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以前從沒人想過孩子會丢
姜必言沒應聲兒。
江钊看了會兒才意識到大伯正繞過自己看着他身後的白禾呢。于是笑着摟住她,剛想把她帶到自己身邊介紹一下,卻被發現白禾的表情不太對。
連忙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問:“怎麽了?”
白禾微微張嘴卻覺得喉嚨梗到發不出聲音。
她看到的微弱的黃色光亮,竟然是從坐在輪椅上的老爺子肚子那裏發出來的......
讓她無措到說不出話的還不是這個。
走近了才發現,那團黃光是有形狀的——大概是嬰兒蜷縮在母親肚子裏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卡卡卡卡卡,又是寫不出來的一天......
所以很短小,但是有總比沒有強...............
感覺我的配角名字都比主角的好聽......
小江小白名字可太普通了。
雖然有收藏我很感激但是有評論我會愛上你(挑逗臉)。
順便講一下“钊兒”這個稱呼是兒化音......以防有讀者讀成钊/兒兩個音節,這就很不符合我們小江哥哥高大威猛(咦?)的人設了。
☆、沒腦子的機器(修)
白禾仿佛沒聽見江钊的話, 緊閉嘴唇, 半垂着眼,目光牢牢集中在姜必言身上某處。
他不明所以, 扭頭順着望去卻什麽也沒看見。
正要張口問到底怎麽回事,卻聽大伯張口了,短短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每吸一口氣仿佛只夠他吐出兩個字:“钊兒……你先……出去, 我……和白小姐……單獨聊聊。”
“為什麽”還沒問出口,被白禾搶了話頭:“您要跟我聊什麽不能讓他知道?”
江钊一怔,意識到氣氛不太對勁。
白禾脾氣極好, 跟人說話從來都帶着讓人如沐春風的和氣,就算剛見面那時候語氣也沒沖成這樣。可這會兒她面上平靜得很,語氣竟然是帶着刺的冷。
又轉頭看向大伯——老爺子窩在輪椅裏一動不動地仰頭盯着她,也不應聲。
江钊沒由來地心下一緊, 目光在兩人間游移,一時竟不敢撞破他們的“對峙”……
白禾攥緊了拳頭——等不到之後再說了。
深吸一口氣猛地轉頭對上江钊的眼,屋內晦暗不明看得不真切, 他一雙眼睛反而亮得驚人:“江钊,那天我在無名冢又看到我媽媽了, 而且能聽到她說的話。”
他呼吸一滞,預感那句話一定和白禾這麽些天對他的态度有關, 也一定跟現在這劍拔弩張的狀态脫不了幹系......
“她說——鍍金胎在江家,拿回來。”
一陣讓人窒息的靜默放大了過速的心跳。
他下意識擡手在冰涼的牆面上摸索——想開燈,黑暗讓人心慌。摸了半天只通過指尖感受到粉刷面光滑的觸感, 才反應過來這屋子他媽偏偏沒裝頂燈。
白禾轉回頭看向姜必言:“我本來還在懷疑這句話的可信度,可是現在叫我看見了,”一頓,“關于鍍金胎您應該有挺多想說的吧?”
老爺子力氣用盡,脖子跟突然折斷了似的,腦袋猛地垂下,笑了聲:“是……在江家,我“養了”它十九年。”
接着兩人就站在這藏石屋內,聽着他斷斷續續講出了這個嚴嚴實實保守了二十年的秘密。
和江钊、白禾一樣,二十年前江钊的父親江必行和白禾的母親李怡結伴開始了給封寶屍解怨的工作。
江必行說服了李怡和他一起尋找治根之法,所以解怨結束後李怡并沒有離開,而是一路跟着江必行施下一輪五行術,同時搜集各種可能對破局有利的線索。
于是他們也終于發現了萬骨堆這個地方,并且以為自己找到了可以結束這一切的治根之法。
可誰也沒想到,竟然走入了另一個死局。
“我那天也在現場,”姜必言說,“因為他們說需要第三個人壓局。”
他緩緩擡起頭,望着擺在不遠處玻璃櫃內的玉石:“我很想告訴你到底怎麽回事,可是我也不記得了。”
白禾聞言登時心上冒火,不自覺往前挪了一步,根本顧不得這位老爺子是江钊大伯了,語氣急躁:“鍍金胎就在你肚子裏,你覺得一句不記得就能了結了?”語調因為想壓下情緒止不住地顫抖。
江钊下意識伸臂攔住白禾後,腦子“嗡嗡”直叫,咬着牙問道:“這麽多年,您為什麽不說呢?”
