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龍醫生,請留步。”她在龍府的大門口伸手攔住了龍骁的去路,見他審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離,她不急不慢不卑不亢地笑道,“我們見過一面的,當時我就和龍公子躺在一張煙塌上,我記得當時你還氣急敗壞地把他拽回家了。”

她輕笑的聲音像極了諷刺的針,一針一針紮得他生疼。他擺起冷臉瞪着這個不明來歷卻知道甚多的女人,“你向我套近乎是想從我這弄點錢去抽那個嗎?”尾音在提到那個害人的東西時,他兩眼中似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久久不肯散去。

她再次輕笑,沒有諷刺只含可悲,“你恨那個東西,我也恨,你兒子也恨。”

“你到底想說什麽?”龍骁總覺得她話裏有話,忙問道,“還是龍博跟你說過什麽?”他忽的很想知道關于龍博的事,或許有些晚了,但他依舊想知道。

“哈哈。”她忽然凄涼大笑,這笑來得太突然,盤旋于龍骁的身邊,他難過地捂住耳朵。見他這般,她厲聲說道,“作為一名醫生你盡職盡責,深受衆人愛戴,可作為一名父親,你有關心過你的兒子嗎?你知道他為何會從一個乖巧的學生變成煙鬼嗎?你知道嗎?龍大醫生?”她犀利的語句緊緊逼迫他面對,忽的又摒去這份嚴厲化為哀傷和幽怨,“你當然不知道了,你的腦海裏只有病人和手術,家人永遠不在你關心範圍內。你可知他抽第一口煙就是為了引起你的關心和注意,而你只是斷了他的錢財便不再管之。于是他才絕望地走上這條滅亡的道路。”

“簡直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麽人?”龍骁氣得直發抖,像是被人剝開心髒一樣哆嗦幾下,更像是因疼痛而抽搐,“是鴉片害了他,是鴉片!”他怒吼着像是在告訴她更像是在提醒自己。

“不可否認是鴉片害人,可鴉片害不了心啊!若龍博的心是熱的暖的,他還會是這樣的結局嗎?你若關心他愛護他,他哪裏會走向滅亡?真正害他的,是你,是你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害死他的!”她歇斯底裏地咆哮着,像一頭抓狂的獅子急欲宣洩心中的郁火。她這般吵鬧引來衆人圍觀,可她全然不顧,更是撸起衣袖将手臂上那一條條觸目驚心的刀疤顯現給衆人看,“我每次吸完大煙都會後悔,但又控制不了自己只好用刀在手臂上劃上一條。你能想象我當時的絕望嗎?可我還是比龍博幸運,我的姐姐不肯放棄我,她努力地讓我戒掉了大煙。因為心是熱的暖的,所以我咬着牙熬過來了。若你當初也能這樣溫暖他,我相信他也能熬過來的。”那樣辛酸的眼淚包羅着數不清的艱辛,可她還是活下來了,因為有期盼所以就會有希望。

“你。。。”他頹敗不堪,甚至無言以對。是他害了自己的兒子,真的是他自己将龍博推向毀滅的。可他始終不願面對和承認,現在被人一層層剝開後,他忽然覺得坦然了。他确實是一個不稱職的父親,低頭間一行淚從眼底滑過,随着忏悔和思念一起飄向遠方。漸漸地他不再是盛氣的龍醫生,而是褪變為一個孤獨憂傷的老者,“你說的對,是我錯了。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芳芳。”她輕輕應道,轉身并優雅地離開。他則是頹然地回府。這一幕剛剛拉上帷幕,躲在角落欣賞的二人趕緊出來迎接最佳女主角。

我正想誇贊兩句,谷一卻搶在我面前豎豎大拇指,“芳芳,你可真是太厲害了!你認識龍博嗎?怎麽就能一語擊中前輩的心?”

小妮子撅起嘴洋洋得意,“他都去世好些年了,我哪裏認得?純靠演技,像吧?”

