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着門的那間卧室,你想看可以去看......”
聲音越說越小,看來真是困極了。
聽着她平緩的呼吸聲,江钊莫名覺得心裏有點酸。
竟然強撐了一夜,早上才給自己打電話。無聲嘆了口氣,這姑娘太不會給別人添麻煩了。
她老說自己窮,江钊知道其實不是。她父親之前經營一家不算大的建材公司,就算在她母親失蹤後,也一直花錢雇人維持着,錢對她來說不算問題,所以自己沒想過她的難。
父親沒怎麽回過家,從小就幾乎是一個人生活,以前碰到害怕的事了怎麽辦的呢?估計是自己硬扛吧......
而他的母親雖然也去得早,可還有大伯和堂哥的照顧。她才是真的靠自己成長起來的。
江钊輕手輕腳去卧室把薄被拿出來給她蓋上。
近距離看到她眉間皺起的“川”字,眼睫也有些顫抖。
一時失神,心想這姑娘還真挺厲害的。第一次看封寶屍都吓吐了,昨晚不知道得慌成什麽樣,這會兒竟然把情緒全都藏好了,只在不經意間才流露出點軟弱。
江钊直起身,彎了彎嘴角,不知道為什麽腦海中瞬間閃過“跟她談戀愛的男人大概會挺沒成就感”的想法。
進了白禾說的那間卧室的衛生間,他立刻注意到有兩道暗紅色幹在了鏡面上。
江钊把衛生間大概看了一遍,沒什麽奇怪的地方。
視線重新聚焦在那兩道紅痕上,周圍的一切在他眼裏像虛了焦一樣。
白禾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狀況,觸發的關鍵是她的血。這點說得通,解怨人确實是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的。
她們是人沒錯,可是與生俱來就有對鬼怪靈邪的吸引力。
都說人鬼殊途,她就是能在人鬼間傳遞信息的使者,是道人鬼兩界接壤處的橋。
剛開始五行之術不斷累積靈邪之氣就是因為對鬼的不尊重,她們算是化解了這種矛盾。
與封寶屍的靈邪之氣溝通,看到幻象,化解它們生前的心結,好讓它們不留一點遺憾散氣歸土。
要招幻象,白禾的血是鑰匙。
那她昨夜應該是不小心用鑰匙誤打誤撞打開了什麽東西。
可是以他所知,并沒有辦法解釋她是怎麽做到的。
——要開寶庫,有鑰匙不夠,更重要的是要存在和鑰匙匹配的鎖扣。
給封寶屍解怨,屍體的靈邪之氣就是鎖扣。
可這鏡子裏能有什麽玄機呢?鎖扣是什麽?又關着什麽東西?
☆、35
江钊對着鏡子盯了半晌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想着晚上白禾如果能再引發一次鏡中幻象, 那時候親眼所見應該能發現點蛛絲馬跡。
正邁步走出衛生間,手機響了。擔心吵醒白禾, 就又退了回去,掩上門才接通。
“你跑哪去了?不是說好過來給我幫忙,”電話那頭的人嘆了口氣, “家裏的生意你得多跟着學才好上手, 明年事情結束,你就是個普通人了,總得找點事情做。你說你又不想當醫生了, 還不學古董拍賣,你......”
“哥,”江钊開口打斷,“我是真有事。”
姜束秋沉默了幾秒:“那行吧, ”語重心長道,“反正你好好考慮,三十歲的人了連個工作都沒有能娶到老婆才怪。”
江钊笑笑:“挂了。”
卻在對方按斷電話的前一刻喊了一句:“等一下, ”一頓,“你家訓比我記得熟, 上面有提到過靈邪之氣能不能依附屍體以外的媒介存在嗎?”
“嗯......”姜束秋似是在回憶,語氣篤定, “沒有。怎麽你遇到奇怪的東西了?”
“一兩句也說不清楚,改天再跟你講吧。”
天逐漸轉黑,怕影響白禾睡覺江钊也沒有開燈, 在黑暗裏有一下沒一下劃拉手機。
聽到旁邊長沙發上的人輕哼一聲,緩緩坐起來,沒力氣地含胸垂頭:“幾點了?”
