽暗陰影,咬緊牙:“不想。”

小陸鳶微微睜大眼睛,卻聽見了另一個苦澀的聲音。

【十歲之前,我一直夢想有一天父母會出現,把我帶回家。就算想過,現在已經回不去了。】

陸鳶認真地聽着,道:[鳶鳶很想媽媽,如果媽媽回來的話,鳶鳶一定會很高興的。]

“鳶鳶的媽媽是好媽媽,可不是所有媽媽都是好媽媽。”

把他丢在孤兒院門口,自己享受的父母,怎麽能稱得上是好?

她說自己當時生活窘迫,是被逼無奈,可哪裏像?

就算母親不能來,那父親呢?

兩人竟然一直都在一起,一直都把他丢下。

謝長欽心裏這關過不去,這輩子都過不去!

他猛地攥緊拳,眼裏瘋狂湧出一股怨恨。

本來他都已經忘記了,為什麽,他們還要回來?

陸鳶看着哥哥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身體緊繃着,軟糯的臉上露出幾分擔心,微微低頭,用臉頰在他緊繃的手背上蹭了蹭。

[哥哥不哭,鳶鳶和哥哥在一起,還有謝應哥哥,謝颀哥哥。]

輕柔的動作,像從湖面吹過的清風,散了謝長欽心裏飛長的怨恨,情緒竟然慢慢平靜下來。

他盯着陸鳶看了一會兒,擡手捏她的臉。

軟綿綿的觸感,讓心裏最後一點陰霾也消散了。

“我可沒哭,不像你。”

陸鳶撅起嘴,小臉被揉得變形,一邊道:[鳶鳶不會哭,鳶鳶很堅強。]

謝長欽揚眉。

“小小年紀,知道什麽叫堅強嗎?”

陸鳶認真地點頭:[哥哥很堅強,謝應哥哥也很堅強,謝颀哥哥也堅強,還有鳶鳶也是]

她掰着手指頭,繼續往下數。

[還有幼兒園的老師,宋嘉樹小哥哥,何铮小哥哥,給我糖的小姐姐]

“等等,等等。”謝長欽連忙攔住她,“再數下去,全天下都成好人了,在你眼裏就沒有壞人?比如你的”

說到一半,他強行停住了接下來的話。

陸鳶從來沒有提過家裏的事,也沒說過自己為什麽會雨天躺在地上昏迷。

但從她失蹤這麽長時間,沒人報警,還經常把“不要趕我出去”這樣的話挂在嘴邊,就知道她以前的日子肯定過得不好。

為此,謝應好幾次摩拳擦掌,只呼找到陸鳶父母之後,一定要教訓他們一頓。

謝長欽實在想不通,那樣糟糕的環境,怎麽會養出這麽乖巧、天使一般的孩子。

陸鳶表情十分認真地在思索。

想了好久好久。

最後咧嘴一笑。

[大家都對鳶鳶好,鳶鳶喜歡每一個人。]

得到這個回答,謝長欽無奈地嘆氣,怒揉她的臉。

“想你這樣的,以後會被欺負死的。”

【不過別怕啊,我的鳶鳶,我們會保護你的。】

——

謝長欽對于家人的理解有些複雜。

在成為謝應和謝颀的兄弟之前,他完全沒有這個概念,就算後來自己改了姓氏,成為兩人的弟弟,謝應也經常把“一家人”這三個字挂在嘴邊,對于謝長欽來說,也是不一樣的。

謝應的親生兄弟是謝颀,自己就像是橫插一腳的人,搶走了謝颀應得的感情,甚至成為倆兄弟矛盾激化的導火索。

所以只要謝颀回來的時候,他大多數時候就會留在房間。

本來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可沒想到,自己的“父母”真有一天會出現在自己面前,涕淚四流,痛哭哀求讓他回去。

謝長欽心裏的想法很複雜,所以當第二天下課,在學校門口再次看見祁婉和季明峰兩人時,第一反應是扭開頭,想要繞過去。

祁婉又連忙追上來。

“長欽”

謝長欽猛地停下步伐,兩人差點撞上。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能不能別纏着我?”

祁婉的眼睛像是流不幹的泉眼,每次見面都蓄着淚,反而讓人更加煩躁。

現在哭成這樣有什麽用?

當初還不是丢了他?

把出生沒幾天的孩子丢在孤兒院門口,在他看來,和要殺死他沒有任何區別。

一旁的季明峰扶住背上的祁婉,勸道:“你媽媽在外面等了你一天,昨天晚上也沒睡好”

謝長欽笑了。

“想怎麽樣?道德綁架?”

