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說嘿嘿笑了兩聲,往棺材裏一指:“那還有一個呢九段同學。”說完立刻背起了沙富貴跟在了江钊後面,“他重,你那小身板肯定背不動,”指了指棺材裏的女人,“女人讓給你。”

江钊看了眼定在那的九段,慢悠悠說:“別看那女人跟活人似的,屍體而已,輕得很。”

九段顫顫巍巍走過去,雖說天黑着他也看不清什麽,但是畢竟是屍體,實在下不了手:“江哥,能不能我來背白禾姐,你來背……這個啊。”

江钊輕笑一聲,已經開始往山下走:“我女朋友怎麽可能給你背。”

夏滬說也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看着倆人越來越遠的背影,九段心裏念叨着“阿彌陀佛,佛祖保佑”,一咬牙,把那屍體撈到了自己背上。

下山的路程不短,夏滬說閑着無聊,講起了他們是如何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

原來夏滬說跑到富貴家去打狼人殺的時候呢,剛進門沒多久,就把人家屋子裏的水杯不小心給砸碎了。

于是跑出去找掃把和簸箕,想着自己給人家收拾收拾,不然有人走過來劃着腳就不好了。

這一出去啊,就從窗邊看到了不知道在往什麽地方走的江钊和白禾,以及鬼鬼祟祟跟在後頭的沙富貴。

這時候,九段正好跑出來找他,也看到了這一幕。倆人一合計,尋思這裏頭有事啊,跟上去看看吧……

于是就一路跟着躲在樹後面,雖說因為天黑距離遠,沒看清什麽東西,但是也有一句沒一句地聽到了點。

尤其是聽到他們說那棺材裏躺着的屍體二十年沒有腐壞啊,夏滬說可高興壞了,這不就是絕處逢生嗎!那棺材一定是靈樹做的!

說完夏滬說嘿嘿一笑:“中途小白停下來問後面有沒有跟着人可吓了我一跳,還以為被發現了呢……”

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老弟,待會能不能再帶我回來一趟啊?我想把那棺材搞出來研究研究。”

江钊直接澆了他一盆水他說:“不太行啊。”

夏滬說急了:“我給你酬勞還不成!”

江钊笑了:“不是錢的事,我找路是靠那屍體身上的寶火,屍體不在了,光一個棺材我可找不到。”

頓了頓說:“你也別糾結了,你說的那什麽靈樹做棺材可保屍體百年不腐估計是誰騙你玩的。”

江钊幽幽看了眼夏滬說:“那棺材應該是我爸從哪随便找人做的,不值幾塊錢,你實在想知道,我幫你打聽打聽。”

☆、08

夏滬說一聽,洩了氣,就一普通棺材那他也懶得追究是誰做的了,估計還沒他做得好呢。

一下沒人作聲了,九段有點害怕,畢竟那屍體可趴在他背上呢……

剛才又聽江钊說找屍體是靠着什麽“寶火”,越想越害怕……

“江哥,你說的那寶火,是什麽啊?”

其實這些事也不是什麽家族秘密,告訴外人也沒什麽。

江钊雙臂使力,往上拎了拎白禾,這姑娘看着瘦倒是一點都不輕,背了這麽久弄得他有點喘:“大概就跟你們說的鬼火差不多吧,靈邪之氣。”

九段突然想起來自己在論壇上看的那個鬼屋的故事,說是有緣人才能找到鬼屋,大概是因為能看到寶火的緣故?

“那只有你能看到嗎哥?”

江钊說:“白禾也能看到,只不過是親眼見到屍體之後才能看到。”

夏滬說聽着又興奮了,想到了一句話能描述江钊和白禾——這不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嘛!

這倆人真是神仙眷侶啊!哦不,鬼魂眷侶更合适!

夏滬說覺得自己太幸運了,這比認識有錢大老板酷多了!