“十點多。”
白禾清醒了一會,搖搖晃晃跑去開燈。燈亮起的一瞬間,她的臉特別痛苦地皺在了一起,那滑稽樣子把江钊逗樂了。
她搓了把臉,終于稍微适應了光亮:“走吧。”
江钊起身跟上。
白禾側身示意他先進去,自己随後“嘎噠”一聲關上了門。
衛生間本就不大,兩個人一起站在鏡子前就顯得擁擠了。裏面沒有窗戶,不開燈跟被關在黑箱子裏似的。
“那我開始了。”
因為特別安靜,她的聲音江钊聽得格外清晰。
适應了黑暗,能看到她的身影——傾身向前,擡手畫了一下,然後迅速站回了他的身邊。
鏡子上果然隐隐起了紅光。
白禾心裏咯噔一下——要來了嗎?
江钊也不自覺得放緩呼吸,生怕一點動靜就會驚擾到什麽。
但紅光并沒有像上次一樣擴散,而是忽明忽滅,掙紮了好一會竟突然消失了。
沒人說話,都在等着它下一步的變化。可等了許久眼前也只有一片黑暗。
江钊打破了寂靜:“應該不會發生什麽了。”
“嗯......”身邊人的語調充滿了失望。
“先出去吧。”
說不難受是不可能的,那麽詭異可怖的場景,當然想搞清楚是怎麽回事。
可竟然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再想讓它發生的時候竟然不行了。
也許是忽略了一些必要條件?
白禾咬着指甲悶聲說:“要不我下個月同一天再試一下,也許是每個月只能看到一次。”
江钊笑說:“萬一一年只能發生一次呢,再萬一一輩子只能發生一次呢,萬一它就是沒什麽規律地發生呢。”
看她眉頭皺起這麽久一直沒松開過,說:“很多東西都是想找的時候找不到,不找的時候反而能莫名其妙出現。”
頓了頓,“所以你別太糾結,如果真像你說的你看到的“媽媽”是想向你傳達什麽信息的話,就一定會遇到契機讓你再經歷一次的。”
白禾明顯還是在意,但也明白就像江钊說的,這事不是她在意就能立刻得到答案的。
“那我先走了?”江钊撐着膝蓋起身。
白禾點頭。
走到門邊時江钊扭頭說:“有人敲門先從貓眼裏看看,你一個人住基本的防範心還是要有的,別跟今早似的。還有,不出去就把門鎖上......”
白禾揮揮手,不耐煩道:“知道了,你快走吧,啰哩啰嗦的。”
行吧,好心提醒還被嫌煩,當誰特上趕着關心你似的。反正自己作為一個正直的社會青年,該說的都說了,出什麽事也賴不到他頭上。
江钊大步跨出門,遲疑幾秒,進行了一番激烈的心理鬥争,還是扭頭說:“遇到事兒立刻聯系我,不用等一晚上,把自己等涼了怎麽說,”一頓,“耽誤了解怨就太沒有職業道德了。”
沒等白禾有所反應,“砰”地把門撞上了。
管她聽不聽,反正自己說了,江钊想。
這之後,兩人十多天沒聯系過。
不過不聯系才正常,他們也不是要每天打打電話的關系。而且沒有她的電話就說明一切正常,沒出什麽事。
這些天江钊沒閑着,被姜束秋帶到各種場合熟悉古董生意上的事,白禾在幹些什麽他也不知道。
但是他幹嘛要知道,只是短期合作的夥伴而已,僅此而已。
可她一通電話打進來,江钊卻也說不好自己在緊張些什麽。
“怎麽了?”鈴聲還沒響完第三個音符就被他接通。
“老公,我到了,給你報個平安。”
???
誰是你老公?
詐騙電話?
江钊狐疑地把電話從耳邊拿開,看了眼來電人姓名——是白禾沒錯。
手機被偷了?
