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後人不解,散便散了,有何問題?

這時候老祖宗才說,五行之術一旦使用,便不能停下,否則後患無窮。

當年為了封寶,找的那五具屍體,不說慘死,也都不是如生老病死這般正常死亡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才能作為封寶屍。

封寶屍的共同特點是——有寶氣,所謂寶氣便是靈邪之氣。而只有非正常死亡的人,心存怨念,死後才能産生靈邪之氣。

五行術運行時,靈邪之氣被壓在封寶屍內。而五行術若是散了,靈邪之氣便可掙脫屍體的約束,四處飄散,作亂人間。

後人問說,除了封寶屍,世上慘死的人那麽多,都會産生靈邪之氣,為何唯獨封寶屍的靈邪之氣那麽可怕呢?

老祖宗解釋道,一般慘死的人,因心存怨念而生的靈邪之氣,沒什麽力量,過不了多久就散了。

而封寶屍的靈邪之氣,因五行術的運行沒能及時散去,被強行壓制了二十年,已成氣候,不得不防。

鬼神也懂道理,不會随便作亂人間。本是我們走我們的陽關道,它們走它們的獨木橋。

但本該遵循規律自然散去的靈邪之氣,被人拿來用了。那是人先逾了矩,在鬼神跟前造次,它們自然要借着靈邪之氣報複人類。

五行之術,滋養了能霍亂人間的東西。

後人懂了——所以說再施五行之術,不是為了封寶,而是為了封住上次運術時壓着沒能散去的靈邪之氣。

然而再次施術,不可沿用之前的屍體,必須重新埋下五具新的封寶屍——這樣一來,又會帶來新的靈邪之氣。

再二十年後,第三次施術,便是為了壓住前兩次滋養的靈邪之氣。再二十年後……

像是滾雪球,施五行之術以封靈邪之氣,致其愈盛。

就像是為了制住一個惡人,培養了一個更厲害的惡人,以惡制惡,沒有終點……”

夏滬說打了個冷顫:“那你們家這一代代二十年二十年地傳下來,不得積攢了一大車散不去的靈邪之氣啊……那、這五行術保險嗎?會不會攢多了就不管用了啊……”

沒等江钊回答,白禾皺眉問:“可是我們剛才是在挖屍體啊?這具屍體是你父親為了施術埋下的,”

頓了頓,“而且你也說了是十九年前,明年才是第二十年,到時候你父親做的五行之術才會失效。”

“所以這提前一年把屍體挖出來,是為了幹什麽?”

白禾盯着他:“我和我母親又跟這有什麽關系?”

江钊微微一笑,有點苦澀:“不止你和你母親,估計還能往前倒個四五代吧。挖屍體這一招,是那時候你家先人給我們家想的權宜之計。”

預料之中她一臉錯愕,江钊接着說:“剛開始的那幾個二十年,我們家的祖先們在施新一輪的五行之術時,都只是把二十年前埋下的封寶屍挖出來燒掉。”

“你說這樣一代代傳下五行之術是在做好事嗎?我不覺得。”

“說到底,簍子是老祖宗捅的,子子孫孫只能沿用他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可是這真的是解決問題的方法嗎?”

“為了封住散不去的靈邪之氣,帶來了更多靈邪之氣。時間長了,就有人慌了,會懷疑自己到底是在做好事,還是做壞事。

就像夏哥問的,一定有人想到了靈邪之氣越攢越多,會不會終有一天五行之術就封不住了的問題。

古人不一定懂,但是按咱們現在的說法就是量變到質變。人類琢磨法子對付靈邪,它們也琢磨着來對付人類呢,就跟生物進化似的。

所以不知道從哪一代開始,家訓裏加了一條:尋找治根之法。

意思就是再什麽都不想傻傻地按老祖宗給的方法來,總有一天會出事。但是在找到萬全之策前,也只能這麽傳下去。

後來,某一代的施術之人碰到了你們家的一位先人。

他說,他沒有讓積攢了這麽多年的靈邪之氣完全散去的方法,但有讓它不再增長的法子。

我剛才不是說,對待二十年後不再有用的那些封寶屍,剛開始的解決辦法是把它們燒掉嗎?你們家那位先人說,這樣太不尊敬。這些屍體既然幫了人,人也得幫幫它們,扯平了就好說了。”

