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她不怕跋山涉水,只怕他的心,她讀不懂。一顆心到另一顆心的路程,咫尺卻天涯,縱使窮盡一生都難以完成,于是身在咫尺的人,她終究未懂。那個女人真就那麽好嗎?她只是個又老又平凡的女人,而他貴為總司令之子,為何要對這樣一個人念念難忘?郭燕真的不明白,自己哪裏比不上她了?為何醉夢中他呓語着呂雨薇的名字?郭燕真的受不了,她披上外衣匆匆下樓。

“少夫人天色晚了,你要出去的話,我送你。”司機老徐關心地提醒道。

“帶我去少爺常去的地方。”她擡頭仰望星空,硬是忍住了眼淚。很快車子就載着她到了孤兒院,她正欲下車,卻被眼前的一幕深深吸引了。

夜風起拂,樹葉簌簌作響,行人裹緊外衣往回趕,唯有院中的那人似是不知寒冷與一群孩子嬉戲打鬧,直到神父叫喚那些孩子進屋,然後那人将一疊紙幣塞入神父手中。郭燕似乎有些明白了,那個叫呂雨薇的人确實散發着一種獨特的魅力,能讓人心裏覺得暖暖的,所以她下車擋在了這人面前。

“少夫人?”一見到來人,呂雨薇甚是意外,更帶着些許的拘謹,因為她不能确定眼前的郭燕是否是來找茬的。

郭燕淡然一笑,似清風一般,而後親切地牽起呂雨薇的手說道,“姐姐是個心善之人,那些孩子喜歡你,我也喜歡你。”

這話什麽意思?呂雨薇細細咀嚼這番話語,依舊不明白,詫異地問道,“少夫人這麽晚了是來找我嗎?”

她搖搖頭卻又點點頭,似是有幾許苦澀羨慕攪拌掙紮着,最終化為落寞爬進她的眼底,“他喝醉了,醉語中全是你。這已不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呼喚你的名字。呂雨薇這個名字折磨了我整整兩年。我該是恨的,可就在剛才我又恍若明白了,你如此獨特心善,我若是他也必定會喜歡上你。”

“少夫人言重了。”呂雨薇凄然應道,“人無非兩種狀态,得不到時難過,得到了又無比空虛。他對我不過是第一種狀态罷了。”她抽回雙手,指着孤兒院的大門說道,“但我還是要謝謝他,聽馬神父說他定期給予物資給這些孤兒,他是上海總司令之子,他應該把愛撒在需要幫助的人身上,少夫人請你多勸勸他。”然後作告別狀緩緩離開。

這樣的呂雨薇讓人恨不起來,郭燕搖搖頭而後鑽入車內揚長而去。

熟悉的公館熟悉的秋千,卻不再有當初的那種感覺。張媽總是以小姐稱呼我甚至都沒有往常的那份親近。住在這的白玫瑰和林姨總是敵對地與我劃清界限。這個地方不再是我想象的家了,我無奈只得退到院中的秋千上獨自坐着等他回來。

“章佳小姐,你為什麽要回來?白小姐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她昨天當着衆人的面辱罵你,沒準明天還有更可怕的事等着你。”張媽端上熱茶小聲說道,“白老板很忙,根本無暇顧及家中,你這樣該有多累!”

是啊,這樣真的好累!白玫瑰的病情時好時壞。昨日她在珠寶店當着衆人的面說我不要臉搶她老公,引衆人對我指指點點,今日又發瘋似的說我把她的孩子藏起來了,又哭又鬧的。我實在招架不住唯有處處躲着她,谷一說我的出現只會影響她的病情,可白尚卻一再強調他會處理好一切,讓我哪也別去。我越發覺得不安,留在他的身邊讓我覺得好累好累!回到這是正确的選擇嗎?我不禁迷茫起來。。。