“因為我不想讓你們也落得那種下場!”
姜必言因為情緒激動止不住地咳嗽,好一會才平複,“那天晚上我們在場的三個人,”轉頭看向白禾,“你母親被迫取代鍍金胎進入地下成了“主寶”,”目光移到江钊身上,“你父親莫名其妙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輕笑一聲,“我算是最幸運的,活了下來,卻因為成了鍍金胎的宿主,身體損耗到跟廢人無異。”
沉默許久姜必言才接着說:“我要是告訴你了,你會不管這件事?要是你們小輩重蹈了我們的覆轍怎麽辦?我就眼睜睜看着你們因為這個喪命嗎?”
姜必言無力地擡頭:“這個詛咒解不了的,我們三個人就是最好的證明——人不可能鬥過那股力量,我們江家注定了要世世代代行使施術人的職責,你們家注定是解怨人,”一頓,“這是命。只能做好份內的事情,多管一點閑事,那就是觸了死線,沒有好下場的。”
“這東西饒了我一命,大概因為我還不能算是局內人吧,卻還是把我那一夜關于這件事的所有記憶抹掉了。”
他們都是不能有腦子的奴隸,因為主人只需要完全聽命于它的機器。
姜必言緩緩搖頭:“既然改變不了,還不如什麽都不知道。”
——當個心甘情願的奴隸,無憂無慮的傻子。免得撲騰半天才發現自己是一條離不開水的魚。
屋內一時靜到三個人的呼吸聲都顯得格外嘈雜。
......
“大伯,我很想相信您,”許久之後,江钊的聲音終于捅破了凝滞住的空氣,嗓音冷靜到不帶一絲感情,“可漏洞太明顯了,您不覺得嗎?”
一頓,“您了解我的性子,就算您瞞着我這件事,我也還是會去找治根之法的,最終依然會走到我爸當年的路上,所以您說不告訴我是為了讓我們不落得你們當年的下場似乎不成立。”
“還有,”他接着說,“您現在突然改了主意把這一切都說出來又是因為什麽呢?”
姜必言卻面色未改,一點慌張神色也沒有。不知是身體太虛連表情都變不動了,還是真的問心無愧。
“因為我确定光憑你們自己的摸索,永遠走不到那一步。”
他深吸一口氣,“白小姐雖是解怨人後代,跟你母親終究是不一樣的。”停頓許久才接着說,“你們家從古至今,也就出了你母親這一個而已。”
“之前我們兩家多少代的先人都尋過治根之法,卻連邊緣都沒探到過,也是這個原因。”
姜必言話說得太慢,急得白禾煩躁不堪,忍不住插嘴:“她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老爺子這次氣喘得尤其劇烈,半個身子都止不住地向後仰,聲嘶力竭:“你們是半鬼身,可你母親是全鬼身。”
姜必言幾個字幾個字地念叨着:“也怪她運氣不好......你媽媽她,是鬼胎,滿月之夜來的孩子。又是滿月之夜降生的,而且在陛關。”
他聲音漸小,還好屋子內極靜,不用仔細聽每一個字都能自覺跑入耳內:“她是鍍金胎雙生子的替身。”
與此同時,趙紅英在廚房內洗碗,絲毫不知道裏屋發生了什麽事。
還挺開心地唠叨着:“哎呀,小白真是好,模樣水靈,性格也好,”說着說着眉毛又皺起來了,碗也洗不下去了,擡着占滿洗滌劑的手:“你說說......”
本來是想教育教育姜束秋,轉身卻沒看到人影。
剛才還端着盤瓜子靠着後面的牆在那兒嗑呢,這會兒怎麽還跑不見了?
