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郁韞林沖忻棠點了一下頭便轉回臉去, 對那黃毛說道:“請不要妨礙我們義賣。”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語調平平,乍聽之下毫無威懾力可言, 可那兩道從帽檐底下射出來的眼神卻冰冷而鋒利, 看的人心底發怵。
黃毛盡管心有不甘,但衆目睽睽之下也沒膽挑事, 小聲罵了句髒話便帶着兩個跟班揚長而去。
一切又回到了正軌。
惜惜招攬客人, 忻棠打包,郁韞林則負責收錢、找零, 三人各司其職,五百個小蛋糕很快就賣完了。
忻棠陪着惜惜把愛心善款送到活動負責人——幼兒園園長那裏。
園長坐在市集入口旁的一棵大櫻花樹下, 面前擺着一張簡易長桌, 正對着參加活動的人員名單埋頭寫愛心證書。
惜惜跑到桌前, 奶聲奶氣地喊道:“園長媽媽, 我來交錢啦!”
園長擡起頭,見惜惜遞過來一疊厚厚的現金, 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惜惜,你怎麽現在就來交了?”
惜惜擡起下巴,得意地回道:“因為小蛋糕都賣完啦!”
“這麽快?”活動開始還不到兩個小時,就——“全部賣完了?”園長的嘴巴張得老大,都可以塞進一個雞蛋了。
“嗯!”惜惜用力地點了一下 頭,随即抱起忻棠的胳膊,驕傲地說道:“我姐姐做的小蛋糕又好看又好吃, 買的人可多啦!”
園長眨了眨瞪得滾圓的眼睛, 接過惜惜手裏的現金, 詫異地看向忻棠, “甜品攤賣的那些小蛋糕,都是你做的?”
義賣開始之前,每個攤位她都去巡視過,見惜惜攤位上的小蛋糕個個精巧繁複,而且包裝盒上都印着“月光甜鋪”的logo,以為是從甜品店成批訂購過來的。
忻棠笑着點了點頭。
惜惜歪着小腦袋,與有榮焉地說道:“我姐姐是個超級~棒的甜品師,會做許——許多多好吃又漂亮的小蛋糕!”
那奶綿綿的童音像加了糖的牛奶,一直甜到忻棠的心裏。
她低頭撫了撫惜惜的小腦袋,目光裏全是愛憐。
“怪不得賣的那麽好呢,原來是專業的呀!”園長恍然大悟,沖忻棠豎起雙手大拇指,笑盈盈地贊許道,“感謝你參加我們的愛心活動,為你的愛心點贊!”
園長四十來歲的年紀,圓臉大眼,嗓音溫柔,親和力十足。
忻棠笑着回了句:“應該的。”
“也為惜惜的愛心點贊!”園長又沖惜惜豎了豎大拇指,随即從手邊一疊愛心證書裏找出寫着惜惜名字的那張,鄭重地送到她手裏。
惜惜接過證書,先是禮貌地道了聲謝,随後低下頭,看着證書上自己的名字,小眉頭緩緩地皺了起來。
她抿了抿唇,擡眼看向園長,認真地說道:“園長媽媽,可以給姐姐也發一張嗎?”
園長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當然可以啦!”
就這樣,忻棠也收到了一張愛心證書。
“謝謝惜惜,這是姐姐收到過的、最有意義的一張證書!”
忻棠一手拿着證書,一手牽着惜惜往回走。
春日暖陽照在身上,連心底最深處也暖融融的。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麽,停住腳步,蹲下身對惜惜說道,“惜惜,你知道今天我們的小蛋糕為什麽特別好賣嗎?”
惜惜不假思索地回道:“因為姐姐做的小蛋糕好看又好吃呀。”
“不對。”忻棠笑着搖搖頭,“是因為叔叔選的好。”
惜惜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腦袋,那表情仿佛在問,和叔叔有什麽關系?
忻棠解釋道:“其實啊,姐姐為了義賣總共設計了八款小蛋糕,但是不知道選哪三款好,最後還是叔叔……嗯,用一種很神奇的數學方法幫姐姐選出來的。”
惜惜眨巴着大眼睛一臉懵地瞧着忻棠。
忻棠替惜惜撿去發頂的一片花瓣,又替她理了理劉海,接着說道,“而且叔叔有花粉過敏症,還特地跑來幫我們賣小蛋糕……叔叔是不是特別有愛心?”
這句話惜惜聽懂了,她贊同地點點頭,又補充道:“叔叔算錢、找錢也特別快!”
“對呀……”忻棠說着便晃了晃手裏的愛心證書,“那叔叔是不是也應該得到一張愛心證書?”
惜惜立即明白了忻棠的意思,轉身就跑回園長那裏,揚聲說道:“園長媽媽,我叔叔也來幫我賣小蛋糕了,能不能也給他發一張證書?”
“當然可以啦!”園長立刻去找空白的愛心證書,卻發現沒有了。
可她卻又不忍心拒絕小朋友的善意,眨着眼睛想了想,很快就有了主意。
五分鐘後,惜惜拿着園長給的證書和忻棠一起回到甜品攤前。
郁韞林正在整理紙箱和雜物。
惜惜跑上去,獻寶似地把證書舉到郁韞林面前,“叔叔——這是園長媽媽給你的愛心證書!”