搞不好以後更熟了,還能請小白來幫自己跟自己的顧客交流交流,看那些要躺進去的本尊對棺材有啥要求。

那絕對是天下獨此一家為鬼量身定制的棺材店了,啧啧啧。

“老弟,那能給描述描述鬼火,不對,那寶火啥樣嗎?”夏滬說語氣期待無比,“我看小白當時看見都吓成那樣了啊。”

江钊笑了笑:“其實也沒什麽,就是一團綠火罩在那女人的臉上了,她因為第一次看所以吓壞了吧。”

九段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打了個哆嗦。

稍微一偏頭,就看到那張憤怒的女人臉倚在自己肩膀上,一下子覺得渾身沒了力氣。手上松了勁,那屍體一滑溜,差點脫手。

九段手忙腳亂一抓,扶到了那個女人的腰上,登時吓得不敢動了。

她肚子那有個窟窿……剛才大概是把手伸到人家肚子裏去了……

“哥、哥……她肚子上有個洞……”九段顫顫巍巍地說。

江钊語氣平淡:“哦,因為她的肝被挖走了。”

九段覺得自己要暈過去了……

安安靜靜趴在他背上的女人,表情突然變了一下,看向了他。還好之後的一路九段都沒再給自己找刺激去看她,不然大概能吓死了。

下山比上山要快很多,一行人走回沙家院子的時候還不到十一點半。

所有人都在院子外站着,看他們回來都松了口氣。

當時大家都聚在沙富貴家屋子裏玩狼人殺,九段說了句出去找夏滬說之後,就不見了。王宇第一個發現,生怕九段是一個人去找鬼屋了。大晚上的,誰也不知道山裏有沒有什麽攻擊人的野獸之類的,加上九段沒帶手機,大家都挺着急的。

王宇第一個沖上去,有點生氣:“大晚上出去也不說一聲,你要再不回來我們都打算去找你了。”

大概是太擔心九段,沒顧得上他背後還背了個人。

過了會王宇才覺得不太對,仔細看了眼九段背上的女人,是個沒見過的臉,一動不動,眼睛都不眨一下,有點滲得慌。

“你背的誰啊?”

九段哭喪着臉:“一言難盡……”

話還沒說完,九段突然覺得背上的那個……東西好像在使勁?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只覺得手上一松,那個女人竟然從他背上滑下來了,自己在往前走?

九段吓得雙腿無力,還好王宇扶了一把,不然他就得坐到地上了。

“江、江哥!”

江钊聽聲回頭一看,就看到那個女人歪歪扭扭地往前撲。江钊一怔,糟了,這是把白禾的魂給勾過去了……

白禾通過看封寶屍的眼睛來看到幻像,其實可以算是靈魂半出鞘了。畢竟是與死人交流,又是月圓之夜,白禾那時候的人氣兒是很微弱的。

如果沒人打擾,能給白禾完整地看到屍體咽氣的場景,是不該出什麽岔子的。

引起幻象,是凝聚起寶氣,短暫地讓屍體複活一場。人氣兒再弱,那屍體也是勾不動白禾的魂的。誰知道突然沖出來了一個沙富貴,一棍子打到她頭上,估計就是那一刻被這屍體鑽了個空子。

夏滬說已經把沙富貴交代給他媳婦,只說是半路看到他暈倒在地上給背回來了,剛出屋子,江钊就把背上的白禾往他懷裏一塞。

雖說因為是封寶屍,沒有一點腐壞,但那女屍畢竟躺了快二十年,這會子別說跑了,走路都走不動,根本沒什麽攻擊力。

跌跌撞撞,卻依然無數才摔倒爬起來,特別執着地沖着一個目标跑過去——站在不遠處的大阿婆。

大阿婆剛才是聽說自己兒子暈了,剛走到院子裏想去看看,就見一個女人歪歪扭扭地朝自己走過來。剛開始還沒看清,那女人逐漸走近後,大阿婆登時變了臉色。

“阿、阿慧……你還活……”

阿慧終于挪步到了大阿婆面前,表情還是憤怒到猙獰,沒給她接着說話的機會,扒到了大阿婆身上,雙手掐住她的脖子。

江钊跑了過來:“阿婆,屏住呼吸,裝死,快裝死。”

人的求生欲望是無比強大的,這時候大阿婆也根本不會去糾結江钊為什麽會來出謀劃策,只是聽到有人出主意,就跟着做了。兩眼一閉,屏住了呼吸,向地上滑去。

果然,在發現大阿婆沒有呼吸的幾秒鐘後,阿慧就放開了大阿婆。

可是并沒有向江钊預料中的發展——按理說這女屍腦袋上的綠火會散去,白禾的魂魄會回歸到她自己的身體內。

但是,阿慧又地跌撞撞地朝着第四戶走去。

難道說,不止大阿婆一個兇手?