趙女士越想越生氣——這小子歲數越大越讓人操心,連跟媽媽聊天都沒耐心,怎麽找老婆?之前還知道敷衍幾句,這次竟然直接遛了?手下動作不自覺加重,恨不得把碗給搓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的今天就卡在這裏,同學們下課吧。
明天不更............要做作業(嘆氣......我也不想啊)
☆、殺了我
許久之後, 在趙紅英把一切收拾幹淨剛要摘下圍裙的時候, 就見自己兒子慢騰騰從裏面走出來了。
“每次讓你幹點兒活就跑!”趙女士語氣不善。
姜束秋卻跟聾了似的一點反應沒有,右手端着個瓜子盤往客廳走去, 路過趙紅英身邊頭都沒扭一下。
趙女士哪忍得了被自己兒子這麽無視,一個箭步上前,擡手往他大臂劈去:“你娘跟你說話呢!”
姜束秋只覺右胳膊吃痛, 終于回過神來, 邊搓着“中招”的地方緩解緩解疼痛感邊問:“您說什麽?”
趙紅英翻個白眼:“幹什麽去了魂兒都丢了!”
“有點困,去睡了一會。”姜束秋笑着答。
“吃完就睡,一天到晚死氣沉沉的。”趙紅英相當不滿兒子這副懶散的樣子, 還沒來得及開始新一輪的深刻教育,就被人打斷了。
“大伯母,我們先回去了。”江钊說。
趙紅英一愣:“這麽快就走了?”
“嗯,下午還有點事兒, ”江钊一頓,“剛才也帶白禾見過大伯了,改天再來看您。”
“唉, 好好,”趙紅英連忙跑到白禾身邊陪着往外走, “經常來啊,小白我怎麽看怎麽喜歡, 女孩兒比臭小子貼心。”說着有所指地幽幽瞥了眼站在後面的姜束秋一眼。
白禾看着趙紅英抓着她左手一下下輕撫,愣了好一會才扯出個笑容,說:“伯母, 您保重身體,我們先走了。”
白禾在趙紅英的依依不舍中上了車,關上車門的一霎那笑容就消失地無影無蹤,撒了勁似的靠在副駕駛說不出話。
透過車窗上的防曬膜能清晰地看到趙紅英還站在門前跟他們揮手,下一秒白禾緊緊閉上了眼睛。
車開出去好一陣她緩緩張口:“不需要你大伯去死,我也不會放棄,”扭頭看向江钊,“我要是死了,也不用你們負責。”
猛地一腳急剎,車就這麽突兀地停在了路中央。
緊接着一輛汽車鳴着笛從旁邊呼嘯而過,司機還把車窗搖下來,面部猙獰地對着他們狂吼了幾句。
不管那人是不是把他們祖宗都罵了一遍,反正車內的兩人什麽都聽不見。
白禾耐心地等着江钊的反應。可他始終沒有轉頭看她,過了許久才重新啓動車子,緩緩張口:“回去再說。”
......
傍晚時分,兩人坐在了江钊公寓的沙發上,把那六張圖按順序在茶幾上擺成了一排。
和姜必言見的這一面,收獲很大。幾乎得到了他們所有無法解釋的問題的答案,可是打開這一扇門,眼前的卻不是出口,而是更加錯綜複雜的迷宮。
白禾目光落在第四幅圖——畫着在衆人圍觀下,一個女人被往肚子裏塞孩子的場景。瞬時姜必言的話在耳邊響起:“你媽媽是鍍金胎的雙生子。”
他說——必須從最開始講起,五行封寶術的源頭。
江家家訓裏的說法,江钊給白禾講過——為了平息天災,要給老天爺送寶。因此皇上在王城下埋入了當朝最珍貴的寶貝,老祖宗施五行術,靠封寶屍的靈邪之氣把寶氣送上天。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
為什麽要編個故事?因為是不能啓齒的事情,不只是因為老祖宗用了禁術,更是因為這是當朝權貴乃至那位皇帝的污點。
某年大旱,百姓顆粒無收,無路可走便紛紛湧到王城外尋求一線生機。
皇帝年幼,貪圖玩樂、沉迷美色、不問朝政,聽聞災情只說了句撥款赈災便撒手不管了。
因着掌權者不聞不問,當朝官員貪腐之氣極盛。赈災銀被一級級克扣,到最後所剩無幾。
雖說官員在城門外空地辦了粥廠,可一鍋粥裏能有幾粒米?
