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夜的金典彌漫着浪漫的氣息,一改往日的奢金風格,今日的它彩色當道,白的清純藍的靜谧,粉的可愛橙的熱情,五光十色的燈光四處散播着歡騰,紅酒美食相加,歌聲舞曲四溢,歡聲笑語不絕于耳。正當大家沉浸在歡笑中,忽的一片黑暗,人群開始慌亂不安,就在這一瞬間出現一道光束,随着衆人的目光緩緩移向舞臺中央,然後所有雙眼都聚焦在舞臺上那個清純可人的女孩身上。她一襲白色的拖地長裙将姣好的身材完美盡顯,烏黑綢緞般的發絲自然披散着,略施粉黛,美眸轉動間自由一股靈氣飄來。她微笑點頭行禮,然後在衆人的期盼下輕輕啓口,莺語細綿,雖不是驚為天人卻宛若一陣微細的清風讓人渾身舒坦。卸下疲憊的衆人恍若置身于一片綠油的田海之中,沒有禁锢和欲望,擡頭是飄悠的白雲,身邊有碧清的小河。以至于她一曲完畢還讓人回味無窮。

掌聲在她謝禮之後四起,響亮的鼓掌聲似是一股力量推動着她。她又一次微微一笑,并未等司儀上臺介紹,她就大步上前,以清脆悅耳的聲音開始介紹自己,“大家好,我叫芳芳,今日是我第一次登上金典的舞臺,若大家喜歡,我願每日為大家獻上一曲。”

話語未落,人群中有一人連連鼓掌,衆人望去,只見一襲白色西裝的王子一路緩緩而來。此刻所有的燈光亮起,五彩斑斓的浪漫又席卷而來。在芳芳眼裏,此時的白尚正如一片綠洲讓人向往,她怔怔地看着他走向自己,她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直跳,雙頰立刻染上緋紅,屏住呼吸等待王子來到自己身邊。

“各位,這位是金典的新臺柱芳芳,今日是她第一次登臺,不知誰能有幸與她共舞一曲。”立于臺中央的白尚手指輕輕一點,一道強光随即射向人群,幾番徘徊之後鎖定目标。這時白尚唇角的笑容漸漸擴散,他鼓掌示道,“歡迎林總司令光臨金典。”此語一出,會意的衆人趕緊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土皇帝林吉。林吉則是得意洋洋地點頭示意,一旁的芳芳先是一愣,而後在白尚的眼神指示下,她以燦爛的笑容婀娜的姿态走向上海總司令。

歌舞聲依舊,歡笑繼續回旋于大廳之中,看着嬉笑的人群,白尚嘴角的笑容漸漸消散,坐在角落獨自飲着一杯紅酒,觀望着舞池中輕旋舞動的達官貴人們。時而又擡頭看一下牆上的挂鐘,等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他便會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喧鬧的花花世界。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厭倦這樣的生活,此刻的他只想回歸安靜,捧一本書靜靜品味一番,或是與谷一下盤棋,如此簡單的生活卻讓他向往。

“白老板,要不要讓芳芳陪陪你?”王經理見白尚獨自喝着悶酒,便和往常一樣讨好地問他。

“她不是你一直想吃的葡萄嗎,你怎麽舍得送人?”雖是調笑的語氣,可白尚此言還是讓王經理的額頭滲出一層冷汗。白尚見之冷笑道,“老王真是越老越開不起玩笑了。我從不過問員工的私事,當然凡事也得有個度。你以前想着這顆葡萄,但這畢竟是以前的事了,現在的重心是要好好保護她,明白嗎?”

“小的明白。”王經理連連點頭,并眼明手快地替白尚點上雪茄。

夜幕垂下,擡頭觸及那皎潔的月兒,偶然間有幾許星星調皮地眨眨眼,讓我心情大好。我披上外衣匆匆下樓,不一會就伫足于後花園中。瞥到角落處的秋千,童心四起輕輕地入座,然後微微蕩漾。這一刻我的心情很平靜,即使知曉那人此時正春風得意地暢飲着。那人又怎能不得意?兒子今日滿月,席開百桌,下月初又要迎娶司徒家的明珠,那是何等的興奮盎然。

身上突地多了一件白西裝,我擡頭看到他原先俊美的面容此刻被憂慮纏上,像是尋了我許久。“芳芳今夜登臺還順利嗎?”我輕聲問他,他則是微微一笑。看樣子那小丫頭今天很成功,想來也是那丫頭本就聰明伶俐,我還真是瞎擔心了。

“這麽晚還不睡?”他微微蹙眉,似是擔心我的身體會承受不住。

“你沒回來,哪能安心?”我反倒嗔怪起他,反正咱臉皮厚。我繼續小埋怨,“你的胃疾未好,又常常不得歇息,如此傷身真讓人不省心。”見他臉上的笑意蕩漾開來,我很是不解,這家夥怎麽回事,我說他反倒讓他覺得開心,他不會是腦子有病吧?