除了江钊,大家都不敢走近。人卻都有愛看熱鬧和新奇東西的毛病,大家像圍了個松散的大圈子,看着女屍的表演。

江钊扶起大阿婆:“屍體笨,以為自己“殺死”過您一次,就不會再來找您了,放心吧。”

大阿婆聞言才趕緊吸了口氣,因為憋氣憋了太久,大口喘着氣。

二阿公扶着大阿婆,看江钊慢慢跟着那個女屍走去,聽大阿婆顫抖着說:“那個、那個是阿慧……”終于控制不住哭出了聲,“我就知道會有報應,報應啊……”

突然又想起了什麽瞪大眼睛看向二阿公:“那年你哥晚上出去了一趟就得了瘋病,一直念叨看到了肚子上被挖了個洞的女人......肯定看到的就是阿慧啊......”

江钊慢慢悠悠跟在那個跌跌撞撞的屍體後面,雖說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個活人,可是看她一下下摔在地上再爬起來,都有點于心不忍。

她爬進了第四戶農房,沙富貴已經醒了,半躺在床邊休息,他媳婦站在旁邊照顧着,聽到了動靜,聲音抖着說:“富貴,你看那個。”

沙富貴看到了,臉色一變,抓了擱在床邊小桌子上的水杯,謹慎地往床邊挪動。

阿慧才進外屋,還沒看到他。

江钊直接走進裏屋,看沙富貴全身戒備的樣子,輕笑一聲:“您別把它當活人,不用動手,待會就讓她對付您,憋氣裝死就成。”

沙富貴瞥了他一眼,想到自己剛才打暈他女朋友,覺得這人不會幫自己:“我憑什麽相信你。”

江钊挑眉:“愛信不信,那你跟它打呗,反正打死你我也不吃虧。”說完還真就插着兜往外走了,頗有一股“把戰場留給你們”的意思。

看那屍體走路不穩,但是勁道是真的不小,目光搜索到沙富貴後,一下撲了上去,牢牢掐住了他的脖子,怎麽掰都掰不開。

他那婆娘也是個嬌氣貨,就知道在旁邊邊哭邊叫,也不敢上手來幫忙,最後實在害怕了還丢下一句“我去找人幫忙。”扭頭就跑出去了。

沙富貴被女屍掐地喘不上氣,無法反抗,只得死馬當活馬醫,按江钊說的——閉氣裝死。沒一會,它真的就放手了。

江钊沒真走,在外屋看着呢,想看這男人掙紮到什麽時候才會按自己說的來,也沒堅持多一會啊。

江钊不待見沙富貴,不想告訴他不用一直憋着氣,存心看他出醜。

“解決”完了沙富貴,女屍跟丢了魂似的癱在了地上,那股綠火跟被誰打了一圈似的,慢慢散去,表情也不再是一臉憤怒,像是終于解決了多年的積怨,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看沙富貴憋氣憋得滿臉通紅,過了一會終于憋不住了大口喘起氣來,江钊笑了一聲就出去了,看了眼手表,還有五分鐘到十二點,放下心來,心說沒出大事。

剛走到院子裏,就聽夏滬說大叫一聲:“老弟!小白醒了!”

夏滬說從江钊手裏接過白禾後,想看戲,卻又不能不管這姑娘,就讓王宇把屋子裏的躺椅幫忙搬出來了。

大概給白禾清理了一下腦袋上的傷,就津津有味看屍體殺人了。

白禾醒過來,第一句話說:“我沒把他們掐死吧?”