後來更有甚者,為了偷那點兒柴火錢,竟然将石灰塊投入鍋中,粥湯沸起,煮爛分給流民。
人越死越多,僥幸還活着的,餓極了便開始吃人。
餓紅了眼,死人就不是人了,是肉。
這場像鬧着玩一樣的赈災,不是在救人,是在屠民。
天災只負責把老百姓關入牢籠,被貪欲迷了心竅的人才是揮刀的儈子手。
一刀身首離,血濺三尺起。
轉眼間城外空地的隐蔽處遍地屍體。
而沒過幾天,天降大雨。官員大喜,忙拍馬屁——都是皇上一顆仁愛之心感動上蒼,終降甘霖賜福人間。
小皇帝很開心:“賞!”
可誰也沒想到,這雨一下,越來越大,沒有停的意思了——旱災成了澇災。
滿朝無計可施的時候,江家老祖宗出現了,說這是因為流民無辜慘死,怨氣集結,被老天爺知道了。
他們是因旱災而死,老天便降雨來“幫助”他們。要想使大雨停歇,必須把這些怨氣“掩埋”。
掩埋的方法就是五行封寶之術。
具體做法是将流民的屍體埋入地下,再用一怨氣極盛之物壓在上面,作為“主寶”,分散五地的封寶屍圍繞這個中心,與“主寶”連接,形成一個嚴密的“網”,由此封住流民的怨氣。
這個“主寶”就是鍍金胎。
因為是作為中心的“寶”,因此不是随便哪個胎兒都能用來制作鍍金胎的,必須是尊貴之身。
當時皇帝正好有位妃子懷有身孕,于是在胎兒不足月時從肚中取出,卻發現懷的是雙胞胎。
雙子鍍金胎怨氣更盛,所以給兩個胎兒都周身渡上金箔,再塞回妃子肚中“養胎”。待其成熟之時,和普通胎兒一樣,由母親生出。
可沒想到,生出來的雙胞胎竟然只有一個鍍金胎,而另一個和普通嬰兒無異,卻奄奄一息在瀕死的邊緣。
這是因為成為鍍金胎的那個極度貪婪,把另一個身上的怨氣全部吸入自身,甚至差點殺了它。
姜必言斷斷續續講了好久,看着白禾說:“你們家是那個差點被鍍金胎殺死的胎兒的後人,”一頓,“所以你們能和靈邪親近。”
“本來除此之外不該有任何特殊之處,可你母親偏偏是鬼胎,出生時又在陛關,所以她被鍍金胎認成了它的雙生子。”
“他們當年為什麽能找到所謂的治根之法?那是鍍金胎引他們過去的,從頭到尾都是它布的局,就是為了殺死你的母親。”
“我本來以為不告訴你們這些,就不會出什麽問題,可還是我小瞧了它。”姜必言緩緩說道,“白小姐,是你母親暴露了你。”
“她十九年前被鍍金胎強制關入地下,雖然成了它的傀儡,可依然存了極強的怨氣。你是解怨人應該明白,靈邪只在意自己的心結,所以她一直在找你——想讓你找回鍍金胎,重新把它埋入地下。”
姜必言擡起枯瘦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可你覺得,它能不知道嗎?”
“你經歷的看似是巧合卻差點置你于死地的意外,還能是誰安排的呢?”他頓了頓,“而且,這些“意外”遠遠沒有結束......它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他長長嘆了口氣:“就像它在母親肚子裏沒能殺死它的雙生子,竟然惦記了千百年。”
白禾聽到這裏登時脊背發涼,姜必言的意思是——鍍金胎還會一直有新的動作,直到弄死她為止。
姜必言沉默許久,才轉頭對上江钊的目光:“我現在告訴你們這些,是因為我知道可以保白小姐平安的辦法。”
輪椅嘎吱響了幾聲。
“殺了我。”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诶學會了發紅包......明天給一直給我鼓勵的小天使發紅包!!我窮不要介意多少,滿滿是我滴愛!!
