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陣喜慶的炮響敲醒了整個杭州城,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舞獅飛龍各色雜技戲曲,一出接着一出上演,杭州城的百姓大多停下腳步欣賞這免費的演出,贊美聲議論聲此起彼伏。有幾個剛進城的外鄉人好奇地問着今日是什麽好日子,哪家大戶人家擺出這樣的大陣勢?這些問題旁人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聞軍號突起,兩排士兵從圍觀的人群中整齊地走來,見人就發兩個大壽包。副将級別的軍官朝人群大呼,“今日司徒将軍大壽,普天同樂,恩惠滿城。在場的大衆一人可領兩個大壽包,共慶壽辰。”此語一出,衆人皆歡呼,尤其是一幹貧民,争相領取,好不熱鬧。

賓客滿座,祝福聲歡笑聲盤旋于豪華精致的大廳中。音樂飄騰着歡慶,紅酒彌漫着柔情。一轉身小寶貝就喜迎圍在壽星身邊,挽起壽星的胳膊小小嬌嗔,“爹爹今日好威風,好帥氣。”她小嘴一張,引得壽星哈哈大笑。

“你這丫頭,這嘴該是抹蜜了。”他大笑并招手喚來他的得意門生,“宏宇,趕緊領着這丫頭去舞池那跳幾圈,不然我要被她吹上天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爹爹就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司徒雲嬉笑着燦爛無比,一回頭見到同樣微笑着的樓宏宇時,她瞬時覺得心跳加速臉頰發熱,趕緊嬌羞地低下頭,任由樓宏宇牽着她往舞池中央走去。五彩斑斓的燈光映射下,他散發着迷人的氣息。她覺着此刻的自己置身于一片花海之中,四處散發着芬芳,她不禁沉醉其中。

“你覺得他們可般配?”司徒豐德突地問道,一旁的樓振停頓數秒而後會意。

“司徒将軍放心,雲兒那丫頭機靈可人,讨人喜歡,我們自是不會虧待她。只是宏宇先前已娶妻室,而她又臨盆在即,所以。。。”樓振停頓一下而後小心翼翼地觀察司徒豐德的神色。

“雙喜臨門豈不妙哉?”司徒豐德突地笑道,拍拍樓振的肩意味深長地說道,“宏宇是個人才,我一向器重他,相信他也不會讓我失望。”

“那是一定,承蒙總司令看得起犬兒,這件事就這麽定了。”樓振舉起杯中的洋酒,笑道,“你瞧我這記性,還沒敬壽星一杯呢。來,我祝你壽與天齊。”

“樓将軍果然爽快!好,那讓我們一起福壽安康。”兩杯相碰,二人皆豪爽而飲。似是達成了某種共識,即使這種共識會讓某些人痛苦不堪。

這是一種說不出的錐痛圍繞在四周,我壓抑痛苦卻不敢表現出來,以一種平靜的神情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呂雨薇。她是如此無奈心傷,她又是如此苦痛淚流。比起她我又算什麽?到頭來我什麽都不是,和那個讓呂雨薇傷心的人只是匆匆見上過幾面,僅他一句等我就該讓我付出這樣的苦痛辛酸,值得嗎?為他落淚為他心痛,真的值得嗎?

“對不起,惹得你也哭了。”呂雨薇吸吸鼻子趕緊替我擦拭眼淚。

我凄笑着搖搖頭,她該是認為我在為她難過,避開她的絹帕,我趕緊用衣袖胡亂擦了一把。深呼吸一下輕聲問道,“婚禮定在何時舉行?我姐姐可有表态過?”嬌妻臨盆在即,他真能鐵下心撇開她?這樣的樓宏宇還是我一直期待着的玉佩主人嗎?

“你那姐姐該是敢怒不敢言。全杭州那可是司徒豐德說了算。再者而言當了驸馬爺,他的仕途更是平步青雲,何樂而不為?”她唇角的笑容苦澀至極,似是為自己感到悲哀。

一瞬間我覺得血液倒流,腦海一片空白,然後。。。

“醫生,醫生!。。。”病房內充斥着呂雨薇焦急驚慌的叫喊聲,剛走到病房門口的白尚聞之嗖地扔下手裏的雞湯,快步跑向急診室。

“怎麽會這樣,她之前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暈倒?”白尚已極力克制情緒,但還是讓他的暴躁露出來了。他離開前她還活蹦亂跳地吵嚷着要喝雞湯,怎麽就這會功夫她就躺進急診室了。他不解地看着身邊的呂雨薇問道,“你到底對她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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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她這廂還沒答上,手術室的大門在這一刻卻打開了。

