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瞎子真的是很喜怒無常, 之前明明還有點正常模樣,轉瞬之間就能變了臉,罵她的簡直語氣兇惡的不得了。
認識這人不過兩天的時間, 就讓她滾了好幾次, 棠寧倒是想滾,可是半夏她不讓啊。
一路默默在心裏罵着瞎子, 棠寧很快回到了福園門口, 果不其然見到了半夏。
這個大姐大正立在門口等棠寧,她好像永遠都是風範十足但樣子, 臉上從來都不帶什麽表情,讓人見了就有些發怵。
半夏默默看了她一眼便下了定論:“被訓斥了。”
說完卻又微微挑起唇角, 居然顯得有些高興, “回去以後好好養養, 五日之後再來罷。”
她根本不是要和棠寧商量的語氣, 通知完這個決策便淡淡轉身離去,被棠寧三兩步追上, “半夏姑姑, 我看此人不像是小偷。”
半夏甚至都沒回頭看她,照舊不慌不忙地離去,說得尤其篤定:“他就是小偷,你且仔細在他身旁觀察着,找出破綻之後,再來告訴我。”
棠寧無語地停下,眼見半夏越走越遠, 只好垂頭喪氣地往相反方向的清和宮那裏走。
随後被竄出來的昭兒撲住了腰, 她一蹦三尺高, “姐姐你居然真的抓住賊了, 你是不是不用死了!”
棠寧頹喪着臉,“有賊卻沒證據,我的活兒還沒完呢。”
她真的不想再跟那神經病打交道了,同時也根本猜不透為什麽半夏她一定要自己去接近那瞎子。
既然不想借着偷東西這件事情做文章,那半夏的真實意圖又是什麽?
棠寧實在想不明白。
好在清和宮裏的優渥待遇略微治愈了棠寧,而且應該是半夏特意關照過,給棠寧每日的膳食都很精細,居然還有專門的太醫為她診治過幾次。
想想她從去年穿越,距離至今已經過去了大半年,這段時間還是少有的能夠吃飽穿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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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給的五天時間一晃而過,棠寧的傷寒也好得差不多了,說話聲音總算是能夠恢複正常。
不過……那瞎子似乎對自己的嗓音挺在意的。
第五天,棠寧和昭兒躺在屋子裏裝死中。
接着被一個尖銳的聲音傳召起來,“西沉?半夏姑姑讓我來告訴你,別找死。”
……
昭兒嘆了口氣,将棠寧拖拽起來,“姐姐,聽你說的那個瞎子似乎不會傷人,了不起就是罵你兩句,你就當是耳旁風吧,我送你過去,你要努力找到證據啊。”
棠寧感到一言難盡,路上委婉說道:“為了一個不值錢的小兔子玩偶,半夏姐姐真是操碎了心啊。”
她本來是想套套話,昭兒卻順着說道,“是啊,半夏姐姐就是太過認真了,不過這麽重要的事情也交給你做,想來她也是很看重你。”
說着說着還傷心了,噘嘴悶悶不樂道:“什麽時候半夏姐姐也能吩咐我幫她做事啊。”
“那要是她吩咐你把我趕走呢?”棠寧故意逗她,“你趕不趕?”
這個問題顯然超出了昭兒的大腦處理範圍,一直到把她送至福園門口,昭兒還是張大了嘴巴眨巴着研究苦苦思索着,被棠寧拍拍臉頰讓她回去。
幾天不見,福園看守的人居然還變多了,總共就那麽一個小門,被分成了幾撥人輪班看守着,見到棠寧來了也很自然:“半夏姑姑吩咐過了,除了你之外,誰都不許進去。”
棠寧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進去。
她此時想安慰下自己:那瞎子上次發了那麽大的脾氣,沒準以後也都不來了呢?
只是越往裏走,她的心越沉。
因為那熟悉而煩人的棋子聲再次孤寂地響在夜色裏,一聲接着一聲,落在棠寧的耳裏,跟催命符似的。
瞎子一定聽見了她的腳步聲,卻還是慢悠悠地下着棋,他身旁放了一盞明亮的宮燈,倒也不知道瞎子點火要做什麽。
夜深露重,微風裹挾着濕潤的水汽,周圍仿佛升騰起些許迷蒙蒙的霧,籠在一身白衣略顯晦氣的瞎子身旁,還……怪漂亮的。
臨水、白衣、自弈。
以及寥落的宮燈。
棠寧走上前去,默默将自己手裏的燈放在一旁,忽然又覺得稍稍刺眼,好像是自己有意把它們湊成了一對。
她不安地抿唇,剛想要伸手将燈換一個位置,就聽瞎子随意指了指,“坐。”
又要下棋?
“奴婢還是站着吧。”棠寧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麽陰陽怪氣,“等會兒也方便滾出去。”
瞎子沉默了下去,接着慢慢伸手摸索着将棋盤上的棋子一枚一枚撿起來,丢入棋盒中。
只是他的動作很僵硬,像是在極力掩飾着什麽情緒。
沉默了許久,瞎子忽然沒頭沒腦說了句,“你的聲音。”
他下颌似乎繃緊了,明明是誇贊的語氣,卻說得不情不願,“很好。”
說完又遞過來一個小冊子,面無表情說道,“坐下,念。”
棠寧下意識看了一眼他帶來的宮燈,了悟了此人為何需要點火照明。
原來是為了她?