深夜的風毫不留情地向這邊襲來,我哆嗦一下,趕忙将衣服裹緊些,忽的意識到身上的西裝,見他只剩一件單襯衣對抗寒氣,我嗖地起身要把外套還他,他似是看穿我的心思伸手按住我的肩,下一秒連人帶衣一并融入他懷中。他的側臉貼着我的側臉,我覺得自己的臉好像開水一樣滾燙滾燙的,心則是撲通直跳。

“這樣就暖和了。”他偎在我耳邊柔聲呢喃,我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時候不早了,我得睡了。”我用不高不低的聲音提醒他松手,這一瞬他則是聽話地放開。“對了,芳芳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高擡貴手放過她。”我忽的想到這個很嚴重的問題,早前就聽聞他與無數歌女明星糾纏不清,我不希望芳芳成為第二個麗麗。

“你把我當什麽了?”他說這話時,眼底已無柔情的蹤影,似是還有幾許的戾氣強忍着沒有爆發。我說錯了嗎?他這樣的花心大蘿蔔本無真情,新鮮勁一過,花蝴蝶無情地飛走,不帶一絲留戀,更有甚者連愧疚感也無,留下的只有遍地心傷和苦痛。一想到這,眼前的白尚又會讓我無盡憎恨。雖說世間甚少有癡情郎,可他這樣的男人最遭人記恨,至少我就不會迷戀上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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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看不上她反倒是她的幸運。”我選擇直話直說,并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雖是上海灘鼎鼎有名的白大亨,金錢美女随處可得,卻尋覓不到真情。你惹碎了多少女兒家的心,每一筆每一樁必定會還在你身上。”

他怔怔地看着我,嘴巴努了幾下似是想開口說話,卻又咽回肚中,而後默然轉身低頭悻悻離去。月夜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透着孤寂感,讓人萬分不舍。

清晨的第一縷光束正透過窗無聲無息地平鋪開來,睜開眼覺着新的一天會很美好,至少比昨夜舒坦。呂雨薇迎着窗外的風開始收拾行李,正如她現在所想一切都結束了。她不用再面對那些不想面對的事,不願再觸及那張會讓自己心痛的臉。每每她強顏歡笑之後都會以淚洗面,可昨夜的自己堅強地讓她都不敢置信。她大方地向樓宏宇敬酒,與他們嬉笑,更直誇司徒雲漂亮,醉得不省人事之後就會忘記哭泣,第二天醒來就會發現自己可以堅強地面對一切。她深呼吸着杭州的新鮮空氣,如此靜谧幽美的地方真讓人不舍卻又不得不匆匆離開。因為她要放下過往,放下一切與他有關的事物。別了,樓宏宇!她将珍藏多年的二人合影的照片貼在額頭,然後毅然地将它遺落在這家不知名的小旅館內,背上行李大步離開。

“不是很喜歡杭州嗎?為何不多留幾天散散心?”又是和她面面相坐,顏祈遠不解地問她,“連西湖也無暇欣賞,難不成是洋行還有一大堆事物等你?呂大小姐真是能人,這麽大間洋行無你不可。”他的調笑未能緩解她緊湊的柳眉。她的思緒飄得很遠,似是沒聽見旁人的話,再回過神時已是一杯蜜茶在手。

“是,西湖的斷橋殘雪我甚是喜歡,杭州不似上海那般繁華缭繞,但它淡然恬靜,卻是我所向往的,只是我與它并無緣分,只得擦肩而過。”呂雨薇巧言回答他的問題,并輕抿一口蜜茶。蜂蜜的甜似甘泉正好滋潤她枯涸的心,她緊皺的雙眉漸漸松開,心情也開始好轉。她淺淺一笑,唇邊的兩個小酒窩甚是可愛。