“我們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機會?失去的十七年,我們已經會盡力補償你。”

謝長欽只覺得心裏煩躁。

三人在校門口對峙,氣氛不對,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剛走出校門的幾個高二同學見狀,迅速走過來,站在謝長欽周圍,警惕地看着對面的兩人。

“你們是誰?想幹什麽?”

“謝長欽,他們是不是找你麻煩?”

自從上次陸鳶來過學校之後,謝長欽和同學的關系明顯改善了很多,一看到他有麻煩,紛紛要幫忙。

“我們”

祁婉剛要解釋,謝長欽迅速道:“我和他們認識,沒事,你們先走吧。”

幾個學生有些奇怪。

平時很少看見有人來找謝長欽,眼前這兩人明顯身份不簡單,便道:“謝長欽,你要是遇上什麽麻煩,我們都在呢,喊一聲就是。”

說完,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走到校門另一邊站着。

季明峰見狀,淺笑着道:“你的朋友對你很不錯。”

他只是想緩和氣氛,拉近和謝長欽之間的距離,這句話卻瞬間刺中了他的軟肋,目光陡然一冷。

“那也和你們沒關系!走開,你們別再跟着我!”

說完,咬牙朝隔壁的幼兒園走去。

幾天之前,他還在千方百計,想要和同學搭上話,想要交上一個朋友。

要不是小陸鳶,自己還過着沒有朋友,獨來獨往的生活。

他們越是說得輕描淡寫,就越是往他傷口上踩。

說什麽父母?

他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小陸鳶站在幼兒園門口。

放學後,她本來在教室裏學寫字,老師聽見隔壁學校下課的鈴聲,就提前帶她出來了。

背着小書包站在門口,看見長欽哥哥走過來,剛要跑過去迎接,卻突然看見他臉色陰沉沉的,夾雜着怒火。

陸鳶腳步一頓。

謝長欽已經快步走過來,伸手要去抱她。

卻發現陸鳶站在原地,沒有想以前一樣直接撲進他懷裏,低頭仔細看去,發現陸鳶小臉擔憂地看着自己。

[哥哥。]

謝長欽後知後覺地嘆了一口氣。

小陸鳶心思這麽敏感,肯定吓到她了。

他壓下心裏的憤怒,表情緩和過來,伸出手。

“鳶鳶,哥哥帶你回家去。”

長欽哥哥在笑,可陸鳶卻覺得他很傷心。

她走過去,輕輕抱住謝長欽的手臂。

[哥哥不開心嗎?]

謝長欽:“有點。”

陸鳶擡頭仔細看着眼前的哥哥,今天他好像是平時很不一樣。

以前哥哥總是喜歡口是心非,嘴上說不喜歡,但心裏的想法都被陸鳶聽到了。

所以她一直都知道,哥哥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可是現在,她把小手輕輕放在哥哥胸口,安靜地聽着。

沒有聲音。

裏面安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她想了想,道:[哥哥,鳶鳶今天學會寫哥哥的名字了,自己寫,老師還誇鳶鳶寫得好看。]

自從上次去謝長欽的學校,她照着作業本上謝長欽的名字臨摹,陸鳶就開始讓老師教她寫字。

今天放學之後,一直在教室裏練習。

謝長欽聞言卻興趣缺缺。

“鳶鳶真厲害。”

然後拉着她繼續往外走。

聲音平靜。

鳶鳶抿住嘴唇,小臉鼓鼓的。

哥哥的聲音心不在焉,像是根本沒聽見她說了什麽。

她安靜下來,轉頭朝身後看了看,突然看見昨天見過的叔叔和阿姨站在後面不遠處。

是長欽哥哥的爸爸和媽媽。

是因為他們,哥哥才不開心的嗎?

回到家,謝長欽也有些心不在焉,遞給陸鳶拿了一杯牛奶,轉身要離開。

陸鳶突然拉着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兩顆奶糖,放在他手心。

[哥哥吃糖,吃玩就開心了。]

謝長欽一愣,手裏的兩顆糖暖暖的,看着對方擔憂的目光,慘淡地笑了笑。

“哥哥不喜歡吃糖。”

然後把兩顆糖放在桌上,轉身上樓去了。

家裏靜悄悄的。

陸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着牛奶。

奶牛是她除了奶糖之外,最喜歡的東西,可現在卻突然覺得不好吃了。

好不容易吃完,她坐在窗邊,歪頭看着院子裏亂糟糟的雜草。

哥哥不開心,鳶鳶想要讓哥哥開心。

可是該怎麽辦呢?

