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秋霧濃濃籠罩着一望無際的大海,碼頭上挂滿的照明燈星星點點,像蒼茫的夜空中懸挂的星星。深秋的早晨路面已結霜,海風襲來,讓碼頭上等待的人群不免哆嗦幾下。望眼欲穿卻隔不透這層霧,沒人看的見是否有船只向這頭駛來,唯有那一聲聲汽笛聲提醒着衆人不多時就能與親人團聚了。“快了,馬上就能看見祈遠了。”顏叔激動不已。
汽鳴聲越來越近,即使濃霧也阻擋不了大家争先查看的熱情。不多時這艘龐大的英倫一號游輪終于靠岸,輪船上的人紛紛下船。碼頭上的人随即迎上去與親人擁抱。當顏祈遠的身影出現在顏家二老的視野中時,千言萬語盡在擁抱與淚水中。
“曉月呢?”顏祈遠四處尋望均不見那丫頭的身影,按理她應該是興高采烈的擁抱他。
“曉月在醫院,正等着你回來一起去看她。”顏嬸一提及那苦命的丫頭,心疼地不住落淚,“別再碼頭待着了,先去醫院吧。”三人結伴的畫面,甚是溫馨。
小小的病房內接待了許多的看望者。白玫瑰謝過之後,藍風和呂雨薇問候一番并接走了白尚,然後就是我一直期盼的祈遠哥和顏叔顏嬸的到來。我激動地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微微一笑遞給我一個福娃娃面人,“你跟它一樣會福澤周身。”
我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着我心中的大哥哥,他會以一個面人哄我開心這不意外,意外的是他身邊那個金發藍眼的外國姑娘正微笑着與我sayhello。哈喽是什麽?我不解地看着她,她也正好奇地打量我。一旁的顏祈遠忍不住說道,“這是我在英國讀書時的同學,她叫安娜,她在向你打招呼,hello是你好的意思。”
“不好意思,我還以為祈遠的妹妹也會英文,那我還是說中文好了。你好,我叫安娜,祈遠在求學的時候常常向我提起你,見到你很高興。”她的父親是駐中國大使館的外交官,所以她從小就學習東方文化,中文說得很溜。她臉上的笑容淡而清純,宛若那雪白純美的梨花,清香飄遠。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外國女孩,白皙光滑的皮膚,一頭波浪卷的金絲,柔滑天然泛着亮麗的光彩。還有那雙會說話的藍色大眼睛正撲閃着靈動的氣息,高挑優美的身姿全然将那些嬌小的護士比了下去。我心底見着歡喜,連連贊美道,“這麽漂亮的安娜小姐,誰人見了不高興不喜歡呢?”尤其是蘿蔔,他見了一準高興。
“你這嘴真是比什麽都甜。”顏嬸疼愛地撫摸我的頭,“這份工趕緊辭了,沒一分工錢還得替主子挨子彈。等出院就搬到我們那住,祈遠也回來了,一家人終于團聚了。”她想到這溫馨的畫面,動情地笑了。
“還得住上一段時間,等原先的張媽回來我就辭工。”知道她心疼,我趕緊牽起她的手解釋,“我欠了他很多人情,這一槍就算我報答他。”她拗不過我也不再開口,大夥聊了幾句就離開了,一下子小小的病房陷入沉靜。我習慣性地掏出玉佩握在手中,感受那熟悉的氣息與力量。
接連守了幾天,鐵人白尚終于倒下。藍風替他蓋上毯子,拉着雨薇輕輕離開。
“沒有随樓少将回杭州,那你。。。”回家的路上,藍風關心地問道。
“我不會有什麽事。林傑那人并非想象中的難纏。”她優雅地向藍風行謝禮,“謝謝你的關心。”若不是他,自己就不會遇見心中的那人了,即使見了會心痛但還是想見上一面。
“你還是小心為好,我看那林傑并非善類。”他說着這話,餘光瞥到珠寶鋪展列的精品,興致盎然地提議,“進去看看吧。”
“先生好眼光。這是剛從法國運來的‘海洋之心’,世間僅此一條。”售貨員細心地介紹道,“這條藍寶石項鏈出自法國名師之手,佩戴它絕對光彩奪目。海洋之心的寓意為大海一樣的深情,即使海枯石爛也永不變心。若送給心愛的人,那絕對是最佳的選擇。”
藍風看了一下就吩咐服務員打包,身邊的呂雨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小聲提醒道,“這項鏈雖美可價格不菲,要五萬啊!”他瘋了嗎?那哪是常人買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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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聞嬉笑道,“你把我論斤賣了都買不起,這是替白老板買的。他讓我選禮物給曉月。子彈差點傷了她的心髒,這顆海洋之心正好補補。”
“他?她?”呂雨薇覺着不可思議趕緊搖頭否決自己的想法。
藍風大笑道,“你不覺得很有趣嗎?上海灘有名的花蝴蝶,大亨白尚即将改掉花花性子,只對一個女人專心,這樣不是很好嗎?”