“雨薇,你得多笑笑,一笑傾城再笑颠倒衆生。”他由心贊美。記憶中她總是以燦爛笑容示人,那樣的她如此純真甜美,宛若天空飄游的雲彩,讓他百看不厭。

“你這嘴比蜜茶還甜。”她掩嘴笑道,與他暢聊着東南西北,全然卸去了那些煩擾。

自昨夜起,金典和芳芳的名字成了富紳們茶餘飯後閑聊的話題。一傳十十傳百漸漸地滿城皆知,這可惹得一些人極為不滿,這不百合花就在那一個勁地訴說着自己的委屈。“玫瑰姐,現在那個叫芳芳的已躍然成為金典的臺柱,現在金典全然沒了我的容身之地。你說我該怎麽辦呢?你可不能對我撒手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你推薦給白老板的。”她邊說邊用絹帕抹着眼淚,似是有道不盡的心酸委屈。

白玫瑰冷眼看着這位楚楚可憐的小歌女,自己原先将她送往金典是為了掌握白尚的最新消息,不想這看似單純的鄉下丫頭卻很懂上位,沒幾天就成了白尚的枕邊人。現在白尚厭棄她,反倒讓她想起原先的主了。白玫瑰的口氣頗顯不善,臉色更為冰冷,“怎麽,你在金典這麽些日子都治服不了一個洗碗的丫頭?”

“玫瑰姐,你可不知那丫頭的厲害,她成天裝成天真純潔的樣子,白老板就好這口。”百合花憤憤地訴道,恨不能将芳芳撕成碎片。

“這點小事還要我教你?”白玫瑰嗤之以鼻地哼道,“你這點小事都擺不平就不要再踏進我的白公館,更別跟旁人說起是我帶你進金典的。”

“知道了,玫瑰姐。”百合花明顯被白玫瑰冷豔的氣場所懾服,識趣地離開。一回到金典,只見旁人都不似以往那樣迎上來奉承她,心下就很不舒服。她走到化妝間看到自己的專用化妝臺前坐着美豔的新臺柱,這下她氣得火冒三丈,剛大步上前就被人攔下。

“姐姐這是想做什麽?沖上來打我嗎?”芳芳對着鏡中的自己滿意地眨眨眼,然後以冷清的口吻提醒道,“姐姐忘了嗎?現在的金典已不是你的天下了,或者說你已經成為過去。”

“你別得意。”百合花氣得瞪圓了雙眼,憤恨的怒火直直地抛向芳芳。她一甩衣袖氣極離開。

今夜的金典因為芳芳的登場而格外熱鬧,叫好聲鼓掌聲此起彼伏。臺上的人依舊是小清新風格,讓那些煩膩了花枝招展的富紳格外欣喜。不到一會功夫,那些送給芳芳的花籃已堆滿整個後臺。芳芳看着這些自是歡喜,在化妝間開心地旋舞起來,不想今日的地板似是打了蠟一樣格外滑溜,她一不小心重重地摔倒在地,這可把旁邊的那些舞女吓壞了,趕緊把她攙扶起來。只見芳芳額頭滲出鮮血,衣服也被磨破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王經理心疼地嗔怪道,忽的瞥到她散落的小花鞋,臉色頓時發青,他大吼,“芳芳的鞋子是誰塗上潤滑油的?把負責服裝的安心給我叫來。”

“經理,安心下午已辭職離開,不知她的住處也聯絡不上。”跟班小聲地禀報,該是許久未見到老王發火了,所以很是惶恐。

“怎麽會這麽巧,芳芳一出事,安心就不見蹤影,估計是做賊心虛。”舞女甲不高不低的聲音引來衆人的目光,她繼續議論,“只是安心向來不與人結怨,她和芳芳也沒什麽仇恨,怎會丢下飯碗去陷害她呢?”

“怕是被人收買了這才做缺德事。你想啊,依芳芳的傷勢沒個三五天是好不了的,她這幾天不能登臺,誰最受益呢?”舞女乙此言一出,衆人皆恍然大悟。

“百合花呢?”這下老王的脾氣算是徹底爆發了,“見到她,讓她速來見我。”說完氣憤地離開,一幹人也自顧自地散場。

“芳芳姐,你這跤摔得可不輕啊!有必要這麽做嗎?我看那百合花已不成氣候,根本就威脅不了你。”甲乙舞女攙扶着芳芳回房,其中一人不解地問道,今早芳芳給了甲乙各十塊大洋,讓她們演剛才的那幕戲,可自己還是沒明白為何要演這出“苦肉計”。

“她見我的風頭蓋過她自是會想盡一切辦法除掉我,我自然要在她動手前除了她。”芳芳的唇角突地浮現一抹淺笑,冷豔至極。她怎麽也忘不了那個夜晚,百合花仗着臺柱的身份侮辱毆打自己,當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刻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讓百合花也嘗嘗被踩在腳底下的滋味。沒想到風水輪流轉,這麽快就轉過來了。思及此,她唇邊勾勒的幅度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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