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郊外的槍聲雖已遠去,但我仍然心有餘悸,魂不守舍地踱到那間餐廳,透過窗戶,我見到了歡談着的蘿蔔,等等,那女子是誰?雨薇姐!我瞬間清醒過來,不行,我不能讓花心的蘿蔔殘害善良的雨薇姐,我不顧身份嗖地沖進去。

“姐姐。”我突地出現,讓歡笑着的兩人明顯一愣,再回神,只見呂雨薇欣喜地笑開了花,見她起身我随即擁上去,結結實實的擁抱一下子就拉近了我們的距離。

“難怪我找不到你,原來你躲到上海來了。”她笑道,“你消失了兩個月,可把顏叔顏嬸急壞了。我就知你這丫頭鬼得很,定然不會有事。”

“原來你們認識?”一旁的白尚不禁也笑了,“那正好,你們聊着,我正有要事處理。”他很紳士地向呂雨薇致禮,然後買單離開。而我則是對着他的背影嗤之以鼻。

“你們認識?”她不禁問我,“你和白老板認識?這陣子過得好嗎?祈遠去了國外,那你一個人是怎麽生活的?錢還有嗎?我這有些錢你先拿去用吧。”

“不用。”我趕緊制止她掏錢,“剛才那主就是我衣食父母,我現在就在他家幫傭,據我所知,他這人絕非正人君子,你可千萬別讓他的樣子欺騙了。”

她聽聞不覺笑了,“你這丫頭居然數落自己的老板?他這人有些花心脾氣也不好,他剛才向我挑明了,所以我現在和他的關系跟你一樣,因為我明天就會去他洋行上班,至于其他的我可沒往那想。”

“他這人倒也實誠!”我點點頭算是發現他的一個優點,“我要回去了,再聯系。”向她揮揮手我立即趕回去。天吶,夫人找不到我不該急死啊!果不其然,她就坐在大廳內等候。

“你剛才去哪了?上海的治安并不是很好,剛才還傳出槍聲,你不要到處亂跑。”她有些嗔怪,但心疼卻占了大半。不知為何,總覺得我們之間很親密,有她的關心,我心裏自是暖暖的。

“不會再亂跑了,請夫人放心。”得到她的允許,我這才回房,一躺倒小床上,我習慣性地拿出玉佩,今日終于見到它的主人了,但他是誰,又為何有人追殺他?這些謎題一攪亂,我竟一夜難眠。

“夫人,要上樓休息嗎?”張媽關心地提醒。

“再等等,尚兒還沒回來。”老夫人依舊端坐着等待,一如以往。大廳的大鐘在一分一秒地前行,直至淩晨一點男主歸來,它才失去了價值。

“媽,你怎麽還沒睡?”一進門就見到母親不悅的神色,白尚趕緊乖巧地走來解釋,“今天金典來了一幫貴賓,非得拉着我喝幾杯,這才回來晚了。”

“哪個貴賓敢讓上海灘大名鼎鼎的大亨白尚陪酒?”她輕笑地問道,“你撇下呂小姐之後不是四處拉着麗麗閑逛嗎?還舍得回來啊?”

“你派人跟蹤我?”他知道不可能瞞過她只好老實交代,“我對呂小姐沒有意思,但還是把她安排到了洋行工作,所以媽不用擔心老朋友那不好交代。”

“我就問你一句,你到底要玩到什麽時候?”為什麽這個做兒子的不能體會母親的心,像他這樣歲數的男子哪個不是早就成家了,而他還在花叢中飛舞惹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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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總得遇到心儀的對象才能結婚。”他的身邊盡是一些用錢就可以解決的女人,雖然她們漂亮、妖嬈、年輕,卻讓他嗤之以鼻。

“那等你遇到了就告訴我,我希望這時間不要太長。”她一字一字拖得老長,似是下定決心要做一件她不願意又沒有辦法的事情,“我明早回英國,這期間不會再回來。”

他垂着的手指漸漸握緊,他想挽留,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的母親是十分倔強的人,她以這樣的方式逼自己,她知道嗎,做兒子的心有多疼?他默然轉身輕輕地上樓,而她依舊端坐着等待天明。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大清早我一起身就見到夫人提着行李往外走,我趕緊追上去攔住她,“夫人你這是去哪啊?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她微微搖頭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我要回英國去了,曉月我知道你是一個心善的丫頭,替我好好照顧尚兒,好嗎?”她慈愛地撫摸我的頭,然後撇開我的手。

