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恭喜總軍榮升為上海國防部總司令,請問您現在有何感想?”各家大報社的記者以及一些外國的記者紛紛拍照采訪,所以林吉索性召開記者大會。
“承蒙蔣委員長厚愛,委以重任,林某一定不辜負委員長的期望為黨國效力,将上海治理成一個太平盛世。”林吉激動地回答着記者的提問,底下衆人鼓掌連連。對于這次國民黨的收編,林吉頗為滿意,他現在俨然是上海灘名副其實的第一把交椅。
“豈有此理!”一看到報紙,文子默氣便不打一處來,稍一使力就全身疼痛,他顧不得身體上的疼痛,憤怒地嘆道,“這樣的污濁之人當道,這世上還怎麽清明?”
一邊的呂雨薇将炖好的雞湯端來,唉嘆着連連搖頭,“世間有太多不公的事,奈何我們竟沒有辦法改變。”例如眼前的文子默,平白挨打卻無處伸冤。
“正義的力量一定可以戰勝這些邪惡!”他的眼裏不斷綻放堅定的光彩,他突地拉起呂雨薇的手說道,“我要參加正義的革命,消滅這些邪惡。”
“你要加入共産黨?”她大驚,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小聲提醒,“一旦被逮到那可是生不如死,你想清楚了沒?有沒有具體的計劃步驟?”
“前些日子報社出事的那會,我們确實窩藏了共黨,與他們相處的短短幾日,只覺他們都是可敬可佩之人。他們為了國家民族百姓,不惜抛頭顱灑熱血,正如他們所言這樣才算有意義地活着。那時我就下定決心要加入他們,我們相約廣州見面。”他的眼前是一條救國救民的道路,不管路上有多少艱難困苦,生死相鬥,他都會義無反顧地踏上它并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因為他是熱血青年文子默。呂雨薇知道誰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而且自己也支持他的理想,她更是堅定地認為中華民族會因為這些愛國人士走向光明。
“這是馬神父給我的十字架,你戴上保平安。”呂雨薇趕緊将随身的十字架系在他的頸間,“用神父的話說,上帝一定會保佑你的。”這一刻眼淚不再聽話而是滾滾落下。他有些心疼不舍便将她納入懷中安慰。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下着,因為已是深秋,所以雨中帶着寒氣,伊人不顧這寒冷的氣息倚立窗口欣賞雨滴,渾然不知身後已站立了一人,直至他将身上的外衣脫下披在她肩上,伊人才驚覺,回首時只見她的眸子裏已布滿欣喜。
“你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白尚随即将窗戶關上,并把她扶到病床上,“谷一說你已無大礙,過兩天就能出院了。”一大早就聽章佳曉月吵嚷着讓他來醫院看望白玫瑰,他嘴上不依但還是按心裏的想法來到這。
“聽林姨說你先前也來過了,謝謝你的關心。”這樣就夠了,白玫瑰從不敢奢求什麽,只要白尚的心裏還能想起自己,她就心滿意足了。愛不應強求,強求的愛也不會幸福,她深知這點,所以就像現在這樣他匆匆來也匆匆離去,她不再有半句怨言。看着肩上厚重的外衣,不想哭卻絕對笑不出來,唯有一聲嘆息相随。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正煮着飯的我,手忙腳亂地跑去開門,然後怔怔地站在門口,下一秒就被納入一個結實的擁抱中。樓宏宇的突然出現讓我不知所措,甚至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結結巴巴地邀他進門,他見狀笑開了。
“見到我至于這麽緊張嗎?”他不免調笑道,然後環視這個屋子贊賞地連連點頭,“白尚這人還真會享受,住這麽豪華的房子,又讓這麽可愛的曉月伺候着,真是舒坦。”
我将廚房裏的飯菜端出來,又替他盛飯,“坐下吃飯吧。”
“真是體貼的好丫頭。”他說着就俯身親我,這一情形讓我想起了那不正經的蘿蔔,我本能地躲開了,他則是不以為然地調侃,“害羞了?”
