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去祁北省的格其市,下一具封寶屍在那。

白禾這才意識到離下一個滿月日也就幾天了。

沒想到下一個屍體竟然就在祁北, 心下驚訝了一下也沒多想。覺得有點悶, 車窗被她打開個縫,安安靜靜靠在椅背上,不再說話。

昨夜江钊洗完澡出來白禾已經睡着了, 這會兒想問關于那個世界事,卻看她側頭後腦勺對着他不太想說話的樣子,想着不急這一會就沒張口。

誰知道她自己講起來了:“我當時覺得眼前一黑,再醒過來就到那裏面了。”

“跟我上次在鏡子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到處都是沙土,有時候風特別大,陽光也是一會特別毒一會就一點光亮都沒有了。”

“只是那裏面好像沒有天、地之分, 擡頭還是沙土,也不知道太陽從哪來的。”

“但是這次我沒看到那個在地上爬的女人, ”一頓,“就是我叫媽媽的那個女人。”

“那個世界裏跟只有我一個人似的, 但是總有一股氣拉着我,不想讓我走。”

白禾扭頭看了眼江钊:“我也說不清,就像有人拽着我要跟我說些什麽但是我看不見也聽不見。”

“後來應該就是你放血的時候, 那股氣就消失了。”

白禾覺得耳邊吹來的風聲有點吵,摁上車窗,一下車內安靜無比,她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我突然覺得上頭有風,再擡頭,頭頂上那些沙土跟被誰剝開了似的,露出了被藏在底下的......”白禾皺眉似乎找不到形容詞,“透明界面?”

“像個玻璃做的頂板,透過那裏我看到的是王春華住的那棟居民樓天臺的場景......”

江钊一怔:“你是說,你擡頭看到了現實世界?”

白禾點頭:“嗯,我的處境跟那晚在衛生間裏完全倒過來了,”擡起兩只手并列放在面前,“這是兩個世界,中間就算是隔着塊玻璃吧,”晃了晃左手,“上次我在這邊——人界,”搖了下右手,“魂出竅之後我去了這邊——叫它什麽呢?應該就是鬼界吧。”

“沙城,”江钊說,“只有沙土的話就叫沙城吧,也不能确定那裏就是鬼界。”

白禾不在意是叫“鬼界”還是“沙城”,點頭接着說:“這兩個世界是并置的,但是平時中間這塊玻璃分隔被遮住了所以我們意識不到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嗯,”江钊接下話頭,“但是被特定的東西觸發了之後,兩邊的世界有了聯通的趨勢。”

“對,那晚是我的血,這次是你的血。”

江钊皺眉:“這兩次有點不太一樣。”

“怎麽說?”

“你的血觸發的那次是雙向可視的,你說過鏡子那邊沙城裏的女人也能看見你,還想跟你傳達什麽信息。”

遇到紅燈,江钊轉頭看她:“但是這次是單向的,你在沙城能看到人界,我卻看不到那邊。”

白禾沉吟:“會不是因為這次的觸發點少了什麽東西?”

“不像,”江钊說,“只有你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可能性更大。”

“你說的那個玻璃屏障對于除你外的所有人來說應該永遠都是不透明的,那邊世界的人不願意給人類知道沙城的存在。”

白禾突然想到王春華說過那些東西只願意接收她的人氣。

“是因為我能解怨所以靈邪願意接受我?”

綠燈了,啓動車子,他點頭:“根本上來說是因為靈邪覺得只有你有資格跟它們互動吧,”江钊笑了笑,覺得這種表述方法有點怪,“施術人再怎麽折騰也是在人身上做文章,你卻是直接跟它們交涉的。”

“它們為什麽要擋着沙城不讓人類看到呢?”白禾仔細回憶自己在裏面的一番體驗,覺得實在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沙子裏藏着人不能知道的秘密吧。”

車開着開着路邊不再有樓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風光。偶爾會有各地牌照的車從他們身邊穿過,也有零星的私家車停在路邊,有人下來拍照。

江钊覺得好笑,正走的這條線是挺多自駕游客會選擇的旅游路線,他因為有事在身都沒注意到沿途風光,這會還正是一年中來這裏旅游的好日子。

正想着遇到一群牛羊慢悠悠排着隊大搖大擺地穿過馬路,江钊停下來等這群“行人”過去。

白禾直樂:“車不如牛啊。”