開心的話收藏一下我的專欄呗,不開心就算了人還是開心比較重要。
☆、信徒
屋內又陷入一陣寂靜。
沒一會兒姜必言說:“挑個滿月日, 剖開我的肚子之後, 把我埋入萬骨堆,鍍金胎就能回到它該待的地方了。它不能在人間晃蕩, 白小姐也就安全了。”
老爺子緩緩吸了口氣,語調平靜到像一潭死水般:“年輕的時候怕死,茍活了快二十年, 現在該去了。”
江钊轉頭看了眼白禾——她微低着頭, 頭發垂下擋住了大半張臉。
又扭頭對上了姜必言的目光:“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既能讓大伯活着又能保白禾平安的辦法。
現在這樣不就是非讓他在兩人之間選一個嗎?只有大伯死了才能讓鍍金胎沒法再傷害白禾了嗎?
“還有一個辦法。可是不保險,只是我的猜測。”姜必言說。
“什麽?”江钊的聲音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急躁。
老爺子緩緩仰起頭,目光落在白禾身上:“你的母親從被關入地下當傀儡的那一刻開始就在找你, 也就是說鍍金胎早就知道了你的存在,”頓了頓,“可是你平安長大了,直到開始解怨才遇到了危險。”
“我猜, 可能只有在你接觸到五行術這件事的時候,鍍金胎才有能力對你下手。”
“所以,”江钊明白了, “如果她不再參與進來,即使鍍金胎知道她的行蹤, 也拿她沒辦法?”
沒等姜必言回應,白禾張口, 聲音不大卻滿是不容反駁的堅決:“不可能。”
現在停下來就意味着剩下兩具屍體怨不能解了,十九年前事情的真相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母親就要這麽不明不白作為鍍金胎的傀儡永遠躺在萬骨堆下。
有腦子會思考、自诩高等生物的人類竟然在這個千百年前被他們自己親手造出來的邪物面前跪下了?
當然不可以。
“不用你去死,封寶屍的怨我還要繼續解, 我自己的命自己負責。”不是大喊大叫,平平淡淡的調子。
說完白禾轉身推門而出。
此時在江钊家客廳內,白禾目光掃過這六幅圖——畫面表現的就是姜必言講的那個故事。
她終于明白了母親為什麽要用萬骨戲來把她引過去。
之前白禾一直想不通的一點是——如果她沒有碰巧通過鏡子打開了和沙城的互視窗口,那萬骨戲就不會出現最後一個她和母親的場景。
可她對前六個畫面又一無所知,母親為什麽要用這個來找她呢?
原來是因為母親只“記得”這些了,她只存了對于“鍍金胎”的怨。
母親執着了十九年,如果白禾現在甩手離開,就等于是讓母親永遠停不下了。
不知道的時候還能故作潇灑地說一句“活着的人更重要”,可現在知道了又怎麽能放得下呢?
江钊看她失神的樣子,手指覆上她的手背,發現她并沒有抵觸才握住那只手輕輕摩挲着。
“那就接着解怨呗,有什麽的啊,”他輕聲說,“就剩兩個了。”
白禾終于扭頭看他,情緒不明。
江钊笑笑,說:“好歹現在大概知道了鍍金胎“信息庫”的運作方式,多加小心應該也不會出大問題。”
最後那句只是安慰兩人都心知肚明。
他語氣卻愈加滿不在乎:“以後見到挂金墜子的我們都繞路走,”說着跟想起什麽似的大驚小怪道,“不行,就算沒挂金鏈子摸過的也得繞着走。”
“你怎麽知道誰摸過誰沒摸過啊?”白禾竟然也就順着他的話問下去了。
“不用知道,”江钊眼裏含着笑意,“除了我,你都繞着走呗。”說着擡手幫她把臉側的碎發別到耳後,“你就一直跟在我身邊就行。”
她說自己的命自己負責,生死掌握在自己手裏的話,同生同死也就成了最容易做到的事情。
面前的姑娘紅了眼,卻毫不閃躲地看他:“我還以為你要勸我。”
他聽了柔聲說:“勸你什麽?我父親到底怎麽了現在還是個迷呢,”頓了頓,“我當然也放不下。”
接着兩人同時把目光轉回了茶幾擺着的六幅畫上,老祖宗留下的“麻煩”,能結束在他們手裏嗎?