☆、09

夏滬說看她醒了,先喊了聲江钊,然後就覺得不太對勁,這姑娘被人打暈醒來怎麽還糊塗了?什麽掐死又是怎麽回事啊……

腦中閃過剛才那女屍掐大阿婆的場景,夏滬說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試探着問:“你、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這下換白禾不明所以了:“我白禾啊。”

夏滬說松了口氣,還好還好,剛才還以為這姑娘被鬼上身了呢,可把他吓了一大跳。

這時候白禾清醒了點,江钊也走到他身邊了,低着頭看她:“講講吧,怎麽回事。”

白禾被沙富貴一棍子打暈失去意識後,過了一會眼前的場景又莫名其妙清晰了起來。

她跟在沙富貴後面,尾随抱着阿慧的二阿公往山上走。

沒一會,二阿公把阿慧放到了地上,拿手去挖地。挖了沒幾下罵了句髒話就轉身跑了,應該是回去拿工具。

這時候地上的阿慧突然睜開了眼睛,慢慢坐了起來。

躲在不遠處的富貴走了過去。

阿慧看到,哭着叫他:“富貴,救救二姨……”

然後阿慧大概沒想到,富貴在她身邊蹲下,伸手掐死住她。

白禾看着阿慧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沒掙紮幾下就不動了。

富貴看着一動不動躺在地上的阿慧,癱坐在了地上,喃喃說了幾句:“對不起,二姨……救了你,我媽怎麽辦啊……”

卻也沒失神多長時間,大概想起了二阿公可能會再回來,富貴爬起來背上了阿慧,往林子深處跑去。

白禾不想跟了,看他把屍體扔到哪也沒什麽意思。

沒一會,二阿公帶了把鐵鍬跑了回來,卻找不見阿慧,丢了魂似的跑了。

白禾跟他跑回了沙家院子,聽他小聲跟大阿婆講了“屍體”沒了的事情。

大阿婆吓了一跳,戰戰兢兢地說:“不會是阿慧沒死,跑了吧……”頓了頓說,“她會不會報警啊……”

大阿公立馬反駁:“就算沒死,她腦袋上還有傷呢,也跑不了多快,我附近都找了,沒看見她……”

大阿婆聲音帶了哭腔:“那……那總不能是見鬼了吧。”

然後白禾覺得眼前一黑,像突然閉上了眼睛,再睜眼,就發現自己趴在一個人的背上,仔細看了會,才發現是九段。

想張口問他怎麽回事,卻發現自己好像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什麽也做不了。

白禾往前看去,發現九段前面還走着兩個人,是夏滬說和江钊。

夏滬說身上背着沙富貴,江钊背着的是?

白禾覺得一哆嗦,自己的身體正安安靜靜趴在江钊背上呢……

所以她這是,上了阿慧的身了……

回到了沙家村,她就發現自己,不對,是阿慧的身體動了起來,跌跌撞撞朝阿婆撲過去,掐住了她。

白禾吓壞了,想管住阿慧的手,可是沒有任何作用。

然後又掐住了沙富貴……沙富貴用力掙紮,打在阿慧的身上,白禾毫無感覺。

白禾眼中的畫面,就像自己是觀衆,在看演員對着鏡頭表演的電影片段似的……

确認沙富貴“斷氣”之後,白禾覺得自己的視高越來越低,然後看向了天花板。阿慧大概是躺到地上了吧……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再然後,白禾再次睜眼,就看到了夏滬說……

夏滬說聽她說完,松了口氣,連忙說:“妹子沒事了啊,你這魂回來了。”

白禾愣愣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夏滬說看她這遲鈍的樣子有點心疼。唉,想想這一晚上還是這姑娘最受累了……

“這太吓人了,我想回家……”一個女生帶着哭音說。

轉頭一看,才發現那群高中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全都圍了過來……應該是剛才女屍複活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江钊對這方面很有一套,莫名就覺得跟在他旁邊應該比較安全。

所有人都還在慌亂中,下意識地想去抱團而不願意落單,于是就都聚了過來。

“這、這是殺人案吧,我們要不報警吧。”九段輕聲說。

大多數人都是不明所以的,因為都只看到了一個屍體複活掐人的駭人場面,并不明白前因後果。

而聽九段提到了殺人案,有反應快的才意識到——是啊,那個屍體怎麽別的人都不傷,就奔着大阿婆和富貴叔去呢……

不明白的小聲問着:“怎麽回事?”,于是剛才萬籁俱寂的地方漸漸充滿了小聲的讨論聲。

白禾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大阿婆,想着,是啊現在的狀況就是一起快二十年前發生的殺人案被挖了出來,而兩個殺人犯就在他們身邊呢。