江钊把車窗全開,胳膊一架,一點不着急,看着橫在車前有恃無恐的大部隊,笑着說:“這是人家的地界,我們得守規矩。”

白禾也把車窗開開,探頭看一群牛羊在車邊推搡。兩個人一輛車被動物包圍了,他們倒像是變成了被“研究”的外來物種。

“大佬”們終于穿過了馬路,江钊卻沒接着往前開,反而把車開離大路,在路邊草地上一停,熄了火:“休息一下吧。”

“嗯。”

眼見白禾把腦袋擱在搭在窗框的手臂上,陽光照得她的臉一半陰一半陽,享受得很,閉着眼吹風。

也就是一點草原上的小風,不冷不熱正好能中和日光灑在臉上的燥熱。一下一下卷着飄來,還帶着青草味,和白禾散落的發絲糾纏着,不輕不重推推拉拉。

“鬼界就鬼界呗,還叫什麽沙城啊。”白禾沒睜眼,輕聲說。

江钊被她突然出聲吓了一跳,連忙轉正腦袋,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心虛——應該沒發現他一直在看她吧。

攥拳擋嘴咳了一聲:“說不定不是鬼界,不好随便說。”

“你是因為我跟你說了我媽媽在裏面才這麽說的吧。”

白禾微微睜眼看他。

江钊看她臉有點發紅,別開目光:“小心曬出陰陽臉。”

白禾笑着坐正:“我不容易曬黑。”

兩邊車窗開着,一陣貫通風依次拂過兩人的臉,把白禾沒重量的聲音帶到他耳邊。

“我早不期待她還活着了,你不用照顧我的情緒。”

“但是她為什麽會成了那個樣子,”滿身是血,被挖了五髒的樣子,“我得弄清楚。”

☆、別多想

江钊一瞬煩躁得很, 看她那神情就覺得胸口堵了口氣, 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安慰人。

“哦對了,”白禾掏出手機按了幾下扭頭看他。

江钊別開視線。

“你看得出我的口型在說什麽嗎?”白禾把手機往他面前一舉。

看了三四遍, 搖頭:“看不出來。”

白禾有點可惜:“這是在鏡子裏看到沙城時候,媽媽一直念叨的話。”

江钊覺得她那語氣可憐極了,可又幫不上忙。

想着這姑娘今天怎麽回事, 總是有事沒事表現出一股慘兮兮卻又很堅強的樣子, 弄得人心裏挺不舒服的。

所以從鄂多到格其慢慢開也就不到半天的車程被江钊硬生生拉成了兩天半。

一路上他走走停停,以白禾不會開車只能他自己來很累不能疲勞駕駛為借口,總是停車。還故意繞路, 帶她逛了不少沿途的旅游景點。

白禾知道這是覺得她心情不好在帶她散心呢,也就樂呵跟着沒戳破。挖屍體的路上還能順帶自駕游也挺特別的。

一路上景色差別不大,就是草原風光。可她怎麽看都看不厭。

其實相比專門把一片草原圈起來,搞些莫名其妙主題要收門票的景點, 她更喜歡坐在車上看沿途風景。

兩扇車窗全開,兩人都不說話。因為風肆無忌憚來回穿梭,聲響震耳其他聲音都聽不見。

吹得她頭發亂飛, 一股濕漉漉的泥土味。經常開着開着還得給有恃無恐的牛羊群讓路。

草原地勢起起伏伏,就一條路随着高低變化, 在低處的時候看去,一條路就像盜夢空間裏似的垂直過來好像能走上天。

有一次特別神奇, 一束陽光像追光一樣打在路的高點,白禾笑嘻嘻地說:“你說我們開到那會不會被外星人接走啊。”