郁韞林低頭看去,見那證書上赫然寫着:
忻棠姐姐、郁韞林叔叔小朋友:
感謝參加2022年春蕾幼兒園愛心義賣活動。
特授予“愛心小天使”稱號。
特發此證,以資鼓勵。
春蕾幼兒園
2022年3月
郁韞林從小到大不知道得過多少證書,這樣的證書卻是頭一回見。
“謝謝。”他接過證書,垂着眼來來回回看了兩遍,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并不是一張證書上寫了兩個人的名字,而是.
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就在這時,園長領着個脖子上挂着單反相機的年輕男人走過來,笑眯眯地說道:“兩位,感謝你們百忙之中陪小朋友來參加今天的愛心活動,大家一起拍張照留念好不好?”
惜惜立刻拍着手說好。
忻棠也欣然答應。
只有郁韞林沉默不語。
園長見他戴着雙重帽子還包着個大口罩,禮貌地問道:“惜惜叔叔,可以請你把帽子和口罩摘下來嗎?我們打算把照片放到幼兒園的公衆號上,所以想拍得完美一點。”
郁韞林擡眼看向園長,猶豫間聽忻棠說道:“不好意思啊園長,他花粉過敏不能摘口罩,要不就我和惜惜拍好了?”
“這樣啊……”園長有點驚訝,随即又贊許道,“叔叔花粉過敏還陪惜惜來義賣,真是有心了!”
“應該的。”郁韞林淡淡地回了一句,便讓到一旁。
園長和年輕男人商量起拍照背景,不等定下來,就有老師跑來找她。
園長只好離開,臨走前,她拍了拍年輕男人的肩膀,叮囑道:“小劉,好好拍啊!”
那叫小劉的男人沖園長比了個“ok”的手勢,信心滿滿地說道:“您放心!一定拍出雜志大片的感覺!”
園長這才滿意地離開。
小劉掃了一圈,很快就定好了拍照的位置,他舉着相機,一邊看鏡頭一邊指揮道:“小朋友,站到小黑板邊上去,對、對,就那裏,站住別動,嬸嬸,你站到小朋友左邊……”
嬸、嬸?
叔叔的那個嬸嬸?
忻棠表情一僵,忙沖小劉擺手道:“我不是嬸嬸……”
不是嬸嬸?
小劉愣了愣。
據他的經驗,陪小朋友來參加周末活動的,一般都是成雙成對的家庭成員。
他剛才聽園長叫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叔叔”,想當然地就把另一個女人當成了“嬸嬸”,那不是嬸嬸,是什麽?
小劉疑惑地朝忻棠看去,卻聽那小朋友大聲笑道:“這是我姐姐——”
姐姐?
剛才他光顧着選背景,并沒有仔細看,此時定睛一看,發現那女人也就二十來歲,看着像個在校大學生,而他竟然給認成了已婚的“嬸嬸”!
小劉撓了撓後腦勺,沖忻棠道歉:“不好意思啊……”
“沒事。”忻棠笑着搖搖頭。
彎彎的笑眼亮晶晶的,仿佛撒滿陽光的湖面,小劉只看了一眼,便舉起相機,遮住自己微微發燙的臉。
鏡頭裏,一襲粉色漢服的女人身姿曼妙,長長裙袂輕盈飄逸,秀美的裙擺在輕風中如細波輕輕蕩漾。
她的背後是湛藍的天空和清澈的湖水,纖柔嫩綠的柳枝伴着熱烈綻放的花樹,蜜色的暖陽斜照在她的肩頭,為那張噙着笑意的姣好臉龐染上一圈夢幻般的光暈。
視線所及的一切,美得像一幅畫。
小劉的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喀嚓喀嚓”地不停地按着快門,嘴巴也沒閑着,一個勁兒地說着:“姐姐的頭朝右邊側一點……小朋友和姐姐靠近一點……”
忻棠聞言便抱起惜惜,惜惜順勢摟住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小劉捕捉到這個鏡頭,滿意地贊道:“很好……”
忻棠回了惜惜一個親親。
五六歲的小姑娘,臉蛋軟乎乎的,彈性十足,還帶着小朋友獨有的奶香味,忻棠親了一下左臉頰,不過瘾,又親一下右臉頰,接着又親左臉頰……直把惜惜親得“咯咯咯”地笑起來。
“很好很好,繼續……”小劉不停調整角度,将她們嬉鬧的畫面一幀不漏地記錄下來。
郁韞林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明明天清氣朗、春風和煦,卻不知道為什麽心頭像是罩着一層厚厚的陰霾,讓人煩悶不已。
大概是周圍太過嘈雜,而這張照片又拍得實在太久。
他盯着小劉那張紅通通的笑臉,聽他一口一個“姐姐”地叫,暗自腹诽:“明明年紀比別人大,還好意思叫‘姐姐’?”
想到這裏,郁韞林腦中忽然靈光一身,當即明白愛心證書上那股說不出的怪異感來自哪裏。
他垂下視線,再次看向那張證書
——忻棠姐姐、郁韞林叔叔……
姐姐和叔叔
——他竟然和她差了一輩?
郁韞林蹙起眉心朝忻棠看去,只見她和惜惜抱在一起,兩人笑鬧成一團,那拍照的男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湊到了她們跟前,長長的鏡頭幾乎怼到了忻棠的臉。
郁韞林眸光一沉,當即邁開長腿朝他們走去。
作者有話說:
郁教授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棠妹的蒼蠅拍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