可是棠寧的聲音……只是一般的少女音啊,介于柔和與清脆之間,很是平平無奇。
就連打游戲開麥時,也不會因為聲音好聽而得到隊友們的照拂。
她不動聲色地打開了小冊子:原來這是一本書,只是封面上沒有字。
裏面的字并非印刷,是有人手抄上去的,一手略帶疏狂的行楷寫得幹淨利落,這書法已然是接近了藝術的範疇。
字不要緊。
要緊得是……小美人魚。
打開書籍後映入眼簾的就是這幾個字——‘小美人魚愛麗’。
棠寧緊緊抓住了石桌邊緣,她的指甲幾乎都要嵌入石縫中,驚疑不定地打量着瞎子,瞬間慌亂的呼吸聲也讓對面察覺到了不對勁,略略側身沉聲問她,“怎麽。”
“奴婢不識字的。”棠寧冷靜的阖上書頁,只是還沒完全合上,瞎子便伸手不客氣地壓在了書頁上。
他像是冷笑了一聲,“我看起來很好騙?”
……該說不說,确實是的。
一幅深閨怨婦的模樣。
棠寧不敢吭聲,卻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那是感受到了絕對的威嚴與殺氣後,身體下意識地做出了反應。
“不識字的人進不來宮。”瞎子忽而抽回了手,手指漫不經心又胡亂地點了點石桌,“我讨厭自作聰明的人。”
他口吻平靜,“我懶得理會你的小心思,也一向懶得多費口舌,接下來的話我只說一遍,聽好了——我看中的只是你的聲音,你最好是老實一些,不要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我現在雖然不殺人,卻依舊能叫你不痛快。”
“好了。”瞎子換了方向,剛才那段話似乎也說服了他自己,令他姿态略有放松,對着湖水漫聲說道,“念。”
“……小美人魚愛麗……”棠寧但聲線有些顫抖,她強令着自己平靜下來。
被一個瞎子随便兩句威脅就吓哭,說出去也太過了吧。
她人在宮裏,雖然時常受欺負,也聽說過一些血腥的場面。可這次被瞎子三兩句說的還是有些恐懼,并且除了恐懼之外,便是止不住的惱怒和委屈。
……封建社會就是欺負人。
越是不去想這件事,卻越是止不住,棠寧盡量平穩地的讀着美人魚的故事,尾音卻還是忍不住顫抖。
瞎子卻忽而不耐煩地拍了下桌子,‘啪’的一聲,棠寧默默停下了聲音。
那人肉眼可見的心煩意亂,要是他眼睛還健全,一定是會惡狠狠地盯着她,逼問道,“哭什麽?第一天伺候人?”
棠寧也略有些懊惱,莫名覺得丢人,她清了清嗓子,“貴人你……”
才說了兩個字,卻又被瞎子打斷,“安靜。”
同時,從北門方向傳出了嘈嘈雜雜的聲音,棠寧還聽見略帶尖銳的一聲聲:“陛下,這邊來。”
皇帝?
此時夜葵花期快要結束,皇帝一時起了興致來看也是有的。
棠寧下意識看向對面的瞎子,意外發現這人臉上沒什麽欣喜的表情,反而是一種略帶焦躁,又有些……不爽。
只見瞎子他先是起身前往清水池方向,複而又快步走了回來。
此時泛舟離去,不僅跑不了,還會增添些許狼狽。
只是謝行野他根本不耐煩見到謝玄,每每跟她虛情假意的說話都覺頭疼不已還十分晦氣。
這時眼見跑不掉,便果斷轉身來到一座假山後面躲着,還不忘記順手拽起了棠寧。
棠寧下意識掙脫,被不耐地攥緊了手腕,瞎子的聲音帶有警告,“別動。”
她被瞎子拽進了假山後,那假山不大,兩人躲藏在後面不免貼近,呼吸交錯間卻令棠寧升起了一個……恐怖的想法。
半夏難道是想陷害瞎子!
——讓她和瞎子孤男寡女的在荒園幽會,随後叫皇帝陛下親自來抓。
啊真是好常見的宮鬥套路哦。
……如果不把棠寧帶着當奸夫炮灰,她沒準還能鼓鼓掌。
棠寧額頭瞬間冒出了冷汗,瞎子似乎也意識到了兩人間過于貼近了距離,略有些不自在地稍稍遠離,然而地方有限,他們兩人除了臉,整個身子都不得不靠在一起,稍微動一動都可能會被發現。
皇帝一行人似乎越發接近了,瞎子還在往外挪,棠寧抓狂着,“你不要命啦?別亂動啊。”
瞎子不動了。
他的呼吸瞬間沉穩許多,溫熱的氣息打在了棠寧的耳邊,讓那塊皮膚變得發燙起來。
……棠寧也不自在了。
有殷勤的聲音越發接近,“陛下,這邊的夜葵開得倒好。”
同時,棠寧聽見了耳邊遲疑的聲音,“你究竟……是誰?”
作者有話說:
今天沒有了明天雙更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