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你這幾天都郁郁寡歡,是因為曉月姐嗎?”病床上的芳芳吃完藥後輕輕問道,“谷一微微搖頭之後,她也跟着搖搖頭說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微微擡頭靜靜地看着她,面無表情的臉上漸漸又布上了一層憂郁,輕輕嘆氣,“你又看出來了?”
“不是嗎?我已經許久沒見到曉月姐了,也許久沒聽到你提起她了,你們吵架了?”芳芳執起谷一的手認真地說道,“不管她做什麽,你都不要生她氣,更不要撇下她不管,她現在只剩你一人可以依靠了。”
“你知道什麽,是嗎?”谷一覺着她話裏有話,握起她的手急切地問道,“你告訴我,好嗎?她前些天來看過你,一定和你說了什麽,到底什麽原因,她一定要去逸主身邊?那個地方有多危險,你又不是不知?”
“她真的去他身邊了?”芳芳顯得很恐慌,甚至有些顫抖,“她怎麽能去那裏?”她突然緊緊地拽着谷一的胳膊直搖頭,“不能讓她去那裏,那人是個魔鬼,會将她折磨致死的,快救救她,快啊!”
“到底怎麽回事?你快告訴我啊!”谷一急得只想剝開這些真相,他的目光緊緊地熾熱地盯着她,一瞬不瞬。。。
“那日她來看我,我正睡着,迷迷糊糊聽到她自言自語,說是要讓逸主借船給他們,具體什麽我也不清楚。但逸主這人我很清楚,他是個魔鬼,是個變态,事情還得從兩年前的一個夜晚說起。。。”她悠悠地将他拉回那一個恐怖的夜晚,那個讓她至今想來依然會做噩夢的夜晚。
兩年前,青洪幫內戰,血流成河,屍首遍布荒野。內戰後,端木逸登上了青洪幫幫主之位,端木玥被棄之湖中。自這一戰,衆人皆人心惶惶,一到夜晚無人敢獨自外出。然而那一個夜晚,芳芳不知怎地徒步到以往常去的小河邊透透氣,卻在河邊看到了端木逸和一個女人,以及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阿佐,她害怕連忙躲在大樹下靜觀其變。
“啪!”那女人突然用力甩了端木逸一巴掌,憤恨地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把玥扔湖裏了?你怎麽能做這麽喪盡天良的事?他可是你親哥哥,你的親哥哥!”她歇斯底裏地咆哮大哭,幾近抓狂。
“你為了他痛哭,那我呢?我身中三槍下落不明時,你可曾擔憂過?你可曾也這般指責他為何要對親弟弟下毒手?”他也很激動,情緒幾近失控卻極力隐忍着。他猛地拉着她的手将她拖到河邊,大吼道,“你不是迫不及待地要投到他懷抱嗎?我現在成全你,你去啊!好好陪他!”
他的怒吼聲劃破了黑夜的寂靜,河邊樹梢上的鳥全部驚醒,在叢林中亂飛。這一下可将芳芳吓壞了,但她卻用力捂住嘴硬是不敢吭一聲,繼續查看他們的動靜。當然那女人似乎也吓得不輕,一邊哆嗦一邊求饒,“逸,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我,我是紅嫣啊,我是你最愛的紅嫣,你忘了嗎?以前我們有多要好,有多恩愛。”她焦急地抱住他,怎奈他的全身像一座冰山一樣冷徹,她忽的醒悟而後凄然大笑,“你真的不肯放過我?即使你心裏依舊深愛我?”
