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幕降臨,當大街上的攤販陸續收攤時,寂靜漸漸漫延開來。一路走去,走到路的盡頭,就又是另一番天堂。那裏燈紅酒綠,繁華喧鬧,那是富賈貴族聚會玩樂的地方,那是上海灘标志性的夜間場所,那是白尚一手打造的不夜城。金典裏的男男女女正興奮地喝着跳着,嘈雜的聲音淹沒了我的喚聲。我原先想找蘿蔔商量擺脫樓宏宇的事,所以特意趕到這裏找他,可這樣熙攘的人群阻礙了我走向他的路,無奈我只得窩在燈火昏暗的角落靜靜地等待散場。
芳芳甜美的歌聲與這悠揚的琴聲融為一體,她忘情演繹着這段情曲。我聽着喜歡,随着大家一起鼓掌。放眼望去,蘿蔔也笑着以掌聲鼓勵美人,她則是笑得更開了。我的笑容在見到他們一起跳舞的時候漸漸消散,她整個人緊貼着他的胸脯,蘿蔔的手也不安分地撫摸着她柔軟性感的軀體,興致處我還清晰地看見芳芳踮起腳尖親吻他的臉頰,而那人則是得意地高興地扯嘴笑。這笑深深地刺痛了我的眼睛。“尚喜歡你,他真的愛你!”耳畔是谷一嚴肅認真的話語,他愛我?我真想沖上去質問蘿蔔到底什麽是愛?若他這樣抱着其他女人還能沒有愧疚地說他愛我,那這樣廉價的愛于我有何意義?此刻,如夢初醒,原來我與他之間隔着一大片花海,遠得讓我止步。
“芳芳可真有手段,之前趕走百合花,現在又勾搭上白老板。”
“這是遲早的事,誰讓她漂亮呢?就算她不勾搭白老板,老板也會找她。聽說今晚白老板要帶她去溧陽泡溫泉。唉,我們怎麽沒這麽好命呢?”一旁的兩名侍女直直地看着舞池中打情罵俏的二人,憤恨地嘟怨。不高不低的聲音正好傳入角落,我聽聞心下沉到谷底。看着舞池中嬉笑的二人,我沒有急着收回目光,而是再看一眼他俊美的容顏,然後堅強決絕地離開這個地方。
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走,昏暗憂傷尾随而來。一路瞎走,無意間觸碰到一個異物,險些跌倒。待我神定心靜走近些細看,我瞬時吓得魂不附體。只見地上躺着一個血肉模糊的男人,天色太暗看不清長相。我慌張地環顧四周,見沒人想偷偷溜走,不想一只血跡斑斑的大手拉住我的小腿,他用盡全力拼湊出“救我”二字,然後就昏死過去。
救他?我心頭咯噔一下,咬牙皺眉間毅然決定救他一命。雖說谷一家就在不遠處,可拖着這麽重的男人着實把我累壞了。谷一開門的剎那,見到累趴在地上的我以及昏迷的男人時,不禁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人命關天,先救他再說。”我喘着粗氣,指指地上的人說道,“我剛才在路邊發現這個人時,他就是半死不活的樣子,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我就趕緊拉來了。”
谷一二話不說,便召人将那人擡進屋子,看着他忙裏忙外地替那人止血取子彈縫傷口,我害怕地躲到了門外。許久,谷一走出來如釋重負地舒口氣,“中三顆子彈,要是再晚一步,便無力回天,你可真是他的貴人。對了,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外面?”他指着牆上的挂鐘提醒,“淩晨二點,你若再不回去,白老板該滿世界找你了。”
“我要去蘇北地區談軍火生意,明天才能趕回來。”腦海裏忽的浮現昨日清晨蘿蔔與我告別時的畫面,以及芳芳上午特意趕來看我的情形。他們兩個居然把我當猴耍!一想到此刻他們正在溫泉水中蕩漾,我從心底發起一陣惡寒。
“曉月,你沒事吧?”谷一見我神情恍惚,伸手在我眼前晃了兩下,這才将我從憤恨中拉回現實,“出什麽事了?”直覺告訴他一定出事了。
“十個小時前我與你打賭,現在我就可以告訴你結果,你賭輸了。”可我并不想贏這場賭約,說好是三個月的,卻在十個小時內就結束了,“這樣的結局是不是很可笑?他說要去外面談生意,轉身卻是帶着金典的頭牌旅行散心。我覺着自己真的很可笑,你覺得呢?”強迫自己笑的結果就是淚如雨下。
