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為了殺你
裴如晝被冊封了光策侯, 但是他卻一點也不開心。
想想這三個字,還有《天谶》那本書上的內容,裴如晝越來越懷疑自己是被擺了一道。打仗雖然還是要打的, 但是在跟在裴如晝身邊的士兵們看來,他們的光策侯,似乎沉默了不少。
晝蘭關外的仗, 還在繼續打。裴如晝的隊伍一步步向前推進, 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大漠的另一邊。
郁布王庭是西域的第一重鎮。
這裏離大易極遠,算是西域十四國中受到旱災影響最小的地方。換而言之,郁布的實力并沒有受到影響,甚至有不少西域他國的人投靠, 還在短時間內增強了郁布的實力。
裴如晝從上戰場起便順風順水, 已經被民間稱為戰神。但是臨近郁布,裴如晝也緊張了起來。
同樣就在這年的年末,大易皇帝重病卧床, 太子監國。
要是放在往常, 鳳城裏不會有人胡思亂想——大易的太子早就已經立下, 未來繼承大統沒有一點懸念。
但是現在卻不同與往昔了, 往常不受重視,沒有一點存在感的六皇子戚白裏, 不知何時橫空出世。
太子監國之時, 朝中出現了另一種聲音, 開始質疑戚羿宿的能力。
一時間, 鳳城也不再平靜。
不過這些事情, 裴如晝都不怎麽清楚。
在一個雪夜, 裴如晝帶着大易邊關數萬戰士, 來到了郁布王庭之外。
裴如晝從小在晝蘭關長大,可縱然是他,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大的雪。身上的銀色甲胄寒涼刺骨,裴如晝的手指關節被凍得通紅通紅,騎在戰馬上的他,将目光落向郁布王庭的方向。
“裴将軍,還向前走嗎?”
不知道什麽時候,周圍人對裴如晝的稱呼,已經變成了“裴将軍”。而有的時候他聽到這幾個字,也會想到父親,還有兒時無憂無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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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并不會。
“咳咳咳……”裴如晝虛握着手,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直到這個時候,他身側的副将方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裴如晝的臉色比這滿天飛雪還要白。
裴如晝是一個聰明的将領,他向來都不會魯莽,這一番征戰下來裴如晝并沒有受多少傷,但是熟悉他的人卻能發現裴如晝的身體,還是一天一天的垮了下來。
他的身上有暗病。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下來,他們早就已經發現了。而見裴如晝不說,所有人也都配合着将這件事保密了下來。
那些士兵将裴如晝看作神明,而裴如晝在他們心中更是勝利的象征。裴如晝身邊的人都知道,如果這件事傳出去的話,絕對會給整個軍隊帶來不好的影響。因此他們雖然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可是卻從沒有表現出來。然而從不表現,并不代表他們不關心。
“将軍大人……”這一次裴如晝咳嗽得實在太厲害了,他身邊的人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四個字,聽到對方叫自己名字,裴如晝稍微擺了擺手說道:“沒關系,不用多慮。”
“嗯……”那人雖然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如今情況比較危急,他知道這并不是聊天的時候。
說完這幾句話,裴如晝便迅速排兵布陣。而聽到他的吩咐之後,剛才那些人立刻認真起來,将注意力放在別的事情上。
因此他們沒有人看到,裴如晝偷偷用袖子抹掉了唇角邊的血跡。
事實上裴如晝的狀态,比其他人看到的要糟糕多了。
裴如晝沙漠行軍,主要在夜裏靠星空辨別方向,而他每一次襲擊基本都是突襲,要的就是意料不到。
這個時候,西域人疲憊,他自然也疲憊。
這樣長時間下來,對身體的損耗非常大,更別說他還有蛇毒在身。
上次那件事發生之後,戚白裏将自己信任的太醫派了過來。對方也曾經勸過裴如晝不能這樣子下去,但是他并沒有停下來。
裴如晝是一個不受規矩約束的人,而同時他也是一個心裏非常有目标的人。
他已經完成了千百年從未有人達成的壯舉,現在只差最後一步,裴如晝是絕對不可能放棄的。
戰馬上的年輕将軍,緩緩環視四周。
裴如晝是一個非常相信直覺的人,而不知怎麽回事,今天到了這裏之後,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此時他臉上的表情雖然非常正常,但實際上裴如晝的心,已經通通通地狂跳起來。
四處一片雪白,在這樣的雪地裏行走時間過長,人容易産生雪盲的狀況。因此裴如晝眯了眯眼睛,從袖口取出了一根墨藍色的紗帶,輕輕地系在了眼睛上。
他的視線向遠方看去。