“老板知道你要離開嗎?他若知道母親離開該有多難過啊!”我最後問道,“夫人非離開不可嗎?”她停頓了一下,最終點點頭決絕地鑽上車。我回首,瞥到了二樓倚立窗口的他,他的目光定格在那輛漸漸遠去的轎車上,再回神,四目相對,他選擇逃避離開窗口。他該是難過的,即使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我端起飯碗徑自走進他的房間,他這一天不吃不喝把自己關在這間沒有亮光的房間內。他不該在漆黑中度過,于是我将燈全部打開。明晃的燈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索性鑽進被中,低吼道,“你給我出去!”不顧他的反抗我硬是掀開被子,這下他的面色難看至極,像是要從床上蹦下來教訓我一頓,“你給我滾!”聲音裏透着熾烈的怒氣。

“你把東西吃了我立馬走人。”我答應過夫人要好好照顧他,那就一定要做到。我的倔強自是他所容不下的。他一甩手将飯碗摔倒在地,然後怒氣十足地瞪着我。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個生着悶氣的孩子亂發脾氣,對于這樣的孩子我無計可施卻又不能放任不管。我一點一點将地上的碎碗片拾起,不慎紮傷了手指,那鮮紅的液體流淌下來,我習慣性地往嘴裏吮吸,繼而是收拾殘局。

他見我默然下樓,再想到那鮮紅的液體,一時愧疚,臉色也跟着緩和。他剛剛躺倒床上又聽到急促的上樓聲,再定睛時只見我站在他床邊看着他,他看看我再看看我端着的飯碗,沒好氣地說道,“你有完沒完?別總是陰魂不散。”

“你若不想見到我就快點把飯吃了,我也想早點睡覺。你若像之前那樣摔碗,我也沒辦法,誰讓我煮了一大鍋,家裏的碗也多。為了不浪費糧食我會一次又一次地煩你。”我的威脅近似玩笑使他不覺發笑,見他面色好轉,我順勢勺起一口遞至他嘴邊,恭敬地說道,“白老板請用膳,這是禦膳房章佳曉月的扣肉焖飯,還請您老指點一下。”

這丫頭!他拗不過我只好張嘴吃下,然後笑了,“味道馬馬虎虎。”說着接過碗大口吃起來,興許是餓了,不到一會功夫就吃光了,見他無事我欣慰地笑了。

月夜下,某人細細翻看着腰間的玉佩,“還記得嗎?”耳邊回想起那人顫抖的話語。他多想告訴那人,他不止記得而且早就将這一幕深深烙印在心底。章佳曉月,你若不套用章佳怡筠的名字,那就不會是現在這般情形,但沒有關系,很快他就會去接她,讓她成為最幸福的新娘。等我,章佳曉月!

“小姐,姑爺已在書房睡下!你還是早些休息吧。”陪嫁丫頭彩兒心疼地小小埋怨,“這姑爺也真是的,這新婚才兩月,怎麽能這麽冷落小姐呢?”

章佳怡筠未說話,而是徑自向床邊走去,這一夜唯有淚相伴。

“曉月,泡杯咖啡。”清早下樓,白尚習慣性地朝廚房喊道,“不要放糖。”

“曉月大清早就出去了,說是去拜見朋友。”不多時張媽端着咖啡出來。

“那死丫頭就會趁機偷懶,回頭得扣她工錢。”白尚悶悶呢喃,不對啊,她沒有工錢,随時都可以走人。她不是說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嗎?哪來的朋友?

滬華報社!一路打聽,終于讓我找到這家不起眼的小報社,我守在門口等待,見到照片上的人物趕緊迎上去,“請問是文子默先生嗎?”

