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聽說了嗎?滬華報社出事了,聽說是窩藏共産黨,報社所有人都被捕了。”茶樓內衆人圍桌議論紛紛,多半是圍繞這幾天發生的大事件。剛有人搭腔,立馬就有人補充,“我小舅子是在警察廳當差的,據他說是因為報社連篇報導了林總軍貪污腐敗的事跡遭林吉誣陷打擊。這林吉可是上海土霸王,誰敢招惹他。我看這幫人兇多吉少了。”
“市長都忌他三分,那他們就真沒指望了。這年頭都沒人敢說真話了。”一人無限感慨,衆人皆惋惜,嘆息聲比比皆是。
呂雨薇聽到消息托了好些關系這才進得警察廳與文子默見上一面,這話還沒開頭,心疼之淚已滾滾落下,“子默,你還好嗎?我聽說跟共産黨扯上關系的罪名都很大,這到底怎麽一回事啊?”她急得團團轉,四處求人幫忙,但人家一聽到共産黨三字趕緊搖頭,她現在都不知道還能請誰幫忙了。
“林吉就是在報複我們,他以權謀私貪婪暴虐,即使是被槍斃,我也要讓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國家民族就是因為這樣的人而敗落,文子默的眼裏容不下這些污垢,即使要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他的倔強會要了他的命,可就是這份執着深深地打動呂雨薇,她一定要不惜一切救出他,救出這些正義的青年。離開警察廳,她漫無目的地四處走着,忽然看到林府門口,林吉摟着嬌美人出門鑽進汽車。那美人不是林吉的寵妾麗麗嗎?或許白老板能幫上這個忙,對,找白尚!她匆匆跑往洋行。
“你說讓我救誰?滬華報社的人?”白尚還以為聽錯了,放下手中的咖啡,認真地看着眼前嚴肅的呂雨薇,“他們可是窩藏共黨,這罪名很大。”
“那是林吉報複他們肆意定的罪,他們都是無辜的。還請白老板救救他們。”呂雨薇的懇切讓他覺得很意外,他在世人眼中何時成了正義的救世主?
“林總軍想懲治的人,你以為我能救得下嗎?你也太擡舉我了。再者而言我和他們非親非故,又何必趟渾水。”他輕輕地拿起咖啡細嘗,不再看她。他認為自己已明确表态了,可奈何她并不識趣,依舊不依不饒。
“可是這個忙只有白老板能幫,你只要拜托那個麗麗,她吹一下耳邊風,林吉或許就會開恩。求你了!”她向他深深地鞠躬,“只要白老板答應救他們,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說着她一點一點解開衣服的扣子,卻。。。
“姐姐,你在幹什麽?”我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所以沖進來見到這一幕之後,那震驚可想而知,我憤怒地看着那張不帶表情的臉破口大罵,“你這個禽獸,你到底對雨薇姐做什麽了?”欲勢就要沖上去打他卻被呂雨薇用力拉出去了。
“一切都是我自願的,與白老板無關。是我犯傻以為這樣就能讓他答應救子默,誰料他對我根本不屑一顧。”她一想到自己卸下衣服卻被他拉上的時候,她羞愧至極,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了,而這時曉月闖進來就更讓她難堪了。
“那也不該用身體做交易啊。你放心,我一定會讓那蘿蔔答應的。”我輕輕地拍着她的背,盡量撫順她不安的心。其實我也很不安,我剛才那麽兇他,天知道那個小心眼的男人會怎麽報複我,我這小心肝不禁寒顫幾下。
“剛才出什麽事了?”藍風推門而入,見曉月氣沖沖地跑出去,白尚面色不佳,心下想着這兩人不會吵架了吧?
