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她停在原地不敢走下去,看着一地的悲傷繼續上演,然後垂頭悠悠地嘆息。反倒是一邊的他豁朗地向前走了兩步,然後抱着她深情地親吻她的額頭,“雨薇,雖說從今天起我們已不再是夫妻,但我依然是你最堅實的依靠,照顧好自己!”他不舍地放開她,默然轉身,黯然離開!
藍風,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呂雨薇在心裏虔誠地默念道。若是可以,她真的不想離開這堅實的依靠,真的不想!回頭見到守在一邊的顏祈遠,她苦笑地開口,“我剛剛和藍風離婚了,也辭去了洋行的工作,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對不起,雨薇!”顏祈遠歉意地向她鞠躬,若不是事态嚴重,他是斷然不會将呂雨薇的幸福葬送,更不會把她推向苦崖,“上方希望你能盡快嫁給林傑,然後把那份秘密名單弄到手。名單裏關乎許多同志的安危,拜托了!”說着他又深深地鞠躬。子默離去後,他只剩她這個知己了,他不忍卻還是掙紮着開口。
“好,我知道了。”她微微點頭後,吸吸鼻子擺擺手,“我想一個人靜一下。”她真的好累好難過,此刻的她又何嘗不知自己的命運,正如林傑所言,她不可能逃出林傑的手心。走着走着,不知不覺已到孤兒院門口,郭老師正認真地上課,她想悄聲離開,不想還是被郭燕發現了。當郭燕出現在她面前時,她一時羞愧趕緊低頭,似是無顏面對郭燕。
“對不起!”“別說對不起!”幾乎是同時兩人的開場白竟然這般默契。郭燕苦澀地硬是擠出一個笑容,“怨不得你更由不得你,依林傑的性子是根本不可能放過你的。真是苦了你了,那孩子的事我已經知道了,而且我也把他安排在這孤兒院了。你放心,不會有人再敢打這孩子的主意。”她的豁然大度令呂雨薇越發內疚。見雨薇歉意地低頭不語,郭燕搖頭嘆息,“我注定得不到他的愛,但我不會再憂傷,因為他們的愛緊緊包圍着我。”說着,郭燕看着那些認真學寫字的孩子們,欣慰地笑了。
“對不起!”掙紮了許久,呂雨薇悠悠地開口,并緊緊地擁住郭燕,“謝謝你。”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和林少夫人惺惺相惜。緣分真是個很奇怪的東西,不是嗎?
緣分真的是個很奇怪的東西!當章佳浩踏入樓府的那刻就被一曲悠揚的琴聲所吸引,待他幾經尋覓之後,終于在假山的涼亭內見到了那位撫琴的伊人。淡紫繡花的冬襖正襯她白皙的膚色,嬌美的五官甚是迷人,半挽半披的發髻全由一支純玉簪子襯托,卻依舊不失華亮,清風拂起,似有一股清香飄蕩。他微微迷醉間正擾了伊人興致,琴聲戛然而止,他這才回神卻見伊人稍帶怒意地看向他,“你是何人?怎麽會來後院?”她雖是帶着愠意問話,卻藏不了那細語的溫柔,正如她汪汪似水的眼睛那般。
“我。。。”章佳浩不知怎的竟語塞起來,只覺雙頰發燙,不敢正視伊人,“我只是路過,不想打擾你閑情了,實屬抱歉,還望海涵。”
“是嗎?”她将信将疑地走近他,然後趁其不備從他的腰間扯下軍牌,放手中細查一番,不覺莞爾,“你這賊眉鼠眼的長相竟是個副官?”