到了高點往低處開,有時候江钊玩心來了就故意加速。

突然的失重感讓白禾一陣心慌, 她從小就讨厭游樂園各種項目就是因為十分懼怕失重感。

被江钊捉弄了她總是會瞪他一眼,身邊的男人跟什麽都不知道似的笑得自在。

白禾不記仇,過會就忘了,看到有趕羊的牧民又會念叨着讓江钊看。

第二天江钊又繞路開到了個“著名”景點,結果人家大門口的工作人員說必須坐景區的大巴車進景區,但是十分鐘前最後一班已經走了。

路不好走,最近的城鎮也有個三個小時車程。白禾想着他又開了一天怕體力不夠:“要不随便找個地方停車,今天睡車裏吧。”

江钊搖頭:“車裏不安全。”

“那住蒙古包。”白禾伸手指路邊一處當地人經營的“特色住宿”。

五個包聚在那,一個是經營的一家人住的,一個當餐廳,另外兩個被自駕游客住了,正好還剩下一個。

兩人安頓下來,無事可做,江钊提議去不遠處的山包走走。

爬上山坡正好能看到太陽落下去的那條水平線。

時間不早了,草原溫差大的特性就體現出來了,風也大,吹得白禾縮成一團。

江钊拉開外套拉鏈,右手一抻,是想讓她進來的意思。

白禾躲在他後面靠他擋風,混着風聲笑說:“你這樣就很奇怪。要真是想體現自己紳士,就該把外套脫下來給我,”頓了頓,“你這樣明顯就是想表現一下——你看啊我讓你躲進來了,你自己不來的啊。”

她直搖頭:“沒誠意。”

江钊明知故問:“那你為什麽不來啊?”

白禾翻白眼:“女人躲到男人的外套裏,是男女朋友才做的事情。”

話音剛落,江钊直接跨了一大步到她身邊,手臂一落就把人裹了進來。

白禾一瞬腦袋跟被掏空了似的,什麽想法都沒有。

他的聲音輕飄飄落下來:“天快黑了,回去吧。”

白禾機械點點頭,被他帶着往下走。

不得不說,體溫真的比布料來的保暖很多。

白禾仰頭看他,已經沒有光亮了,看不清表情。

她不自覺低頭摸了下頭發,嘴彎出了一道弧線。

忽然就想起來那天晚上他說的——男人有種天分,真遇到喜歡的絕對主動,不主動出手是因為不是對的人。

這是他在主動呢,白禾想。

江钊當時撐開外套的時候還真沒多想,就是看小姑娘抖地跟篩糠子似的怕她冷。

被白禾一說才反應過來這個動作沒點心思的男女間大概是不會做的,可也不知道為什麽腦子一熱就摟住她了。

所以說三思而後行啊,古人是有大智慧的。

從山坡上下來之後兩人間尴尬的氣氛顯而易見,每次對話都不會超過五個字。

晚上睡在一個包裏白禾背對着他躲得特遠,好像他是個猥瑣大漢似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突然感覺有人在輕拍他,迷茫間睜眼。

白禾正瞪着水亮亮的大眼睛看他:“那個,能陪我去下衛生間嗎?”

所謂的衛生間,就是随便立了個板子,用膠布在上面貼出了“廁所”兩個字,旁邊挂了串吊燈以防有人起夜。

茫茫草原,孤零零的衛生間,露天的,擡頭還有有星星月亮做伴,有靈根還能順便跟宇宙來個神交。光說風景的話,可以算是五星級廁所了。

白禾繞進去之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站遠點......”

看不到清對方的時候好像更容易交流,所以走回蒙古包的路上,江钊清了清嗓子,說:“在山坡上的時候......你別多想啊。”

“哦。”

對話終止,又歸寂靜。

在進包前白禾站住了:“你這人怎麽回事?”

江钊都半彎身進去了,又退出來,一頭霧水:“什麽?”

“我之前明明都說了男女朋友才那麽做,你又叫我別多想?”白禾覺得除非江钊那一瞬間失了智否則她完全不能理解,既然沒那個意思為什麽還要做。

“撩了就跑是哪兒來的破習慣?”

白禾盯了他幾秒就板着臉要進去,卻被江钊一把抓住。

“你又是什麽毛病?嗯?”一頓,“才跟我說過喜歡你那個沈師兄,又來拐彎抹角問我什麽意思?”

“你們女孩子是不是都特習慣有個自己不喜歡但是舔着臉倒貼的備胎在身邊啊?”