“就是咱們剛才做的那些事?”白禾插嘴問。

“沒錯。那些靈邪之氣,說到底是因為死得不甘心,有仇的咱們幫它把仇給報了,靈邪之氣也就散了。”江钊指了指被床單裹着的女屍,“它現在跟普通屍體沒兩樣了,身上的綠火沒了,就代表靈邪之氣散了。”

白禾皺眉:“阿慧——就是這女屍,她記恨大阿婆和沙富貴,所以你指導他們表演了個“被它親手掐死”的報仇戲碼,她的氣兒就散了?”

江钊點頭:“沒錯。但是你肯定也想到了,這種方法治标不治本。之前那麽多年積攢的靈邪之氣還是沒有散去的方法,還是得借着用五行之術壓着。只不過現在的五行之術,因為加了你們家的這一步,不再帶來新的靈邪之氣了而已。”

“你們家的這一步叫“解怨”,要在施新術的前一年完成——第十九年,因為要把五具封寶屍全部挖出來,所以也叫“開屍年”。下一年——第二十年由我們家來施新一輪的五行封寶之術,因為要埋屍體,所以也叫“關屍年”。

只有你們家的後人才能通過封寶屍的眼睛看到它們生前的場景,所以從那之後咱們一代代一直是在合作的。”江钊說,“我之前說的商業合作就是這個意思。”

江钊輕聲說:“只不過你母親沒來得及告訴你這件事而已。”

白禾問:“我們家的任務就是幫你們給封寶屍“解怨”?”

“是這樣。”

“那我母親為什麽從那以後就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單機了三萬多字……孤獨寂寞冷。

☆、12

“不只你母親,”江钊小臂撐在雙膝處十指交扣,身體微微前傾,低着頭輕聲說:“我父親也失蹤了。”

“有事!這裏頭絕對有事!”夏滬說比兩位當事人還要激動。

江钊苦澀一笑:“二十年前,父親走的時候我還不到十歲。他給我母親留了個包裹,說是如果他兩年後都沒有回家的話,再拆開給我看。”

“包裹裏是一本記錄着這些事情的家訓和一封信。

信裏說,如果我看到了這封信,那就代表我父親和你母親失敗了,任務就落到了我的頭上。他讓我務必在“開屍年”前找到一個叫白禾的女孩——就是你,我的合作夥伴。”

白禾愣住:“什麽失敗?”

“我父親應該是想找到所謂的“治根之法”,好讓我們家的子孫後代不必再施五行之術,你們家的子孫後代也不必再來幫助我們“解怨”。

當年你的祖先給我們家提出這一權宜之計時說過:“若想尋到治根之法,需兩家通力解源頭之謎,若非命定之人,只怕兇險無比。”

所謂源頭之謎,指的是——老祖宗施五行封寶之術的真正目的,或者說,一切的起因。

我猜,當年我父親和你母親該是窺探到了些源頭的東西。但是他們消失了,大概就應了那句——非命定之人,兇險無比。”

“所以,白禾你看着我,”白禾聞言緩緩擡起頭,聽到江钊說:“我不知道咱們倆是不是那所謂的命定之人,但是我想賭一把——像我父親和你母親一樣,有一半的機會能結束這千百年的詛咒。”

江钊笑得苦澀:“當然如果失敗了的話,會怎麽樣誰都不知道,最壞的結果大概就是丢了命。我可以承受。

但是我不能逼你,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如果你不願意,只要幫我解完剩下四具封寶屍的怨就可以離開。”

白禾覺得他的聲音參雜這風聲跟打鼓似的一下一下敲在自己耳膜上,讓人心煩意亂。

“給我時間考慮。”聲音嘶啞到不像她自己的。

江钊笑說:“沒問題,一個月時間夠了嗎?下個月圓之夜給屍體解怨之前給我答複可以嗎?”