賊眉鼠眼?章佳浩頓時被擊得愣住了,誰人不說他一表人才英俊倜傥,怎到她嘴裏竟落得如此凄涼的評價。他顯然面子上挂不住,清清嗓子正言道,“末将是杭州司令部的副官章佳浩,并不是什麽鼠輩。”
“章佳?”她略微停頓後這才明曉,“你該是大夫人的二弟吧?你若找大夫人就去左邊的第一間屋子找她,你若找司令或者你二姐就去前院的主卧,因為他們在一起。”不知為何,最後那二字竟讓她覺得分外辛酸。她将手中的軍牌還給他,優雅地轉身。
“敢問小姐尊姓大名?”不知為何,他急切地想認識她。
“你喊我三夫人好了。”她抱起琴悠悠地離開。
三夫人?他是樓宏宇的女人?章佳浩頓覺失落,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莫名得讓他不知所措。
感覺是永遠那麽微妙,那麽不按常理出牌,那麽讓人不知所措。正如此刻他孩童般滿足的笑容,讓我不禁也跟着心情大好。我輕吹一口才将勺子遞向他嘴邊,他頑劣地搖頭不肯張嘴,更是擠眉弄眼地顯示他多麽不願喝藥。我笑着搖搖頭放下手中的碗,不禁調侃,“這威名四方的樓司令竟怕苦不敢喝藥,傳出去必是一大笑話。樓司令是個膽小鬼!”我扯着嗓門高呼一聲,他趕緊捂住我的嘴直搖頭。我得意地挑釁道,“知道我的厲害了吧?知道了就趕緊乖乖喝藥。”我威脅性地将藥碗遞給他,他指指勺子讓我喂他,我調皮地向他吐吐舌頭“本小姐剛才喂你你不喝,現在本小姐才懶得伺候你呢。”
“好,我自個喝。”他努努嘴有些嘟怨卻只得乖乖就範。一碗藥下肚,他直皺眉,見我哈哈大笑,他忽的偷吻了我的唇畔,見我瞪他,他則是滿足地笑了,“真甜!”一如他現在的心情一樣甜甜的暖暖的。沒想到這次的槍傷因禍得福将她留在身邊,不是夢境中虛設的場景,而是真真實實就在自己身邊,呼吸同樣的空氣,感受同樣的溫度,這樣的感覺真好!
我端起空碗剛起身,他随即拉住我。我揚揚手中的碗說道,“去去就來。”他這才肯放行。我剛走進院子就見浩兒垂頭喪氣地坐在亭內,我不禁上前問道,“這是怎麽了?怎麽這般無精打采的?”
“二姐,經過這一遭你還會離開嗎?”他忽然問道,并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見我不語,他輕嘆一聲,“司令對你的情分連我們這些旁人都清楚,大姐已随司令性子放手不管,那二夫人司徒雲再厲害也只是只沒有爪子的野貓,那三夫人溫雅娴靜更不會多語。你留在樓府倒也得個安然富貴,何樂而不為呢?”
安然富貴,該是多少女子一生的追求,而我。。。我微微笑了并搖搖頭,“我只想和喜歡的人過簡單平凡的生活,不需要錦衣玉食,更不需要萬人羨慕,等你懂了愛情你就會明白了。”
“那什麽是愛情?”他追問道,似是非要探個明白才行。
“當你見到一個人會開心,見不到時會失落,總是以思念相伴,那便是愛。終有一天你會遇到愛,當你遇上時千萬不要猶豫,一定要緊緊抓住它,緊緊地!”因為我的猶豫才造成了現在的結局。若我之前緊緊抓住那人,那此刻的我不會再如此漂泊。不知不覺,辛酸之淚已沾濕滿臉,見他又要詢問,我趕緊起身胡亂擦拭着,“司令還等我過去呢。”說着像逃跑一樣嗖地不見蹤影。
見到會開心,見不到會失落。章佳浩細細咀嚼這番話語,忽聞不遠處那洋溢的琴聲,他腦海裏随即浮現伊人美豔的面容,不覺笑了。
落日揮手告別了人間,月兒和星星伸着懶腰悠騰地布滿了夜空。伊人偎在窗口欣賞夜空,突地一件寬厚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緊接着她腰間多了一雙溫實的手臂。她笑着躺入身後那人的懷抱,“謝謝你陪我度過二十六歲的生日。”猶記得兩年前他頂着大雪守在門外就為了送上一條金鏈賀壽的情形,猶記得那些溫馨的畫面,她微微笑了,宛若桃花。
“嫁給我好嗎?”趁伊人出神之際,林傑忽的将一枚鑽戒套在了伊人的無名指上。她一怔,正欲拔下戒指,忽然想起了祈遠,她所有尴尬的神情一瞬間揉成嬌羞的笑容。然後那個男人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樣高興地大笑,并抱起心愛的她旋轉,大呼,“呂雨薇答應了,她終于是我的女人了!”
