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郡主駕到
蛇毒被暫時壓制,裴如晝的困意也逐漸散去。
天才蒙蒙亮,他就醒來了。其他人要是中了毒,怎麽都得休息好幾天,但裴如晝對卧床靜養這件事的陰影實在太深,感覺身體暫時沒有什麽大問題,他就繞開還在賴床的戚雲遙,獨自走到了院裏。
清晨,四周都靜悄悄的,在這樣的環境下,小院角落發出的低啞嗚嗚聲就格外明顯。
嗚嗚聲?這是什麽東西。
裴如晝踏上回廊,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剛一轉過彎他就看到,上次圍獵得來的那只雪豹,正呆在院角的鐵籠裏朝自己呲牙。
“原來是你?”這幾天太亂,裴如晝差點忘了自己還養了一只雪豹。
說着,少年便不拘小節的坐在了鐵籠對面,并趁其不備,摸了一下它的大爪子。
……手感真的不錯!
“嗷嗚嗚!”雪豹當下便炸毛了。
“嗚?”裴如晝非常有閑心的學了兩下,忍不住說,“你的叫聲怎麽也和小貓一樣。”
“嗚嗚……”雪豹罵罵咧咧。
“嗚嗚?”裴如晝跟着學。
這只雪豹本來就受了傷,和裴如晝“對話”一陣後,沒有勁的它終于放棄了。這一次它不再嗚嗚,而是直接轉身,用屁股對着裴如晝。
大大的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很是不爽。
不過更令它不爽的事情,還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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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轉身後,裴如晝忽然打開了鐵籠,然後趁其不備,從後面将它抱了起來。
“嗚嗚嗚!”
“別動,我幫你看看傷口,”裴如晝抱着這只大貓慢慢地站了起來,順便還嘟囔着,“好像比上次瘦了點。”
最近這幾天,行宮亂成了一鍋粥,估計也沒有人好好喂它。
裴如晝将雪豹放到了石桌上。
之前有人在這裏為它處理過傷口,藥品和繃帶還沒來得及收走。
雪豹肩胛處的傷口,将它的行動完全限制,幾次嘗試跳桌越獄無果,它終于認命般将自己團成一團。而裴如晝則趁着這個時間,仔仔細細為它重新處理傷口,再好好包紮。
“嗚~”它好像知道裴如晝是在幫自己,也慢慢地安靜了下來。
看到這可憐巴巴的樣子,裴如晝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它的下巴。
緊接着,眼前這只大貓就毫無尊嚴的眯上眼睛,喉嚨裏還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見這架勢,裴如晝都忍不住感慨一句:“能屈能伸。”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阿晝!”是戚雲遙。
“七殿下,怎麽了?”裴如晝被熊孩子這着急忙慌的樣子吓了一跳,撓下巴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沒……沒什麽。”看到裴如晝好好地坐在這裏,戚雲遙終于松了一口氣走了過來。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場噩夢,夢到裴如晝知道了一切,說他是個騙子,然後拂袖離去。明明昨天大半夜才睡着,可因為這場噩夢,戚雲遙還是一早就睜開了眼睛。
看到身邊的人不見,夢裏的一切又襲了上來。
那一瞬間,戚雲遙甚至分不清楚夢境與現實,他怕裴如晝是真的知道了真相,不想再理自己……
聽到院裏傳來的聲響,他便直接穿着中衣跑了出來。
還好……阿晝沒有走。
戚雲遙松了一口氣,終于慢慢地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他的視線也落到了那只雪豹身上。
戚雲遙開始沒話找話:“阿晝想要一直養着它嗎?”
“不想,”裴如晝的答案,在戚雲遙意料之外,“你看,它受傷了。”
裴如晝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繃帶的邊緣,看向雪豹的眼神,滿是愧疚。
“受傷?”聽到這兩個字,戚雲遙的心狠狠一墜。
何止是雪豹受傷了?阿晝他也受傷了……
“它不屬于這裏,強留的話只會受傷。”
就像那天被我傷到一樣。
聽到這裏,平常話超多的戚雲遙,突然安靜了下來。
裴如晝一邊給雪豹喂水,一邊繼續輕聲說:“它以後當然是要回家的,這裏再怎麽好都不是它家,我肯定不能一直養着它啊。”
回家。
戚雲遙突然想起來,裴如晝曾經對他說,自己未來一定會回晝蘭關,鳳城再好也是別人的家。
所以說,阿晝是将自己比作這只受傷的雪豹嗎?