“曉月。”他想說上幾句,卻又不知該說什麽。尚的行為實在太過分了,連他都氣不過,何況是章佳曉月。他遞上絹帕,見我不肯接,他也不惱而是輕輕地為我擦拭着,“你是個好姑娘,善良義氣,不管是樓宏宇還是尚,他們都不應該這樣待你。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傷害你。”
他的話含着心疼,我以眼淚對上他不舍的雙眼,微微一笑間,淚水湧動,他見之趕緊擦拭起來。我搖搖頭嘆道,“它要流就讓它流吧。淚流盡緣已殇,我與他之間沒有愛戀就不會有傷害。”擡頭看到牆上的指針已指向三點,此刻的他們該是盡心玩樂着,至少沒有人會想到我。。。
另一頭,白尚的笑容未減,可芳芳就。。。
“白老板,你騙我?”說這話時,原先春風得意的芳芳現已一臉陰霾。白尚今天一反常态約自己跳舞,還特意約自己來溧陽泡溫泉。那一剎那她覺着是幸運之神眷顧自己,所以她高傲得意地向金典衆人宣示自己得寵,原來這一切都是白尚設的局,他故意引自己來這裏陪那個醉意朦胧肥頭大耳的少将喝酒,引得少将高興萬分十分爽快地簽下軍火合同。她氣極卻又不敢爆發。
“我哪裏騙你了?不是按約定帶你來泡溫泉嗎?朱少将點名要你來陪他,你若不依也沒人會逼你,不過你得想清楚後果,這裏可是他的地盤。”白尚邪魅地笑着,然後不再看她一眼,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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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芳芳脫下高跟鞋對着他遠去的背影狠狠砸去。
“別白費心機了,你就算使出渾身解數,白老板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快去吧,別讓朱少将等久了。”藍風看着芳芳氣急敗壞的模樣,不免熱諷,“想投懷送抱的女人見多了,你這樣天真傻氣的倒也不多見。”
“你們這樣對我,一定會後悔。”芳芳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着,然後整理情緒向溫泉池走去。。。
清晨的第一束光線剛透進屋子,空氣帶着清新,白尚披上外衣匆匆鑽入準備好的車內,藍風拉着行李也趕緊跟來,尾随在後的便是倦意濃濃怨氣深深的芳芳。她剛上車就不滿地埋怨,“至于這麽趕回去嗎?這剛睡下就得起來,這是趕回去訂制軍火呢還是趕着見曉月姐?”
“你這話可真多,你若不願回去,大可留在這裏,我見朱少将挺喜歡你的,留下來當他六姨太也不錯。”藍風反譏她,“累了就閉嘴。”
“你們還不讓人說話了?”芳芳見他們冷漠的面容顯現着不耐煩的神情,她氣憤地直嚷嚷,“你這頭急着趕回去,可那一頭的曉月姐未必想見到你,沒準這會她正在跟她那個男人情意濃濃呢。”
“你瞎說什麽呢?”藍風厲聲制止她的胡言亂語,白尚的神色開始陰郁,這讓藍風很不安,天知道依白尚的脾氣将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我可沒瞎說,昨日去白公館的時候,一個陌生男子也找上門,他自稱是曉月姐姐的男人,而且曉月姐也默認了。我怕白老板被蒙在鼓裏才好心提醒的。”她沒有藍風那般會察言觀色,自是有什麽說什麽,結果就是。。。
“下車!”白尚冷冷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芳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而司機則是趕緊靠邊停車,然後開啓車門禮貌地請芳芳下車。這下芳芳才意識到白尚的怒氣,剛要求情,白尚不耐煩地皺起眉,司機會意趕緊将這位惹老板生氣的女人半拖半拽地拉下車,然後無情地關上車門。