白禾一股火被頂起來:“我大學時候就是喜歡過他怎麽了,你活這麽大沒喜歡過別的姑娘嗎?”

“對,沒有,怎麽了!”

江钊幾乎沒過腦子脫口而出的話弄得兩個人一起愣在了當場。

......

“沒有就沒有呗,這麽理直氣壯幹嘛。”白禾小聲嘀咕一句甩開江钊就跑進去了。

他輕嘆一口氣,心情複雜,這都叫什麽事兒啊?

☆、吊墜

第二天一早肚子裏的話都被白禾一句風輕雲淡的“回去再說”給頂回去的時候, 江钊第一次覺得自己窩囊。從來只有自己怼得別人說不出話的份兒, 竟然折在一姑娘手上了。

也行吧他認栽了。

忍不住再次感嘆古人的智慧,雖然不想承認, 一物降一物挺有理。

到格其市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挑了間賓館,江钊以省錢為由只要了個标間,白禾也沒提出異議。

兩人就在房間休整了一個下午, 因為當天就是滿月日, 得存蓄體力留着晚上去挖屍體。

埋屍地在郊外一片空地上,附近還有被拆了一半用油漆畫着個圈裏面寫個“拆”字的磚牆。看樣子本來是拆遷之後要建新房的地兒,不知道怎麽的就沒進行下去。

白禾四處瞅瞅, 周圍不遠處挺多那種幾層高的小樓,可一點亮光沒有,仔細一看就是毛坯子房,牆砌好了窗戶都沒來得及裝。

“前些年房地産熱, 老板們跟瘋了似的拆遷建房,”畢竟是學建築的,白禾忍不住科普一下, “但是許多小地方人口少,對住房的需求量根本沒那麽大, 房子骨架蓋好了才發現沒人買。反正沒錢賺,就扔下個半吊子工程走人了。”

“就那樣的, ”白禾一指,“叫鬼樓,”一頓, 語氣帶點笑意,“人不住的給鬼住了。”

江钊看了眼那些沒裝窗戶的毛坯房,一個個洞口黑咕隆咚跟要把人吸進去似的,多看一會都覺得身上涼飕飕。她倒還能開玩笑,看來是膽子見長。

跟着黃色寶火找到了地方,四周空曠,躲不了人。挖屍也格外順利,一點幺蛾子沒出,整個過程不到一個小時就結束了。

幻象裏場景也挺簡單。

那時候旁邊的小屋還沒拆,但是看着也沒人住了。

傍晚時分,中年男人到了這裏之後左顧右盼。沒一會一個年輕小夥跑了過來和中年男人攀談起來。沒說幾句,給後面使了個眼色後,一人立馬從小屋後面竄出,用刀刺向男人的後背。

年輕小夥和刺人的立刻結伴跑了。

傷應該不致命,男人在地上掙紮了好一會,被一個正在遛狗的人看到了,那人看到他渾身血慌了神,吓跑了。

沒過幾分鐘又有人跑過來,帶着帽子口罩看不清臉,但是應該是個女人,在地上找什麽東西,挺着急的樣子。

“就這麽多,屍體被挖了脾,可是幻象裏依然沒有被挖器官的片段。”白禾說,“他們說的方言,我基本也沒怎麽聽懂。”

這次連個受害人名字都沒有,兩人決定從那個遛狗的目擊者出發。遛狗的話住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路邊還有幾家沒拆的老房子,說不定能找到點蛛絲馬跡。

當然也不能完全只仰仗這位只是可能還住在這裏的目擊者,畢竟快二十年了。

回去的路上江钊說:“你再好好回憶回憶他們說了什麽,盡量猜一猜,能複述個一句半句的最好,錄下來給當地人聽聽。”

白禾點頭,好在幻象裏他們也沒說幾句話,她聽得還算仔細,倒是記住了不少。

想着想着突然說:“那兩個人,刺他的那個全程背對着我,沒看見長相。和他聊天分散他注意力的年輕男人,天有點黑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頓了頓,“但是總覺得有點面熟......”