我贊賞地連連點頭,笑道,“芳芳這嘴可厲害了,谷一君就算修煉一輩子也說不過她。”

“是是是,在下甘拜下風。”谷一這頭剛作揖,那頭的我們笑得更開了。

“對了,芳芳沒地方可去,你那不是缺一個料理家務的人嗎?這不正好。”我壞笑着将小妮子推倒谷一身邊,“你們兩互相照顧,我才放心。”

“還說我呢,顧你自己吧。你這下跑出來還會回白老板那邊嗎?”芳芳關心地問道。

我想也沒想直搖頭,“我該去需要我的人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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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谷一很認真地問我,“你真要去死神身邊?”

他的雙眼盛載着柔情,溫柔似一片花海,夾雜着無數的心疼與不舍。他不希望我去那,可因為他懂我,知道不可能攔住我便不再開口。我們相視彼此,恍若這世間只有我們二人。

“我該走了。”這一瞬我從溫柔中醒來,背向他堅強地離開。

芳芳見谷一的神情漸漸落寞,不覺惋惜,“你這麽默默地守着有什麽用呢?她還是走了!你這老好人就只會沉默嗎?”她一甩衣袖大步離開。

“你這是去哪?”谷一見狀趕緊追上去攔住她,見她發着小脾氣,他只得耐着性子說道,“別怄氣了,我請你吃西餐吧。”

“這還差不多。”芳芳努努嘴,很快又換上小雀躍的神情,勾起他的臂彎小撒嬌道,“姐姐說了,讓你好好照顧我,你可得對我好點。”

“就你這鬼精靈,我敢對你不好嗎?”他寵溺地展現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或許是想到了芳芳在他身邊,曉月會時常來找他的緣故,笑得更開了。

他的笑容讓芳芳有些不明白,不過她心情依舊大好,不免哼起小調。熟悉的旋律引起路人的注意,有些人開始認出她,議論聲就随即鋪向這邊,“那不是芳芳嗎?抽大煙還能釣到凱子?那凱子應該是傻子吧?”議論聲和譏笑聲盤旋于四周。嗡嗡嗡地似蚊鳴揮之不去。芳芳恐懼不安,捂住耳朵顫抖,不想身邊的人伸出強壯的臂彎挽住她,更是微笑着向她搖搖頭。她斜着頭凝視着他的笑容,這一瞬她讀懂了這份笑,便放下手擡起頭一步一步向前走。再痛苦再難受的日子她都咬着牙熬過來了,這些嘲諷算什麽?漸漸地,她也釋懷地笑了。。。

看到他的那一瞬,我不知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我的心情。才半個月的光景,他已頹變成這般憔悴的模樣。他的下巴已削瘦得尖細,那原先炯炯有神甚至犀利的雙眼早已成了空洞的模樣。慘白的面容毫無血色可言。這樣的端木逸讓人分外心疼,我甚至都沒有勇氣靠近他唯有悄悄地退出去。

“晔兒,他時常這樣昏迷嗎?”我哽咽地問道,他若醒着看見我會是什麽表情?高興還是發怒?我寧願他如以往那般兇狠待我,我真的不願看到他這樣有氣無力地躺在冷冷的病床上。見晔兒點頭,我吸吸鼻子肅然說道,“讓阿佐來見我。”很快晔兒就帶着阿佐出現在我面前。阿佐有些意外該是沒想到我還會回到這裏,他斜視思慮一番,正欲開口卻被我搶先,“我回來是為了救逸主,你們大家都想救他不是嗎?既是這樣我希望你與我好好合作,只要能救他,不管我做什麽,你都得配合。一切責任我會負責。可以嗎,佐堂主?”

他沉默着狐疑地看着我,見我既誠懇又堅定,他甚為不解,“你到底想做什麽?”

