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佳延赫那老匹夫還真以為自己的布匹有多好?要不是為了巴結樓家讓他們購買軍火,我才懶得搭理他呢。”白尚的私人助理藍風十分不悅,對着章佳府的牌匾冷哼一聲,“老板車子在外面,我們直接去火車站吧。”
白尚笑笑剛邁開步子,就見府裏的人四處走動,像是在找什麽人。“出什麽事了?”他拉住一名丫環問道,見丫環不肯吱聲,他随手遞上一些大洋。
“府裏的二小姐不見了,老夫人很震怒,讓大夥現在就把她找回來。”丫環這會答話,那會就給人喊走了。
“章佳府裏不是只有章佳怡筠嗎?又哪冒出一個二小姐?”藍風搖搖頭說道,“這府裏真是亂七八糟,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車子慢慢地啓動,一路行駛中終于抵達車站,藍風先下車拿行李,然後在後備廂見到了同樣驚恐的面容,“你是誰?”兩人不約而同地問道。
“出什麽事了?”白尚緩緩而來,再見到我的剎那,冷聲問道,“你是何人又怎會出現在我的汽車內,你若不如實招來,那只能去警局交代了。”
“別介,這不是為了省點車費,這才順便搭你的車到車站嗎?大老爺們怎麽能這麽小氣呢?”我幹笑幾聲,然後趁他們拽我之前趕緊溜下車,陪笑道,“能以這樣的形式相遇也算是我們的緣分,既是有緣就得以禮相待,警察局什麽的就免了吧。”
“你是章佳二小姐?”他有些不确定,瞥見到我不自然的神情時化為肯定,“二小姐不在府中待着,借我們的車跑到火車站,這是想唱哪出啊?”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就開門見山,今天得知白老板來府上購布,而我有非離開不可的理由。借你們的車是我不對,但并未對你們造成什麽損失,既是這樣就不要緊緊相逼。”我直視他,以最平和的語氣回道,“今日若不是這輛車,我也不可能逃出。不管如何我都得謝謝你們。”我微微施禮然後頭也不回大步向車站走去。
“老板你怎麽知道她是章佳二小姐?”藍風甚是不解,她一身仆人裝扮,臉上還抹着黑灰,這旁人見了還以為是哪個叫花子呢。
“你不覺得過于巧合嗎?車子停在府門口,府裏的人四處找她,她唯一的藏身地只有我們的車了。這麽看來她還有點小聰明。”白尚看看手表催道,“快進車站吧,火車快開了,回了上海別忘了把禮物給麗麗送去。”
“是。”藍風趕緊跟上他的步伐。
火車在緩緩向前移動,我看着窗外漸漸遠去的事物,心頭無限凄涼,這種感覺近似于背井離鄉的荒涼。正當我陷入痛苦的回憶時,對面剛坐下的兩人卻把我拉回現實。看見他們,我不覺莞爾,“說來我們的緣分還真不淺。”
“二小姐說笑了,我們相同時間買票,這座位自然是挨近了,何來有緣之說。不知二小姐因何事離家出走,去上海又為何事?”白尚總覺得眼前的人有許多的故事,讓他禁不住想去翻開這些故事。
“還有人對我的故事感興趣?白老板願意聽那我說來也無妨,大家就當解個悶。”于是我将自己在章佳府的經歷簡單地敘述一番,他們覺着不可思議,我又何嘗不是呢?親人不是用來疼愛關懷的嗎?“所以章佳府沒有二小姐,外人只知京城第一美人章佳怡筠,何曾聽聞過章佳曉月。我真的要謝謝你們,要不是你們來的及時,我恐怕下半輩子就這麽毀了。”
“你的經歷就跟戲裏唱的一樣曲折。”藍風被這個故事震撼了,“這麽說來,你這十八年過得很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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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你說的那麽可憐,章佳府還有好心的四姨娘,以及撫養我長大的顏叔一家,所以我不覺得自己可憐,更不需要別人的同情。”我的淡然落入他們眼中是格外不可思議。明明是小姐卻過着下人的生活,最後還被許給半老頭子當小妾。這樣凄涼的身世換了常人早受不了了,而眼前的章佳曉月卻平靜如水。
另一頭,章佳府內就沒有那麽平靜了,顏叔顏嬸直直地跪着,面對他人的質問和責罵,他兩皆低頭不語。老夫人面露愠色地看着他們,一邊的王媽在收到老夫人的眼色後,趕緊厲聲問道,“你們快招來,二小姐到底躲哪去了?”
“老夫人,天地良心我們真不知道二小姐的下落。府裏上上下下都在張羅着大小姐的喜事,老顏這幾天都忙得睡在了布鋪,而我更是寸步沒離開過前院。大家都是看見了我在前院幫忙,哪能抽出空來藏匿二小姐。要說二小姐很少外出,一旦出了這府那便是舉目無親。老夫人也知道,前些天祈遠來信說去了國外進修,二小姐就更不可能去找他了。二小姐失蹤,我們老兩口也是很心急。”顏嬸的一席話言之鑿鑿讓大家都不知如何辯駁。
“我覺得大家都別把心思放在曉月身上了,還是将怡筠的婚事安排妥當更為重要。後天就要成親了,全京城的人都在關注這場隆重地婚禮,聽說大總統也會來參加。眼下的重點還是關心怡筠的事吧。”四姨娘的話讓大家收回了神,老夫人知輕重也不再追究,這讓顏叔顏嬸稍稍松了口氣,感激地看向四姨娘,四姨娘則是淺笑回應。
“他去了英國進修?什麽時候回來?”一路詢問而來,好不容易趕到了滬工大學卻得知顏祈遠被學校派去英吉利進修經濟學,至少半年才會回來,這讓我如何是好?我在上海人生地不熟,茫茫然讓我如何面對?