“沒什麽大礙,放心!”谷一慢步走向他們,“她心髒受傷嚴重,稍有不順便會暈倒,別刺激她的情緒。”谷一這時從口袋中掏出一塊玉佩遞至白尚手中,“這塊玉佩是從那丫頭袖中滑落的,你先收好到時再還她。”

“這玉佩?”此刻的呂雨薇完全懵了。她不敢置信地走上前拿起玉佩細細端詳,那個精雕細琢的“樓”字是如此熟悉。記憶中,她小時候經常把玩那兩塊玉佩,當她得知這是樓家男女主人的定情物時,她便總是懷着期待等他親自為自己系上。此刻這塊玉佩在曉月手中,是他送給曉月的?怎會這樣?他和曉月是一對?一想到曉月剛才的神情,剎那間她真的明白了。。。

“你告訴她了?”白尚指着手中的玉佩無奈地問道,“樓宏宇下月定親的事你告訴她了是不是?”除了這就再也沒有讓那丫頭難過的事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們兩。。。”呂雨薇不知道該說什麽。此刻她的心中悲郁交加。章佳曉月瞞得她好苦,自己就像個傻瓜一樣在她面前說那些可笑的話語。她想怨卻怨不起來,曉月又何嘗不是一個苦命的丫頭?只怪她們都愛錯了人。

白尚沒有再看她而是徑自去了病房。她則是悻悻地離開。轉身間,一行淚輕輕滑過。

“是哪個不想要腦袋的家夥惹呂大小姐心傷了?”細雨漫步,藍風本已和她擦肩而過卻又不放心折路回來,他的笑臉絲毫不能讓悲傷的芳容動色。

“世間為何要有這麽多意想不到的事,始料未及得讓人不知所措。煩心事揮之不去,憂傷層層壓來。這樣的日子會讓人逐漸迷失直至瘋狂。”她自說自話,駐足于湖畔。雙眼迷茫只這委屈的淚水相伴。這樣的情形可把一旁的藍風吓壞了。

“世間不可能盡善盡美,有了苦難煩擾才算完整。你是個聰明人又怎會不明白這些淺顯的道理。”他覺着自己笨嘴拙舌說不出好的安慰話語。

她擡頭看着藍風,低聲問道,“能把你的肩膀借我嗎?”他會意地連連點頭,她輕邁一步趴在他肩上無聲痛哭。決堤的洪水找到宣洩處不盡傾流,濕了他的襯衣。藍風微微伸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撫她,猶豫一下覺着不妥又輕輕放下,任由她如此宣洩。湖邊槐樹下某個女人依着某個男人的肩哭了一夜。。。

窗外細雨飄散,倚着窗的我則是不盡落淚。我努力止住這份傷痛,可腦海裏浮現的都是那人的笑顏。我伸手觸碰他英俊的容顏,他則是轉身擁住了另外一個女人。我吶喊着樓宏宇的名字,希望他能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我,奈何他似是沒有聽見一般自顧自地向前走着,然後消失在視野中。。。我無助無力地看着自己的身體漸漸癱軟,卻落入另一個強有力的懷抱中。

“想哭就哭吧。”他柔潤的聲音彌漫在耳邊,我迷茫地看着他。男人皆是無情的,他是,樓宏宇也是!一想到這我猛地推開他。我不想讓任何人看見我此刻的狼狽,尤其是他,花蝴蝶白尚。他此刻一定是在笑我,信什麽不好偏要信愛情,愛情值幾錢?它有功名利祿重要嗎?

“我想休息了,請白老板出去吧。”這是我第一次用如此生分的話語對他,他則是輕步走至我面前,将兜裏的玉佩放到我手中。我詫異地看着他,“怎麽會在你那?”然後像捧着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既是如此珍視就好好保管。”他選擇還我一個清靜的空間,只這一句簡單的話語落下就不再有他的身影。病房內陷入一種沉寂,徒留我一人傷悲。。。

總是有那麽多城牆阻擋他們的距離,總是有那麽多嘆息訴說着彼此的無奈。樓宏宇不知道此刻那丫頭該有多絕望,他不知道那丫頭能否原諒自己。那日他信誓旦旦地允諾,一定會接她回身邊,怕是經這一次之後,她便再也不願與自己相見。

“怎麽又站在窗口發呆?”怡筠熟練地為他系上風衣,然後習慣性地與他并排而立,并輕柔地挽起他的胳膊。這一刻這個男人只屬于自己,可不久之後便會有另一個女人入住樓府與她共享這個男人。章佳怡筠是悲哀的,樓宏宇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可還要多一個人與她争寵這一丁點的憐惜。她躲在房間哭的時候又有何人安慰?淚水幹了之後,她又必須強顏歡笑,至少她要維持樓家少夫人的形象。

“對不起!”對不起曉月也對不起怡筠。樓宏宇的心中已布滿歉意,深鎖的眉頭只要再緊靠一些便會大戰開來。他愧疚地看着她并俯身貼着她的肚子呢喃,“對不起!”

