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邀請函?白尚一到洋行就看見辦公桌上的邀請函,拿起一看才知林總軍要在府內大辦壽宴,學起了洋人舉辦舞會。這時,呂雨薇端着泡好的咖啡進來,正好打斷他的沉思。
“這次的事情還沒好好謝謝白老板,要不今晚賞個臉讓我請你吃頓晚餐吧?”她微笑着問道,自上次之後她心裏明白他是個正人君子,心下就對他多了幾許好感。
“今晚不行。”他擡頭看了一眼洋氣十足的呂雨薇,突地意識到,“你會跳舞嗎?”邀請函上明确寫到需帶舞伴,他正愁此事,不想這人自動出現。
“大學裏學過,怎麽了?”她好奇地問道,這跟工作有關系嗎?
“我今晚要參加一個舞會,不知呂小姐可否賞臉當我的舞伴?”白尚極為紳士地伸手邀請,她看着他誠懇的樣子,便微微一笑将玉手搭上,兩人十分默契地共舞一曲。
天色漸暗,林府內燈火通明,歡聲笑語充斥着整個屋子。全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不前來獻上兩句賀詞,還有人不忘誇贊其子林傑一表人才。林吉今天甚是高興,不免多喝幾杯。
“祝林總軍福壽天年。”白尚攜呂雨薇前來賀壽,二人不時地與林吉相敬一杯。一旁的麗麗越發不高興,她先前見過這位相親對象,可白尚說過對她沒有感覺,但這麽正式的場合,他卻帶她同來,難道兩人好上了?
“姨娘這麽不開心,是舊情難忘嗎?”林傑注意到麗麗妒意的神情,湊近些小聲提醒,“聽聞這個白尚向來喜新厭舊,你既是舊人就不要再去羨慕新人了。”
自打他昨天回府之後,這個沒大沒小的臭小子就處處針對麗麗,逮着機會就挖苦她,氣得她連飯也咽不下。她瞪着林傑,然後氣鼓鼓地離開。林傑初得勝利,美滋滋地笑了,一回神見到白尚身邊的女人有些面熟,好像在哪見過。
“我在想你怎麽會那麽嚣張,原來是總軍的兒子,所以才會知錯不認。”呂雨薇也注意到了他,便走近些輕聲嘀咕,“壞事做多了,想不起來了?昨日的裙子還沒賠我呢。”
“是你!”他恍然大悟,然後大笑道,“冤家路窄是用來形容我們的嗎?”
她低聲哄笑,“不是冤家不聚頭。今日逮着你了,還不快道歉。”
“你還真是不死心!”既已知曉他是總軍之子,換做旁人早已退避三舍,而她則是毫無懼色,果真是個有趣的女人。他玩心四起,躬身邀請,“能請小姐跳支舞嗎?”
“我若和你跳舞,在場的名媛淑女豈不得怨我。我福薄不敢承受,而且我的舞伴比你帥氣多了。”她的率直爽朗全然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變動,她指着不遠處與旁人相談甚歡的白尚說道,“不陪你耍貧了,舞會即将開始,我得邀我舞伴了,拜。”
他望着那抹嬌小的身影不覺笑了,招招手,随侍趕緊躬身聽令,“去給我查清她的底細背景。”這麽有趣的女人既然邂逅了就不能讓她随意游走。
深夜的鐘聲每敲蕩一下,我心裏的不安就會積聚一些。不知從何時起,我習慣蜷縮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待。這漫長的等待加劇了我的焦慮。我多怕他又因為胃疼倒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此刻在何處在幹什麽,是否按時吃飯了。我憂慮擔心卻無濟于事,唯一能做的就是安靜地守在這等他回來,然後确定他吃了東西上樓休息,我的這顆心才會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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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睡?”不多時他進門後發現偎在沙發上的我,又看着牆上的挂鐘,歉意地說道,“今日有個舞會這才回來晚了,但你沒必要這麽等我。”她以往不是和張媽一樣從不管他的閑事嗎?除了上次拜托他救人的時候她也是這麽死等,其餘時間就未曾見過她的身影,莫不是她又有事相求?他細細究查章佳曉月的表情,卻嗅不出異樣的氣息。
“我每晚都會在這坐着等到你回來為止。”我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說道,見他嘴角殘留油漬該是用過餐了,我心下安實就不再搭理他,徑自向房間走去。若他再不回來,我這上下眼皮都快開仗了。