剛想挂斷就聽那邊的人又說話了,嗓音大到不用免提也能聽清。
“我和夏哥在這邊多玩幾周,你不要擔心。”
江钊拇指在那個代表着挂斷的紅色按鈕上方幾毫米處停下了,又把手機放回耳邊。
是她本人。
沒頭沒腦的胡言亂語只有兩種可能
——她在跟他開玩笑或者有危險卻不好直說。
而他們不是沒事打電話開個玩笑的關系。
“嗯,你們好好玩。”江钊盡量講些平常的話來配合她接着往下說。
“我把你近期比較重要的日程都整理了,就記在不久前給你手機下的那個APP裏。”
“一定記得看啊,那天晚上我們還用過來着。”
“嗯,我知道了。”江钊連忙跑到書房随便抽了張便簽,邊說邊用筆寫下了“APP”三個字母,又在下面快速畫了兩道,“還有別的事嗎?”
“還有,家裏固話話費要交了,”江钊明顯能感受到白禾一頓,“交費處十點開門,你別去早了還得等着。他們只收現金,你帶上三十塊錢應該夠了。”
“客氣點,收費處那個大媽脾氣特別差。”
江钊寫下了“話費”、“十點”、“三十塊”、“大媽”四個詞。
“還有,”白禾深吸了一口氣,“我有個快遞要到了,你明天記得幫我拿一下。快遞員一般下午四點來,你那會別出去啊。”
便簽上又多了兩個詞——“快遞”、“下午四點”。
“嗯,我知道了。”
“那,那就這樣,”白禾輕聲說道,“都記住了吧?”
“你放心。”
——嘟嘟嘟......電話被挂斷了。
白禾那邊,手機被坐在她對面的女人一把抓過去,翻手按在桌子上。
“白小姐,希望你們乖乖配合。我做人講信用,等你幫我把孩子生下來,保證毫發不傷放你們走。”
☆、36
被挂了電話後江钊連忙滑動手機——APP這點她說完了還強調了一遍“一定要看”, 肯定有重要信息。
可是自己的手機她又沒用過, 怎麽可能有線索?難道手機APP不是字面的意思?
江钊一下一下迅速劃着屏幕,突然想到她那句“那天晚上我們還用過來着”。
于是迅速翻到了最後一頁——是她和陳佳佳單獨見面之前裝的手機定位程序。
對,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位置。
不一會程序就顯示關聯機所在地是祁北鄂多市,江钊放大地圖等着它計算出更詳細的定位信息。
可畢竟只是手機定位軟件,加載得慢, 也不可能很精确。手機熒幕上一直是緩沖的水滴圖案在繞軸轉動, 急得江钊無意識地用食指胡亂敲着桌面。
快點。
她的手機被對方拿走關機是遲早的事,關機後也就無法定位了。
而現在只知道她人在鄂多——在整個市區範圍找人基本等于大海撈針,就算能被他找到那也得浪費很長時間。萬一期間白禾被帶着轉移了, 再找就是難上加難。
仿佛過了大半輩子,程序終于定位出了具體街道——南堯路。
剛在便簽上記下來,就看到手機上冷冰冰跳出了一行字——抱歉,目前無法定位對方位置。
江钊松了口氣, 還好搶先了一步。
把那張便簽紙往外套口袋裏一塞,他撈起車鑰匙和一直常備基本旅行用品的背包就出門了。
下樓的時候把航班、火車的信息都查了一遍,最終決定開車去。
已經錯過了今天直飛鄂多的航班, 那裏也不是祁北的省會城市,沒開通高鐵, 坐K字頭太費時間。還不如直接開車去,快的話七八個小時也能到了。
現在讓他有點在意的是——第三具封寶屍也在祁北省。
白禾出現在那裏只是巧合嗎?
