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以前棠寧看一些古裝和宮鬥劇時, 經常會覺得宮裏的那些,因為不受寵便表現得瘋瘋癫癫的那些女人實在是有點兒過了。

然而直到今天親自遇見了一個後宮裏神經病,她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天真。

嚴重懷疑這人是宮鬥失敗才瞎了。

因為這瞎子活活讓她重複講述了四遍相同的話語, 最後大約還是因為棠寧她有些傷到了聲帶, 聲音逐漸變得嘶啞粗粝之後,瞎子才後知後覺, “你感染了風寒?”

棠寧抓住機會就想跑, “是的,奴婢不敢傳染給貴人。這就退下。”

“等等。”瞎子叫住了她, 随後卻是抿唇,似乎正在權宜着什麽。他右手緊握成拳, 過了片刻又淡淡放開, 依舊是略有不耐地口吻:“算了, 你回去養好嗓子, 明日再過來。”

再來我就傻。

棠寧低眉順眼地摸黑往後走,幸好她這些天常來, 對福園的路都很是熟悉。在黑暗裏小心走了一會兒, 便穿過了這個小園子來到門口處。

一出門卻有些愣住了,只見半夏她冷冷提着一盞宮燈,端正站在門口等着她。

見她出來,半夏挑眉道:“進去了這麽久,可是抓到賊了?”

棠寧知道半夏對抓賊沒興趣,她只是想借由抓賊的名頭去做些什麽。

但眼下半夏只是一個人等在門口,就連之前守門的宮女和侍衛們都不見了, 就算是她有什麽盤算, 看上去也不是要立即施行的模樣。

棠寧眼睛眨了下, 慢慢地斟酌着說道, “奴婢在園子裏确實見到一個……”

話一開口卻被半夏淡淡打斷:“嗓子怎麽了?”

“奴婢風寒還不見好。”棠寧低低咳嗽兩聲,“方才又在園子裏又被那位貴人攔下,問了幾句話。”

半夏的眉梢訝然一挑,甚至湊近了兩步,直白地盯着棠寧的眼睛,“他同你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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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棠寧回話,半夏已經不由分說将手裏的宮燈塞給了她,竟好像是微微高興的樣子,“很好,你回去吧。”

說完轉身便走,棠寧愣神在原地,默默觀察她應該是沖着坤寧宮去了。

……就這?

沒其他的了?

而且半夏高興個什麽勁兒呢?!

壓下滿腹的狐疑,棠寧提着宮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清和宮。昭兒居然還沒睡,一見棠寧回來就好像兔子一樣眼睛發紅了,抽抽搭搭說自己被半夏趕了回來,還被訓斥以後再也不許靠近福園。

棠寧只好安慰了自己舍友一番,同時忍不住嘆了口氣。

——福園這回事情恐怕确實是有什麽大陰謀,以至于半夏要先把昭兒摘出來,唯恐她被牽連。

“明天最後一天了,你真的會死嗎?”昭兒臨睡前還在擔憂,“半夏姐姐哪裏都好,就是偶爾會太兇了。”

棠寧也是翻來覆去睡不着,“可能吧。”

她複而從床上坐了起來,平靜地問着昭兒,“你知道嗎,福園的後面臨着清水池,也許是被誰從清水池那邊過來撿走了玩偶也說不定。”

“清水池……我知道,那附近除了我們清和宮後門離得近以外,還有幾個皇夫也離得近。”昭兒也跟着坐起來,蹭蹭跑來她的床上擠着睡,順便給她提供情報,“但是半夏姐姐以前跟我說過,不要去理那些人。……而且,我剛進宮時,也曾經見過其中兩個。”

說到這裏,昭兒皺起了眉毛,難得展露出不快情緒,“他們對半夏姐姐很不客氣呢,要不是當時陛下來了,半夏姐姐可能就要被他們押去大理寺了。”

——原來是有仇啊。

而且,這兩皇夫未免也太沒腦子了,半夏這種太上皇身邊的大紅人也敢惹,一幅宮鬥炮灰樣。

那瞎子鐵定就是其中一個。

棠寧忍不住催促道:“後來那兩人怎麽樣了?”

昭兒卻抱緊了她的胳膊,“我只知道一個人罵了半夏姐姐,罵得還很難聽,被割掉了舌頭。”

她也只是聽那些宮人們碎嘴八卦得知的處置結果,只是那些八卦的人一見到她過去魂都吓沒了,死活不敢說起另外一個,還哀求她不要将此事說出去。

棠寧了悟:另一個眼睛被戳瞎了。

該說不說……怪慘的。

但這就是他去偷小孩子玩具的理由嗎!害得自己現在每天擔心小命不保!

