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男人很容易喜歡一個女人,卻從不輕易深愛一個女人。這個道理是眼前的白尚讓我明白的。他的臉頰留有唇印,可他的眸子卻冷若寒池。我不禁嘆道這樣的人真的有愛嗎?
“你和白玫瑰是怎麽認識的?”他冷冷地問道,“你今天的這些衣服是她買給你的?”
“真是托了白老板的福,不然我哪能認識白小姐,更別提這些名貴的衣服了。若白老板的風流債還能再多一點,我絕對受益匪淺。”此刻的他在我眼裏全然是一個敗類,我恨不能狠狠地揍他一拳,但也只能想想,現在我還是得賠笑地向他告安“您老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去睡了。”
“等會,先給我煮碗面。”他卸下外衣,一下子倒入沙發上。
“你是豬投胎?吃這麽多?”我一賭氣,話竟從嘴邊溜出。
“你說什麽?”他貌似沒聽清。
“我是問您老要在面裏加個雞蛋嗎?”看我這沒出息的樣,我都開始鄙視自己了。見他點頭,我一溜煙地跑進廚房,“死蘿蔔,臭蘿蔔,花心大蘿蔔。”我一邊煮面一邊咒罵他。
“你煮的面可比餐廳裏的食物美味多了。”不到一會功夫,他連湯帶面一滴不剩,然後滿足地拍拍肚子,“張媽回鄉下了,要一段時間才回來,所以你沒事別老出去。”
“知道了。”我努努嘴,然後耷拉着腦袋收拾碗筷。不想這高跟鞋總與我作對,這一跤摔得我說不出的疼痛。他趕緊将我扶起,見我因疼痛落淚,他便打橫抱起我将我放在沙發上。這下可将我吓壞了,大驚地叫道,“你幹什麽?”尤其是他脫掉我鞋子的那刻,我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想哪去了?就你這樣的?”他表現得還有些不屑,貌似我是什麽醜八怪一樣。他沒有多說而是為我揉搓起來,但手裏的動作一點也不輕柔,疼得我哇哇直叫,眼淚更是如山洪暴發,一發不可收拾。他見狀笑開了,“嘴巴像刀子一樣厲害,怎麽這點疼也忍不了?”他正嗔怪着,但手裏的力度明顯輕柔許多。
“我又不是鐵人,疼了當然會哭啊!你生氣的時候不也會亂發脾氣嗎?”顯然這句話帶來的後果很嚴重,他用力一按。疼得我叫不出聲,而是憤恨地看着他,心裏面更是咒罵他千次萬次。
“好了。”他指着我的房門說道,“這麽近的路你自己走過去吧,我可不想抱一頭豬。”
“鬼才要你抱呢。”這一句話是從牙縫間露出,我忍着疼,一瘸一拐地走着,他卻笑着搖搖頭,然後輕輕地上樓。
天微亮,樓府的下人們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打掃,唯一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少夫人呢?”
“在屋裏還沒醒呢。”貼身丫環彩兒攔住他,“你這麽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章佳老夫人昨晚西去了。”報信的人焦急的催道,“章佳老爺托信說讓少将和夫人盡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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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屋門被打開,章佳怡筠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奶奶她?”
“小姐,老夫人西去了,請你節哀。”彩兒趕緊扶住她,并對報信人說道,“快去通知姑爺。”
“快準備,我要回北平。”章佳怡筠含着淚哽咽道,“彩兒快收拾行李。”
“要不要先問問姑爺再決定?”彩兒一邊收拾一邊問道。
“我當然陪夫人一道回北平了。”樓宏宇聽聞這消息匆匆趕來,扶住她連聲安慰,“老夫人去了極樂世界,你要保重身體,節哀。”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一次回去能夠遇到她。
“少将,車子準備好了。”葛副将一切準備妥當後趕來彙報。
“我們出發吧。”他摟着泣不成聲的章佳怡筠出門。
另一頭,我從呂雨薇口中得知這個消息後,則是陷入了茫然之中。我想回去卻不知以什麽身份回去,而且大家也不待見我,那我該怎麽辦好呢?
“我有辦法。”呂雨薇讀出了我眼神中的憂慮,趴在我耳邊嘀咕一通。
“這辦法可行嗎?”我疑惑地看着她,“白尚那人哪會這麽心善?”
“那就得看你的表現了。你和他相處了幾個月,又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沒功勞也有苦勞啊。”她雙手搭在我肩上,“他們這次去北平訂雲羅錦緞,你跟去不是正好嗎?”
