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今日怎麽想到與我共進午餐?”白尚突地一個電話,讓正在試戲的白玫瑰受寵若驚,忙推掉電影來到這家他們以往常來的餐廳。服務員哈腰笑臉地恭迎電影皇後進包廂。白玫瑰推開門只見白色西裝佩戴着深藍色領結的王子正優雅地品茗清茶。
一見來人,白尚的唇角有小幅度的上揚,并很紳士地起身為她拉開座椅,然後很貼心地将泡好的茶遞至她手心,“這是我親手沏的,你嘗嘗。”
他如此溫柔雖一反常态但她早已無暇顧及,現在的她正載着一葉扁舟漫游于這片溫柔的池水中。清茶入口,芳香四溢,甜甜的暖暖的,她心情大好愉悅地笑了。
“細細看來,歲月對你真是太寵愛了,非但沒留下痕跡還格外恩賜了你越發精致的面容。這些許的時光只是為了給你添上幾許妩媚。你宛若上蒼精雕細琢的工藝品,讓人越看越歡喜,也難怪遠在杭州的司徒總司令也慕名邀約你參見他女兒的婚宴。不知白玫瑰小姐可否賞臉陪在下一同參加?”他溫潤的氣息盤旋在她上方。她明白他的意思卻也不氣不惱,反倒是邪魅地笑了,自顧自地品嘗美食。
半個時辰在沉默中消散。白玫瑰輕柔地擦拭嘴角緩緩起身,正欲離開,白尚突地伸手攔住她并将她圈入雙臂之中,相互緊貼,近得可以聽見彼此壓抑的呼吸聲。忽然白玫瑰掙脫起身,唇角一勾,一抹冷笑浮現,“你總是這樣,要利用人的時候才會這般讨好。司徒豐德雖是權勢之人,但我白玫瑰還沒淪落到要靠男人過活的地步。我不是麗麗,更不是你可以随意擺布的人。今日多謝你的午餐。”她以最高貴的氣勢離去,白尚則是饒有興致地盯着她離去的背影。
“怎麽樣,白玫瑰肯去嗎?”一見白尚回洋行,藍風随即跟進辦公室,并且不悅地嘟怨,“司徒那老家夥一定是知道你和白玫瑰有舊情才讓你做這種事。他那人真是越老越不正經。”都快六十的人了還想吃嫩草!一想到這,藍風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
白尚無奈地搖搖頭,“還是從別處想想怎麽讨好司徒豐德吧。白玫瑰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生性倔強高傲,我今天可是碰了一鼻子灰。”
“這叫報應,誰讓你之前傷她心碎她夢,現在該知道女人都不是好惹的吧?”白尚灰溜溜的模樣倒讓藍風有些幸災樂禍的高興,就得讓這花蝴蝶受點教訓,看他還敢不敢傷女人心了?見老板面色難看,藍風趕緊岔開話題,“曉月不是可以出院了嗎?怎麽還留她在醫院?家裏有張媽悉心照顧也省得你醫院洋行來回跑。”藍風随口問道,卻不想令白尚的神色更為難堪,他不解剛想詢問,只見白尚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張媽回來了,我就離開。”腦海裏忽的浮現她清脆的聲音,白尚随即止步這才發覺自己已走到醫院底樓。花壇邊的長椅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正聚精會神地翻閱書本,他輕輕地走過去,直至坐在她身邊,那專心的丫頭才緩過神來。
“你怎麽來了?”我合上書本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自那日我對他發脾氣之後便已有兩日沒見過他。現在的我其實是懷着欣喜的卻依舊面不露色地平靜地問他。
“聽這口氣好像不歡迎?”他淘氣地調笑着,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餘光瞥到我手中的英文書,不免打趣,“你還能看懂洋文?那明天的太陽是不是要打西邊出來了?”
“狗眼看人低。”我佯裝生氣對着他哼聲,然後立即笑臉迎向他,“剛才祈遠哥來看我,見他手中捧着這本書,我硬是厚着臉皮要來的,纏着他教了我好一會。”正說着忽的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邪邪地笑了,“你是從英國來的,洋文說的很溜吧?”