“你是?”他細細打量我,依舊覺得陌生。

我趕緊将手上的照片遞給他,那是他與呂雨薇顏祈遠的合影,我友善地自我介紹,“我叫章佳曉月,是祈遠哥的妹妹。從雨薇姐那聽聞你有祈遠哥在英國的聯系方式,特來打擾,讓你幫我傳信說章佳曉月在上海等他回來。”

“你就是章佳二小姐曉月?先前總聽祈遠說起你,今日一見果真是可人的丫頭。你放心,我這就給你寫信。”他眉目清秀,又帶着書生的溫文爾雅,确如祈遠哥所說平易近人,他指着照片說道,“這是我們兩年前在學校照的,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

“時間總是這樣稍縱即逝,所以更應該把握現在的分分秒秒。”我将随身的小飯盒遞給他,“這是我清早做的小點心,算是酬謝你的幫忙。你還在工作,我就不打擾了。若有祈遠哥的消息,可告知雨薇姐。”我甜甜地笑了,揮揮手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他看着手中溫熱的點心,不禁笑了。這年頭還能如此純真的丫頭真不多了。

“聽說你去見朋友了,你不是說在上海無依無靠嗎?”我這前腳剛踏進門,就聽到了他的質問聲。他翹起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細品咖啡,像是特意等我又更像是審問犯人。

“一回生兩回熟,就像我和你一樣。先前毫無關聯的兩人現在不也處得很好嗎?我之前就聲明我來上海是來找祈遠哥的,等他回來我立馬從這搬出去,委屈您老再忍段時間。”我漫不經心地回複他,然後徑自向廚房走去,“張媽你讓我買的菜買回來了。”

她會離開?這一瞬不知為何心頭會湧上一層淡淡的失落,他随即搖搖頭,失落感稍縱即逝。為了不胡思亂想,他放下咖啡悠悠地出門。

“老板,你可來了。麗麗不知怎麽了大發脾氣,不肯登臺唱歌,底下的豪客都等得吵翻天了。”金典的經理老陳一見到白尚,像是見到救星一樣趕緊彙報情況。

“她現在在哪?”白尚點上雪茄吸了一口,然後順着老陳手指的方向走去。推開門,屋內一片狼藉,而女主正對着鏡子低聲哭泣,他走近她貌似心疼地安撫她的肩,“是誰這麽大膽,敢惹我的寶貝生氣?”

鏡中出現了他的身影,她一擡頭,那梨花帶雨的面容不知會将外面多少人的心惹碎,而他卻只是微微皺眉,然後俯身替她拭去他最不喜歡的眼淚。麗麗不說他也知道,該是為了林吉要娶她當姨太而不甘。他的手指溫柔地拂過她的臉頰,然後貼近着吻上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可知有多少女人想接近林總軍都被他拒絕了,難得他這麽賞識你,你跟了他會有享不盡的榮華。”

這樣的話從白尚口中說出活似一把利劍直直地插入麗麗的心髒,她原想大聲責問他,可現如今這些責問還有什麽意義。她頹然地偎在靠椅上,哽咽道,“一年前你把我從人販手中贖出,讓我吃穿不愁,又請師傅教我唱歌。我應該感激你,若不是你,哪有現在的麗麗?又有誰肯大把大把地花錢哄我開心,更別提能得到總軍的賞識了,麗麗在此謝過白老板。”她微微鞠躬,或許是在向以往的那些虛情假意告別。

“你能想通就好了。”他的手搭上她的肩柔聲說道,“相信我,這肯定是你最好的歸宿。”

她看着他一瞬不瞬,突地麗麗的嘴角浮現一抹笑容,有些苦澀更摻雜了心寒。“你還有愛嗎?”她很想知道他的心中是否真的有愛。她曾經天真的以為他的游戲人生會因自己而結束,到頭來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擺脫被甩開的悲慘命運。

“那樣虛無缥缈的東西對我有何用呢?”他似笑非笑地應道,“我的人生只容對我有利的東西存在。”

“愛确實虛無缥缈,但你不容小觑它。它會讓你笑讓你幸福,讓你哭讓你心傷。等你以後明白了愛,你就不會再這樣随意地傷女人的心了。”她撇開他的手徑自向外面走去。

“你去哪?”他随即問道。

“再不出去,外面的人可要打起來了。”她輕輕說着,那無聲的淚珠滑過眼角流進嘴裏,竟是說不出的心傷。

愛?他細細咀嚼這個字并沒有得到太多的感觸。是它太難懂了嗎?他搖搖頭随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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