一路上車不多, 江钊都以限速的最高速在跑。心想還好國慶節過去了,不然光堵車就能堵到明天。
開了四個多小時,把車停進休息區, 打算放松半個小時,長時間開車太費神。
買了個面包啃着,掏出窩在外衣口袋裏的便簽。因為是用鉛筆寫的,有些字已經被蹭得有點模糊了。
江钊把面包放在一邊,将那些詞輸進了手機備忘錄後,才重新研究起來。
【APP、話費、十點、三十塊、大媽、快遞、下午四點】
掏出筆,首先劃掉了APP。
又把“十點”、“三十塊”、“下午四點”圈了出來,分別用在下面寫上了對應的阿拉伯數字。到“下午四點”時,他先寫了個4,手上一頓又畫了個斜線寫下16。
基本可以确定“APP”是為了告訴他所在位置。而白禾應該也明白定位程序沒那麽精準,所以這些數字應該是指代詳細地址,比如門牌號之類的。
聽電話時來不及思考,他幾乎把白禾提到的他覺得是線索的詞都寫下了。
現在仔細分析,過于特指的“快遞”和“話費”兩個詞很可能只是她為了說出同句裏那些數字瞎編的情境,并沒有什麽特別含義。
筆尖停在了“大媽”這個詞下面,這個也過于具體,可又不太一樣。記憶中她應該是專門說了一句話包含這個詞。
一時想不出所指,江钊動筆打了個問號。
晚上六點剛過,車就開進了鄂多的地界,跟着導航跑到南堯路——是條東西向的四車道雙行路。
江钊放慢速度來回在這條路上開了一遍——路兩側有三個居民小區,底層全是沿街小商鋪。
三個小區分別是35號院,38號院和5號院——跟白禾提到的數字沒有任何重合。難道不是在小區裏?
江钊把車靠邊一停,念叨着“10”,“30”,“4/16”,一個個商鋪仔細看起來。可繞了一圈,發現這些小店鋪都沒有詳細的數字标號。
他有些煩躁。
所以這些數字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自己理解錯了?這條路是不長,可一間一間把路邊這些房子找個遍也是不現實的。
他集中精神審視路邊的每一處,希望能找到任何可以對上的數字。
等一下——
江钊忽然退了幾步,停在一家小店前,擡頭望向那塊招牌。
不是吧......
門是全透的玻璃門,裏頭老板娘看到個人站在門口,熱情地探出腦袋:“帥哥,按摩嗎?”
江钊猶豫幾秒,進去了。
這家店叫——要你想你按摩店。
10,30連起來是店鋪的諧音。
江钊實在不确定白禾是不是這個意思,可這已經是他能找到的最能拉上關系的地方了。
老板娘格外熱情,問他要什麽價位的服務。
江钊環顧四周,發現室內真的很小。這兒能藏人嗎?而且如果白禾被藏在這兒,這老板娘能心大到主動拉客做生意?
見江钊滿眼狐疑,老板娘恍然大悟:“哎呀,小夥子你想多了,我們是正規按摩店,不提供那種服務的。”
“請問能用用您這兒衛生間嗎?”
老板娘變了臉色,往後一指,翻了個白眼坐回櫃臺後面嗑瓜子去了。穿得人五人六的,結果又是個蹭廁所的,開個店錢沒掙着,淨接收外人的屎尿屁了。
江钊在後面看了一圈,确認沒什麽能藏人的地方,看來是他理解錯了。
跟老板娘道了聲謝推門而出。
按摩店旁邊就是38號小區,門口保安正和一車主在吵架,大概是在說不是業主的牌照不讓進。
江钊多看了幾眼。因為挺稀奇的,那保安是個女的,年紀還不小了。
突然腦袋“嗡”的一聲——白禾應該就是在說完了10和30這兩個數字之後特別提到了“大媽”這個詞。
所以她的意思是——在“要你想你”按摩店旁邊,保安是個大媽的小區內?