她想了想,拿起放在露臺上的小鏟子,一步一步來到二樓。

“怎麽了?”

謝長欽本來已經準備睡下了,看着門外突然出現的小不點,有些不解。

“肚子餓了嗎?”

陸鳶搖頭,舉起自己手裏的小鏟子,露出甜甜的笑:[鳶鳶想和哥哥在院子裏玩,可以嗎?]

謝長欽愣住。

陸鳶一直很喜歡在院子裏玩,從來了之後,就經常看見她拿着小鏟子往那邊跑,卻還是第一次來邀請自己。

[哥哥,可以嗎?]

謝長欽現在其實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心裏亂作一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做什麽。

心底隐隐有什麽東西,像是要爆炸,把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都炸得面目全非。

他集中精力,壓制着心裏危險的想法。

可看着眼前這張臉,他卻沒辦法拒絕。

“走吧,玩什麽?”

陸鳶高興地笑起來,連忙拉着他往外走。

下樓,通過露臺來到後方的院子。

看見她小臉認真的模樣,謝長欽不禁有些羨慕。

做小孩也不錯,無憂無慮,做個游戲都能這麽開心,至少自己以前就不用擔心這麽多,每天只是吃飽飯就很滿足了。

可等剛下露臺,一擡頭,看見院子裏的模樣,瞬間驚住了。

“這些,都是你弄的?”

他們搬到這兒來已經有幾年了,院子裏那些花花草草,他和謝應根本不會打理,只有偶爾謝颀回來,才會稍微整理幹淨。

其他時間,院子裏都是一副雜草叢生,花朵枯萎的慘烈沒教養

記憶中這裏也确實是這樣的,所以他很少會過來,眼不看為淨。

看現在,亂糟糟的雜草已經被清理幹淨,那些要死不活的花草經過仔細的打理,竟然慢慢活過來,盛放在鵝卵石路的兩側。

整個院子都煥然一新。

謝長欽一恍惚,差點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我一直還以為,你在這兒玩泥巴。”

低頭看着陸鳶手裏那個鬧着玩似的小鏟子,有些不敢相信。

陸鳶噔噔噔跑過去,從工具桶裏找到一把小鋤頭,遞到謝長欽手裏。

謝長欽愣住。

“給我這個幹什麽?”

陸鳶卻興沖沖地拉着他繼續往裏走。

以前媽媽在的時候,經常帶鳶鳶一起整理花園,說如果心情不好,運動之後就會好起來的。

後來新媽媽來了,鳶鳶經常被欺負,只有被叫去除草的時候,鳶鳶最開心。

原來媽媽說的都是對的。

哥哥待會兒也會高興起來的!

想着,在一排野草面前蹲下來,朝謝長欽招了招手。

謝長欽以前沒做過這些,但看見小孩興致高漲,猶猶豫豫地蹲下來幫忙。

看起來簡單的工作,沒想到動起手來竟然處處不順。

這些雜草在這兒不知道已經長了多久,盤根錯節,一時半會兒根本鏟不掉。

再加上天氣炎熱,夕陽帶來的高溫絲毫不比下午弱,不一會兒,就折磨得渾身是汗。

他皺了皺眉,轉頭卻見陸鳶還在埋頭苦幹。

小朋友蹲下來顯得更小一團,臉頰已經被曬得紅撲撲,額頭挂滿了汗珠,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停過。

而且謝長欽突然發現,她似乎從剛才,就一直在鏟同一棵草。

這麽久竟然也沒有放棄!

他忍不住驚訝,一咬牙也繼續幹,好不容易将周圍的野草都清理幹淨,已經是大汗淋漓。

看着眼前幹淨的地面,心裏也跟着暢快起來。

那些堵住的情緒,似乎在一次次鏟草中宣洩出去,那種壓抑着快要爆發的情緒,也消失不見了。

他滿意地點了一下頭,一轉身,卻見陸鳶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小臉迎着夕陽,一邊笑,一邊捧出一顆糖。

[哥哥吃糖。]

謝長欽笑道:“哥哥不喜歡吃糖。”

陸鳶卻有些着急,用洗幹淨的手剝開糖紙,踮起腳尖,要把糖親手喂到他嘴裏。

[哥哥吃。]

他見狀,只好蹲下來,遷就着小短手。

帶着奶味的糖在舌尖化開,甜味刺激着口腔,有些膩,卻也并不難吃。

謝長欽咂了咂嘴,正準備評價一番,陸鳶突然湊過來。

側着頭,将耳朵放在他胸口,像是仔細在聽什麽。

聽了一會兒,整個人眉飛色舞。

[真好,哥哥終于不難過了!]