想到那天晚上大阿婆像長輩一樣安慰自己,第二天早上還讓江钊來給自己道歉……

那麽溫柔親和的老人,誰能想得到呢。

白禾目光在四周的學生臉上逡巡了一圈,看到他們大都在對大阿婆指指點點,甚至有的露出了畏懼的表情。

好像所有人都只能把她當一個窮兇極惡的罪人來看了。

哪怕是一件二十年前的事情,哪怕這些學生自己都沒了解清楚這件事,反正他們都肯定這位老太太殺了人,所以一切之前對他們的好就成了惡人的僞裝……

“夏哥,過來給我幫把手。”江钊的聲音冷靜無比。

白禾看着他,已經不是讨厭他了,而是害怕……

什麽樣的人,能在她醒過來之後,随口的關心都沒有一句,張口就說——講講吧,怎麽回事。

好像自己被打暈,莫名其妙附身到那女屍的身上,這一切詭異的事情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诶。”江钊在夏滬說心目中已經成為了牛逼閃閃的大佬,能找他幫忙那是把他當兄弟,管他幹什麽,他都是樂意的。

剛要起身,卻被白禾一手攔住了。

白禾仰頭看江钊,那圓月就挂在他身邊呢。

她笑了笑:“我問你個事你再去忙。”

江钊挑眉點頭:“你問。”

深吸了一口氣:“我剛才在它身體裏的,我看你經常看時間,為什麽啊。”

沒等江钊回答:“是不是過了十二點還沒完事,我就出不來了啊。”

江钊一愣,緩緩點頭。

“那要是,快到十二點它還沒“殺完”她的仇人,你有別的辦法救我出來嗎?”白禾聲音有些發抖。

“對不起。”

白禾覺得仰頭時間長了頸椎有點疼,低頭一笑:“真他媽混蛋。”

夏滬說被白禾突如其來的髒話吓到了,覺得這氣氛有點劍拔弩張,于是開口緩和道:“哎呀小白妹妹,你這個丢魂了也不能怪江老弟對吧……他,他應該也是沒想到的,而且這不也是有驚無險嘛!”

白禾無意識地一下一下摳着手指甲:“是啊,他沒想到,你看他有在意過嗎?”看了眼夏滬說,“我不問起來他連句對不起都不會說呢,為了自己的破事,別人的命都無所謂的。”

夏滬說覺得事情好像有點棘手了,連忙說:“老弟,你快給好好道個歉……”

“不用了,你給他幫忙去吧,自己沒心的人強求幹嘛。”白禾說完往躺椅上一靠,側身把眼睛閉上,明顯不想再說話的樣子。

江钊情緒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夏滬說只得嘆了口氣跟上。

夏滬說要是知道江钊的幫個忙是指幫忙收屍的話,他一定會拒絕的。

倆人走進沙富貴的屋子,就見地上躺着個屍體——那種,死了很多年,腐敗得不成樣子的屍體。

夏滬說吓得差點摔在地上:“這、這是剛才那個?”

江钊瞥了眼癱坐在裏屋地上失魂落魄的沙富貴,徑直走到床邊,把床單扒了下來,走回女屍旁邊,和夏滬說一起把它卷了起來:“擡到院子裏吧。”

夏滬說想跟江钊說說話轉移一下注意力。雖然隔着層布,他還是覺得慎得慌:“江老弟啊,那個,這種事怎麽算是解決啊?”

江钊說:“讓屍體身上那股寶氣散去就行了,不同的封寶屍解決方法不同。”

頓了頓說,“這具是怒屍,死的時候都帶着一腔怒氣,得讓它發洩出來。一般來說都是讓它自己找兇手報仇,它覺得自己把仇人也“殺了”之後,那股寶氣就散了,就會變成正常屍體的樣子。”

“一定得讓小白附身上去才成?”