☆、養胎
說回白禾這邊, 和江钊通完話後, 她和夏滬說被綁住手腳,夾在王春華和她弟弟王強之間, 坐着看了一整天的狗血電視劇。
夏滬說時不時就遞給她一個萬分愧疚欲哭無淚的眼神,因為現在這種狀況真的全都怪他。
白禾沒心情理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江钊身上, 祈禱他聽懂了她的話。
兩天前, 夏滬說帶着白禾坐了十幾個小時火車到了鄂多,然後上趕着把自己送到了王春華手裏。
王春華的事是一個多月前他從沙家村回來後,跟一個老客戶聊天時候聽說的。
說是她前不久剛死了兒子。夜夜睡不好, 因為老能聽到孩子的哭聲。覺得是兒子太小,不樂意一個人去地下。就找了好幾個老道士,想做個法,讓兒子安心去, 但是哭聲還是不斷。
實在不知道怎麽辦,要再找不到法子都想去地下跟兒子做伴了。
夏滬說這人心軟,一合計, 他小白妹子不是能跟阿飄朋友們溝通交流嗎,萬一能幫上忙呢。
加上人家王春華說如果真能解決要給兩萬塊呢, 不行的話也有五千辛苦費,不虧的。
夏滬說要找白禾幫忙的就是這事。
白禾覺得不靠譜, 聽到孩子哭聲多半就是心理問題。但夏滬說看起來是真的缺錢,她也沒什麽事,就同意了。
昨天晚上十二點到了鄂多, 是王春華開車去火車站接的他們。
女人一頭卷發,用心打扮過,笑得親切,看起來得有個四五十歲了。
估計是中年得子,怪不得放不下,白禾想。
王春華把他們帶到家,說是時間不早先休息一晚。白禾和王春華一屋,夏滬說和她老公張民一屋。
張民看到白禾後神色怪異地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王春華解釋說她老公智力上有些問題,讓她別在意,白禾也就沒多想。
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晃得她渾身不舒服,剛着枕頭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茫間微微睜了下眼。
一張女人的臉映入眼簾——身邊的王春華正單手撐起上身在看她。
白禾吓得睡意全無,迅速往邊上一挪:“有什麽事嗎王大姐?”
“時間還早要不再睡會?我們待會再說,不着急的。”
白禾隐隐覺得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不用了,我也睡夠了。”
坐起來一轉身又驚得她一個激靈——王春華老公正筆直地站在床邊。
這倆人不會就這麽看了她一夜吧......白禾登時覺得頭皮發麻,這家人太奇怪了點。
身後傳來王春華帶點責怪的聲音:“老張你站開點,白小姐都沒地方落腳了。”
張民往牆邊挪了幾步。
“謝謝。”
說完胡亂套上鞋,繞過張民走出房間,正看到夏滬說揉着眼從隔壁出來,一把拉過他,輕聲說:“王大姐不太對勁,五千塊錢回去我補給你,我們快走。”
夏滬說聽她的語氣也跟着慌了起來:“诶,好,我去把包拿上。”
白禾拉着他不放手:“別管了。”
“兩位幹什麽去?”王春華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白禾盡量保持鎮定:“我們出去吃個早飯。”
王春華笑說:“早飯我們都準備好了,在家裏吃吧。”
“還是不......”剩下的話都梗在喉嚨裏說不出來——大門鎖住了。
白禾深吸一口氣,轉身:“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坐下邊吃早飯邊說吧。”
剛坐下沒一會王春華的弟弟王強也來了,不高但是壯得很,兇神惡煞的。夏滬說只瞥了一眼就吓得瑟瑟發抖。
“其實就是想讓你們救救我兒子。”
救她兒子?白禾打量着這個妝容精致不服老的女人。看來王春華不是想讓她兒子安息,而是想讓他死而複生?
白禾說:“您可能理解錯了,我沒有讓死人複生的能力。”
王春華擺擺手:“我不會這麽為難你的,只是想讓你幫我生個孩子。”
白禾徹底懵了,這是自己老了不能生要拿她當代孕工具?
可是她和王春華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全天下那麽多女孩怎麽就找上自己了呢?
如果不是夏滬說,她根本不會來這個地方......