“最後跑過去的女人,她在找什麽你看清了嗎?”江钊問。

“幻象在她剛蹲下來找東西就結束了,”白禾咬唇想了想,“但是如果她和那兩個人是一夥的話,應該是在找一個吊墜。”

“吊墜?”

白禾點頭:“嗯,中年男人被刺之後,猛抓了一把和他聊天的那個人,好像是把他脖子上什麽東西給拽下來了。”

隔天早上兩人又回來了,空地附近除了沒人住的“鬼樓”,就剩幾戶老房子了,排查起來也方便。

這次兩人是以建築公司員工調研開發用地為借口。

第一戶那兒沒什麽收獲。

第二戶是個普通話說得費勁的老頭,人很熱情。可一聽說他們要在那片空地上蓋房子直接變了臉色。

白禾一看覺得老頭應該知道點什麽,忙問:“怎麽回事?”

老頭也不避諱,估計是附近都知道的事:“你們是外地人,不曉得也正常。”

“你們看周圍都蓋了房子,為啥就那片空着?”老頭壓低了聲音,“因為是被惡鬼占了的地盤,誰敢住啊。”

老頭子神神叨叨講了半天。

說是很多年前有個人被刀紮了倒在那,被人看見了,跑回去報警,沒一會再回來看,人沒了。

“說不定是那人自己走了呢?”

老頭擺手:“唉,不能夠,據說渾身是血傷得可重了,而且他要走了得留下血跡吧,”老頭神色恐懼,聲音更小了,生怕誰聽見似的,“可除了空地上那灘血啥都沒有。”

“這人不能憑空蒸發了吧?”

“都說是那人死得冤枉,變成惡鬼鑽地下去了,在這兒等着當年害他的人來呢。”

雖然是當地老百姓随意聯想,但說的就是那個中年男人應該是跑不了的。

江钊問:“那個報警的人是誰您知道嗎?”

“知道知道,阿赤,之前住在最那頭的,後來搬家了。”

“您還知道他搬哪兒去了?”

老頭說了聲“等着”扭頭回屋去了,講話聲音大得兩人在屋外都能聽見。

是在給那個阿赤打電話。

沒一會跑出了,往他們手裏塞了個從煙盒上撕下來的紙片,上面用鉛筆寫着一串號碼。

“我跟阿赤講了,你們直接去找他就行,他就搬去鎮口那棟小洋樓裏去了,看起來最富貴的就是他的,”老頭口中透出點羨慕,“當年他買彩票中了好多錢,轉運咯。”

到了那棟“富麗堂皇”的小洋樓外,迎接他們的先是三條狗一聲比一聲兇狠的嚎叫。

兩人對視一眼,是個喜歡養狗的人,估計就是那個遛狗的目擊者。

阿赤聞聲走出來,禮貌和兩人握握手,什麽也沒問就迎着他們往裏走,看來是老頭在電話裏已經都說清楚了。

剛踏進客廳白禾就愣住了,迎面的立櫃上擺着個小架子,上面挂了個吊墜,前面還立了三炷香,跟祭拜佛像似的。

她一把拽住江钊,抵在他肩膀上輕聲說:“好像就是那個墜子。”

江钊一滞,看來那個女人沒找到吊墜,反而被再次返回的阿赤撿到了?

“這邊坐。”阿赤笑着把兩人迎到客廳,自己轉身跑進裏屋。

“待會找機會問問。”江钊低聲對她說。

沒一會阿赤返回,懷裏還抱了個A4尺寸的夾子,不知道收集的什麽東西,裝得鼓鼓囊囊的。

阿赤所講的那天傍晚的情況和白禾在幻象裏看到的一樣。

——他出去遛狗,就看到個人躺在空地上,走進一看發現滿身是血。

“說實話,我當時吓壞了,就跑了。”阿赤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但是想了想覺得不能見死不救啊,就報了警。然後我又跑去那兒了,人就不見了。”

阿赤說着翻開那本看起來很有年代感的夾子,從裏面抽出一張有些破爛的紙遞過來。是一張尋人啓事,印着張小女孩的照片,看起來也就五六歲的樣子,叫劉婷婷。

“我那天吓壞了,第二天看到這紙才想起來那人我見過。”阿赤一頓,“他隔三差五就來一趟,見人就往人家懷裏塞這個,”說着指了指那張尋人啓事,“說這是他女兒,丢了幾個月了,讓幫忙留心着點兒。”

阿赤嘆了口氣:“我不相信他們說的變成惡鬼了啥的,覺得他可能就是自己走了吧。”

往後一指:“我那天還在那兒撿到了這條墜子,一時財迷心竅拿回家了......”阿赤連忙說,“但是我知道這樣不對,想等他再來就還給他的,誰知道就再也沒來過。”

江钊指指被供在那的吊墜,問:“為什麽不給警察?”