白禾輕輕點了點頭。

警察來得比他們預想的還要慢,六點多了才有一輛警車慢慢悠悠駛來。

車上下來倆警察,那閑散的态度顯然沒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誰報的警啊?說是殺人案?怎麽回事?”

夏滬說連忙跑上前去:“警察同志,這裏這裏。”

稍胖的警察跟着夏滬說走到被床單蓋着的屍體旁蹲下,伸手一掀開登時變了臉色一個趔趄摔倒了地上。

瘦的那個趕緊跑來扶起他:“咋了老劉?還真死了人了?”

江钊想翻白眼,合着你們還以為我們打電話逗你們玩的是吧。

胖警察站起來清了清嗓子,重整威嚴,指着夏滬說說:“你說怎麽回事。”

夏滬說給江钊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大概是你放心不該說的我絕對不說:“是這樣的啊警察同志,我們是外地人,來這裏玩的。聽人說那邊的山林裏埋着寶貝,我們昨天晚上想去碰碰運氣,沒想到挖出了具屍體。”

胖警察說:“說不定是村裏死了人下葬埋到那山裏了呢,怎麽就說是殺人了呢?”

夏滬說聽胖警察這麽一說,覺得也是,沒辦法證明這女人是被殺死的啊,總不能跟人家講剛才這女屍自己活過來報仇了吧……

江钊說:“這個村子裏就沙家人這一戶人家,他們說過這些年就少了兩個人,一個是前幾年去世的大阿公,還有一位是二十年前離開村子的二阿婆。”

“您也能看出來這是具女屍,我們就是在附近的山林裏發現的,估計是村子裏人,那很有可能是那位離開村子的二阿婆了。”

頓了頓說,“人既然走了,為什麽會被埋在村裏呢?”

“當然如果您能找到二阿婆的親人做個DNA鑒定,就能确定這屍體是不是她了。”

胖警察恍然大悟:“我懂你的意思啊,你是說這村子裏某個人當年殺了這女人然後故意說她離開村子了是吧。可是你說是誰呢,”對着站在不遠處的沙家人随手一指,“我總不能把這一村子人都抓進去吧。”

“我們把屍體挖出來的時候那個男的把我打暈了。”白禾指着沙富貴說。

瘦警察聽了湊到胖警察耳邊說:“這是心裏有鬼啊,那個男的八成有問題。”

“不是我兒子殺的,是我!是我用熱水壺砸死她的!”大阿婆突然大叫着拉住胖警察的衣服。

沙富貴跑過來:“媽,你說什麽呢!”

胖警察臉色一變:“叫什麽叫!都帶回去!”

警車拉着那對母子和一具屍往村口開去,掀起一片塵土,嗆得站在路邊的幾人咳嗽了好一陣。

夏滬說覺得荒唐:“我咋覺得,剛才跟鬧劇似的,小地方辦案這麽随意的啊……我本來還以為咱得去警局做筆錄呢,還想說咱趕緊對對說法別說岔了,結果根本不用咱們……”

夏滬說還想再說幾句,突然被背後一道猛力推地往前一倒,好不容易站穩了,就聽二阿公說:“你們趕緊滾蛋!”

王宇說:“那就走吧,去村口等着一樣的。”

十幾個人無聲地走在村裏的土路上,來的時候還是歡聲笑語,走的時候跟脫了力似的。

夏滬說實在忍不住嘟囔了句:“明明是抓了兩個殺人犯,我怎麽覺得跟做了錯事似的,怎麽想怎麽別扭……我這一年每個月來一次,見他們比見我爹媽的次數還多,尤其是大阿婆……”他說不下去了。

白禾笑得勉強:“對不起啊夏哥,如果不是我和江钊,大家也不會經歷這些。”

夏滬說皺眉嘆了口氣:“怎麽也怪不到你們倆頭上,瞎說什麽呢,”想說點什麽安慰白禾,想了半天只說了句,“人吶,還是要本分善良點……”

九段在路邊站了一會,應該是想和他們三個說些什麽。

“怎麽了?”白禾問。

九段看了眼江钊,問:“江哥,他們會被判刑嗎?”