犯了事的戚雲遙,心思格外敏感。
他看到病中的裴如晝,穿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長衫,面色也是一樣的蒼白。整個人恹恹的,一絲精神都沒有。
就和……眼前這只受了傷的雪豹一樣。
是自己害阿晝變成了現在這樣。
戚雲遙忽然站了起來,他摟住裴如晝的胳膊,啞着嗓子問:“那他可以不回家嗎?”
不回家?
裴如晝愣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水碗,就像搓雪豹腦袋一樣搓了搓戚雲遙的腦袋:“那可不行,不能一直寄人籬下對吧?”
嘶,這個成語好像不能這麽用?
就在裴如晝糾結自己是不是用錯詞的時候,抱着他胳膊的戚雲遙,眼圈刷一下就紅了。
寄人籬下……阿晝說的是他自己嗎?
他從來都不屬于鳳城,不屬于華章宮。
“那他回家後還會回來看我嗎?”戚雲遙小心翼翼地問。
這是什麽奇怪的問題?
裴如晝也被戚雲遙搞得不會了。
這裏壓根不是适合它生存的地方,跑掉之後怎麽可能會回來?
“肯定不——”
話還沒有說完,裴如晝忽然與戚雲遙那可憐巴巴的眼神相對。
少年的目光裏滿是祈求。
他不願聽到那個答案。
裴如晝被戚雲遙的表情吓了一跳,他頓了一下改口敷衍道:“有空會來吧。”
自己之前怎麽沒看出來,戚雲遙這麽喜歡這只小豹子……真是奇了怪了。
裴如晝在這裏喂着雪豹,戚雲遙就像只小跟屁蟲似的跟在他的身後,生怕眨個眼睛,裴如晝就不見了。
等喂好雪豹,将它重新送回籠子裏,天色也大亮了。
就在這個時候,小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裴如晝一擡頭就看到,有個太監氣喘籲籲地停在了門邊。行完禮後,他對裴如晝說:“裴公子,殊明郡主和小公子馬上就要到了!”
“娘要來?”
裴如晝昨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還真沒人給他說這件事。
聽到郡主要來,他先是開心,接着又有些擔憂自己這樣子,會不會吓到娘親。
和開心占大頭的裴如晝不同。不知道怎的,聽到太監的話後,戚雲遙竟然忍不住想到——裴如晝的香囊。
那天他對自己說:“這是我娘親身邊一個丫鬟繡的。”
那個丫鬟,今天會來嗎?
……
從來桂錦宮到現在,從桃幾乎一直呆在小院裏。
直到聽見殊明郡主馬上到,她這才收拾好東西,向行宮外走去,打算和衆人一起迎接郡主。
但沒想到,從桃還沒走幾步,忽然發現不遠處的林間,有個西域人一直盯着自己。
好像是三皇子身邊的人?
從桃對三皇子沒有什麽好感,被西域人這麽一看,她忍不住向後退了兩步。和從桃并肩而行的幾個宮女,也是一臉驚恐。
這個時候,那個一直在看她的人,終于緩步走了過來,然後意料之外的問道:“你是……晝蘭關的從桃?”
赫連危琊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桂錦宮裏見到若舟身邊的人!
“你,你怎麽認識我?”
眼前的西域人身材高大,那雙眼睛更是如鷹眸一般銳利。被他這麽盯着,從桃心情也緊張起來。
果然是她!
在激動之餘,赫連危琊也覺得自己有點莽撞。
他現在是三皇子的部下,理應低調才對。但是……在這裏看到若舟身邊的人,他無法自抑的開心和激動。
因為腦後的淤血,赫連危琊只能模模糊糊看和聽到一點東西。
他記得,若舟的身邊,時常跟着一個名叫“從桃”的人。
和只自我介紹過一次的“若舟”不同,若舟整天“從桃,從桃”的叫個不停,赫連危琊聽得格外清楚。
突然聽到宮女這麽叫眼前人,赫連危琊難以抑制的激動起來。
難道說若舟也在這裏?