“愛?”他可笑地搖搖頭,甚至覺得這個字眼就是一種嘲諷。他垂下的雙手漸漸握緊,正如他眼中的愠火越發熾烈。“你跟我提愛?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愛?我親愛的大嫂,要知道你當初是那麽迫不及待地投到大哥的懷抱,即使你心裏很清楚他對我做了什麽。”他陰着臉步步逼上前,冷漠與怒火的交織讓她不再恐慌,因為恐慌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紅嫣似笑似哭地喃喃說道,“對不起,逸,對不起!”一聲聲對不起發自肺腑撕心裂肺,然後她決絕不帶一絲不甘地轉身,朝湖中奔去。然後湖水漸漸化為平靜,而他的心也漸漸死了。。。
“那一個夜晚就如一場噩夢一樣緊緊圍繞我,揮之不去。”說到這芳芳竟忍不住失聲哭泣。谷一怔怔地不敢置信地聽着這個故事。世間竟有如此心狠之人,連心愛的女人也不肯放過,那女人雖然背叛他但罪不至死。谷一寒顫一下,芳芳則撫順着不安的心說道,“你知道我真正害怕的是什麽嗎?那個紅嫣回過頭時,我真是吓傻了,因為她長得很像曉月姐。萬一端木逸把怒氣撒在曉月姐身上,她一定會被折磨致死。怎麽辦呢?救救她,快救救她!”
“你說什麽?”谷一覺得此刻天昏地暗,甚至連心跳都減速了。他決不能容忍章佳曉月受傷害,他一定要保護她,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一想到這他匆匆跑出去。
紅嫣是誰?為什麽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呼喚這個名字?好像他還執起我的手哽咽,他似是在乞求紅嫣不要離開他,可這跟我有什麽關系?帶着這些不解,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了他未來得及擦拭的淚眼。那樣心傷又那樣痛楚,恍若我是他這一生的摯愛。該是我的錯覺嗎?為何他眼裏又多了一種掙紮,一瞬間又是冷漠當道,仿佛我又成了不相幹的人。他吝啬任何一句關心的話語,甚至都不肯再多看我一眼,就這樣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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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嫣是誰?”當晔兒端着熬好的藥進來時,我不禁問道。她顯然一怔,碗中的藥也随之揮灑一些。直覺告訴我這個紅嫣一定是個重要角色,為此我非要弄清不可。“你若不肯說,我是不會吃藥的。我的病若是拖着,你恐怕也不會好過。”
這番威脅讓晔兒的臉色甚為糾結,竟擰成了一團。她掙紮了許久,見我态度堅定她唯有投降。她緊張兮兮地關上門窗,小心告誡道,“小姐聽了也只得記在心裏,切不可當着逸主的面提及,這在端木府可是禁忌。”見我點頭,她則是惋惜地念叨,“原先紅嫣小姐和逸主是一對很恩愛的戀人,可是老爺剛逝世那段時間,逸主也失蹤了,紅嫣小姐也不知怎地跟了玥主。之後內戰,逸主登位,玥主被扔湖中,紅嫣小姐受不了打擊投湖自盡。自那日之後無人再敢提及她,直至你出現,讓所有人驚愕不已,因為你與紅嫣小姐竟長得有些相像。”
不會吧?這世間還有這樣的事能讓我遇到?難怪端木逸對我忽冷忽熱,又愛又恨,可我畢竟不是那個叫紅嫣的女子,他愛也好恨也罷,全然不該算計在我頭上,難道他把我當成替身了?一想到這我莫名地寒顫,總覺得要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晔兒端起藥碗遞至我眼前,我皺皺眉一股勁喝下,苦不堪言!若是谷一在,他斷不會逼我喝這苦東西。他一定能配合着新香的味道一起入藥,要是他在我身邊,該多好!