“你說呢?”他也學着我的腔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滿懷期待地仰望他,并且毫無顧忌地拽着他的胳膊。他若不依我便使勁搖他胳膊扮撒嬌,看他能不能受得了。
“那就教你一句受用的,是指主仆間相互打招呼所說,就像我和你一樣,你和其他人就沒必要說了,Iloveyou。”他說着這話,眼裏突地綻放異樣的光彩,似是在期待我的回應。
“Iloveyou?只能我和你主仆間用?那我和其他人應該怎麽打招呼?”好奇心勝過一切,我撲閃着眼睛等待教課先生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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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Iloveyou只能我們之間說,每次見面都要以這句話開頭打招呼,其他人的話下次再教你。你再說一遍Iloveyou我聽聽,看看有沒有學會了。”他扮演着教書先生的角色,而好好學生我則是一遍又一遍地朗讀,直至他眼裏的笑意已布滿全臉。
夕陽西下之時,有人用筆勾勒出一幅美景,長椅上一男一女正喜笑顏開地暢談,殊不知不遠處有人用筆和紙記錄了這一刻的美好。
一陣刺耳的汽鳴聲在遠東洋行門口肆無忌憚地演奏着,洋行內的工作人員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瞥向呂雨薇。不知從何時起,臨近下班時分,那個林大少爺便會守在門口直按車喇叭,直至他期待的呂雨薇小姐現身為止。這讓他們煩擾不堪,衆人又敢怒不敢言。
“你還是出去吧。”藍風随衆意無奈地說道,“你不出去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呂雨薇甚是無奈只得起身朝門外走去,衆人皆惋惜地嘆道,這麽好的一個丫頭怎麽會惹上惡霸了。
惡霸?她看着眼前那個正嬉笑得意的林傑,腦海裏忽的浮現這個詞,但她随即又搖搖頭,他雖然霸道不講理但本性不壞。
“等你老半天了,今晚想去哪吃晚飯?聽說租界那新開一家意大利餐廳,要不我們去嘗嘗鮮?”一見她,林傑這心情自然大好。他随即下車紳士地為她開車門。
“不想吃晚飯,陪我去浦江海邊走一圈吧。”她的心情低落至極以至于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
“誰惹你不高興了?”他覺察出她的不悅,小心翼翼地問道,并把車安穩地停在江邊。
她搖搖頭而後緩緩下車,他立即跟上她的腳步。夜風透着冷氣一陣陣吹來。薄紗短裙的她在風中瑟瑟發抖,一如她此刻心中的寫照。正在這時一件寬厚的西裝突地披在了她身上,林傑随即無謂地聳聳肩。西裝上有淡淡的古龍水味道,又含着他溫熱的體溫,一瞬間她控制不住情緒,淚潸然而下。
“到底出什麽事了?”他一開口詢問,見她眼淚更是兇猛落下,只好閉嘴。
“我想回去了。”許久呂雨薇所有的情緒都化為冷靜,她拉緊西裝徑自向小轎車走去,尾随而來的他趕緊走上前替她開門。“從明天起你不要再到洋行門口來接我了,那一陣喇叭聲已讓我的同事飽受折磨。”她試着以輕松的口吻要求他,也不奢求他會照做,不想他很聽話地連連點頭。
“我想每天都見到你,但又怕你不待見我才出此下策。只要你不躲着我,我保證不會再去擾民。”他像是一個實誠的孩子在那和大人讨價還價,或許是他的真誠打動了呂雨薇,她微微點頭。他見之展露一個孩童般的燦爛笑容。
夜色寧靜,星光璀璨,幾許皎潔的月光透進車窗,撫照在他甜美的俊顏上。這一刻呂雨薇覺着林傑是傻氣透着可愛,不禁噗嗤地笑了,一掃她連日的郁氣。心情好轉之後她笑着問道,“不是說意大利餐廳嘗鮮嗎?林大公子?”