“答應我一件事好嗎?”呂雨薇收起笑容披上嚴肅的外衣,見林傑連連點頭,她指着手上那枚閃亮的大鑽戒說道,“你的愛意已全在這枚戒指上了,所以這次的婚禮請低調舉行。你也知道少夫人待我很好,我不想讓她更難過。”
“我不想委屈你,我要你成為全上海最幸福的新娘。”他不依,拉着她的手認真地說道,“我每天做夢都幻想着你穿上婚紗的樣子,我要讓全上海的人都知道我有多幸福。”他的尾音落入她溫柔的親吻中,她踮起腳尖深深地吻上他的唇瓣。
一吻過後她小鳥依人地偎在他懷中輕輕說道,“有你的愛就夠了,真的不需要那些華麗的場面點綴,太過奢華只會讓人覺得不真實。只要每天早上醒來,見到陽光和你都在,我就會高興。你是懂我的,是嗎?”她期盼地看着他盛載疼惜的眸子,見他點頭,她則是微微一笑并抱緊他。只是在他看不見她表情時,她臉上的憂傷才漸漸化開。
“你先在這公寓住下,等我一切安排好後就把夫人接進府。”他打橫抱起伊人調笑道,“良辰美景,伊人相伴,實乃福也。”
“我這半老徐娘之姿,也只有你這麽說了。”呂雨薇微微笑了,像極了無奈的花。
夜晚太迷人太讓人向往,我呆呆地坐在院中望着那圓月,忽想起那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不知今日的圓月又是為了成全誰。
“二小姐在這,可讓我找了好一陣。”葛裕匆忙找來,見我安恙他随即舒緩口氣,“司令醒來見你不在,急壞了,生怕出什麽意外。要不回屋吧,這院中也怪涼的。”
我搖搖頭指指上空,“月圓星燦,不欣賞一番怪可惜的。”我指指對面的石凳,“葛副官也坐下欣賞吧。”他點頭坐下後随着我的目光看向星空,很快又覺得沒意思就不看了。我見狀不禁笑了,“都說你們這些當兵的不解風情,我看也是。”
“軍營生活枯燥乏味所致。二小姐很喜歡星星嗎?”他輕聲問道。
“但凡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我都喜歡。走吧,我去陪陪他。”我緩緩起身向樓宏宇的卧房走去。只見樓司令怒意滿滿的面容在見到我時化為喜悅,那跪着的一幹仆人這才如釋重負地緩緩退下。我輕輕走向他微微說道,“我只是在院中坐了一會,你就別生氣了,更別拿下人們出氣。我不會亂跑,就守在這,你安心地睡吧。”
“我睡不着,要不你唱個小曲或彈個琴什麽的。”他只是随口一說卻見我眉頭微皺,他不解地問道,“怎麽了?”
我扯動嘴皮牽強地一笑而後搖搖頭,“阿瑪不曾請過老師教我唱曲或撫琴。”但是大小姐會,琴棋書畫,洋文跳舞樣樣都會,不像我只從祈遠哥那學得一些常見的字。
“我沒有別的意思,其實我也不喜歡聽琴聲什麽的,你也知道軍人一向不解風情。”他忙着解釋,不想一陣悠揚的琴聲斷斷續續地飄來,他顯得有些尴尬,忙大呼屋外的仆人,“誰在彈琴,擾人休息?”
“回司令,是三夫人的琴聲。我這就去請夫人休息。”仆人明意趕緊跑去後院。
“三夫人難得有興致彈琴,你這又是何必呢?”他這樣只會讓我不安,他之前讓我回上海追求自己的幸福,現在又出現這般讨好我的姿态,他究竟是怎麽想的?那我還能抽身離去嗎?我和谷一的七日之約已違約,本想和谷一通個電話,卻怎麽也記不起谷一的號碼。真不知谷一見我這麽久未歸會怎麽想我。我鼓起勇氣向樓宏宇試探性地問道,“你這傷勢恢複得差不多了,你看我這許久未歸,顏叔顏嬸那邊鐵定擔心死了。我正想着這兩天回上海。”
他明顯一怔,看看我又看看天花板,最終失落地嘆息,“早就知道留不住你,以你的性子若強行留下你,怕是又會和上次那樣玉石俱焚。你若要走就走吧,我不會攔你。”他深深地明白自己是不可能留下她的。
他是孤獨的,惆悵的,讓人心疼的。我看着他,一時語噎唯有淚千行,“你永遠都會是我心中的好大哥!”一如那塊玉佩一樣讓我學會堅強。
“好大哥?”這個新詞彙不是他所想要的卻是他最終接受的事實。他唇邊浮起的笑容很牽強很生硬,眼神則是一如既往的疼惜與溫柔,“前陣子白尚向我發誓會用他的一生來愛你保護你,我相信他的真心。不管你們之間到底出什麽事了,有什麽誤會,請你明白,他愛你這是事實,請你順着自己的心意走向幸福。明天我會讓葛副官送你去車站,你回屋休息吧。”此刻的他已別過臉,該是不想讓我看見他泛起的淚花。
“謝謝你!”我向他深深地鞠躬而後輕聲退出,正如退出他的世界一樣悄無聲息。我沒有回頭,我怕一觸及他那傷感的面容,我又會不忍,所以這次我堅強決絕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