像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白禾扭頭神色不明地看夏滬說,她只能想到一種解釋。
——所謂把自己當朋友的夏大哥跟這女人是一夥的,看她年輕有生育能力,就聯手把她騙過來了。
沒等夏滬說反應過來白禾為什麽突然這麽看自己,王春華反而在他倆臉上打量了好幾個來回,大概明白了白禾在想什麽,卻也不提:“不是讓你十月懷胎,如果要找代孕女孩我們當地就能找到。”
“王強,推過來。”王春華說完又扭回頭看向白禾,“大老遠請你來,是因為這孩子只有你能生。”
一個跟普通衣櫃差不多型制的帶滾輪半人高的櫃子被推到了他們面前。王強是個壯漢,這櫃子他推起來都有些費勁。
王春華起身,拉開櫃子的雙開門。
——一個年輕女人閉着眼沒有生氣地蜷在裏面,肚子高高隆起。
白禾、夏滬說倒吸一口涼氣,說不出話。
王春華有條不紊地解釋起來:“這女孩算是我們的代孕母親,好不容易懷上了,在八個月的時候出意外死了。”
“都死了一年多了,看不出來吧。”
除了臉色蒼白沒什麽血色,是和活人沒什麽區別。
“本來以為是天要讓張家絕後,可她死了三天還有胎動。”
“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錯覺。但是她死後十天都沒有任何腐爛的跡象,一點都不像死人。我就想啊,一定是我兒子還好好活在她肚子裏呢,她是靠着我兒子反哺才能維持身體不腐。”
“但是孩子在她肚子裏,她死了,還是生不出來。我們又不敢剖,畢竟死人懷活胎誰都沒見過,怕剖出來是個死的。”
“天無絕人之路,我偶然得知,生孩子是把生氣帶到人間——死人當然是做不到的。”王春華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但是如果能讓活人的魂附身到母體身上,那就可以用人氣滋養胎兒,直到自然生産。”
“可是附身到死人身上可不是誰都能做到,我要是有這能力早自己上了。”
“必須得找鬼神願意接收的人氣,”頓了頓,“也就是你,白小姐。”
王春華興奮地吐了口氣,聲音有點顫抖:“可讓我一頓好找啊,人世間唯一可以在人鬼兩屆游走的半鬼人。”
☆、靈與肉
白禾聽了還沒什麽反應, 倒是夏滬說先急了, 大喊一聲:“那怎麽行!”
他是見過小白妹子上屍體身的,沙家村那次吓人得很。再說萬一魂回不來了怎麽辦, 那跟死人有啥區別!白禾還是個小姑娘呢,可不能把命丢在這兒,那他會愧疚一輩子的。
白禾聞言倒是一愣, 她心裏已經認定夏滬說和他們是一夥的, 這會子替她着急是什麽狀況?真是自己誤會了還是演戲呢?
王春華說:“行不行得本人自己拿主意吧。”
白禾擡眼:“我不幹的話你也不會輕易放我走吧。”
王春華喝了口水:“那當然,我會直接送你去地下,”微微一笑, “你要是不幹那就是見死不救,我讓你下去陪我兒子也算公平吧。”
夏滬說大喊:“公平個屁!”
王春華抹了下被他噴到臉上的口水,說:“把他扔到廁所關一會。”
夏滬說叫叫嚷嚷寧死不屈,可他那營養不良的幹瘦身材哪裏敵得過王強, 半抱半拖被扔進洗手間了。
王春華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用動作說着——可算清淨了。
想憑一己之力逃出去是絕不可能的。
“我可以幫你,但是我要給我老公打個電話, 他聯系不上我會擔心。”
這時候也只能依靠江钊了。
王春華覺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耍不了什麽花樣,于是同意了。
和江钊那通電話白禾打出了一身冷汗。
心裏打鼓,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猜到她的意思。
昨晚進小區的時候天太黑了,她根本沒注意小區的號牌。只是被隔壁那家LED招牌能閃瞎人眼、名字清奇的按摩店吸引了。
【要你想你】
一個按摩店名字起得也太色/情了一點......
害怕江钊不能理解1030的諧音, 還專門補了一句“客氣點,收費處那個大媽脾氣特別差”,看門保安是中年女人還挺特別的, 應該能注意到吧......
挂了電話白禾說:“但是我不知道怎麽附身。”
王春華不太在意:“沒關系,我知道。白小姐只要魂還在就行。”
“什麽時候?”
“不急,先歇着吧。”
所謂歇着就是被綁上手腳陪你們姐弟倆看一下午婆媳大戰?