“章佳小姐,你的電話。”張媽大聲喚我,我這才回過神來,挂上電話的那刻,我只覺腦海一片空白,但依然能感覺到心痛。而後我就朝大門奔去消失于夜色中。

“為什麽不告訴我?”我歇斯底裏地咆哮,幾次大發不滿。

“逸主不讓說,可我不想看他這麽痛苦,所以偷偷給你打電話。”晔兒早已哭得不成人形,更是向我下跪磕頭乞求,“小姐我求求你,不要離開逸主,他真的很需要你,大家都看出來了逸主是真的很喜歡你,不然他不會逼迫你恨他,因為這樣你才會走得堅決,不會再回頭看他。每每傷害你之後,他其實很心痛很悲傷。”眼淚碎着音調勝過世間的所有哀傷,這一瞬我不禁成了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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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死神是魔鬼是萬人憎恨的端木逸,可我依然舍不得他,真的不能戰勝家族的血癌嗎?谷一!對,谷一或許能救他,想到這我拼命地拉起晔兒朝谷一的住所跑去。谷一搖頭的剎那我恍若跌入谷底一般絕望,甚至連攀爬起身的欲望也沒有。谷一伸手拉起我,并将我轉向他,“并不是沒有希望,我有個前輩曾經研究過這種病例,只是。。。”

“只是什麽?”我忙追問,他吞吐的樣子讓人分外焦急,只要有一絲希望都不能放棄。

“他唯一的兒子吸大煙死了,所以他不會救逸主。”一邊的晔兒抽泣地答道,“他是上海灘赫赫有名的醫生龍骁,也是脾氣最壞的一個。老爺病發時我們就求過他,逸主曾經用槍抵着他的腦袋,他也不曾眨眼,更是連看也不肯看一眼老爺,老爺就這樣在病痛的折磨下離開了。”

“我去求他!”不管怎樣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端木逸離開。想也不想我就匆匆跑出去,谷一和晔兒随即跟上。

“別擔心,我會一直陪着你。”谷一一如既往的溫柔融合着暖暖的力量一點一點注入我心中。我一瞬不瞬地看着谷一,他總是這樣,不管我發什麽瘋勁,他都會這樣伴着我。這段日子實在是太壓抑了,我真的很需要一個人安慰我給我勇氣。谷一在身邊的感覺真好!

那人真是個倔老頭,我和谷一在門口整整站了一夜,那人無動于衷不說,甚至在清晨出門時連看也不看我們一眼。又餓又累又冷的我無力支撐然後倒在地上,這下可将谷一吓壞了,好在尋消息找到這的白尚及時出現,抱緊我趕緊往醫院跑去。

“她胡鬧,你怎麽也跟着?”白尚又氣又急,拉黑着臉不悅地訴道,“她要有什麽事,別怪我不把你當朋友。這傻丫頭好不容易出來,我決不允許她再跟那個人有任何瓜葛。你不要再幫她胡鬧下去了。”最終白尚還是選擇了乞求,他真的不想她再受任何傷害。

“你真的了解曉月嗎?你若了解她就不該這樣束縛她,何況你根本不可能束縛得了她。她是個講義氣的人,她可以為了朋友兩肋插刀也在所不惜,她可以為了一些根本不認識的人犧牲自己。她是個有大愛的人,這樣的人你怎能束縛?你唯一能做的就是無怨地陪着她。”谷一說着這話恍若間看到了自己。不管如何,自己都會陪在章佳曉月的身邊,默默地守着她愛着她。

谷一真的喜歡上章佳曉月了!白尚從谷一眼中讀出了這份情意。他早該料到谷一會喜歡她,她是如此獨特,與她接近之人無不喜歡這個丫頭。一時間他竟有些不知所措,谷一是他的好兄弟,他真的不願這位好兄弟受任何傷害。

“老板,杭州那邊來電話說軍火出問題了,樓司令邀你去一趟。”藍風拿起電報輕步走到病房,見病床上的人緊閉雙眼,他擔憂地問道,“還沒醒嗎?”

“她身子差該有好一會才醒。”谷一看着藍風手中的電報,哼笑一聲,“樓宏宇這樣算是挑釁嗎?你會去杭州嗎?”

“為什麽不去?你覺得我會怕他?”同樣的哼笑同樣的毫無畏懼,白尚堅定地回道,“我要證明給他看我才是最适合章佳曉月的人。”

掌聲在話音落下的那刻響起,谷一欣慰地連連鼓掌,“好樣的!”然後三人說笑着退出病房。房門關上的那刻,病床上的人忍不住失聲哭泣。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了,我趕緊止了哭泣佯裝未醒。不想那人卻淺淺笑道,“我知道你醒着,我是芳芳。”

芳芳?我攸地睜大了眼睛,“芳芳!”我掙紮着起身,她趕緊扶我坐起,并輕柔地牽起我的手放在她溫熱的掌心中。感受到溫暖,我欣喜不已,激動地哽咽,“真的是你。”