我搖搖頭輕聲問道,“你這次來是接我去杭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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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一下然後放下碗筷,褪去嬉笑,而是拉起我的手,誠懇坦白,“現在不行,還得等上一段日子,等怡筠安心地将孩子生下來,我一準馬上來接你。”他的眼中含着真誠與疼愛,像極了一片溫柔的沼澤,我總覺得若是一腳踩下便會深陷其中萬劫不複。這樣的愛我還能接受嗎?它不再似八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單純,現在我們之間不僅有大小姐還有他們的孩子,這是他和大小姐之間永遠斬不斷的情感紐帶,還有寵愛大小姐的樓老夫人和章佳府的人。不管是哪個都不是我能應付的。這一大堆的複雜事物包圍着我們,那我和他還能簡單而快樂地相愛嗎?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他以為我是嫌等的時間太長有些小情緒,忙親吻我的雙手哄道,“親愛的曉月,我向你保證不會等太久。”
我咬着唇瓣這才壓下所有的情緒,硬是擠出一個笑容回應,“我知道了,飯菜快涼了,吃飯吧。”他高興地大口吃飯,不住誇我廚藝好,我陪着笑直至他離開。關門的那刻,淚潸然而下。
這一晚注定無眠,我輾轉反側實在睡不着,簡單地披上外衣走到大廳內。我記得蘿蔔說過音樂有助于睡眠,反正蘿蔔也不在家。我徑自打開揚聲機,旋轉着的唱片帶來一首又一首悠長柔情的曲子,我不免沉醉其中,待回神才發現不知何時蘿蔔已坐在我的身邊,誰也沒有吱聲,靜靜地聆聽着動人的音樂。聽得累了,我往後挪一些将頭靠在沙發的背墊上,他也學着我的樣子享受此刻的安逸舒适,為此兩人相視一笑。
“今日不開心嗎?”他察覺出我的情緒不免問道,“連揚聲機都請出來了,想必是遇到心煩的事了。”
他閉目養神,卻能不動聲色地将我看穿,如此深沉厲害的男人該讓人心生畏懼,為何我對他一點懼意也沒有?是因為相處久了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蘿蔔除了花心以外優點很多,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剛開始你覺着自己是喜歡那個人的,即使只有一面之緣卻會幼稚地認為月老已在彼此的一頭系上紅線,但漸漸地你發現你們之間隔得東西太多,彼此的距離也越來越遠,那你還會走向那個人嗎?即使你知道走向他的路布滿艱辛還會義無反顧嗎?”這個問題始終困擾着我,我可能是神志不清了,居然會問蘿蔔,要知道他是個無愛之人。
他睜開眼怔怔地看着我,應該是沒有想到我會與他說這些話,他雙手撫上我的臉頰,很認真地問着,“告訴我,你愛他嗎?很愛樓宏宇嗎?”這個問題他很想知道,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然後像流星一樣消失。
“你怎知?”這一刻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原來他什麽都知道,那我也不再隐瞞,“八年前的一個夜晚,他闖入我的夢,只留下一塊玉佩。一塊守護我八年的玉佩讓我特別的安心,似是從中能感受到他的氣息。今年四月我與他邂逅在茫茫人群中,但那驚鴻一瞥我便認出了他,那一刻我絕對是激動欣喜的,即使那一刻我都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你覺得這能定義為愛嗎?”我悠悠地看着眼前的情場高手,他也懂愛嗎?
“但是你猶豫了,若這份愛讓你猶豫的話就幹脆止步,以免之後受傷,而且不管是何種程度的傷害都不是你能承受的。”見我想辯解,他立即伸手點住我的嘴唇,“不要辯解,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話。”他的表情是絕對的冷漠,眼神中充斥着冷清,一如我初見他時的那副模樣。他習慣性地緊皺眉頭,然後起身離開。
我确實猶豫不決但應該如白尚所說的止步嗎?我不知道他為何會對我說這樣的話,更不明白他之後的皺眉意味着什麽。他不想我離開嗎?想到這,我回頭望了一眼他的房間。
她要離開!這是今晚她的眼神中出現的答案。白尚只要一想到這,滿腔煩躁驟升,章佳曉月想回到樓宏宇的身邊,即使她此刻不知如何是好,但她心裏是肯定的,既然這樣為何又要問他這個問題。他讓她不要奔向那一頭,她會聽嗎?念及此,他緊皺的眉頭正式交戰。
天明之前,某個人悄聲在桌上留下一張紙條就消失了,以至于天明之後,起床的人見到那張紙條時,她覺得自己所有的感知都被抽走了。文子默走了,只留下“走了,珍重!”四個字,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相聚,亦或是今生還有相聚的緣分嗎?呂雨薇難過壓抑唯有大哭一場才能宣洩。
“這眼睛怎麽是紅的?”藍風一到洋行就瞥到了呂雨薇通紅的雙眼,前些天林傑威脅她的事自己聽說了,該不會是那大少爺又拿誰逼迫她了吧?
“沒事,眼睛吹進了沙子。”她強顏一笑,然後低頭工作。
“白老板,呂雨薇的事聽說了吧?能幫上忙嗎?”藍風側立白尚的身邊,小心地問道。
“我就說你怎麽會親自給我泡咖啡呢?”白尚壞壞笑道,“藍大助理這是憐香惜玉嗎?”