“遵命,女皇陛下。”他會意地笑開了,載着她一并融入這夜色中。
禮物盒?一進病房我就看見病床上躺着包裝精致的禮物盒。我疑惑地走向它,見它身邊側立着一張明信卡片,我拿起細看,只見上面呈現着一排漂亮的鋼筆字,“謝章佳曉月小姐的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薄禮謝之,望不嫌棄。”署名白尚。原來是蘿蔔送的。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然後欣喜地笑了。這該是我見過的最精致別樣的項鏈了,尤其是心形的藍寶石閃耀着奪目的光彩。我迫不及待地戴在頸間,然後舉起小鏡子美美地欣賞一番。正美滋滋地笑着,卻被來人逮個正着。
“這個禮物很合你心意?”他調笑問道,并把飯盒擺在我面前,“再喜歡也得等吃過晚飯再照鏡子。”他輕輕地将肉湯遞給我。
我吧咂一口下咽然後驚奇地看着他,“張媽回來了?”這湯的味道如此熟悉,一定是張媽煮的。我有些高興又略帶失望,這複雜的情緒把我自己都搞糊塗了。
他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他千算萬算竟疏漏了這一遭。以往都是自己為她準備三餐,張媽一回來他想着能省些事,卻不想曉月最喜歡向張媽讨學廚藝了。她說過張媽回來她就會離開。一想到這,剛才的晴空萬裏現已烏雲密布。他不願回答還是掙紮着點點頭。
“我就說嘛,你哪有這手藝?”我試圖以輕松的口吻撥開這些雲層,奈何他只是敷衍地扯扯嘴皮。我覺着很沉悶但又不知怎麽開口,就只得低頭吃飯,然後看着他收拾碗筷離開,沒留下只字半語,唯有那孤寂的背影在燈光的搖曳下拖得深長。。。
“傍晚還見你高興着怎麽一會兒就成這樣了?”走廊上恰巧遇見,谷一好奇地追問白尚,“還得謝謝你們的配合,才讓我有了一幅傑作。多年沒畫了,不想這手藝還沒倒退。”他笑着将自己的傑作展現給一旁的白尚欣賞。畫板上簡單地勾勒出一男一女的側影,二人并坐于花叢圍繞的長椅上,皆笑得燦爛無比。時間被定格在那美好的一刻,白尚的唇角不覺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
“這畫藝倒是越發精湛了,記得英國讀書那會,你還得過美術大獎,本以為你會留在英國當畫家,不想你卻跟着我來上海當起了醫生。”悠悠歲月似是就在眼前,一眨眼它卻又跑開了。白尚淺嘆搖頭,“許多事情總是這麽出乎意料。”尤其是今晚的一出,更讓他不知所措,所以他選擇避開,這是他最讨厭的方式。逃避等同于懦夫,可此刻的他選擇當懦夫。
“我一向順着心走,你忘了我立志要當名醫生救死扶傷,倒是你為何不依着自己的心,你可知這麽壓抑着自己對誰都是一種傷害。”因為是兄弟是知心朋友,谷一選擇有話直說,一如他們以往在英國時的無話不談,“你就算再無聊也不會騙一個女孩說Iloveyou吧?除非你瘋了。”
“不知道你在胡說什麽。”像是被他窺探出心底的秘密一樣,白尚顯得很沒底氣,甚至都不敢正視谷一的眼睛。白尚的目光再次瞥到畫像中的人影,眉梢間還是會流露出絲絲的喜悅。
“我不知道你到底再想什麽?從我來上海之後,這些年關于你的風流韻事一直沒斷過,各色花邊新聞的報刊封你為花蝴蝶,為此我一直在想要怎樣的女孩才能真正走進你的心房。曉月确實是個好姑娘。她現在雖不愛你但能夠為你擋下子彈,足以證明她對你并非無情。我想樓宏宇這次的婚事對她的打擊一定不小,你若不能好好珍惜她,也請你不要傷害她。”谷一将畫紙卷成一圈,交至白尚手心,“尚,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好想想,這畫就送你留個紀念。”拍拍他的肩,谷一潇灑地揚長而去。
“她真的走進我的心了?”白尚喃喃自語地嘆道,然後搖搖頭悻悻離去。
夜已深月已睡,唯有那散落一盤的星星忍受着寂寞陪伴于我。我拿起玉佩細細印記一番,然後緊握于手心。這也是我這幾晚必做之事。他的婚事與我無關,包括他這個人也與我毫無關系!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不要再想他了,可是這個騙子這個壞蛋還是占據我滿腦。我的心痛得滴血,我的眼淚好幾次幹了又濕,濕了又幹。為何我一定要這麽傻,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苦苦折磨自己?樓宏宇你真就要這麽傷我嗎?記憶拉着我回到十歲,那一年的邂逅,他駐足于後院欣賞我靈動的舞姿。他遞給我玉佩時的毫不猶豫,以及前一次離別時讓我等他的承諾。承諾果真是一個騙子說給一個傻子聽的話,除了我還有誰會當真?我心傷苦悶,卻只能躲在被窩裏無聲痛哭。
這一夜注定無眠,除了我,還有同樣深陷于思念之痛的樓宏宇,以及有些不知所措的白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