“姐姐,是我,真的是我,因為你的不放棄我重生了。”她的激動不亞于我,淚水早已泛濫,所有的感恩全化為一個深情的擁抱,“謝謝你,我之前那樣對你,你還肯幫我,真的謝謝你,姐姐。”

這聲姐姐足以證明一切,我所做的便是值得的。我輕拍她的背小心地問道,“現在身體好些了嗎?”三個月的時間,不知她能否徹底戒除這害人的鬼東西,見她點頭,我安心地舒了口氣。

“姐姐的事我也聽說了。逸主那樣待你,你還要幫他?”她有些困惑但很快又明白了,“姐姐有大愛之心,不管我們如何待你,你都不會懷恨。姐姐這般善良必定有好報。若姐姐想救他,我有個辦法不知可否?”說着她趴在我耳邊小心翼翼地描述着。

夜深人靜時,我悄悄從側門溜出,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不想還是被人逮住了。他伸手攔我,見我板着臉,他也不畏懼,甚至一改往日的溫柔肅然對我,“尚離開前讓我看好你,所以你哪也不準去,乖乖回病房休息。”

“我以為你是懂我的。”他今日與白尚的那番話讓我更加确定這世間最懂我的人非谷一莫屬。我輕嘆一聲不肯退縮,“我若執意要出去呢?你也要束縛我嗎?”我的堅定盡顯眼底,他看着我,我則坦然地回視他,“谷一,我希望你永遠都是最懂我的那人。”

“作為醫生,我必須忠告你,你的身體不适合再奔波勞累,但作為朋友作為最懂你的那人,不管你去何處做什麽,我都會陪着你一起面對。”他再次展現那種認真,并牽着我的手一步一步往外走,卻不忘做個唠叨鬼,“你這人從來不善待自己的身體,作為醫生我必須對你這個病人負責,絕不讓你的身體再出什麽差錯。”

我笑了,因他的許諾我心情大好。只要有谷一在,便會有一種安心尾随而來,我任他牽着,随着他的步子一點一點消失于這星光璀璨的夜晚中。

晨光透過玻璃窗射進滾滾前行的火車中,卧鋪上的兩人沒了睡意,睜開眼迎向這刺眼的陽光。二人皆回避地看向另一邊。當火車在杭州站停下時,二人皆匆匆拉起行李下車,車站上迎接的人面帶笑意,卻透着冷清的味道。下火車的那人也漸漸挂起笑容,并客套地伸手與他握緊,“勞煩樓司令親自接待,真是榮幸之至。”說這話的白尚始終噙着笑,和他一樣也是分外冷清的那種。

“白老板可是貴客,我怎能不親自招待?”樓宏宇談笑間四處張望一下,故作疑惑地問道,“夫人呢?怎麽沒跟着一道前來游玩幾天?”

“等我下個月娶了她一定會帶她來杭州玩上一陣子,到時還得給司令添麻煩了。”白尚得意地笑了,有些張狂更有些挑釁,“聽曉月說前陣子在姐夫這裏住得很開心,那下次帶她來時還是要在姐夫府上打擾幾天。到時我們可是一家人了,是吧,姐夫?”

姐夫?多刺耳的字眼,樓宏宇的臉色越發難看,雙目聚集出一種怒意,轉身背對白尚冷冷說道,“白老板你這次供應的槍支中出現許多次品,難不成你是不想與我們合作了?還是看不起我們樓家軍?”

“樓家軍聲名四海有何人敢小觑?樓司令此話言重了。”白尚心頭不免微怔一下,正言道,“商道以和為貴,但凡次品大可踢出,我如數補齊便是。”

“白老板果然爽快!我這還有要事處理,葛裕陪好貴客。”樓宏宇冷冷的一聲令下,便鑽入一旁的小轎車內絕塵而去,這氣勢可把一旁的藍風氣急了。

“這家夥根本就是找茬,每次送軍火時我都親自檢查,一定是他從別處拿了次貨想占我們便宜。”藍風氣得咬牙切齒,臉色已化為青綠。

“他手上有兵,你能奈他如何?”白尚又豈會不知,樓宏宇定然是因為章佳曉月的事遷怒于他,但這些根本不能打倒他,沒有什麽比曉月更重要了。不懂愛之前錢財利益是第一,懂愛後這些都只是浮雲,和愛人厮守一生才是真的幸福,不是嗎?當然是!他以此堅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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