江钊搖頭:“用她幾滴血就夠了,借給屍體一點人氣兒能支撐它爬起來去報仇就成。因為沙富貴那一棍子才成了這樣。”

“哎呀,那你和小白解釋清楚不就好了,而且剛才小白醒了你都沒關心她一下,人家能不生氣嗎。”

江钊笑笑,示意他把屍體放下:“打電話報警,讓他們都去睡覺吧。”

“你呢?”夏滬說問。

江钊說:“最近的派出所出警到這兒也要兩三個小時,這段時間我在這兒看着這個,”指了指沙富貴的屋子,“還有這位。”

夏滬說跑到人群告知大家已經報警,勸說學生們都回去休息,有個女生帶着哭音小聲說:“這一家子有兩個殺人犯,我們睡着了不知道怎麽對我們呢。”

“警察來之前我是不敢進屋睡的。”

“是啊,反正我是不睡了,明天早上就能出去了。”

學生們商量着分批結伴去屋子裏把行李收拾出來,一起在院子裏坐一晚上,萬一沙家人真要害他們,在外面也方便跑。

白禾指着坐在不遠處的江钊問:“他幹嘛呢。”

夏滬說答:“看着屍體等警察來。”

白禾聽了搬了把椅子往那邊走去,夏滬說也跟着跑了過去,覺着這倆人現在這氣氛不太适合單獨相處。

☆、10

白禾大大方方往屍體旁邊一坐,時不時看看月亮、看看樹林、看看屍體、玩玩手機,還随口問了夏滬說幾個類似于有沒有女朋友之類的私人問題,總之就是能打發時間的都幹了,就是不跟江钊說話。

江钊跟沒意識這姑娘故意臊着他似的,有時候還笑着看她一眼。

這場面夏滬說看着都尴尬極了,想着這江钊怎麽就這麽悶啊,把上身那事都怪沙富貴給解釋清楚不就好了嗎?

感受了一個多小時這樣的詭異氛圍,他實在受不了了,一個不耐煩替江钊把這事給解釋了。

白禾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什麽表情,語氣平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然後挺長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

夏滬說哪體會過這種空前的寂靜啊,他在的局那必須是氣氛活躍嗨到爆。他幹笑兩聲,默默起身:“那個,我去安慰安慰那幫學生啊……”一溜煙跑了。

江钊沒跟白禾解釋清楚上身的事,是因為明白沒什麽好解釋的。白禾在意的不是為什麽她上了女屍的身,而是他不顧她的生死,江钊覺得自己沒什麽好狡辯的。

也許白禾希望的是,他發現她的魂上了屍體的身,第一動作是去想辦法把她救出來。雖然最終結果也确實沒什麽區別,但動機卻差了十萬八千裏。

江钊從始至終的目的都只有一個——消除怒屍的寶氣。出了白禾魂出竅的叉子,他也不曾有一秒考慮過要停下來先去救她。

雖然寶氣散了,她的魂自然就會回去,但那畢竟是押上了她的命的。

江钊只能說對不起,但是再讓他選一次他還會這麽做。

“現在你能講講折騰這一晚是為了什麽了嗎?”白禾想知道,為什麽這些妖魔鬼怪之類的死物比活生生的人命還要重要。

具體要回溯要什麽年代,江钊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們家從老祖宗起,就是做這個的。

具體做什麽的呢?

家訓裏有一句——“古有五行封寶之術,以此祭天,禳災祈福,以求天庇萬物。”大概能概括幹的是個什麽行當。

大概是千百年前,有很長一段時間天災不斷,民業凋敝,流民無數。

剛開始滿朝權貴都覺得這是個大事,卻也不是多大的事。天災嘛,難免的,那就撥款咯,派官員去各地赈災,總會過去的。

可誰都沒有想到,這段不知從何起的災難一波接一波,勢頭越來越兇,根本有要停止的意思。

不知道撥了多少次款、總共多少赈災銀,只聽說國庫都已經快空了。

謠言在坊間四起,說是因為當朝皇帝荒淫無道、滿朝權貴驕奢淫逸,位高權重的這些人壞事做多了,惹怒了天。而天要亡他們,卻連帶着把平民百姓也給禍害了。

不久謠言就傳到了天子耳朵裏。

皇帝大怒,下旨要把所有妖言惑衆的愚民抓起來割掉舌頭,警醒天下子民——話不能亂說。

朝臣們雖不敢谏言,卻也都明白,再這麽下去,國要破、家要亡。

就在此時,有位術士說他有解決災禍的方法。

有大臣稱此為妖門邪術,說是萬萬不可信。

皇帝卻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跟那位術士說:“你的方法要是不靈,就是欺君,要砍頭的。”