“你确定白老板對曉月動心了?恐怕是花花腸子作祟,随性而發吧。只怕會傷了曉月。”呂雨薇才不相信那花蝴蝶會從一而終。不行,她得勸曉月離他遠點才好。
“你不信?那就走着瞧。”藍風自信地說着,揚長而去。
輕輕地推開大門,白玫瑰輕聲地走到沙發邊,沙發上的白尚已沉浸在熟睡的夢中,安靜祥和。她輕搬一張椅子坐在他的身邊,靜靜地看着他。白玫瑰知道他不可能放任自己不管,他一定會冒險前來救自己的,即使那裏有數把槍對着他。她多想告訴他,自己要不是被藍風拉走,那一刻她亦會義無反顧地沖上去替他擋下一槍。潸然落下的眼淚不經意間滴落在他的臉龐上。他不情願地睜開眼正對上她細雨彌漫的淚眼。
“你怎麽在這?”他掙紮着從沙發上起身,這一覺睡得太沉以至于窗外的天色已昏暗。
“你不在醫院就是在洋行,那日之事你冒着危險來相救,我還沒好好謝你。不知我可有榮幸邀你共用晚餐?”她期待地看着他,一瞬不瞬。
“今日不行,改日吧。我現在還得去醫院。”他說着加快了手裏的動作,匆匆披上外衣,無心顧及旁骛竟頭也不回地離開,獨留白玫瑰呆坐在他的辦公室,許久才緩過神。
踏入病房,只這一秒他原先挂在嘴角的笑容呈僵硬狀,然後只聽白尚大呼護士,“護士,這間病房的病人呢?”空空的病床讓他心生不安,那份焦慮急躁可把那新來的小護士吓壞了。見護士搖頭,白尚推開她四處尋找。
抵着頭坐在長廊椅子上的我見到了一雙锃亮的皮鞋,上方是他間斷性的粗氣聲。我沒有擡頭,他卻俯身與我平視,溫柔地捧着我的臉輕聲問道,“怎麽了?”
“隔壁病房的人剛才死了,他的親眷哭泣不止,我聽着心裏難受就四處走走。”我的雙眼已泛出淚光,極力隐忍着。不想以此證明現在的我是多麽害怕,其實我比誰都恐懼死亡。
他将我擁入懷中輕撫我的背,他溫熱的氣息護在我的周身。我明顯感到自己的恐懼在一點點消散。我将頭抵在他的肩上,任由眼淚直流。“哭過了,就別再想不開心的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細柔,我微微點頭然後掙脫他的懷抱。他溫暖的懷抱會讓人沉醉,可我清醒着,便不願陷入這片溫柔的沼澤,為此我選擇遠離。
月夜總會将人帶入思念,只是擡頭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月中就會浮現那人的身影,如此清晰仿佛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觸及一般。手中的玉佩已透着手心的溫熱,他似是從中感受到了另一種溫熱的氣息,沁人的溫暖。當一件大衣輕輕地披在他身上時,他這才從思念中清醒。
“想什麽呢,這麽入神?”章佳怡筠瞥到他手中的玉佩,心下沉了幾分,臉上卻依舊和煦如初,她關上窗戶輕聲說道,“這夜風沁骨,還是不吹為好。”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休息?”樓宏宇心疼地提醒這位孕婦,并輕輕扶她入座。
“你剛從外頭出差回來,想見你一面。”她淡然笑道略帶一絲嬌羞,很快又消失而去,“過兩日便是司徒将軍的大壽,你可有備好壽禮?”