“瞧你說的,我就是見那丫頭可憐,你沒看到那丫頭哭得眼睛都腫了。”藍風一想起那楚楚可憐的模樣,眼底泛起疼惜,“她這次的對手可是那不可一世的林大少,除了你,還真沒人能幫上忙了。她父親可是夫人的故友,這忙你總得幫吧?”
“聽你這麽一說,于情于理我都得幫了?”他起身勾起藍風的肩反問道,“你是知道我的,你覺得我該為了一個女人去得罪上海總司令嗎?”他慣有的冷調回旋在藍風的耳邊,藍風明白了不敢再議此事。這一霎那藍風的臉色化為失望的死寂,正落入白尚眼裏。
“我出去幹活了。”藍風的聲音開始低沉,顯然是沒能幫上她心生歉意。
“民不與官鬥,但官與官就不同了。”白尚懶散的聲音緩緩傳來,藍風随即恭迎上前,等待白尚的下文。白尚見他這般讨好的面容不禁笑了,“林吉現在被國民黨收編成了上海總司令,浙江國防部總司令司徒豐德的得意門生樓宏宇可是呂雨薇的表哥,你說她這個少将表哥是不是比我更有能力幫她?我聽說他昨天抵達上海,你讓呂雨薇去找他吧。”
“白老板就是英明,事事考慮周全。”藍風豎豎拇指大加贊賞。
“別給我戴高帽,快去吧。”辦公室很快陷入安靜中,白尚倚靠在沙發上邪邪地笑了。
一個人的離開,有人覺着無所謂,但有人就不同了,緊張得一整天茶飯不思。旁人實在擔心,只好請來了章佳大夫人。一見娘親,章佳怡筠趕緊整理情緒迎上去。
“彩兒說你一天未進食了,這又是怎麽了?”大夫人拉起她的手心疼地勸道,“你現在可不能這麽虐待自己的身子,肚中的孩兒會受不了的,你得多為孩子考慮。”
“額娘教訓的是。也沒什麽大事,只是聽鴻立說他前兩日見少将急匆匆地離開,我就擔心他是偷偷去找那章佳曉月了。”真是防不勝防,她現在真不知如何是好。
“去見了又何妨?你這心得放寬了,即使他現在娶了章佳曉月你又能怎樣?現在哪個權勢之人不是有幾房小的?他這一喜歡娶三四個回來也是有可能的。難不成你天天堵着氣和他吵鬧?這樣只會把你們的關系搞僵。”大夫人将燕窩遞給她,見她仍舊不喝,唉嘆一聲,“你這丫頭怎麽就是不明白呢?男人都是花花腸子有什麽真情可言?那少将雖不見得花心,但他迷戀權勢,未必會有多少真情在兒女情長上。孩子和地位才是女人一生的依靠。”
見娘親又有一番大道理要講,怡筠趕緊端起燕窩喝起來,然後習慣性地撫上微微隆起的肚子,“這天說黑就黑,額娘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這樓少夫人都發話了,我哪敢不從。”大夫人笑道,“記住你才是這個家的當家女主人。”
敲門聲響起,我跑去開門,一見到門口的人,我整張臉堆紮成不悅二字,“他怎麽喝這麽醉?”一邊問着藍風一邊和藍風一起将爛醉如泥的白尚扶上樓。這家夥喝酒一向講究分寸,從不将自己喝醉,今兒個是怎麽了?難道他忘了胃疾之痛了?他醒來該是一陣疼痛,想想都害怕。
“他的心思我從來沒猜對過,誰又知道他為什麽事喝酒?”藍風将他安置在床上,替他蓋好被子後累得氣喘籲籲,“還有飯嗎?這大晚上還沒吃上一口糧食,餓死了。”
“藍大助理請跟我來。”我将他引進廚房,整了碗蛋炒飯給他,可把那家夥樂壞了,狼吞虎咽下肚,不到一會兒就吃得只見碗不見米了。
“怪不得老板誇你手藝好,确實不賴。”他将兜裏的方帕取出輕輕擦拭嘴角,“要知道他很少誇獎人,看樣子你在他心裏地位不低。”
“你這上下兩唇就喜歡瞎掰。”不知為何,藍風的話我有些難以承受,我在白尚心裏哪有什麽地位?他這心裏除了利益金錢,還能容下其他嗎?
“我有沒有瞎說只有時間能證明了,但至少這段時間就沒見他結交新歡,這可不像他這個情場鬼見愁的風格。”藍風微微提及,自章佳曉月到來,白尚不知不覺中變化了許多,他開始不再拈花惹草,又會無條件幫人。當局者迷旁觀者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藍風不想介入其中便不再多說,畢竟這是他們自己的事。藍風離開時拍着我的肩意味深長地囑咐道,“好好照顧他,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