那位術士卻毫無懼色,一口答應。

他說,其實那些坊間謠言說對了一部分——這些災禍的橫行,是因為惹怒了天。至于是什麽惹怒了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平息老天爺的怒氣。

方法也簡單——獻寶。

術士笑說:“皇上您看,自古以來,有周邊小國想依附着大國生存,都會派使節出訪大國,進獻寶貝。我們跟天講和,是一個道理。”

皇帝覺得術士說得不無道理,連忙問:“那你說說寶怎麽個獻法?”

大臣嗤笑:“我還以為是什麽新鮮法子,術士說的不就是郊祀?”

所謂郊祀,即祭天典禮。周代祭天的正祭是每年冬至之日在國都南郊圜丘舉行。"圜丘祀天"與"方丘祭地",都在郊外,所以也稱為"郊祀"。

在儀式上須誦讀祭文、奏雅樂,并焚燒祭品,以表示人們把自己的勞動成果貢獻給天,作為對天滋潤萬物的一種報答。

犧牲随同玉璧、玉圭、缯帛等祭品被放在柴垛上,由天子點燃積柴,讓煙火高高地升騰于天,使天帝嗅到氣味。

術士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對皇上說:“草民接下來所說若有冒犯,請您贖罪。”

說完沖大臣不屑地一笑:“這祭天典禮,根本不起作用,只不過是人做給自己看的求個心安罷了。”

大臣從未見過如此無禮之人,一時憤怒不堪,皇上卻來了興趣,問術士何出此言。

術士作了個揖,恭恭敬敬地說:“把祭品放在柴垛上再點燃積柴,只留下了一灘灰燼和刺鼻的氣味,天帝聞那味道又有何用?而草民所說的獻寶,那是真真能把寶,給天帝送上去的。”

其實說是能把寶真的送上天,那倒也不是,而是把寶氣送上天。

“讓天帝嗅到寶氣,而非煙火的烏煙瘴氣。”術士斜眼看着大臣,輕蔑一笑。

具體怎麽實現,術士娓娓道來——

把要獻給老天爺的寶貝埋入王城地下。

而後以王城為中心,作五角星。五角星範圍要大,最大程度涵蓋所有國土。五角星的五個角所指的五塊地域分別代表五行——金、木、水、火、土。

如此五行牢牢圍住王城地下的寶貝即可。

皇帝問了,選了那五塊地,要做點什麽才能成五行之術啊。

術士又是一笑,輕聲道:“簡單,有五具合适的屍體埋下去就成了。”

什麽樣的屍體才合适呢?那又是個學問。

陰陽五行,自有其對應法則。五行、五季、情緒、五髒、五色都是一一對應的。

五行,即木、火、土、金、水;

配以五季,即春、夏、長夏、秋、冬;

配以情緒,即怒、喜、憂、悲、恐;

配以五髒,即肝、心、脾、肺、腎;

配以五色,即綠、紅、黃、白、黑。

比如屬木的那塊地方啊,就要有一具春天死去的,死前憤怒不已,被挖去肝髒的屍體,至于對應的五色中的綠色呢,則體現在它身上的寶火是綠色的。

這些合适的屍體呢,就叫做封寶屍。等五具封寶屍都埋入了地下,五色寶火同時存在之時,五行封寶之術就起作用了。

寶火,是這些屍體靈邪之氣的可視化表現。這要送到天上的寶氣啊,就是靠這靈邪之氣送上去的。咱們人只能呆在人界,而這些靈邪之氣可不受限制,三界往來無阻,把寶氣送上天那是小菜一碟。

皇帝問:“既然是吧寶氣送上天,為何叫五行封寶之術,而不叫送寶之術呢?”