聽他問得直白,阿赤搓搓手,如果不是因為長得黑,估計能憋紅了臉,好半天才吭哧着說:“我怕被找上麻煩啊......說來說去那天晚上就我看到那人了,萬一人家覺得是我圖財害命咋辦......”

“把墜子供在那兒又是為了什麽?”白禾問道。

“唉......就迷信呗。”阿赤說,“自從我撿了這墜子,運氣就變得特別好,買彩票還中了幾十萬。”

“我總覺得是這玩意帶給我好運了。但是畢竟是別人的東西,”一頓,“正主還不知道是死是活......我這樣跟搶了人家的運氣似的,”阿赤咳嗽一聲,“怕、怕遭報應,就供起來了。”

說着把那文件夾往白禾懷裏一塞:“我老覺着對不住那人,就搜集了不少東西,都是以前關于他女兒走失的報道。”

“但是也沒查出啥來,你們既然想了解這事兒,就把這些拿走吧。”

阿赤看白禾眼神一個勁往後面那吊墜上瞟,心裏有點慌,試探着問:“不然你們把這鏈子也拿走?”

她聽了笑着拒絕,說只想仔細看看。

阿赤連忙同意。

上了車白禾對着自己給吊墜拍的幾張特寫看了好半天。

其實就是個很普通的金鏈子,指甲蓋大小,形狀沒經過打磨,坑坑窪窪的,像是随便從哪個金坨坨上随意削下來了一片。上面應該是刻着什麽字的,但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

江钊開着車,餘光瞥見她還在低着頭盯手機:“還在看那個吊墜?”

“嗯......”随着車恍恍喲喲白禾漫不經心地回答,“總覺得這個東西怪怪的。”

“你想啊,那個女人冒着被別人看到的危險也要回來撿這個東西,到阿赤手裏後他莫名其妙運氣變好了。”

“說不定真是個靈物呢,”白禾一頓,“而且剛才近距離看它的時候......”

她突然就停下不說了,江钊無奈笑:“別賣關子。”

白禾皺眉:“我也說不好,可能是我心理作用吧,就覺得它和我不太對付,好像要和我打架似的......”

江钊被逗笑了,覺得她這還是經歷了王春華那一遭的後遺症,不止人,連個金鏈子都要和她打架。

“你就沒什麽特別的感覺?”白禾不死心地問。

江钊搖頭:“先別管那金鏈子了,回去看看阿赤給咱們的文件夾,先把那男人的心結是什麽弄清楚再說。”

“好。”

有些不舍地關上手機,白禾拿起那張尋人啓事看起來。

如果阿赤沒認錯人的話,那死了的中年男人叫劉軍,是走失女孩劉婷婷的父親。

既然是憂屍,心結多半是擔心不見了的女兒。

“害他的那夥人應該是以有劉婷婷的線索為由把他騙出來的。”白禾說道,記憶中幻象裏劉軍應該是問了句“她在哪”。

“嗯,這樣的話,那女孩走失大概也跟他們脫不了幹系。”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碼出了一更嘿嘿。

地方都是我瞎編的沒有原型的......

前兩章寫小江小白在祁北自駕是根據我自己經歷編的,所以套到內蒙古上了......