白禾一愣,沒想到九段關心的是這個。不過也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沒那麽多想法,大概遇到這種事最關心的還是惡人會不會得到應得的懲罰。

江钊搖頭:“大概不會,因為不可能找到證據,沒有物證是不能定罪的。”

如果阿慧沒有被作為封寶屍,那她的屍體可能永遠都不會被發現,可能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她是被人害死的。

而如今她的屍體作為封寶屍被挖了出來,照樣因為過去了太多年沒有證據定不了當年殺害她的人的罪。

所謂的“解怨”,裝個死就過去了。到頭來還不是人為了求個心理安慰做給靈邪看的障眼法罷了。

真是荒唐啊,白禾想。

作者有話要說: 發現多了個收藏,感謝!

☆、13

回到北京已經兩個多星期了,白禾有時候會覺得在木桿沙家村的經歷說不定只是一場夢。

機場分別之後,江钊沒聯系過她,大概是因為答應過要給她一個月時間好好考慮。

夏滬說也沒給她發過微信,白禾偶爾刷朋友圈會注意到這位名為“棺材王老夏”的朋友。微信大部分打廣告的都是代購化妝品奢侈品,只有他是賣棺材的,想不注意都難。

那個名為“一班捉鬼敢死隊”的微信群沒有解散,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名字被改成了“去他媽的大學”。時不時就有人刷屏瘋狂吐槽大學生活,白禾閑的時候點開看過幾次都被逗得大笑不止。

其實除去那些事情,木桿這趟旅程也挺讓人懷念的,至少認識了一群可愛的人。

白禾回到北京,就馬不停蹄開始跟着導師做項目了,忙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每天雞打鳴了她還沒睡,根本沒工夫考慮那些五行神鬼的事情。

這天淩晨兩三點,白禾還坐在電腦桌前,盯着圖紙頭昏腦脹。正想再沖杯咖啡提提神,就看到浏覽器跳出來一個廣告。動了動鼠标順手要點掉,手上動作卻停滞了——是中秋節的廣告。

白禾看了眼日子,離下一個月圓之夜也就一個多星期了……自己卻還在抗拒去思考這個事情。

突然覺得煩躁不堪,空調溫度好像也不夠低,白禾熱得出了一身汗。越想腦子越亂,圖也不想畫了,賭氣似的側臉枕着左小臂往桌子上一趴。

沒過多久就覺得眼皮打架,掙紮着想睜開眼睛卻做不到,漸漸睡了過去。

白禾很少做夢,這次是個例外。

夢裏四周一片漆黑,她心裏很慌,張口問了句:“有人嗎?”沒人回答她,只能聽到回聲在震蕩。

突然前方出現了一片光亮,白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瘋狂向着那光跑去,卻怎麽也跑不到盡頭……終于力竭,她自暴自棄地往地上一坐,哭了起來。

沒一會卻突然聽到有人在輕聲叫她的名字,她覺得那聲音有種奇異的熟悉感。朝着聲音的源頭慢慢走去,是一個在笑的長發女人。

“媽媽?”

女人朝着她招手,笑得溫柔。

白禾想也不想就朝着女人大步跑去,伸開雙臂想一把抱住她,卻在距女人只有幾步的距離時看到她突然變了臉色,面部猙獰。她的白裙子上出現了一抹紅色,像墨水滴在紙上暈開一樣,她腹部的紅色迅速擴大。

白禾這才看清,女人的腹部被人挖空,像張着個血盆大口。

白禾一哆嗦,迷迷糊糊睜開眼來,舒了口氣,明白過來自己剛才是做了個噩夢。

可是怎麽會突然夢到母親呢?還是那麽……那麽詭異血腥的場景。

白禾覺得自己一定是睡眠不足,管他圖畫沒畫完呢,不幹了。于是關了電腦,爬上了床,卻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一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夢裏女人血淋淋的腹部。

白禾爬起來半靠在床頭,左思右想覺得做這種夢一定跟江钊脫不了幹系。夢裏出現的東西都是基于現實生活中親眼目睹的演化而來的,如果不是因為看了阿慧的屍體又聽他講了母親失蹤可能跟五行封寶術有關,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想象出這麽獵奇的場景……