每晚是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她常常念叨的祈遠哥若回來,她就會從這搬出去,她的心上人樓宏宇若來接她,她更會離開上海,從此消失在他的視野裏。既是這樣又何來每晚?她可知這些話聽着讓人窩心實則卻讓他心寒。白尚猛地拉住我的手,我這還沒回過神,他已把我轉向他,并以山雨襲來的洶湧氣勢深深地吻着我。我極力推開他,他卻按住我反抗的雙手,并把我壓在壁上不得動彈。這一刻的他不再紳士優雅,不再浪漫柔情,至少在我眼裏此刻的他就如一個強盜,貪婪霸道。這樣的他讓我越發困惑不解,他到底是怎麽了,為何一次又一次地對我做出無禮的行為?以至于他松手的那刻,随即迎向他的便是一個火辣的巴掌。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憑什麽這麽對我?你把我當什麽了?”我的憤怒似一團火,直直地抛向他,他若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我便和他沒完。
他的手撫上腫痛的臉頰,輕輕碰觸卻讓他生疼地皺眉。之前不管那些被他抛棄的女人有多麽深恨也無人敢對他動手,而眼前的章佳曉月居然這麽不留情面,她果然是個別致的女子。他的嘴角漸漸上揚,帶着魅惑步步逼近我。我神情緊張步步後退,直至又退到了剛才的牆壁上,就在我以為他又要做什麽不規矩的事時,他卻出乎意料地退後了。
“你害怕了?”他的笑始終帶着邪氣陰冷,好似我在他眼裏猶如獵物一般。
我微微點頭然後又搖搖頭,說不上來害怕。他在我內心裏的感覺是不會傷人的,“我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你要做出這樣的事,但我也動手打你了,就當兩清。只是我希望從這一刻起你能改掉你的惡習,否則我會對你不客氣。”
他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沒有說話也沒有點頭,然後輕輕上樓。不知為何,從這一晚起,他似是故意躲我一樣早出晚歸,接連着許多天不見他的蹤影,這讓我很是落寞。偌大的房子只剩我一人,冷冷清清,孤寂郁悶。
這一天上午我如往常一樣打掃屋子,突然有人敲門,我興沖沖地跑去開門,然後激動地與來人深情擁抱,“顏叔顏嬸你們終于來了。”我趕緊招呼他們進屋。
“老爺他們一家已遷至杭州投奔姑爺了。我和老顏就到上海等祈遠回來。他再過不久也該回來了。我們剛租下一個小屋安頓好,這就想起你了,就按着你給的地址找來了。這麽漂亮的房子我還是頭一次見着。”顏嬸邊說邊參觀,顏叔也贊不絕口。
“你們一來多熱鬧,不然我實在太冷清了。”我高興地連蹦帶跳,“北平的老宅也賣了?”
“能賣的都賣了,大少爺的賭債還清後所剩不多,這才想着去投奔姑爺。好在大小姐有了身孕,姑爺那邊甚是高興自然不會虧待老爺他們。”顏嬸以為我擔心章佳府的人,則盡挑好話說,“聽說現在大小姐深讨樓老夫人歡心,姑爺對她更是疼愛有加,你就不用擔心了。”
他還會來上海接我嗎?這一刻我突地很迷惘。待顏叔顏嬸離開,我這強忍的淚水不願只在眼眶待着了。大小姐懷了他的孩子,他該是高興得什麽都忘了吧?忘了有一個叫章佳曉月的人在苦苦等他,也忘了他們之間的約定。我的心口泛疼,疼得我只顧嚎啕大哭。
“怎麽了?”白尚在門口就聽到了我的哭聲,他趕緊開門走到我身邊,關心地問道,“出什麽事了?”見我不理會,他則蹲下身擡起我的臉,并為我輕輕拭淚。
“走開,不要你管。你不是不待見我躲着我嗎?”此刻的我正想找一個出氣筒宣洩一番,而他的出現正是時候。我掄起拳頭使勁敲打他,哽咽不已,“你們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是自己這幾天躲着她惹她心傷了?白尚從未見她這樣難過。他起身拉着我往外走。
“去哪啊?”我随即緊張地追問,此刻我不想以這般模樣見人,便趕緊掙脫他,奈何我的氣力不如他,總是掙脫不了,一急之下朝他的手臂狠狠咬下。他吃痛地松手,我趕緊逃開。
“我只是想帶你去一個适合哭的地方。”他握着生疼的手,柔聲說道。
“對不起!”我的情緒正一點一點恢複,我吸吸鼻子停止哭泣。我不該哭的,即使玉佩的主人真的忘記我,那也是我的宿命。正如之前的那場錯開,或許我和他注定是兩條平行線,相望着卻不得終點。我用衣袖胡亂擦拭眼淚,然後跑進房間。
洋行的大門剛打開,呂雨薇就匆匆趕來,正與門口的藍風相撞,“你這人就不能緩點嗎?橫沖直撞哪還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藍風習慣性地埋怨她。
“這不是想起昨天的事情還沒完成這才趕得急嗎?”一大早就碰到喜好數落的藍風,她才郁悶呢。
“呂小姐,這是我家少爺送你的花。”呂雨薇剛坐下,就有一個随侍捧着大束鮮花進來,怕她拒絕,随侍放下花趕緊一溜煙地離開。這麽一大束花自是引來大家的注意。