“恩師的壽禮我豈能忘記?你有孕在身別總是操心,放寬心好好休養才是。”他能給的關愛不多。看着眼前的章佳怡筠,樓宏宇的心頭總會浮上一層愧意,揮之不去。
“今晚能陪陪我和寶寶嗎?”她殷切地看着他,并輕柔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他不忍拒絕便微微點頭。
另一頭的月夜下,家常小菜伴着幾杯美酒下肚,某人惬意地開懷大笑,“人世間的美妙之事不過如此。”
“只這兩杯薄酒,以及這将就下咽的小菜就能讓你滿足了?看樣子這滬工大學的大才子也不過如此。”呂雨薇笑着搖搖頭,“若子默在這,非得取笑你不可。”随心而提,卻又因這句随口說的話恍了神憂了心。自那日一別,文子默猶如人間蒸發一樣,令她好生擔憂。
她眼裏的落寞猶如一碗醒酒的湯水,顏祈遠收起閑志,輕嘆,“他去了自己一直想去的地方,那是他志向所在,你該為他高興和自豪。”他拍拍她的肩并将壺中的酒倒入她杯中。“此刻放下一切憂心之事,讓我們相忘于杯影中。”
“好,相忘于杯影中。”呂雨薇舉杯一飲而盡。顏祈遠,文子默和她,以往總是以這句話暢飲,現在就剩她和祈遠在這裏喝酒,她舉杯大笑,“不醉不歸!”一如以往。
翌日,當第一束日光射進病房之時,我緩緩睜眼見到了身側病床上小憩的白尚。這是我住院的第十天,他也守了我十個夜晚。之前我就對他說過這裏有護士照顧我,可他執意要留下親自照顧。一來二去該說的都說了,他全然只按自己的想法處事,我也由了他。細細想來,一睜開眼就能見到他,餓了他會喂我,悶了他會講笑話,累了他會哄我入睡。這種感覺真好,暖暖的甜甜的,點點滴滴即使我日後回味起來也會不自覺地偷偷一笑。
“你這麽早就醒了?”他翻身起床伸伸懶腰便起身梳洗,然後匆匆離開。不到一會兒工夫,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面就呈現在我面前。“你昨晚吵嚷着要吃,今日可滿足你了。”
“那要是我吵嚷着想吃你煮的面呢,你可否滿足?”我習慣性地得寸進尺,并配上一臉奸邪笑容,“那還得吵嚷一大堆鈔票才行。是吧,白老板?”
“你這丫頭,大白日就做起夢來。”他心情頗好跟着我淺笑開來,“你昨晚又磨牙了,這麽大個人了,得改了這惡習,不然誰敢娶你?一晚不得安睡。”
“哼。”我調皮地向他吐吐舌頭,“若是真心喜歡,對方的缺點也會變成優點。”這花心蘿蔔換女人如換衣服,自是不懂這真愛之理,我也懶得和他探讨。
“真不知你哪得知的這些歪理。吃面吧,涼了就不好吃了。”他自知說不過我,唯有如往常一樣向我努努嘴,“我該去洋行了,晚上再來陪你。晚上可有想吃的?”
“剛不是說了嗎,想吃你親手做的東西,随便什麽都行,但一定要有白尚的味道。”我向他眨眨眼更是揮手微笑,“路上小心,我很期待你的晚膳。”
“臭丫頭!”他寵溺地笑了,然後大步離開。
“老板,這是你吩咐買的禮物,請你過目一下。”一見到白尚進辦公室,藍風趕緊跟上,并小心翼翼地将“海洋之心”遞上,“你看可以嗎?”
“你還真有心,項鏈很漂亮。”深藍色領結和這條深藍寶石項鏈相配,完美無比。不知為何,白尚的腦海裏會浮現這樣的畫面。他唇角淡淡的笑容讓喜性觀察的藍風逮個正着,正待他收起情緒的時候見藍風在旁偷笑。他有種被旁人偷窺心裏秘密一樣,有些不自然。
見他嚴肅地看着自己,藍風連忙收起調笑,他清清嗓子說道,“已按你的吩咐将十個大金壽桃送往杭州了,明日司徒豐德的壽宴上便可收到。”
“他們訂了許多軍火,禮尚往來嘛。我記得司徒豐德好像有個女兒?”白尚突地問道。
“是,司徒将軍有一個寶貝明珠,名為司徒雲,現年十七,聽說出落得亭亭玉立,不輸當年的京城第一美人章佳怡筠。”一提到美人,藍風的雙眼本能地綻放光彩。
“收起你的口水。”白尚見狀不免打趣,“如此漂亮的官家小姐,也不知誰有此榮幸能摘下這朵芬芳。”
“唉,我就沒這好運,不然那可是杭州城響當當的驸馬爺,誰不歡喜?”藍風搖頭嘆道,“為何所有的美事都不能降臨在我身上呢?果真是天妒英才!”
白尚聽聞不覺莞爾,這等美事,他可不想沾惹。漂亮的官家小姐,哪個不是被寵壞了,那脾氣一上來可掀房頂。他可不喜歡這樣的,就那個會使小性子的章佳曉月已夠他受了。對了,他還得想想晚飯準備什麽才好,那死丫頭的嘴可刁了。他想到這只覺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