天慢慢黑下來,王強中途無數次睡着了又被王春華喊醒。白禾心漸漸涼了,有些苦澀——看來江钊這次救不了她了。
上次江钊說過他也不知道魂魄附身到屍體身該怎麽辦。如果王春華真有辦法讓她魂出竅附到那孕婦體內,就算江钊來了也救不了她吧......
這孕婦不是封寶屍,不是解怨能處理的事情。就算可以,這世界上也只有她有解怨的能力......
怎麽想都是死路一條。
王春華時不時就走到客廳的陽臺上看一眼天上,大概十幾次後,把王強推醒了:“把她搬過來吧。”
王強迅速把關在櫃子裏的孕婦抱來,讓她平躺在了陽臺地板上。
白禾被王春華一把從沙發上拽下來,拎着她手上的繩結跟拖行李似的把她拖到了孕婦身邊。夏滬說因為動不動就破口罵幾句,嘴上被貼了膠帶,看白禾被拖拽只能在那哼哼唧唧。
雙手被綁在身後,王春華掐着白禾的肩膀把她背轉過去,抽出她的左手猛地用刀劃了一下。
白禾抽痛扭頭,發現孕婦隆起的肚子也被割開了一道血痕。
王春華把着她的手按上孕婦的肚子,讓兩道傷口拼合在了一起。
黑夜裏格外明顯——一瞬間白禾看到那肚子開始變得半透明,跟水球似的,應該是有光在裏面亮起來了。
沒有功夫細想,白禾就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從她左手那道傷口處擠進她的身體,然後開始往外掏東西。
掏出她的血肉、靈魂。
白禾知道自己在瘋狂掙紮,可毫無用處。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一步步從身體抽離。
原來魂出竅是這種感覺。
沙家村那次她被打暈再次醒來就在阿慧身體裏了,具體附身的過程完全沒有體驗到。
白禾的知覺在一點點喪失,覺得自己越來越輕。
怪不得人家都說靈魂沒有重量,拖着人寸步難行的是那副皮囊。
什麽是死亡是個哲學問題。
人是靈與肉的特定組合,某一方毀滅了,人肯定會死。
可如果靈與肉都完好無損,只是兩方分離了,也等于死亡嗎?
白禾覺得是。
比如現在,就在要徹底失去感知能力的前一瞬,她親眼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軟趴趴倒在了地上。
靈魂沒有重量,卻能支撐那麽重的皮囊站起來,離了它,肉體就只是一灘爛泥了。
人不能在世間瞎折騰了,怎麽能叫活着呢?
人家不都說一只腳踏入鬼門關的時候是能感覺到的,然後自己的一生會跟幻燈片似的在眼前過一遍嗎。
可堕入混沌前的最後一刻,白禾眼前還是只有此時亂七八糟的一切——逼仄的客廳裏,癱在地上的自己、王強抓着跟離了水的魚一樣瞎撲騰的夏滬說、跪在懷着活胎的死人旁邊的王春華......
自己心裏看不起父親執念過深白忙活了一輩子。
可她呢,還沒開始折騰就要死了。
一點水花都沒造起來過就這麽過去了?
被黑暗包圍前,她好像聽到王春華問了一句:“怎麽停電了?”
“怎麽停電了?”
白禾已經倒在了地上,可王春華還是執着地按着她的手貼在孕婦的肚皮上不敢松,因為她也搞不清楚什麽時候靈魂才算徹底轉移完畢。
王春華又在黑暗中等了一會,确定白禾一點動靜也沒有了,才猶豫地放了手。
“王強,把他扔到洗手間去,”王春華起身指着夏滬說說,“然後去陽臺上守着,我出去看看怎麽回事。”
王春華走到走廊上,想着那女人現在跟死人差不多,又有王強在,夏滬說一個人惹不出什麽亂子,于是就下樓去看具體情況了。
她前腳剛消失在樓梯拐角,一道黑影從門後閃出,一把攔住即将撞上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鑽了進去。
☆、廢物
一溜進去, 江钊就發現陽臺站着的大漢要回頭往這邊看, 無處可躲只得閃身進身邊門大開着的房間。
抵在牆後觀察那邊的動靜,那人只随便看了幾眼, 應該沒發現他。
還算幸運,慌不擇路躲進的這間房沒有人。江钊目光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很小,只放了一張雙人床和無法藏人的矮櫃, 腳邊地上躺着個背包, 那熒光的棺材挂鏈一看就是夏滬說的。
白禾果然是跟着他來的?