于是把這一切的錯都歸結到江钊身上之後,白禾掏出手機點開了和江钊的微信聊天窗口。

—江先生,你簡直堪比柯南

—所到之處腥風血雨屍體亂蹦

—害得我噩夢不斷還失眠

—這也就算了

—上次去木桿來回機票花了我幾千塊錢

—我一窮學生,千裏迢迢跑去給你幫忙

—于情于理也該給我報銷吧

—您倒好,連屁都不放一個

—弄得我這個月節衣縮食天天吃草

……

當然,白禾發一條就立即撤回一條,發洩發洩就得了,真給他看到了也挺尴尬的。如果他問起來撤回了什麽,就說自己發錯人了就行了。

幹完這一通,白禾心裏舒服多了,沒一會就覺得困了。

沒睡幾個小時,白禾被一陣锲而不舍的手機鈴給吵得不得安寧。第一次響的時候,半睡半醒之間下意識伸手給按掉了,結果沒過幾秒又打來了,她不接那頭就一直打……

白禾絕望地按下了接通鍵,把手機豎在耳邊:“喂……”

江钊覺得氣若游絲這個詞能非常完美地形容她的聲音:“還睡呢,十點了。”

白禾聽出來是江钊,沒好氣地說:“大哥,我五點才睡……”

“喲那看來是罵完我才睡啊,我還以為白小姐是專門五點鐘起了個大早來罵我呢。”

“你什麽意……”話還沒說完白禾突然明白過來,一下子就清醒了。

完了,罵他的那幾條微信竟然被他看到了……那自己發一條撤回一條的智障行為不也被他看到了???

白禾幹笑一聲:“沒想到江先生也那麽晚都沒睡啊。”

“嗯,睡不着打了幾盤游戲,沒注意時間。”

用得着說得這麽詳細?白禾心想,我管你睡不睡啊,只是客套客套竟然還一本正經地回答……

白禾硬着頭皮說:“哦是嗎,那你注意身體啊,沒事我挂了。”

“唉,等等。”江钊說,“我請你吃午飯吧。”

“啊?”白禾被他這突如其來的邀請弄得摸不着頭腦,生怕這人是等不到一個月了,現在就想要她答複,警惕地說,“不是說好一個月嗎,這還有一個多星期呢……我還沒想好。”

江钊笑了:“你想多了,我是看你微信裏說天天吃草想給你改善改善夥食。”

“可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白禾打趣道,“我怕吃了你一頓飯,就必須得答應和你去找那什麽“治根之法”了……”

“我是想跟你道個歉,”江钊停頓了一下,“那天晚上你上了那屍體的身,雖然沒出大事,但是說到底是我沒考慮周到。”

電話那頭白禾好久沒說話,江钊以為這是要拒絕的意思,誰知道她說:“那行,我要吃人均一千以上的,你找地方吧。”

沒等他說話呢,就把電話挂了。

白禾覺得問心無愧,江钊看起來挺有錢,宰他一頓也沒什麽,畢竟自己命都差點丢了。

江钊定的地方真不錯,白禾甚至有點後悔自己沒有好好打扮一下,感覺她一身随意的牛仔褲T恤衫實在跟高檔西餐廳有點格格不入。但是看到江钊也還是穿着一身休閑服心裏也就舒服了,還想着幸虧沒打扮,不然搞得她多重視似的搞不好還讓他誤會。

一頓飯吃得氣氛還算融洽,江钊果然沒提任何關于五行術的事,只是時不時跟她聊聊菜的味道如何,哪道菜另一家餐廳做得更好吃,東扯扯西唠唠,跟老朋友聊天似的。

白禾覺得,如果沒有那些奇怪的事,他們說不定是能當朋友的,不帶偏見地說,江钊這人還挺不錯……

江钊也沒有辜負白禾,結完帳她偷偷瞟了一眼小票,很好——人均上千了。

“我送你回家?”出了餐廳江钊問。

“別,”白禾立刻拒絕,“我溜達溜達就回去了,正好消消食。你走吧,拜拜。”