第二天,棠寧和昭兒活活等了一個白天,也沒見到半夏的身影。

更不知道她的那一句十五日期限究竟會不會被兌現,總之在夜晚來臨之時,棠寧還是一人出門前往福園。

臨走前,昭兒眼淚汪汪地剪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遞給棠寧,只差放聲大哭,“我嬷嬷說,死的時候手裏抓一把旁人的頭發,來世就還能和那人相遇,西沉姐姐,你可要收好了啊。”

棠寧:……我謝謝你啊。

她還是勉強收了,盡管昭兒哭聲慘烈,棠寧心裏卻并不認為自己這一趟會有什麽太大的危險。

知道了半夏的真實打算之後,她也略微心安了不少,這一回帶了一盞更大更結實的宮燈,沒有過多猶豫便直奔福園深處而去。

但她來早了,一直走到了清水池邊,才隐隐約約聽見了夜色裏蕩開了池水的漿聲。

以及有人漫不經心又斷斷續續地低低唱着什麽,棠寧偏頭聽了一會兒,才依稀辨認出唱的詞應該是詩經裏的一首。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瞎子他樂感不行,以至于曲不成調,與其說是唱,更像是一種低低的吟誦。

只是被夜色裏的水聲一映,那股幽幽的悵然與難過的情緒幾乎瞬間将人的心裏充滿,弄得棠寧也默默低垂着眼睛。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如泣如訴。

最後一個字哼完了,那瞎子也泛舟來到了岸邊,只是他看不見,等到小舟重重碰到了岸旁青石才反應過來。

接着一翻身,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總之在棠寧還沒反應過來時便已經穩穩落地。

兩人間的距離一時有些太近,棠寧下意識後退兩步,又小心将手裏的宮燈放到一旁,謹防它會不小心熄滅。

做完後棠寧微微屈身,語氣很是恭敬:“貴人有何吩咐?”

瞎子他只是微微偏頭确認了棠寧聲音的方向,而後便直直伸手……拍了她一下。

跟昨天那莫名其妙的舉動一樣,毫無緣由的就拍了她腦袋一下,棠寧莫名想起了一些手欠的小孩。

拍完後這人還不大高興,嘴角略略向下扯着悶了一會兒,也不搭理她,轉身沖着棋盤方向走過去。

等他坐在石凳上後,才随口問她:“你是哪家的宮女?”

棠寧的心髒揪緊,腦海中瞬間警鈴大作。

——來了。

棠寧她目前勉強算是半夏的人,然而她知道瞎子和半夏有仇,當然不敢說實話。

想了一會兒,她慢慢說道:“奴婢是昭晚司的宮人,平時負責看守福園,只是……園子裏丢了東西,奴婢眼下是有罪之人,正等着半夏姑姑的發落。”

這句話巧妙地把她和半夏的關系對立了起來,不違背事實,卻極大程度上能減輕對方由此對她的敵意。

聽到半夏的名字,那瞎子果然皺起了眉,不快之色躍然臉上,陰陰沉沉地坐在那邊不知道想些什麽。

棠寧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應對着,但那瞎子再開口時卻是她不曾預料的一個問題,“嗓子怎麽還沒好?”

她只好如實回答:“……奴婢感染了風寒,起碼是要等上半個月才可痊愈。”

“太久了。”瞎子随意指了指對面的石凳子,面無表情道:“坐。”

棠寧連忙拒絕:“奴婢不……”

瞎子卻十分不耐煩:“閉嘴。”

說完又補上一句,“沒有我的允準,你不許随意開口說話。”

棠寧:……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神經病啊。

這要是擱以前,哪怕這人是她的上級,她都毫不猶豫地要罵一聲大傻X。

然而這裏是古代,棠寧只能猶豫着坐過去,默默等着瞎子有什麽吩咐。

兩人相對而坐,中央隔了一個小小的石桌,棠寧因為離得近,光又足,還是頭一次發現這瞎子似乎挺……貌美的。

即使是被藥汁浸泡的錦帶蒙住了雙眼,只露出了下半張臉,五官卻無一不顯得精致,組合在了一起又并不顯得小氣,反而有一種光風霁月般的氣度,微微擡起下巴時那優美流暢的線條仿佛閃過了冷光,令人不由目眩。

棠寧幹咽一口。

當皇帝可真好啊,這麽美的美人也能棄之如履,還讓美人日日為她心碎,瞎了眼睛都不曾後悔。

瞎子不知道她正在流口水,只是神色冷淡地将其中一個棋盒推給棠寧,随口道,“你執黑子。”

棠寧一看:什麽黑子,她這棋盒裏黑白都有。

不過也對,瞎子不會按顏色收,她也不敢吭聲,只是眼巴巴地等着。

那瞎子自己從棋盒裏拿出的倒都是白子,第一步往中央落下一枚。

棠寧根本不會下棋,但也只能硬着頭皮拿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旁邊。

瞎子只聽聲音就知道她落子的位置,只是面無表情地飛快又在附近落下一枚。

算了算了,陪着領導打牌,最重要的是絞盡腦汁不能贏了領導。

棠寧她不會玩反而沒什麽顧慮,瞎走便是。

沉寂已久的棋子聲再次回響在了花樹中央,只是這次棠寧身處其中,一時間竟有些安寧的錯覺。

随後,瞎子微微勾着唇,像是有些得意,“寧寧,你輸了。”

……誰?

棠寧愣住了,那瞎子的反應卻比她還大,甚至有些惱羞成怒的意思,直接一揚手拂落了棋盤上的棋子,方才還冷淡的神色瞬間暴戾十足,“滾!”

作者有話說:

小謝(眼淚巴巴):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寧寧(記小本本中):喊我滾了三次,打了我腦袋兩次,推我跌倒一次。呵呵。

半夏(白眼):棠寧你個老六,真能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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