“可是我。。。”我實在沒有把握,白尚這人陰晴不定,他若不肯我又拿他沒辦法。
“主意都給你出好了,你自己看着辦吧。不早了,我得去洋行上班了,你加油吧!”她握着拳頭給我打氣,而我則是一個完全洩了氣的皮球,不管了,先試試再說。
我端着不加糖的咖啡輕輕上樓。還沒推門,門卻自己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是這位潇灑的白老板。我正盤算着如何開口,他倒先開口了。
“你有求于我?”他邪邪地笑了,目光掃過我又停留在那杯咖啡上,如若不然她是不會主動讨好自己的,這一點倒很像自己。“說吧,什麽事,趁我現在的心情還不算壞。”
“難道你就沒有心情好的時候嗎?”我向其嘟囔但很快就收回這沒大沒小的腔調。他這話說得特讓人不舒服,但我沒敢和他頂嘴,而是用最燦爛的笑容回應,“要不怎麽說您老料事如神呢,我還真有求于你。”
他突地用手堵住我的嘴唇,我趕緊将話語咽回肚中。他指着我的心口說道,“你的心告訴我你想和我一起去北平,最好能帶着你去參加章佳老夫人的葬禮。你不是不喜歡章佳府的人嗎?”
“他們對我無愛我卻不能無孝。老板既已知曉,就應該明白我想借用訂貨商的身份堂堂正正地進大廳吊唁,我真的很想堂堂正正地走進那個大廳。”記憶中第一次走進大廳被鞭打的情形就像剛剛發生一樣,永遠那麽刻骨銘心,章佳老夫人憤怒冷漠的面容成為我最深的印象。一想到這,辛酸就會湧上心頭,我難過地低下頭。
“我餓了,去煮碗面,吃完跟着我走吧。”不知為何,他竟這樣答應了,讓我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我第二次坐火車,第一次也是和現在這樣與他們面對面地坐着。那次是逃離這次是歸去,只是這次即使強顏也歡笑不起。我不知道章佳府的人看見我會是什麽心情,更難以想象他們轟我出去的情形。我默然低首陷入痛苦的掙紮中。
“沒想到老板會帶她同去。”藍風覺着自己越發不了解這位主子了,白尚向來不做沒有好處的事,尤其是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但為了一個小小的章佳曉月,他居然破戒了。
“這出遠門多個人照顧我們不是很好?”白尚随意地說着,見我不言語,他微微板臉,“我都帶你來了,你怎麽還這副哭樣?”
“因為我笑起來比哭還難看。”我不知道此刻以什麽詞彙形容我的心情為妥,此刻的我只知心傷難過,怕對面的二位擔心,我趕緊拼出一個笑容。
火車在無聲無息中前行,當廣播裏報導已到達北平時,我整顆心都懸蕩起來。跟着他們下車,匆匆下車的人群中有人無意碰撞了我,他說句對不起,互望一眼,彼此再說不出一句話來。上次一別已過一月,今日相見那日的激動之情躍然浮現在眉梢。我啓口想喚他,卻猛地想起我竟不知他是誰。
“你怎麽走這麽快,等等我。”尾随而來的伊人小小埋怨地勾住他的臂膀,餘光再瞥到一邊的我時,驚愕不已,“你怎麽在這?”
“大小姐?”我也着實吃了一驚,那他。。。?我瞬時清醒,章佳府的姑爺樓宏宇,就是那個讓呂雨薇傷心至極的人。我心心念念的玉佩主人竟是我的姐夫?此刻我只覺上天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這個玩笑讓我心痛更讓我難堪。此時此刻的我就像一個木偶一樣伫立原地,呆呆傻傻不知如何是好。
“你這丫頭不趕緊跟上愣在那幹嘛?”只顧前行的兩人一回頭竟不見我的蹤影,心下急了便原路返回尋找,再見到我的身影時,藍風大嚷道,“早知道你這麽麻煩就不帶你來了。”
“樓上将?”瞥到一邊的樓宏宇等人,白尚悠哉地走來,“這是去章佳府吊唁老夫人嗎?”
“你也回去嗎?”樓宏宇的眼裏只有章佳曉月,其餘皆為空氣。
我點點頭,然後大方地走近他們,一眨不眨地看着章佳怡筠,“大小姐,我知道你們不歡迎我,但我真的很想給奶奶,我是說老夫人行最後一點孝道。”在親人面前我不敢稱呼姐姐奶奶,這世間該沒有比這更凄涼了。在我眼中,她一直是個美豔似花的女子,與英俊的少将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我們一起走。”樓宏宇說着就上前拽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所有人,也包括我。我趕緊撇開他的手躲到白尚身邊。
“白老板是去府裏購布的,我會和他一起進章佳府。走吧,老板。”我有些慌亂,竟逾越身份拉起白尚的手往前走,藍風則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手拉手的兩人。心裏有些嘀咕,難道章佳曉月真的上位了?