“逸主走了嗎?什麽時候回來?”我輕聲問道,我應該早些出去尋祈遠哥商量。
“逸主沒有離開,在底樓的書房裏,小姐若是想他,大可以去找他。”這丫頭鬼鬼地笑了,我卻只能幹笑着。我起身朝書房走去,卻未發現他的身影。書桌上靜躺着一張老照片,左邊的是他,右邊那個高個男子眉宇間透着一股與他相似的英氣,難道是他哥哥玥?那中間這個笑若桃花的女子,莫非就是紅嫣?細細端詳确實與我有幾分相似,不過還是比我清瘦些,皮膚也比我這個北方人白皙許多。照片中的三人笑得那麽燦爛,那刻該是美妙的,所以它才能夠獨躺在書房。
“誰讓你進來的?”身後傳來了冷冷的質問聲,尤其是他見到了我手裏的照片,突地沖上前從我手中奪去照片,“你出去!”就這樣他帶着怒氣下了逐客令。
我悻悻離去,卻在門口止步,終是鼓起勇氣提醒道,“我與那人确有幾分神似,但她是她,我是我,她不是我,我也不可能成為她。我是章佳曉月,獨一無二。”谷一說過這世間只有我一個章佳曉月,獨一無二。
他有些恍惚,看着照片又看看我,最後無力地垂下手,那張照片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他似是有些明白我只是章佳曉月,并不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紅嫣,卻又開始掙紮糾結,因為他留我在身邊的原因無外乎就是想找到紅嫣的影子。
“逸主,有一個叫山下谷一的日本醫生求見,要讓他進來嗎?”晔兒倚立門口小心地問道,見逸主神色甚差,她哆嗦一下不敢再問。
谷一來了!我瞬時心情大好,還沒等逸主回應便箭步跑到大門口,所有的郁氣全在見到谷一的剎那化為雲煙,“谷一!”我興沖沖地迎上去,若不是旁邊站着一幹仆人,估計我一定會抱住他抱怨一通。只是現在,我只能以賢良淑德的女主人之姿招待這位朋友,我笑着問道,“你怎麽來了?”
“跟我走!留在這你不會好過的。”谷一不容拒絕地拽住我,仆人見狀紛紛擋住他。他心頭一急摒棄那些儒雅,肅然低吼道,“你們沒有權利阻止她離開!”
“是嗎?”又是那冷冷的音調,又是那怒氣未減的面容,不知為何一見到端木逸出場,我冷不丁地就會恐慌。他冷冷哼了一聲悠步走到我跟前,以輕柔的方式拍着我的肩,又化為詭異的笑,“你真要和他一起走嗎?我可不會攔你,不過剛剛準備的三艘船好像用不上了,那就取消好了。”
船?我瞬時像撥浪鼓一樣死搖頭,并用力撇開谷一挽住端木逸,向他忏悔懇求,“不要取消!若是後天見不到船會有很多無辜的人喪命。我求求你不要!我向你保證在你厭倦我之前我不會離開你半步。”顧不得谷一如何看我,我板起臉對着谷一呵斥道,“我不想看見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天知道我這冷漠面容下的心有多疼,有多怕谷一會從此不再理我,可是我只能這麽做。
“章佳曉月,你若留在這一定會後悔!”谷一認真地一字一句說着。他的認真我一向招架不住,可這次我選擇演繹堅強的自己。
“我不會後悔!”我以最堅定的眼神回視谷一,并緊緊牽着端木逸的手,似是一種宣示更是一種打擊,擊潰了谷一堅強的堡壘。他無話可說,轉身落寞離去。那樣孤寂失望的背影牽動着我的每一根神經,我好想哭,最終卻化為了笑。
“你的表演很精彩。”端木逸忽的附在我耳邊呵了一口熱氣,我吓了一跳猛地退開大步。他見狀則是笑開了。只是這笑容只含嘲諷與蔑視,“就為了幾艘船搭上自己的一生,你覺得值嗎?”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嘴角的笑容也越來越大,“你是青洪幫幫主,一言九鼎,後天三艘船就請你早些安排過去。”只要能夠順利将藥品運送到兄弟們手上,我就安心了。我微微松手,不想他卻緊緊拽住我,并在下一秒打橫抱起我。我大驚,半推半求道,“我這身體還未見好,要不。。。”
“你拒絕我?”他眯起眼威脅性地盯着懷中的獵物,然後不帶憐惜地将我甩在冰冷的地板上。我吃痛地喚疼,他則是饒過我徑自向書房走去,倒是眼明手快的晔兒及時扶起我。這一刻我不再僞裝堅強,而是失聲痛哭,那些委屈和痛全數淹沒在淚水中。
“小姐,別哭了。”晔兒不知如何安慰,就只能站在一邊陪着我。
我其實不想哭的,淚水根本洗刷不去這些辛酸,可細細想來,除了哭我什麽都不會。歸根到底我只是一個軟弱的卑微的章佳曉月,我能等到光明的那一天嗎?微微擡頭,淚眼中的陽光依然耀眼,依然熾熱。不知不覺這淚水止了,心也靜了,因為我覺得光明就在不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