看懂她說的話,謝長欽一愣,心裏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這些是誰教你的?”

陸鳶高興一笑:[媽媽。]

“你媽媽真是一個很好的人。”謝長欽說着,眼裏不由露出幾分羨慕。

陸鳶歪了歪頭:[哥哥不喜歡媽媽嗎?]

“哥哥沒有媽媽。”

陸鳶微微張大嘴巴,有些疑惑。

謝長欽解釋道:“昨天那個不是,她是壞人,這樣的媽媽不如不要,哥哥有鳶鳶就可以了。”

沒想到陸鳶卻面露着急,急忙擺手。

[哥哥的媽媽是好人!]

“你怎麽知道?你們才見過兩次。”

陸鳶認真道:[鳶鳶知道的,鳶鳶聽到過。]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鳶鳶曾經碰到過那個阿姨。

阿姨心裏念着,都是長欽哥哥。

她一定很喜歡、很喜歡自己的孩子。

謝長欽認真看着她,祁婉和季明峰說過的那番話,又浮現在腦海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出了一身汗,發洩出來心裏的情緒,此時才能平靜地思考這個問題。

看着小陸鳶。

“你覺得,我該原諒他們嗎?”

他以為陸鳶會同意,可沒想到小朋友卻搖了搖頭。

[鳶鳶不知道,哥哥想要爸爸媽媽嗎?]

這個問題,讓謝長欽卡住了。

想嗎?

他心裏其實是知道這個答案的。

正想着,陸鳶走上前,小臉蛋在他手上蹭蹭。

[無論哥哥回不回去,哥哥都是鳶鳶的哥哥。]

謝長欽忍不住笑起來。

下一秒又揚起眉。

“我可不要你這樣的小花貓當妹妹。”

心裏卻軟成一片:【謝謝你,鳶鳶妹妹。】

陸鳶笑得更加高興。

哥哥終于回來了!

一個震驚的聲音突然從露臺的方向傳來。

“卧槽!你們這是去幹嘛了?搞成這樣。”

謝應提着超市買回來的東西,正準備叫鳶鳶來吃冰淇淋,突然看着院子裏的兩個泥人,整個人都抖了與喜愛。

平時陸鳶喜歡往這邊跑,經常把自己搞成小花貓,但孩子很愛幹淨,每次都清洗得幹幹淨淨才回來。

沒想到今天還多了一個謝長欽。

他看上去比小陸鳶還髒,雙手和衣服上沾滿泥土,臉上也有不少,而且滿頭大汗。

看見他們狼狽的模樣,謝應一臉嫌棄地走過去。

“你快去洗澡換衣服,把自己收拾幹淨再出來!”

自己則拉着陸鳶去洗手。

他這般潔癖,估計也只有面對小陸鳶的時候,才會奇跡般地痊愈。

謝長欽不在意地自己跟上去。

幫陸鳶擦幹淨臉,謝應道:“我以前不知道,你竟然還會整理院子。”

謝長欽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泥,無奈地笑起來:“鳶鳶帶我去的,還以為是玩游戲呢,沒想到這麽硬核,不過感覺還不錯。”

謝應十分嫌棄道:“都髒成這樣了,還不錯?下次要是再弄得這麽髒,門都不讓你進。”

謝長欽:“鳶鳶不是也髒?”

“她還是三歲孩子,你能一樣嗎?”

聽見這話,小陸鳶臉色一着急,連忙拉了拉謝應,十分認真地解釋:[鳶鳶不是三歲小孩,鳶鳶五歲了。]

謝應忍不住笑起來。

“好好,鳶鳶已經是大人了。”

工作完成之後,謝長欽對自己滿身大汗和泥土也有些無法忍受,轉身進了浴室準備洗澡。

剛脫下衣服,手往口袋裏摸了摸,從裏面掏出一張字條。

上面寫着一串電話號碼。

這是昨天,祁婉堅持塞給他的。

他想回去嗎?

如果真的不想,這張字條可能早就被丢掉了吧?

謝長欽慢慢舒展開緊皺的眉,用沾滿泥土的手拿出手機,照着字條上的號碼發了一條消息:

【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機會。】

消息剛發出去,沒一會兒,對方很快回複了好幾條消息。

他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字裏行間都是溢出屏幕的喜悅。

謝長欽沒有回複,脫了衣服迅速進了淋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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