江钊感覺到她是不樂意跟自己有除了“合作”以外的其他接觸,沒再勉強,去停車場取車。

開上車出來遇到紅燈,就看到不遠處白禾站在一店鋪前面。江钊看了眼——奶茶店,拿出手機給她發了條微信:失眠就少喝點奶茶。

沒一會就看到那姑娘謹慎地四周看了一圈,手機收到了她的消息:你不喝奶茶不也睡不着。

作者有話要說: 單機的第十三天

剛才發錯章了OTL

☆、14

白禾把手機塞進牛仔褲前兜,沒想到自己買杯奶茶還被江钊看見了。心裏想着自己平時爆肝畫圖連喝五杯咖啡都還是困,區區奶茶怎麽可能導致自己失眠。

不提還好,一說到失眠眼前就浮現出昨天夢裏的畫面——被自己叫做媽媽的女人腹部被挖地空蕩蕩……

等一下。

白禾覺得腦子“嗡”地一聲,連忙掏出手機:“喂,江钊你在附近吧,”頓了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問你。”

“往左邊看。”

白禾望去,看見一輛白色越野車副駕駛的車窗打開,江钊坐在駕駛座上沖她招手,連忙跑了過去。

跳上副駕駛,氣都沒來得及喘勻,白禾張口就問:“阿慧——就是沙家村那具屍體的肝是誰挖的?”

江钊被她問地一愣,沒注意到變燈了,被耳邊突然響起的鳴笛聲拽回過神來,啓動車子:“我們找個地方聊。”

白禾點頭,車開走了才想起來自己那杯奶茶沒有拿……

江钊找了家冷清的咖啡館和白禾在角落的座位坐下:“要喝點什麽嗎?”

白禾搖頭,直奔主題:“我雖然沒有在幻象裏看到,但是阿慧的肝應該不是沙富貴挖的,他沒有動機……”

“但是……它的肝怎麽會沒了呢?”白禾咬着手指,突然擡頭看向江钊,“會不會是你父親挖的?”

江钊說:“應該不會,家訓裏寫——每一代的施術人都只能在合适的屍體出現時才會有感應,”頓了頓說,“合适指的是那具屍體符合所有條件,也就是說只有它已經被挖了肝,我父親才能感應到。”

“你的意思是,所有封寶屍都是自己“出現的”,不是你們刻意去找的?”

江钊點頭。

白禾一怔,突然意識到了這件事情裏最匪夷所思的地方一直都被他們忽略了……

——“你不覺得,出現合适的屍體是個極小概率事件嗎?”

所謂合适的封寶屍,要求太苛刻了——根據地點地點的五行屬性不同、人要死在對應的季節、死前有對應的情緒、還要被挖掉對應的髒器……

也就是說,每二十年,木桿這個地方,就正好會在春天發生一起殺人事件、被害者正好死前感到憤怒、也正好被挖掉了肝髒。

誤打誤撞出現一具這樣的屍體可以算是巧合,可是每二十年都能正好有一個滿足以上所有條件的人被殺害,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何況,不止木桿,還有其他四個地方也都能出現滿足條件的屍體……

要說所有封寶屍都是“正好出現”、沒有任何外力的話,絕對是天方夜譚。

江钊苦笑:“我懂你的意思,我也想過這個問題。”

頓了頓,“條件這麽苛刻的屍體,簡直像是我們這些施術人專門雇傭殺手去按我們的要求殺人一樣。”

“說實話我甚至覺得只有這樣才說得通——所有封寶屍都是那一代的施術人“制造”的。”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家可真就是祖傳劊子手了,一群瘋子。”江钊的聲音裏有自嘲的笑意。

白禾緊緊盯着江钊:“所以呢,事實是什麽?”