“關煙館!”我開門見山,更決絕地說道,“只有關煙館毀大煙才能請動龍骁。”

“你瘋了嗎?你一下子關二十間煙館,你讓那百來號兄弟靠什麽吃飯?”他板着冷臉回絕我,“幫派的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現在一有風吹草動,随時都會引起內亂。”

“那些害人的東西不僅害了無數無辜的人,還會要了逸主的命。關二十間煙館固然困難,但只有這樣才能救逸主。只要逸主安然無事,青洪幫便不會倒。幫派裏還是有錢的,我們可以開米鋪開銀行,只要保證那些兄弟仍有飯吃就不會引起內亂,眼下救逸主要緊。”我聲淚俱下地闡述着心中的計劃,這也是祈遠哥的計劃。他不希望這些煙館危害百姓,便讓我完成這個任務。

阿佐的臉色越發凝重,他咬咬嘴唇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按耐不住地說道,“開煙館是逸主一手策劃的宏圖,沒有他的指令我不敢違背,而且我說了也不算。”

“我說了只要能救他,不管做什麽我都一力承擔,以我的名義傳令下去關煙館。”說這話時,我居然強大到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該說是絲毫沒明白我的意思。

“青洪幫夫人的話難道一點威信也沒有嗎?”這下該換我不明白了,難道我借這個身份關煙館還不行?那我真就沒轍了。

“章佳小姐果真是個大義的女子,就算逸主怪罪下來就算要了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說着阿佐鄭重地下跪磕頭,反倒将我吓了一跳,我正想扶他,不想一直默不作聲的晔兒也感恩地又跪又磕,我索性就随了他們。

“號外,號外!青洪幫夫人受逸主之命一夜關閉所有的煙館,引青洪幫騷亂。。。”大街小巷回蕩着報童的叫賣聲,一時間這則勁爆新聞無人不知,街頭巷尾無不在議論此事。

“那死神怎麽良心發現了?居然毀自己的財路關煙館?是不是見鬼了?”衆人猜測紛紛,忽有一人冷不丁地問道,“那端木逸什麽時候娶妻了?這又哪裏冒出來一個什麽夫人?”他這話一語驚醒衆人,下一秒衆人的話題又圍繞在那位神秘的夫人身上了。

“啊欠!”一連打了幾個噴嚏,我難受地捏緊鼻子,想來該是衆人的念叨引起的,要不然就是跪在龍骁那個倔老頭門口凍着了。說來就氣那個倔老頭可不是一般的倔,竟忍心讓我這個弱女子又跪上一晚。這初冬的夜晚可是冷得極盡寒徹,上次有谷一陪我,這次換了晔兒,這可憐的丫頭凍得直哆嗦,而我的雙腳也發麻了。

大門在我們殷切的期盼下終是開啓了,那個期待已久的龍醫生緩緩現身,走到我跟前伫立不動,像是打量怪物一樣目不轉睛地審視我,許久他緩緩啓口,“你可真不簡單,你就不怕那些煙鬼知道後弄死你?”

他這是在擔心我嗎?我心頭竊喜但依舊是一副哀怨悲痛的神情,“那些害人的大煙害了多少人,多少家庭因此破碎。我真的很痛恨這些大煙,我的夫君也因此遭了報應,但他知道錯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是醫生,你救救這個可憐的病人吧。”我重重地向這個倔老頭磕頭,哭腔濃濃地哀求着,“求求你救救我的夫君,我就這一個親人了,失去他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龍醫生應該能明白失去至親的痛,求求你可憐可憐我吧。”

失去至親的痛,那是何等的錐心何等的撕心裂肺。龍博的離開一度将這個大名鼎鼎的龍醫生僞裝的堅強摧毀,他又怎能不明白這種痛苦?他看着我的眼神中漸漸多了幾許憐憫,“唉!”長嘆一聲訴說着那數不盡的傷痛,他輕輕地将我扶起,“我們每個人都應該好好珍惜親人,不要失去了才知道後悔。”說着他深邃的雙眼中已泛起淚花,“端木逸是幸運的,因為他遇到了如此愛他的夫人。”他拍拍我的肩欣慰地笑了。

這一瞬我也笑了,并着眼淚感激地笑了。端木逸是幸運的,因為他遇到了我,雖然我不愛他,但我仍舊會以友情的愛包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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