至于鍍金胎“信息庫”的運作方法,當然也是從姜必言口中知道的。
跟兩人猜測的差不多,鍍金胎就是通過“一片金”來擴充它的信息庫。
“一片金”上面刻着的鬼畫符不是字,是個嬰兒蜷縮在母親腹中的形态。
“一捧土”也确實是白禾媽媽從它那兒學來的。
但是“一捧土”是為了傳遞信息,“一片金”卻是為了使更多人成為鍍金胎的信徒。
這種方式從無名冢存在起就開始運行了——只要摸了“一片金”就會被納入了鍍金胎的“信徒庫”。千百年過去,信徒的數量多到難以想象。
至于這些不自知的信徒是用來幹什麽的?
——是用來“制造”封寶屍的。
鍍金胎被制造出來的初衷就是為了完成五行封寶術,所以制造封寶屍是它的本職工作。
每二十年,都會有五具符合條件的屍體出現,當然不可能是巧合。
信徒平時和常人無異,甚至還可能因為這個身份比別人運氣更好一些——這是鍍金胎對他們的關懷。
可鍍金胎需要他們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到了封寶屍該出現的日子,鍍金胎就會從它的信徒中挑選出一位來,然後控制住他的思維,通過他的手“制造”出合适的屍體。
所以每一具封寶屍背後的殺人案,都看似合理卻又總有些怪異。
比如為什麽每個兇手都會恰好吃掉對應的髒器?因為是鍍金胎讓他們吃的。
再比如沙家村的大阿婆為什麽會選擇砸死阿慧,錢小川怎麽就一興奮掐死了張平,王春華他們又為什麽要殺掉劉軍?
因為在那一念之間,是鍍金胎“指導”他們選擇了殺人。
大阿公和焚燒廠那個老頭因為目睹了“制造”封寶屍的過程都瘋掉了,自然也是鍍金胎的手筆。
而同樣看到了一切的張民卻只是變成了啞巴不能說話,腦子沒有任何問題。
不同的下場——瘋子和啞巴,大概是非信徒和信徒的區別。
沒有瘋掉是鍍金胎對張民的“特別關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忙,所以這麽晚才來OTL
這章寫得有點難受,明早要是有新思路就改改,沒有就算了...............
按我的計劃應該30w能結尾,寫飄了大概也會控制在35w以內,讓我們在七月結束它吧!!!
☆、領悟一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江钊突然想到了什麽, 不自覺輕笑了一聲。
白禾不解地扭頭看他。
他眯着眼回望,笑意更明顯:“可算弄明白從萬骨堆回來這幾天你為什麽莫名其妙冷落我了。”
語調中滿是委屈, “我可是一直提心吊膽啊,生怕你突然冒出一句——我好像并不喜歡你或者我們不合适之類的話。”
頓了頓,“你打算怎麽補償我啊?”
白禾現在聽到“補償”這個詞就條件反射, 跟高中時候聽說要考試似的, 莫名緊張。
下意識做了個吞咽動作:“啊?”
江钊覺得她這樣子特別有趣,一下子玩心上來要逗逗她。于是緩緩傾身過去,在距離近到快要鼻尖碰鼻尖時候停了下來, 輕聲問:“今晚留下來別走了,你看怎麽樣?”
剛才頭發被他別到了耳後,露出來的耳朵猛地紅了個透,白禾面上還強裝鎮定:“不怎麽樣。”
江钊看她那明明想閃躲卻還是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 心裏喜歡極了。
她小時候是不是也這樣?奶乎乎的小孩哪怕害怕爸媽生氣,卻也還是瞪着個大眼睛不服輸。
忍不住擡手在她左耳輕輕捏了一下,笑着直起身, 看了眼手機,說:“不早了, 我送你回去。”
白禾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江钊起身了她還坐在沙發上沒動。
江钊低頭看她, 慢悠悠張口說道:“當然你要不想回去我更省事兒。”
......