江钊像脫了力往沙發背一靠:“事實是——我也不知道。”

“家訓裏從沒提到過封寶屍是怎麽出現的,只說出現合适的屍體後施術人會有感應。”

江钊舔了下唇:“這個事兒我十幾歲的時候就想到過,”頓了頓,“第一次有封寶屍都是我們家人自己“制造”的想法的時候我吓了一跳。”

“明明我們家一代代幹的也算是造福大衆的好事吧,畢竟把靈邪之氣封住了……”

“如果一切所謂的正義都是建立在人命基礎上的……”江钊聲音有些顫抖,“我不知道……”

他像是缺氧大吸了一口氣:“直到得知殺死阿慧的是沙富貴和二阿公,我才放下對我父親的懷疑。”江钊的臉看不出情緒,“我才終于放下心來。”

“我根本不想去管封寶屍“自動出現”這種巧合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了……”

“你知道那種從小就懷疑着自己注定要去了結別人生命的恐懼嗎……太他媽難熬了……”

“我一直害怕,怕輪到我——怕需要我去殺人。”

白禾愣住,覺得喉嚨有些緊。他這麽多年,得多受折磨啊……

江钊看白禾眼神複雜,忽而一笑:“我一下子發現自己不用殺人了,就沒去想其中的不合理。”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出現合适的屍體确實是極小概率事件。”

“我們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禾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來:“對了,給下一個屍體解怨的時候要問清楚那個兇手有沒有挖它的髒器。”擡眼看江钊:“其他的巧合都還好說,就是挖掉對應的器官這個條件也太難以實現了……”

江钊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封寶屍被挖掉器官的問題。自己一直把關注點放在了這些封寶屍生前是不是施術人殺的,倒是沒注意髒器的問題。

白禾說得有道理,阿慧的肝不太可能是沙富貴挖的。他掐死阿慧是怕她跑出去報警抓了她母親,沒有挖掉她肝髒的動機,而且他從小在村子裏長大,文化水平不高,說不定連肝髒在哪都不知道。

應該也不太可能是父親挖的……

難道說還有第三個人?

江钊打了個冷顫,真的會存在這麽一個人嗎——負責在人死後挖掉對應的髒器來滿足封寶屍的條件?

那幾百上千年前的那些封寶屍又是怎麽出現的呢?總不能一直存在着這麽一個人吧……這簡直比說這一切都是巧合還難以讓人相信。

家訓上關于具體封寶屍是怎麽出現的也一直語焉不詳,其他的事情都說的那麽詳細,偏偏這個部分讓人找不到合理的說法。

這裏頭絕對有問題,關鍵是——是每一代施術人都沒能參透其中的玄機呢,還是有知情人,但是不願意說出來呢?

如果找到“治根之法”是不是就能找到合理的解釋了呢?

就是不知道白禾能不能答應幫自己啊……

江钊突然想起她在咖啡館盯着自己看的那個表情,是個挺善良的姑娘,要真把她的命搭進去了可怎麽辦啊。

又是幾天風平浪靜,月圓之夜的三天前,江钊有了感應——夢裏一道紅色的光亮,在西炎富川鎮。打算通知白禾明天出發,給她一天時間收拾收拾東西,別又搞得跟上次一樣突然襲擊。

也挺巧,江钊剛拿起手機,就看到白禾發來了好幾條消息:

——我答應了啊

——但是以後去哪一切費用你來承擔

——真出事了你得先救我……

江钊怔忡,本來以為要等到最後一刻才能得到她的答複,來得突然卻也沒覺得多高興……

寫了又删好半天才編輯好一條回複她

——謝謝

看了她那句“以後去哪一切費用你來承擔”覺得好笑,又發了一條

——明天去西炎,身份證發我,給你買頭等艙

作者有話要說: 單機play的第十四天= =

☆、15

“您好,我之前訂了兩個單間,”江钊站在富川鎮的一家酒店大堂裏笑着對工作人員說,“能把其中一間換成标間嗎?”

工作人員是二十幾歲的姑娘,看着江钊紅了臉,輕聲說:“按理說提前在網站上預訂的是不好給您換的,”姑娘不太好意思看江钊,“但是現在空房多,也沒什麽關系。”

江钊柔聲道了謝,等着工作人員辦手續的時間轉頭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坐在正休息處沙發上聊得火熱的倆人。

“您看他這張臉往那一擺什麽不好辦的事都能給辦成了。”白禾恨恨地說,想着剛才自己去問能不能換房間的時候接待處那姑娘冷着臉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夏滬說嘿嘿一笑:“要是那工作人員是個小夥子,你肯定比江老弟管用!”