“我現在是不是什麽事都得向你彙報?”白尚沉着臉低聲問道,眼神犀利又略帶怒氣,依藍風對他的了解該是氣得不輕,所以藍風也只得戰戰兢兢。
“我這也是關心嘛,您老別動怒。”藍風在這位不喜顏笑的主子面前唯有繳械投降,他将貨單遞上,“托姆先生很滿意這次的合作,又續訂百匹。這次多虧曉月幫忙找到貨源,不然真不知怎麽辦才好。”他答應過曉月不提此事,但見兩人鬧得這麽僵,所以才說出,希望這位主子看在她的功勞上不予計較。
“哦?她也幫忙了?”白尚覺得很有趣,舉起咖啡小抿一口,臉色也漸漸緩和。。。
Advertisement
深夜十二點的鐘聲一聲一聲地晃蕩,我偎在大廳的沙發上,想睡又不敢睡,睜着大眼睛等待他的歸來。這家夥這麽晚還不回來,該不會又在哪厮混吧?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當大廳內的鐘聲只鳴敲一聲的時候,男主終于在我殷切的期盼下開啓大門,然後只聽他驚呼一聲,該是被我吓了一跳,他怎麽也料不到我會在此等他。
“您老辛苦了,餓了嗎?我這就給您煮面。”一見他走來,我趕緊接過他脫下的大衣和帽子,讨好地嬉笑着,“您老先休息,我去去就來。”
這身還沒轉,他一手已攔住我,我不解地看着他,見他滿臉通紅,像是喝多了。我試圖撇開他,他卻壞笑着将我納入懷中,“你不是說我是禽獸色魔嗎?那為何又讨好我?”
他滿嘴的酒氣撲鼻而來,我趕緊掩鼻搖頭,“我這不是知錯就改嗎?白天是我不對,沒弄清狀況誤會您老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別跟我計較了。”我偷偷瞄他的神色,聽藍風說過白尚人稱千杯不醉,所以我也不知他這架勢是醉了還是醒着,幹脆不掙紮不反抗任由他抱着。
他像是讀懂了我的想法一樣,将臉湊近我,吓得我趕緊縮回脖子。他見狀笑開了,手也漸漸松開,我趕緊起身退後一大步。他突地贊賞地說道,“你還真是只狡猾的狐貍。”他唇邊的笑容甚是鬼魅,雙眼漸漸眯成一條縫,“你覺得我有必要救那些人嗎?那些人與我何幹又能帶給我什麽好處?”
好處?這個字眼真讓人心寒,我不禁搖搖頭,“人與人之間是以好處衡量嗎?那你當初收留我不是因為善心嗎?請問我能帶給你什麽好處呢?”
“你是個不用花錢的幫傭,幹活很賣力,對我而言不就是好處嗎?”他脫口而出,然後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沒話說了嗎?那我要上樓休息了。”
見他上樓,我不知怎地沖上去攔住他,他回身冷笑道,“你不會也要學呂雨薇吧?”他能拒絕一次未必會拒絕第二次。
“吃些東西再睡吧。喝了這麽多酒肯定沒吃什麽東西。”對于他的冷嘲熱諷我并沒在意,而是真切地看着他,“很快的,坐下等吧。”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他突然覺得心頭暖暖的,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被塵封了許久,現在一下子被解開,讓他覺得很不适應。
“我答應過夫人會好好照顧你。即使你覺得我一文不值,對你沒有多大用處,但我仍舊在你身邊照顧你。所以說人與人之間不一定非得用利益與好處來衡量。”我端着熱騰騰的面放至茶幾上,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享受着,我不忘柔聲地囑咐,“晚上不要這麽晚回來,也不要只喝酒不吃飯,要知道家裏還有一個章佳曉月會替你擔憂。”
家裏還有一個章佳曉月會擔心他!她以為自己是誰?家裏的女主人?她的逾越話語聽着反讓他覺着窩心,自己這是怎麽了?怎會因為一個平凡的幫傭而失眠?他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章佳曉月,這個只與自己相識半年的人怎會讓他心生這麽多情感?越想越睡不着,他看着窗外寂寥的夜空,不覺笑了。
“喲,這不是大忙人白老板嗎?怎麽有空約我喝下午茶?”嬌美人緩緩入座之後,玉手微微一揚,機靈的咖啡館侍從趕緊迎上前,恭敬地俯身,“替我準備一份和白老板一模一樣的。”這是以往他們常光顧的咖啡館,她總是随他,他吃什麽她也點什麽。