他之前已經在晝蘭關找過一圈,可半個若舟的影子都沒有見到。
那個時候赫連危琊就猜,當年那個出手闊綽救了自己的少年,或許和離開晝蘭關,來到鳳城的裴家有關……也是因此,他才親自來到這裏。
看到從桃的那一刻,赫連危琊知道自己的猜想沒有錯。
一想到那個救了自己的少年,赫連危琊嘴角邊不由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狂喜過後,他努力冷靜下來。
身材高大的西域男人,忽然無比鄭重地将右手貼在胸前,向從桃深深鞠了一躬說:“我有一個弟弟,早年被奸人所害,當了沙奴。被我們救回家後,他常常提起救了自己的人名叫‘若舟’還有從桃姑娘你。”
“啊……”
從桃愣住了。
她沒有想到,眼前這個一身貴氣的西域人,竟然是當年那個阿連的家人?
這也未免太巧了吧!
聽那群侍衛說,三皇子帶來的西域人個個兇神惡煞。眼前這個人,看上去好像還挺有禮貌?
“哦……我知道你弟弟。”從桃一邊拉長聲音,一邊迅速整理着思緒。
她有些緊張的看了同行宮女一眼,咬了咬唇說:“這是我在晝蘭關的認識的人,你們先走吧,我說完話就馬上過來。”
“嗯嗯!那……從桃姑娘一會趕緊跟上啊。”
宮女雖然有些怕西域人,但想到從桃之前呆在晝蘭關,那邊和西域交往極密,認識幾個異族也正常,便先快步離開了這裏。
等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從桃這才松了一口氣。
幸虧,幸虧那個西域人記錯了公子的名字。
她沒有急着回答赫連危琊的問題,而是反問道:“你找若舟做什麽?”
“我想代弟弟當面感謝他。”赫連危琊無比真誠地說。
“這就不必了,”從桃頓了一下說,“當初他救人,不是為了獲得誰的感謝。”想起那人的不告而別,她的語氣稍稍有些生硬。
當初公子為了救人,花了不少的錢。
甚至害怕被大将軍知道,公子還親自照顧了他好長一段時間,可沒想到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只落下一個不辭而別的結局。
從桃想想就替裴如晝生氣。
說罷,她便想離開。
但還沒走兩步,西域人忽然擡手,攔住了她的去路。
“從桃姑娘,您不能代替他這麽說,”赫連危琊那雙碧色的眼睛,就這麽死死地盯着她,語氣也變得很不客氣,“我只想見他一面。”
從桃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見不到了,勞煩您讓一讓。”
“見不到了?”赫連危琊皺眉,“為什麽這麽說?”
廢話!因為世界上壓根沒有“若舟”這個人的存在!
從桃本來就不想理會無禮的西域人,更別說現在。
幾個月前,裴大将軍剛才戰死沙場,他就是被西域人所殺。
卻說那場戰争結束後,雙方均傷亡慘重不能再戰,接着便簽下停戰條約,表面上回到了往昔。
但裴家的家仇,卻還未報。
殊明郡主尤其恨這些西域人。
一會郡主就要來了,若是被她知道公子當年偷偷救了西域人,那可怎麽辦啊?
絕對不能讓他再這麽糾纏下去,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
着急着要走的從桃很不耐煩地擺手說:“因為那個人已經被我家少爺趕走了,我也不敢與他再有聯系。 ”
語畢,從桃便趁着赫連危琊愣住的這一刻,趕緊從他身邊溜走。
等快步追上那群宮女,她緊張的心情才逐漸平複下來。
留在原地的赫連危琊眸色一暗,緩緩地攥緊了拳。
“裴如晝……”怎麽又是你?
……
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朱紅色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行宮外。
身着月白長裙的殊明郡主帶着小公子,在丫環的攙扶下,慢慢從馬車裏走了出來。
只有四十多歲的她,眉眼與當年無異,甚至保養得當,連皺紋都沒有幾根。
但此時,因為家中的事情,殊明郡主的眉眼,卻被散不去的憂愁所籠罩。
宮外正在給她行禮的人沒有看到,此時最着激動的,竟然不是郡主本人,而是那個攙扶着她的丫環。
她雙手顫抖,呼吸都不怎麽平穩。
“別怕,”郡主輕聲說,“十多年過去了,沒有人認得你。”
“嗯。”聞言,她終于緩緩調整呼吸,卻始終不敢擡頭。
在從桃的陪伴下,他們緩步向着裴如晝的住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