這一聲對不起道盡了她訴說不出的委屈,鼻子一酸眼淚直流。他趕緊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眼淚。這一瞬間他似是看見曉月在那頭無助的哭泣。他的心頭猛地一顫,扔下絹帕心疼地将她納入懷中。然而被他擁住的這個悲哀的女人還以為他是歉意所致才會這樣。她漸漸地止了哭泣,偎在他懷裏感受那不屬于她的溫暖的氣息。

清晨,第一束陽光無息地透過窗直撲病床上。我微微地睜開脹痛的雙眼,昨晚連夢中都淌着眼淚,以至于我的眼睛甚是難看。我照照鏡子覺着見不得人便躲在床上不願外出呼吸新鮮空氣。恰巧谷一路過,好奇地走進來。

“你不是一向第一時間下樓活動筋骨嗎?怎麽這會又學會偷懶了?”他輕輕笑了,并遞給我一個大蘋果,“多吃水果有助于健康。”

“是,谷醫生。”我啃着蘋果随口問道,“聽說你和白尚相識十幾年了是摯友,那你對他應該很了解。你是姓谷名一嗎?這名字好別致。”

“我姓山下,名為谷一。我是日本人,這是我在中國上海待的第六個年頭。”他說着這話,語句裏似是含着淡淡的憂傷,是想親人想家了?我很好奇又不好開口問他,唯有撲閃着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他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雙頰即刻泛上一層緋紅,“你想知道我的故事?”他讀懂了我眼裏的期待。

“你若願意講,我一定當一名忠實的聽衆。”我擺出好好學生的架勢端坐在床上,他見之不禁笑了。

“我的故事并沒有吸引人的地方。”他悠悠開口,時間就這樣一下子把我拉回到六年前的東京。

家庭會議中,雙胞胎哥哥選擇從醫,弟弟則偏愛軍事。一向有相同愛好的兩人在這一刻産生嚴重的分歧。哥哥語重心長地釋道,“長明,你難道忘了學醫的時候你說過要和我一起救死扶傷嗎?”

“父親大人是我們大日本帝國優秀的軍官,他說過只有軍人才是最帥氣的男人。醫生雖然能救治病人,但軍人卻能保護我們的民族。我要以父親大人為楷模,為成為大日本帝國優秀的軍官而努力。”雙胞胎弟弟山下長明此話一出,衆人多數鼓掌,就連一向不喜言笑的父親也為之稍稍露出了笑意。這讓渴望父親表揚的山下長明更得意了,信念也更為堅定。自此他轉入陸官軍事學校學習,而山下谷一則游學歐洲學習高超的西洋醫術,最終定居于上海。

“那你可以回日本看望他們啊!”我看得出他很記挂自己的親人,他眼裏的神采渲染着思念期盼,心中該是懷着對以往的懷念。

他微微搖頭,鼻息間似有一聲嘆息。見他不說話,我覺着空氣開始積聚沉悶,便輕步而出,走到樓下感受深秋的氣息。離開的時候卻忽略了他死寂的面容,漸漸地還略帶掙紮,似是陷入某種沉痛的回憶中。。。

六年前的深夜,一聲槍響驚醒熟睡的人。當大家披上外衣匆匆趕到院中的時候,只見山下長明正在擦拭手槍,而地上躺着一名黑衣行竊者,那人身上流淌出來的血液讓長明格外興奮,他為此還炫耀似的誇贊自己的槍法精準。父親欣慰地拍其肩鼓勵他。一旁的山下谷一卻震驚得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和長明是一起學醫的,怎麽可以對着鮮活的生命做出這樣的事,而當事人卻沒事人般地炫耀成績,就連嚴肅的父親大人也覺着殺一個偷竊者并不罪過,唯有母親嘆息地搖搖頭。

這一刻山下谷一才恍然大悟,那個他一向疼愛的弟弟是個嗜血的人,就連父親也不例外。還有那些軍裝筆挺的人,他們都喜歡血腥殺戮。他覺着頭在一陣陣刺痛,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覺得只有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些視生命如兒戲的人為好,即使這些是他最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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