“當了姨太太就是不一樣,穿金戴銀山珍海味,人都尊貴無比。”白尚習慣性地贊美一番,只是這番贊美于她好像并不受用,她嬉笑的臉也随即淡下來。
“白老板邀約不會是為了敘舊吧?”她食指敲到一下腕上的名表,示意他切入主題。
他淺笑地搖搖頭,“你這性子一點也沒變。”他指指窗外的小汽車,“車裏有幾件禮物以賀總軍大壽之喜,而這份是贈你的。”他從衣兜掏出錦盒用手指推到她面前。
“白老板太客氣了,需要我幫忙開口便是,何需這麽名貴的珠寶?怎麽說你對我都有知遇之恩。”麗麗雖是笑着,卻苦澀至極,若不是他有事相求,怕是見他一面也難。
“我就欣賞你這爽直的性子。開門見山,我要你在林總軍面前求情放了滬華報社的人。”他原先也不确定麗麗這能不能說上話,但見她珠光寶氣,紅潤滿面,想必林吉對她寵愛有加,她若撒嬌發嗲該是有些作用。
“放了他們?那幫人與你有關聯?依你的性子怎會與他們扯上關系,在我的印象中白老板可從不做賠本的買賣。”她低聲哄笑,但很快又恢複到肅然,“既是白老板開口,那我盡力而為。”她看着白尚俊朗的面容幾近出神,以至于在回去的途中黯然流淚。
“不是約了牌友打牌嗎,這麽快就回來了?還是你那個舊情人有事先行一步了?”林吉一見她歸來,便翹着二郎腿冷腔冷調地責問。
“那你派去暗中保護我的人有沒有向你彙報,我是去給你拿禮物的?”知道這老家夥疑心病重會派人跟蹤自己,麗麗不慌不忙地走近他,像以往那樣偎在他胸口嬌嗔,“這不是知道你過些天要過五十大壽嗎?人家白老板就特意約我出去,想以獻禮的形式讓我在你面前替他美言幾句,讓你關照一下他的軍火,誰知你這也要吃醋?”
“誰讓你是我的心肝寶貝呢?”知道錯怪了她,林吉趕緊親吻她的臉頰,“白尚那小子倒挺有心,那大壽的日子也邀他前來。”他哈哈大笑洋洋得意。
“聽管家說你那從小留學德國的小兒子林傑也要回來,他只是趕回來替你祝壽呢,還是就留在上海不回德國了?”聽說那小子從小就目中無人,他這一回來鐵定不會把自己放在眼裏,這争執是免不了的,為此她心煩得微微蹙眉。
“你這消息還真靈通,那小崽子這次回來我就把他強押在上海,他留在我身邊才省心,免得在國外惹是非。”一提及那小子,他這笑意更深,眼角的皺紋全彰顯而出。
“那我還聽聞你現在是上海的皇帝,這皇帝大壽普天同慶,古有大赦天下,今日我們也不妨效仿古人來個小赦警察廳,好讓大家知曉你才是上海灘的老大,你可以讓人死也可以讓人生。我倒要看看有誰敢說一個不字。”她笑着提議,這笑含着冷豔更含着傲然。
“這提議好,我也想看看有誰敢對我不滿。”林吉霸氣十足,摟着嬌美人得意地大笑,“我若是上海灘的皇帝,你就是我的愛妃。”
“那臣妾就在此恭祝皇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她學着古人行禮,一張巧嘴盡逗得林吉開懷大笑,心情甚好。一聲令下,上海警察廳關押的六十名犯人全數無罪釋放,包括滬華報社的十幾名同事。
再一次見到外面的太陽,呼吸着自由的空氣,這十幾人皆感動地長舒郁氣。他們以為這次不死也該脫層皮,卻不知為何又會無罪釋放,直至呂雨薇出現向他們解釋才明白。
“那白老板為何會救我們?我記得之前報社還報導過他的碼頭那些肮髒的黑幕。”報社的館長疑惑不解,這與外界傳言的冷血無情唯利是圖的白大亨實屬不符。
“他是個正直的好人。不管怎麽說,你們沒事就好。快回家吧,親人都在家焦急地等待你們。”呂雨薇向大家拜別,然後扶着憔悴的文子默緩緩前行。
“是你求的他?”他突地問道,讓一旁發愣的呂雨薇回過神。
“我拜托過他,但他不搭理我。他之後又幫你們,該是曉月求的情。”呂雨薇記得曉月說過一定會讓他幫忙的,那她不會。。。呂雨薇一想起自己脫衣時,白尚冷着臉幫自己穿上的情形,整個人便開始寒顫。曉月她不會也做傻事吧?
“你怎麽了?”文子默小聲問道,“這幾天為了我們的事,費了不少神吧?”
她搖搖頭微笑示人,“一切都過去了,現在的我們更應該珍惜自己。”
“是啊,要好好珍惜自己。”他喃喃自語,然後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