看着正朝着他們走來的江钊,白禾雙眉一挑:“現在這個年代可不好說。”

“你304,”江钊把房卡遞給白禾,“我和夏哥住306。”

白禾點頭接過房卡往電梯間走去,夏滬說倒是一愣:“等一下,”目光分別在白禾和江钊臉上停留了一會,“為什麽你們倆不住一間?”

白禾聽了笑着解釋:“忘了跟你說了,我們倆不……”

話沒說完卻被江钊打斷:“我們倆還沒進展到那個地步。”

白禾不明白為什麽他不如實說出他們倆的關系,情緒不明地看着江钊。被看的人神色卻無比坦蕩。

夏滬說了然一笑:“明白了明白了。”

306在304的正對面,就隔了一個走廊。兩間房幾乎是同時響起了“當啷”一聲,江钊卻跟着白禾進了304。她轉頭瞪他,身體卯着勁不讓江钊進去:“進我房間幹嘛?”

夏滬說聞聲回頭,恰好對上江钊的目光。

江钊露出一臉“是男人都懂”的表情:“夏哥,我跟白禾說點事。”說完側身進去撞上了門。

“什麽事?”白禾雙臂抱在胸前,皺眉看着江钊。

江钊側頭,下巴一擡:“他到底怎麽回事?”

“在機場不就跟你說了夏哥是來找做棺材的材料的嘛。”白禾目光閃躲,轉身往屋內走去。

江钊跟着她的步伐,看她在床沿坐下,站定在她面前,插着腰不說話。

白禾被他看得發虛,清了清嗓子:“沒別的事的話你走吧,我想睡一會。”

江钊輕笑一聲:“白禾,你也太不會撒謊了,”把擺在一邊的椅子拖過來,一屁股坐下,“你睡吧,我看着你睡。”

白禾心一橫,真就鑽到被子裏往床上一躺,悶聲說:“随便你。”

然而想在一個并不算熟的男人“炙熱”的目光下入睡對于白禾來說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借着被子的掩護,她時不時眯着眼偷偷看向床尾,那人還真就悠閑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這人大概有無數種讓人主動認輸的方法。

白禾猛地坐起來,盤起腿,順了把因為翻來覆去淩亂的頭發:“是我讓夏哥一起來的行了吧。”

就在昨天晚上,白禾收到了夏滬說的微信,

——妹子,中秋快樂啊

順手回了一條,

——也祝您中秋快樂

幾乎在發出去的下一秒就收到了他的回複,

——你們是不是又要出發了?

白禾一愣,沒想到夏滬說會問這個,

——嗯

夏滬說發來一條語音:“有個不情之請啊,這次去能帶上哥嗎?我這段日子沒什麽活閑得很,上次回來之後就老惦記着這事啊,真挺刺激哈哈。”

很快又來了個語音:“聽江老弟的意思你們這個活兒也挺危險的,多個人多個照應嘛,碰到什麽事我一大男人也好幫你擋擋,你就當我是保镖呗。”

其實白禾覺得他說得挺有道理——多個人多個照應。

上次挖阿慧的時候,如果有夏滬說在旁邊盯着,說不定沙富貴偷襲自己也不會成功。再者說他也能算是個熟人,這裏頭的事基本也都了解,于是就把航班時間告訴了他。

江钊聞言嘆了口氣:“你不覺得至少該跟我商量一下?”

白禾撇嘴,知道自己不占理:“反正夏哥也算是知情人,而且多個幫手也沒什麽不好的……”

“我說你也太天真了吧?”江钊皺眉,“你了解他多少就這麽信任他?”

“不能信任他難道能信任你?”白禾說,“這位先生,我好像也不太了解你吧。”

江钊覺出了她語氣不善,深吸一口氣:“咱倆的事是連一起的,我至少不會害你。”

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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