車子無情地向遠方馳去,伴随着揚起的滾滾灰塵直撲芳芳而去,她嗆得直咳嗽,然後哭喪着臉看着這個陌生的地方。
“老板,她萬一走丢了怎麽辦?”藍風知他正在氣頭上,只得小心翼翼地問道。
“若連上海都沒辦法回來,留她這樣的笨女人有什麽用?開快一點,日落之前必須趕回上海。”白尚滿腦子都是章佳曉月的身影。樓宏宇來找她了,這讓自己很不安。他現在就想見到那丫頭,然後深深地擁她入懷,偎在她耳邊告訴她,除了他的身邊,她哪都不該去。
陽光普照的早晨會讓人的心情格外愉快,尤其是對着一桌美食的時候。谷一迫不及待地品嘗一番,然後大加贊賞,“沒想到你這丫頭有這般好廚藝。謝謝你精心為我準備的早餐,好久沒吃到這麽好吃的食物了。真是謝謝你。”
“你這嘴上千言萬謝還不如把這桌食物都吃完呢。你昨晚收留我,作為回報我準備早餐也是理所當然。”我很體貼地替他盛着白米粥,看着他美滋滋地享受食物,我不禁笑了。正吃着,忽聞仆人彙報昨晚那人已醒,見谷一松了口氣,我不禁問道,“你昨晚想也沒想就救他,萬一他是壞人呢?或者是政府通緝的要犯呢?”
他笑着搖搖頭解釋,“我的眼裏只有病人和朋友,不存在壞人和敵人。”他認真的神情讓我想起了聖人,這就是我所認識的谷一,認真而友善。
“昨晚在你房間看到許多照片,那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應該就是你弟弟山下長明吧?”照片中的兩人相偎着笑得很燦爛,想必兄弟倆的感情一定很深,見他只是點點頭沒有說話,我也不好再問下去,只得去隔壁的房間看望昨晚那人。
他全身綁上繃帶,臉色蒼白,木然地看着緩緩走近的我。他努努嘴吃力地問道,“是你救了我?”沒有一個謝字也沒有感恩的情緒要表達。
我微微蹙眉,顯得很不高興,“因為你這傲慢的态度,我真覺得救你是件錯誤的事情。老實交代,你怎麽受傷的?你不會是逃犯吧?”我審視的目光始終徘徊在他周身,什麽人這麽心狠連開三槍,不過這家夥命也挺大的。
“到現在才考慮這個問題,若這麽害怕就不應該救我。”他的語氣透着莫名的冷意,更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感覺。
“我的眼裏只有病人和朋友,不存在壞人和敵人。”腦海裏忽的浮現谷一的話,我就直接套用了。不過這話還是有些效果的,至少這塊大冰山對我的戒備正在漸漸消散。我輕輕走到床前,替他倒上一杯清水,柔聲說道,“這些天就在這安心養傷。這屋的主人是仁愛醫院的全科醫生谷一,你若不舒服大可喚他,我也會時常來看望你。”我将水遞至他嘴邊,他別過臉默然拒絕,我也不惱,像以往對付白尚那樣死硬到底。他的頭別向哪,我就将杯子轉到哪,拗不過我,他唯有乖乖喝水。我漸漸笑了,似是回憶起當日和白尚的情形。
白尚!一想起他,我的笑容又漸漸消散,蝶戀花的結局終究畫上了凄美的句號。不知為何,我不恨他也不怨他。從我認識他那天起,他就是一個花心大蘿蔔,是我自己傻,明知是溫柔的泥潭還往前走,越陷越深就幹脆淹沒自己。我感傷難耐,默然轉身,才至門口,病床上的那人忽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章佳曉月!”然後我頭也不回地直直離開。
“章佳曉月!”病床上的那人細細咀嚼這個名字,然後又陷入沉寂的回憶。昨晚的事他永遠也不會忘記,昨晚的三槍傷的不只是他的身體,更有他最後的情意。他睜開的雙目已布滿血色和怒意,腫脹的雙手漸漸握緊。等着吧,所有傷害他的人最終會走向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