術士答:“這名字呢,是人起的,自然要站在人的角度上叫。那寶氣啊,咱們是看不見的,看不見的東西便不能瞎說。所以以送寶來描述,是大不敬。”

“而這實實在在的寶貝咱們是能看見的,是咱自己把它埋到地下的。對于咱們來說,就是把那寶貝封在地下了。”

“所謂五行封寶,便是寶氣送上天,寶貝封在地。”

皇帝覺得他說得有理有據,便給了術士一年的時間埋齊那五具合适的屍體,自己呢也命人在王城挖地三尺,埋了個據說是當朝最珍貴的寶貝進去。

往後的日子,那原本勢漸壯大的天災,還當真偃旗息鼓。沒過幾年,王土風調雨順,子民安居樂業。

白禾聽完瞪大了眼睛,覺得這就跟中國其他那些古代神鬼傳說、聊齋志異沒什麽區別……

如果不是剛剛經歷了那樣一遭,她覺得他就是在騙傻子:“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幹的就是那術士的活,行五行封寶之術?”

江钊點點頭:“差不多吧,那術士是我老祖宗。”

白禾面無表情:“哦,二十一世紀,你還在用那什麽封寶之術來給老天爺獻寶,來保證這個世界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你怎麽不求求他別地震呢,別海嘯呢。”

“哦,你肯定要說那是大地老爺皮,跟天上那位沒關系。”

“那你怎麽不求求天老爺別動不動就下暴雪暴雨呢。”

“行吧總得經歷點風雨,人不能太貪。”

“反正按你的說法你們老祖宗這五行之術拯救不了全世界也能拯救全中國了哦。”

“你都這麽偉大了,鋼鐵俠怎麽沒邀請你去複仇者聯盟呢。”

江钊嘴角抽了抽,忍着,淡定。讓她損損自己爽爽消消氣以後好接着合作,不生氣、不生氣。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咯咯咯咯咯”跟雞叫似的笑聲,白禾被吓了一跳,登時毛骨悚然,顫顫巍巍一指:“你別跟我說又是個什麽妖魔鬼怪在我身後啊……”

“是夏滬說。”江钊道。

夏滬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跑回了兩人身邊,此時正笑得不能自己,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說實話老弟,我特相信你說的,但是小白說得太有道理了哈哈哈哈哈。”

江钊苦笑:“封寶是老祖宗的傳說,我們家接着幹這個,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11

“你們覺得那位術士,也就是我老祖宗用五行封寶術借靈邪之氣把寶氣送上天,獻寶給天帝老爺,從而平複了老天的怒氣停止降災到人間這事聽着特玄乎,特不相信吧。

說實話,我也不相信。

這就跟姜太公的那些傳說是一個道理——人是真的歷史人物,史書上記錄他的功績有很多也都是真的,但是有的事情就是瞎編的。

說實在的,誰也猜不透老祖宗當年到底為什麽要下這個五行術。什麽獻寶啊,就跟大禹治水一個道理,後人給老祖宗的做法找個說法寫進祖訓裏罷了。

但是老祖宗的五行術确實是用來封住東西的,但是他當年是不是封的寶誰也不知道了。只不過現在我爺爺、我父親、包括我、甚至我的後代,還得一代代延續下來接着施術,不是因為我們家族注定是術士,更不是因為承組訓,而是因為不能停下來。

——我們家祖祖輩輩,把五行封寶之術延續了下來,是不得已而為之。

夏哥,你覺得這事特酷,好像我們家族與衆不同,天賦異禀吧。

但是我覺得說是詛咒更合适,一代代傳承五行之術說白了只是為了給老祖宗擦屁股。

從五行之術第一次被使用開始,就注定了是個惡性循環。

這還得從頭說起。

不管獻寶祭天是不是真的,反正五行之術是實實在在被使用了的。第一次施術時,老祖宗是怎麽找到那些合适的屍體的也沒有人知道,反正術成了。

而法術這些東西,就跟食物會過期一樣,它也是有保質期的。

據說老祖宗在彌留之際跟他的後人說:“五行之術,二十年即散。”

就是說,埋下五具合适的屍體——術成,能管二十年,之後就沒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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