白禾哪能是被調戲了還一點兒不反擊的主兒?
幾十分鐘後車子停到她家樓下,下車的時候她免費給了男朋友一個“忠告”:“适度适量叫“撩”,過了就是油膩, 你自己好好領悟一下。”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兩個人終于進入了情侶的相處模式,又都是“游手好閑”的無業青年,所以幾乎每天都能見個面。
倆人跟約好了一起失憶了似的,關于五行術的事情一句都沒提過。
真的相處起來江钊才發現自己之前可以算是對白禾一無所知,倆人的愛好差得也特別多。
比如有一天江钊約她看電影,看了眼最近正在上映的片子,想當然覺得她會愛看唯一的那部青春愛情片。
截了個選座的圖發過去問她選哪個位置。
誰知道白禾回了一句——看這個還不如看機器人大戰僵屍。
再比如江钊想着白禾是學建築的肯定喜歡故宮,于是拉着她去景山公園俯瞰中軸線。
爬上去後,連江钊都被氣勢磅礴的皇城給鎮住了。
白禾卻幽幽嘆了口氣:“讀本科時候有門中建史課,要背下來故宮從南到北各個門、宮殿的名字,太痛苦了,搞得我現在看到故宮都頭疼。”
還有一天倆人吃完飯在什剎海附近溜達。
江钊說:“等再過段時間冰場開了帶你來滑冰。”
白禾說:“一直聽說後海gay吧特有名,就在附近呢,擇日不如撞日,不然我們現在去看看?”
讓江钊覺得哭笑不得的事情太多了,可女朋友在他眼裏卻越來越可愛。
而最讓他開心的是白禾對他越來越深的信賴。
其實判斷一個人信不信任你很簡單,不需要經歷生死選擇,通過日常生活中很多小事都能感受到。
——有次江钊在白禾家發現了她高中時候的周記本,拿起來讀了幾頁白禾就要搶回去。江钊不給,擡手舉起來她怎麽都夠不到。
白禾蹦噠了一陣突然停了下來,定定站在他身前。下一秒勾住他的脖子在他下巴上嘬了一口,軟聲道:“別看了......”
江钊當然是無比順從地把周記本送回了她手裏。
結果前一秒還是撒嬌樣的姑娘本子拿到手的一瞬間就翻臉不認人。直接以周記本作為“武器”猛地往他胳膊上一拍:“以後不許随便動我的東西。”
當一個渾身套着硬殼的姑娘願意在你面前“扮弱”的時候,那就是她開始信任你了。
而這種悠閑的日子總是有個頭兒的兩人都心知肚明。
這天早上白禾接到江钊的電話:“明天去金江市。”
不用他說明要去幹什麽,她答:“好。”
金江是中國東北部的一個三線沿海城市。
雖說自然資源可以算是不錯,但因同省好幾個一、二線城市濱海旅游業都相當發達,金江相比之下競争力不足,就冷清很多。尤其這會兒已經可以算是初冬,來看海的人更是沒多少了。
兩人入住的賓館房間可以直接看到海景。
而選在這裏也是因為視線範圍內的這片海灘正是第四具封寶屍的埋屍地——月泷灘。
兩人從小在北京長大,看海的機會本來就少,都對大海有種特別的向往。所以收拾完看時間還早,就一起到海邊散步去了。
冬天的海風可不是鬧着玩的,白禾怕冷,用外套帽子把腦袋包得嚴嚴實實,幾乎只漏了雙眼睛在外面。
海灘上除了他們就只有另外一對看着也像情侶的男女在哆哆嗦嗦地走着——看來也是為了談情說愛不畏嚴寒的同道中人。
也就幾分鐘之後,白禾被寒冷逼退了,剛想扭頭跟江钊說回賓館去,就聽到了遠處傳來的喧嘩聲。
——是個十幾人的隊伍,沿着馬路邊走來。隊伍裏年輕人居多,也有幾個中年人跟在裏頭。
打頭的是個頭發花白的大爺,雙手舉過頭頂拉着片旗幟,在風力的支撐下飄得給勁。
後面跟着的所有人手裏也都拿着個相同樣式的小旗子——彩虹旗。
這是正好遇上LGBT平權運動了?