在常人看來,這裏什麽都沒有,但是裴如晝的眼力太好,他看了一會兒之後,真的發現了一些不對勁……
下一刻裴如晝立刻擺手,示意周圍人動作停下來。
他雖然什麽也沒有解釋,但是看到裴如晝的動作,周圍那些跟了他許久的将領還是立刻停止所有動作。
剎那間,雪原上一片寂靜。
“集中起來……”裴如晝輕聲說,“風雪要大了。”
就在剛剛那一會兒,裴如晝看到天盡頭有風雪打着旋向這裏而來。
雖然遠遠望去只有一點淺白痕跡,但是他明白,隔着這麽遠都能看到一點痕跡,那麽要是離近了,一定是人無法招架的場景。
然而郁布那邊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些。
在裴如晝讓軍隊靠攏的同時,郁布原本緊閉着的城門,忽然打開。
藏在這裏的成千上萬名戰士,披着厚重的裘衣朝着雪原上奔馳而來。
原本已經開始聚集的軍隊又這樣被打散了。
見狀,裴如晝咬了咬牙,他默默的将挂在身側的長劍拔了出來。
戰争就這樣在一片寂靜中開始了。
剛才還什麽也沒有的雪原,一下子就被冷兵器碰撞的聲音所覆蓋。
在過往的戰争之中,裴如晝絕對能夠擔得上“無人能敵”這四個字。可是無論怎麽說,他所面對的,都是西域整整十四個國家。
在進攻的同時,對方也在研究裴如晝的套路。
他們早就已經猜到,裴如晝會讓軍隊聚集起來。而這一刻,那些朝裴如晝而來的西域騎兵,目的正是徹底打散這隊形。
就在那些人向前而來的時刻,風雪也卷了過來。
衆人的眼前徹底變白。
裴如晝咬緊了唇,他的劍術雖然好,但是體力卻遠遠不及其他人。更別說現在裴如晝受了嚴重的暗傷,是沒有辦法長時間作戰的。
如今陣法被打亂,裴如晝完全暴露在了雪地之中。
若是常人遇到這樣的情況,恐怕早已經着急的不像話了,但裴如晝卻難得的還能保持冷靜。
他憑借着記憶,向暴風雪的來處而去。
但是裴如晝的計劃并沒有這麽順利,他身穿着紅衣,在雪地裏無比明顯。
更別說這些人本來就是奔着他而來的……在隊伍被沖散之後,有無數騎兵向裴如晝而來,他們都想殺了這個年輕人。
裴如晝體力已經逐漸難以應付眼前場景,但憑借着本能,他還是揮舞着手中長劍,騎着戰馬躲避攻擊。
可沒有過多長時間,他的身上的衣服,卻已經完全被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其他人的鮮血打濕。
“咳……《天谶》也會不準嗎?”不得不說,裴如晝的心态真的非常好。
現在已經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但是一邊躲避着周圍的攻擊,他還有空這樣自言自語了一句。
那本書上說,自己要收複西域十四國,而現在還差一個國家,自己應該不會這麽快死吧?
剛剛想到這裏,下一刻裴如晝便忍不住笑了起來。
自己似乎有一些盲目樂觀了。
在過往的戰争中,裴如晝從來沒有害怕過。但是這一刻,感受到血液和體溫的流逝,他忽然有些遺憾。
早知道這樣的話,自己應該給戚白裏寫一封信的。
現在看戚白裏好像沒有長歪的跡象,但是萬一呢?
裴如晝總覺得自己應該再給對方叮囑一些什麽。
随着失血過多,裴如晝的頭也逐漸暈了起來。
他手上的劍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裴如晝甚至覺得,那劍将要墜落于地了。
就在這一刻,前方的雪地裏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赫連危琊?”裴如晝忍不住皺眉,将這個名字念了出來。
一時間他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真的看到了赫連危琊,亦或是産生了幻覺。
然而沒有等到裴如晝想到答案,他的胳膊忽然一墜,眼前的世界搖晃了一下。
等裴如晝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那人從馬背上拽了過去。
“走!”
這個聲音沒有錯……
裴如晝擡頭就看到了對方脖頸上的傷疤。
果然是赫連危琊!
那天華章宮的事情發生後,朝堂上動蕩了一陣子。
戚白裏來的時候,也曾告訴過他,這件事差不多查了出來,是與西域皇室有關。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裴如晝卻也不太清楚。
雖然心裏早就有了一些猜測,但他沒有想到,赫連危琊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看到這張熟悉的面孔,裴如晝不由冷笑了一下,然後說:“赫連危琊?你是在後悔上次沒有殺了我嗎?”
下一刻,他感覺到自己身後的人動作一僵。
赫連危琊壓低了聲音說:“不……對不起。”
對不起?
裴如晝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三個字究竟是為什麽,便覺戰馬忽然加快了速度。
赫連危琊在他耳邊說:“我帶你走。他們沒有想過贏,這一仗只是為了殺你……”
不等裴如晝反應過來,戰馬疾馳,兩人以最快速度向風雪之中沖去。
凜冽的寒風下,已經負傷的裴如晝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