為了發展一下感情嘛,順便給內蒙古做下旅游宣傳......那個露天五星級廁所我沒記錯的話是真的......風景真的好。

理論上來說,明天是更不出來的

☆、劉婷婷

阿赤塞給他們的那個夾子裏也沒什麽特別的信息量, 全都是關于劉婷婷走失的報道。

那個年代監控不普及, 畫質更不用提,所以線索非常有限, 只知道女孩是一天放了學丢的,再也沒有回家。

彙總來看總共得到兩條信息。

第一是,尋人啓事上劉軍留的呼機號, 顯然沒什麽用處了。

第二是, 劉婷婷走失前在格其二小念一年級。

于是兩人打算明天一早去學校打聽打聽,畢竟是上了報紙的孩子走失案,總會有人記得。

關了燈躺在床上, 江钊打破沉默:“那天晚上,我跟你說別多想......”

“閉嘴。”話頭剛開始就被旁邊的人給制止了。

江钊一下子沒搞懂,這還什麽都沒說呢,怎麽就生氣了?

“江钊, 你覺不覺得咱們相處方式有點怪。白天只能聊封寶屍的事情,只有到了晚上看不見了才能......”白禾頓了頓才接着說,“閑聊。”

“要是這些事情只有黑燈瞎火的你才能說出口, 那就憋着吧,我不想聽。什麽時候你白天能說了, 我随時奉陪。”

沒等江钊有所回應,白禾就說:“晚安, 我困了。”

第二天一早白禾跟沒事兒人一樣,沒一點尴尬跟他讨論劉軍的事情。

江钊覺得晚上白禾說得真沒錯,有的事情是該白天面對面聊。看不見的時候等于是多了層保護屏障。

就跟有的人到了網上能亂噴糞可現實裏屁都放不出來是一個道理。

他想, 這樣是矯情,大老爺們兒這種行為着實寒碜。等劉軍這事兒解決,再找個大白天好好跟她聊。

早上七八點鐘,兩人到了格其二小門口,正是小孩子上學的時間。

校門口擠哄哄的,兩人裝作送孩子上學的父母順利跟看門的老大爺聊了起來。

大爺也謹慎,說看他們眼生,之前沒見過。

白禾忙說因為工作調動,剛搬來沒多久,孩子才轉學過來。

大概看兩人長得不像壞人,很快放下戒心,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甚至他們的聊天還引來兩個剛跟自己孫子招完手,完成了工作日唯一的任務——送孩子上學的兩位奶奶加入進來。

穿綠色花上衣的奶奶感嘆說:“現在孩子恨不得到了高中還得接送,以前小孩子哪兒這樣啊,剛上小學人還沒桌子高的時候就自己上下學了。”

穿紅的純色上衣的奶奶附和:“是啊,我兒子閨女都是自己上下學的,這個孫子倒輪到我送了。”

白禾笑笑:“小孩子金貴嘛,現在社會上壞人又多,就過個馬路的距離也不放心啊。”

看門大爺點頭:“可不是,別看咱們這是小地方,也丢過孩子的,”十分可惜地搖搖頭,“一直都沒找回來。”

兩人對視一眼——得了,可算說到點子上了。

剛要張嘴問被紅奶奶搶了臺詞:“怎麽回事啊?”

綠奶奶扶了一下她的胳膊,滿臉關心:“你不是我們本地人,在這兒住了幾十年的都知道這事,可太慘了。”

保安大爺連忙插嘴:“我在這幹了二十多年,孩子走丢的那天我還見過呢!”

這下子綠奶奶閉了嘴,她再了解也是道聽途說的,這麽聽來保安大爺都可以算是目擊人了,也就目光炯炯看他,等着下文。

大爺把制服帽子脫下來擺正在保安室的窗臺上,順了把沒幾根頭發的腦袋頂,目光滴溜溜在圍着他的四個人臉上轉了一圈,輕咳一聲,終于開始講了。

二十多年前那會這片兒的人基本都是附近廠子的工人。

保安大爺曾經也是,和劉軍在廠子裏見過,雖然沒說過幾句話卻也算是熟臉。

趕上九十年代的下崗潮,像保安大爺這樣四十多歲的低級工人自然是最受影響的。但是好在下崗後,有朋友給他介紹了這個在小學當保安的工作,他也就一直幹到了現在。

那會人口組成單純,沒什麽外來人口。在格其二小讀書的孩子的父母基本都互相認識。不是工友,就是住在附近的鄰居。

再加上父母工作都忙,家離得近,所以小孩子基本上從上小學開始就都沒有家長接送,都是自己結伴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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