隊伍走近了白禾、江钊同時一愣,因為發現了個認識的人——一直跟在隊伍邊拍照的攝影師,是那位在富川垃圾焚燒廠有過一面之緣、搞廢墟攝影的徐蠻。
作者有話要說: 江钊可以改名叫江耳朵,姜束秋可以改名叫姜瓜子
☆、活着多好
兩人對視一眼, 非常默契地繞過這個隊伍, 并沒有和那位“老熟人”打招呼的意思,畢竟之前發生的事情也說不上愉快。
誰知道沒走幾步, 突然身後傳來“唉,唉”的喊聲,緊接着白禾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回頭對上徐蠻的臉。
這位攝影師朋友驚喜極了, 仿佛把他們當成了老朋友:“唉, 我就說看着眼熟,還真是你們!”
江钊瞥了他一眼,完全沒有攀談的打算, 拉住白禾的胳膊往自己懷裏帶了帶:“回去吧,別凍壞了。”
白禾對着徐蠻輕微點了下頭,轉身和江钊往酒店走去。
可徐蠻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屁颠屁颠跑到兩人身邊:“那個, 上次的事兒是真不好意思,”頓了頓,“能請你們吃頓飯嗎?我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們道個歉。”
江钊當然不會答應:“不用了。”
徐蠻本來還想再掙紮一下, 可聽後面有人喊他,只得作罷。邊往隊伍那邊跑邊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他們好幾眼。
可是老天爺玩心來了的時候可惡得很, 給你安排好了的“緣分”,再怎麽抵觸都是躲不掉的。就比如半個小時後, 江钊和白禾去吃晚飯好巧不巧地又遇到了徐蠻。
......
既然來了海邊,當然要吃海鮮。
兩人跟酒店前臺打聽到了附近一家挺紅火的海鮮館子。
前臺工作人員跟他們描述的時候一臉向往的樣子,恨不得馬上翹班去吃:“出去左拐, 到第一個丁字路口往右手邊看,叫“伶仃渡輪”。店面特別小,要注意看,門邊招牌上畫着個輪船的就是。”
有了前臺詳盡的描述兩人沒怎麽費勁就找到了。看起來就是一家二十幾平米的小店,門邊架着一塊墨綠色的迷你黑板,上面有一行不怎麽好看的粉筆字——伶仃渡輪歡迎您。下面果然還畫着個輪船。
推門進去就看到了十幾個人拼了兩張方桌坐在一起,他們腳邊的地上放了好幾個背包,裏面還插着彩虹旗——是剛才那個隊伍。
白禾扭頭看向江钊,輕聲說:“好巧啊......”
這時候一個頭發花白的阿姨迎了上來:“歡迎光臨,兩個人嗎?”
“對。”
阿姨帶着他們走到靠窗的小桌,遞上菜單和鉛筆:“點好了喊我,”說着不好意思地一笑,“那桌點得多,就我們夫妻倆人有點忙不過來,上菜可能會稍微慢點。”
江钊點頭表示沒關系。
這時候就見一人從後廚鑽出來,跑到那邊人群裏坐下:“我挑的那蝦可肥了,絕對夠大家吃!”說完笑嘻嘻擡頭,眼神在四周遛了一圈,定在了江钊身上。
江钊是避之不及,嘆了口氣。
那人除了徐蠻還能是誰,這會兒已經站到他們倆桌邊了:“你們也來吃海鮮啊?可來對地方了,這家我來過好幾次的,物美價廉。”
頓了頓,大着膽子問道:“那個,要不湊一桌吧,我請你們?”
要只是徐蠻邀請,拒絕就拒絕了,沒什麽。
可那桌坐着的人有好幾個都往這邊看過來了,還有個大爺張口問了句:“小徐,你朋友嗎?一起吃呗!”
這樣還拒絕就顯得矯情了。
一桌子人都很熱情,吃着吃着很快就跟他們倆聊了起來,還毫不避諱地講起他們這個隊伍是幹嘛的。
坐在江钊左邊的大爺喝得有些上了頭,伸手指了指插在自己背包裏的旗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