我悻悻地低頭走着,不想與一堵肉牆相撞開來,擡頭然後忍不住笑了,“人稱大上海的地方卻總能讓我遇到你,這次白老板得承認是緣分吧?”不然這車水馬龍的地界為何總能與他相遇?一回生兩回熟,比起旁人他似乎可以算作不熟悉的熟人。
“你?”他狐疑地看着我,尤其是見到我邪魅的笑容他立即恢複到商人的警覺,“二小姐這麽直白地看着我,所謂何事?”
“你說咱兩這麽有緣會不會是上天注定的呢?既是上天安排就沒道理不去你府上小敘一番,這天色漸晚,我相信一向好客的白老板一定會邀我住上一晚。”我的笑容已堆積成一個大笑餅了,他若敢拒絕,我就用這塊餅砸死他。
“你幹什麽?”他很為不悅地問道。見他不為所動,眼明手快的我一溜煙鑽進他身後的車,他看着對自己吐舌頭的女子,氣得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只是下車買束花送給麗麗,怎麽就碰到這麽厚臉皮地女子?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麗麗是誰啊?你女朋友?”我看見花束的卡片上寫着這個名字,好奇地問着。
“你管的還真多。說吧,你到哪下車?”他顯然并不想與我多糾纏,語氣透着不善,但礙于紳士風度,這才勉強隐忍着怒火。
“你說這大晚上的,我在這人生地不熟,又沒地方可去,您老就發發慈悲收留我吧。洗衣服做飯打掃縫補,我都會幹。您老就當雇個傭人,等祈遠哥從英國回來,我立馬走人。”我凄怨地懇求道,“我絕不向你要工錢,這年頭這麽好的事這麽好的傭人你哪找去啊,是不是?”
“你還真是能言善道,是你自己說不要工錢的,到時可別耍賴。”他油門一踩不到一會兒工夫就把我帶到租借的白公館。
“好漂亮的房子啊!”下車後我忍不住地贊美,這樣歐式的洋房我只從祈遠哥口中聞之,今日得以一見算是一飽眼福。我欣喜地蹦蹦跳跳地進了屋。屋裏的歐式風格又讓我大開眼界,章佳府是傳統的中式院落,而這裏完全是另一番天堂。品味,格調,優雅,浪漫,摩登,我覺得只有這些詞才能形容這間房子帶給我的欣喜。
“這裏的管事叫張媽,她現在睡下了,有什麽不明白的你明天起就可以問她。你就睡她隔壁的房間。”他手指點了一下隔壁的房間就匆匆往外趕。
“你去哪?”我本能地問道。
“記住,以後主人的事不該你管。”他冷冷地應道大步離去。
“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去找什麽麗麗嗎,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對其背影努努嘴,然後舒适地躺在了柔軟的小床上。
歌聲舞聲歡笑聲不絕于耳的“金典”歌舞廳,旋轉着痛快與激情,飄散着紙醉金迷的氣息。歌舞臺上一襲緊身的紫衣長裙的女子正深情款款地唱着歌,她白皙剔透的肌膚,深邃迷人的大眼睛,性感的唇瓣呓語着陶醉的歌曲,曼妙的身姿随着曲調一搖一擺。臺下不少喝醉的豪客都争搶着與她喝上一杯,好在舞廳的經理派人都攔下了。
“最近這生意怎麽樣?”燈光微迷的臺下,他細品着紅酒,目光始終定格在臺上妖嬈多姿的歌女身上。
“白老板真是太有眼光了,自從你将麗麗帶到這來駐唱,場場爆滿。”經理拿出賬目交給他,他擺擺手不想看,經理趕緊放下,彎腰替他點上雪茄。
深夜,後場的化妝間內因他的到來,其他人趕緊識趣地退開。麗麗在換衣間換好衣服出來時,見到了一大束花,她甜蜜地收下花然後投入他的懷抱,“藍風剛才送禮物來的時候說你有事不能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不來給我捧場。”她的幸福言于表,眼底盡是滿足的波浪。
“你可是我的臺柱,我敢不來嗎?”他也沒料到才短短兩個月,她能從一個鄉下丫頭搖身成為上海灘小有名氣的歌女,看來當初收留她是成功的買賣。說到收留,他今日将章佳曉月留下了,不知她能帶給自己什麽。
“又想什麽呢?”見他思緒飄忽不定,麗麗佯裝生氣,“你這魂又飄去哪個狐貍精那了?”
“我眼前就有一只可人的小狐貍。”他在她耳邊呢語訴說着柔情,手已經漸漸撫上纖細的腰,然後在她身上不停游離,下一秒便是将她收服。。。
“你說這白老板還真是多情!上次那白玫瑰剛甩手立馬就換成麗麗了,不知下一個是誰?”金典大廳裏幾個老員工一邊打掃衛生一邊閑聊。
“現在的有錢人哪個不是這樣?等新鮮勁過了就甩開。我記得去年那個艾莎以為有了身孕,白老板就會娶她,結果把事情鬧得都登上了報紙,滿城皆知,還不是一分錢沒撈着。聽說最後嫁給了一個老頭。”一人搖頭嘆息,“不知麗麗能跟他多長時間?”
“不會長的,聽說白老夫人這些天就要從英國回來了,還要在上海住上一段時間。這老太太的脾氣你們又不是不知,哪能容下這些事情。”一人剛提及這強勢的老太太,其他幾人連連點頭。
“老夫人回來也好,白老板這花蝴蝶的性子也能收一下。他好像二十好幾了,怎麽着也該成家了,我琢磨着老夫人可能就是為兒子的終身大事回來的。”老員工在那一唱一和,化妝間裏的兩人卻全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