江钊一瞬有些火了,雖然了解夏滬說不是有膽子做壞事的人,應該也是被騙的, 但陷入這種境地說到底跟他脫不了幹系。
白禾也是,一個女孩子随随便便就到陌生的地方來,還不知道提前跟他說一聲。說過多少遍讓她小心謹慎別随便相信別人,就是不聽, 出事了還得自己來救她。
正想着待會脫險了必須好好給她上一課,突然垂到地面的床單內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江钊的右腳脖子, 拉得他一個趔趄要倒向地面。
登時渾身繃緊,身體下意識做出反應——順勢蹲下, 雙手緊扒住門框借力,猛地抽回左腿。
木地板摩擦力小, 藏在床底下的人被帶着滑了出來。
那人大概知道自己處于劣勢,于是放開抓在江钊腳腕的手,慌忙往門外爬。
江钊見勢猛地撲上去, 左臂掏到那人身前緊緊勾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上他的嘴。迅速往外瞟了一眼,确認陽臺上的人沒聽見動靜。
一時舒了口氣,他也就學過點三角貓的格鬥術,沒什麽章法可言,都是應激反應。一個還能對付,要真的再來一個,估計是打不過。
忽然手上一疼——那人把他手給咬了。
江钊倒抽一口涼氣,條件反射地松了右手,下嘴真狠......
被他攔腰控制住的人見縫插針,伸長了脖子往外掙,張嘴就要喊。
江钊心說不妙,管不了手疼,立刻加大力度要重新捂住他的嘴。
但還是遲了,那人已經喊了一嘴。
卻沒有聲音。
準确來說,還是有聲音的,只有那人從喉嚨裏擠出來的“阿巴、阿巴”,根本不足以讓陽臺上的人聽見。
——是個啞巴。
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沒時間再猶豫,江钊豎起右掌往他脖頸一劈,人就暈了過去。
他進來前把總電閘給關了,物業來了很快就能解決,拖不了多久。那女人要是回來就更不好處理了。
江钊把男人輕輕放在地上,閃身進了第二間房。
這邊夏滬說雙手被王強綁在洗手池邊,嘴上貼了膠布,蹲在在黑乎乎濕答答的衛生間裏百感交集。
剛才看小白妹子跟死人似的倒下的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下半輩子也完了,自己這算是間接害死了個人啊......
越想越難受,也不管什麽男兒有淚不輕彈,哭得稀裏嘩啦,鼻涕眼淚亂流。手被綁着了還沒法擦,悲傷的情緒裏又多了憤怒,把姓王的姐弟倆在心裏從祖宗開始罵了個遍。
正哭得忘我,被鑽進來的人影吓得瞪大了眼睛——完了,這是看他沒有用處要送他上路了嗎......
“別喊,我是江钊。”來人說着一把扯下他嘴上的膠帶。
嘴周皮肉被扯的生疼夏滬說也沒叫喚,激動地跟見到了老母親似的就想往他懷裏撲。
江钊邊給他解繩子邊壓低聲音問:“他們幾個人?”
“兩個,不不,”夏滬說想起來還有王春華那個沒存在感的老公張民,“三個,”又改口,“不不不,四個......”還有那個孕婦呢......
江钊皺眉:“到底幾個,發生了什麽事,用最簡單的話說清楚。”
夏滬說一輩子的概括能力都用在了此刻,抹了把眼淚迅速跟江钊講了個明白,說到白禾已經上了死孕婦身的時候忍不住又要哭:“小白妹子怎麽辦啊,你有辦法把她弄出來嗎?”
江钊聽了一怔,卻也沒功夫糾結,只能先把人帶走再想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