“雨薇姐,這花可真漂亮,哪個少爺送的?”一名女同事調笑地問道,“也不介紹一下,好讓我們也結識有錢人。”
呂雨薇但笑不語,而是将花分成好幾份,發放給在場的女性同事,“好東西大家一起分享。”衆人接過花,明會其心意,便散場自顧自工作。
“這麽大束花你就這樣分了,一點也不心疼?”鄰座的藍風好奇地問她。
“無聊之人送的花,一點意義也沒有。要不是衆人都看着,我早就扔了。”她說着繼續埋頭工作。
“林總軍的兒子你都嫌棄,那不知要怎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了?”藍風調笑道,“要知道在上海,有多少女人做夢都想嫁入林家,況且林傑一表人才,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也這麽世俗?”呂雨薇低笑一聲,“那樣的公子哥從來不在我結交的範圍內,錢財向來不能代表一切,而且這個世界也沒有誰配得上誰的說法。只要有緣,身份地位再懸殊的兩人也會走到一起。”
“你果真是新時代的女性。”藍風對她肅然起敬,不再搭話。
夕陽西下預示着忙碌的工作即将結束,呂雨薇迅速整理一切背起包就出門。還沒走幾步,身後就響起一陣汽鳴聲,她回頭見到車內的大少爺正微笑着向她招手。她看了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前行。這下車內的人急了,繼續按喇叭,見她不搭理,趕緊開車追上擋住她的去路。
“你走這麽急難道是故意躲我?”他一下車就趕緊攔住她前進的腳步。
她起先瞪了他一眼,而後意識到不妥,又趕緊賠笑道,“先謝謝林少爺的花,之後又謝謝你來接我,但我現在真有急事不能奉陪,你就自個玩吧。”拍拍他的肩,呂雨薇繞開他大步前行,豈料又被他拽回去,她只得幹瞪他。
“既然有急事,我沒道理不送你一程。”雖是這麽客套地說着,但林傑早已不客氣地将她拉上車。
“你這人!”她執拗不過,不高興地嘟着嘴,“你果真要跟我去?”
“那還有假?”透過後視鏡,瞥到她氣鼓的臉,林傑愉快地笑了,“去哪?”
“這是你說的要跟着,到時不喜歡可別怨我。”她手指一點,已抵達目的地。
孤兒院?他下了車指着教堂旁的牌子問道,“你來這做什麽?”她沒有回答推開門向裏走去。
“姐姐!”一群小孩看見呂雨薇高興地跑出來圍住她,一人熱情地問道,“姐姐,上次提的那本書帶來了嗎?小明這陣子身體好多了,他可想姐姐了。”
“你們要的東西我都帶來了。”呂雨薇将包裏的東西都翻出來,有紮發的小花,有書有筆有小吃有小玩具等等。衆人一見到心愛的寶貝紛紛争搶,她看着這群帶着滿足笑容的孩子不禁也樂了,“馬神父在裏面嗎?”見到孩子們點頭,她輕輕向裏走去,林傑随即跟上。
“上帝會保佑你的,我代表這些孩子感謝你的善心和付出。”馬神父接過她遞上的善心款,由衷地謝道,“呂小姐真是個心善之人,在你的鼓動下,已有不少愛心人士紛紛捐款。”
“神父客氣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她揮揮手消失于夜色中。
“你經常救濟這些孩子?”出了大門,林傑好奇地問道,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旁人行善。
“很奇怪嗎?對于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本應該由政府安排撫養,可。。。”一想到林傑的身份,呂雨薇趕緊止住,“所以你以後別再買什麽花和貴重的物品給我,這些對我而言并無意義。你倒不如把這些錢捐給孩子們,這樣反而能收獲許多快樂。”
她的笑容淡然正如她此刻的心境。他不知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她為好。她實在太別致了,那些世俗的詞彙只怕會玷污這份純潔。他微微笑道,“走吧,大善人,我請你吃晚餐。”
“好,我也正好餓了。”她突地拉着他往右跑,他起先一愣而後高興地任由她拉着。
“這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小面攤,堂堂的總軍之子居然要在小地攤上吃面,這傳出去怕是會有損威嚴。他為難地看着呂雨薇,“我知道這附近有家很美味的西餐廳,我們去那吧?”
她搖搖頭然後無視他,自顧自地大口吃面。他無奈只得投降,拿起方帕将桌椅反複擦拭才敢入座,看着碗中的面糾結不已。她見狀不禁笑了,“你這般嬌生慣養,日後怎成大器?吃吧,這面條吃不死人。”
“你才嬌生慣養呢?”不想被她看扁,林傑舉起筷子學着她的樣子大口咀嚼。她見狀笑得更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