樓宏宇的目光全數聚焦在曉月和白尚身上,先前她怎麽會在上海,她和白尚是什麽關系?他的目光越來越深邃,以至于一邊的章佳怡筠都察覺出異樣。
“你和他認識?”白尚慵懶的聲音讓我停步,這才意識到我們正手牽手,我連忙松手,由于尴尬,我都不知将雙手擺哪好只得背在身後。
“他是章佳府的姑爺,而我是章佳府的丫頭。”似是解釋更像是提醒自己夢已醒。
雖不承認,但白尚知道樓宏宇和章佳曉月之間一定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不然樓宏宇不會不顧身份拉她,而她更不會慌亂地拉起自己的手。若她對樓宏宇有着重要的意義,那留她在身邊絕對是只賺不賠的買賣。思及此,白尚的嘴角漸漸上揚。
“老爺,姑爺和大小姐回來了。”顏管家一邊将二位引進大廳一邊向裏面通報。
“阿瑪。”一進門,怡筠就痛哭,“奶奶你怎麽忍心撇下怡筠呢?”
一番吊唁之後,只聽顏管家又在高呼,“白老板前來吊唁。”他話音剛落,再見到身邊的我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二小姐,真的是二小姐!”
“顏叔,你還好嗎?”我走上去拉起他的手感傷落淚,“顏嬸呢?”
“都好,她就是時常挂念二小姐。二小姐在外一切安好?”他心疼地看着我,見我連連點頭,他随即用衣袖擦拭眼角的淚水。
“不是要進去嗎?”白尚不耐煩地催促着,我随即跟上。
當我踏入大廳的那刻,府裏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他們怎麽也不會料到我逃出去之後還敢回來,而且這麽明目張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礙于旁人在場,他們也沒有吱聲,只是緊緊地盯着我。我和白尚吊唁完畢,趁白尚與章佳老爺商談布匹的時候,我随即偷偷地溜到後院。
我心中偉大的女性正在井邊搓洗衣服,忽的一雙冰涼的小手蒙住她的眼睛。她并不氣惱,似是經常有不懂規矩的小丫頭和她開玩笑。只是當我蹲坐在她面前時,她原本平靜的面容因激動而揉成一團。她一張嘴我就用手抵在她唇邊。
“顏嬸的曉月回來了,所以不要哭。”雖說不哭,但我的眼角早已泛出汪汪大水,我吸了一下鼻子問道,“聽說府裏的情況越來越糟,你和顏叔為何還繼續待着?
她拉着我的手起身,像以往一樣輕輕地擁抱我,“幾個月不見,你這個大丫頭越來越漂亮了,聽呂校長傳口信說你在上海跟了好人家,我總算放心了。”不僅是衣着發型,整個人的氣色都變了,她覺得很欣慰,只要二小姐過得好,她就不會每天擔憂,“府裏已遣散許多下人,等忙完這一陣,好像還要搬去杭州,到那時我和老顏就到上海找祈遠。”
“我現在在上海幫傭,因為老板是個心善之人,所以吃得好住得好,若你們離開章佳府,就到上海來找我。”我将白尚的住址抄寫下來遞給她,“等祈遠哥回來,我們一家就團聚了。”我想象着以往四人的溫馨畫面,不覺笑了。
“好,等祈遠回來,我們就搬去上海,到時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顏嬸一邊拭淚一邊囑咐,“一個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
“遵命。”我調皮地向她吐吐舌頭,她見狀破涕為笑。我忽的想到很重要的事,趕忙從背包裏掏出一方帕子,“這帕內是四姨娘給我避難時用的金首飾,我分毫未動,幫我還給四姨娘并替我向她說聲謝謝。”還有浩兒,這份恩情他日我必定報答。
“原來是四姨娘幫你逃出去的,我就一直在想你是怎麽突然逃脫的。”想來也是,這府裏除了四姨娘還能有第二個關心二小姐的人嗎?顏嬸從屋裏拿出煎餅給我,“也沒準備什麽好東西,這是剛才烙的餅,吃着吧。”知道我即将離開,她這又開始難過了。
“顏嬸的餅天下第一。”我大口嚼着,眼淚滾滾落下,混在餅內被我一起吞下,我一邊嚼着餅一邊輕輕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