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賈母和王氏剛開始都覺得賈赦不過是發發脾氣,鬧不到多厲害,但是鴛鴦和賴大接連挨打之後,二人都覺得這次的事不大對頭,便分別派人去請了外援。
王子騰和史鼐一個是王氏的兄長,一個是賈母的侄兒,接到自家姑奶奶的求救,自然要來相助的。
而且現在滿京城都知道榮國公賈代善剛過身,這頂梁柱大家長一走,總有許多家私利益需要争奪。王子騰和史鼐當然要為自家姑奶奶助拳。其實兩人來之前還一臉輕松,根本不覺得一個賈赦有多難彈壓。不就是自家姑奶奶想多得些利益,需要娘家撐腰麽?
聽見娘家來人了,賈母和王氏仿佛見了救星一般,臉上神色緩和不少。兩人不約而同的拿眼睛觑賈赦,那一副倨傲看戲的神色,似乎在等着賈赦跪地求饒。
誰知賈赦眉毛都沒動一根,氣定神閑的道:“兩位大人來了正好,也來做個見證。看看我榮國府到底丢了多少東西。”
這……怎麽不按套路出牌啊?賈恩侯不該吓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嗎?
那頭周瑞聽說救星終于來了,忙不疊的迎出去,賈赦也氣勢洶洶的出去了。
這是什麽路數?賈母和王氏一頭霧水。但是那個煞星一樣的賈赦一走,賈母又覺得自己可以了。對盛澤喝道:“大膽奴才,還不給我讓開!”賈母知道這人是賈代善身邊的親信,以前日常出入梨香院,也混了個面熟。但是賈代善都走了,再得臉的奴才也不過是奴才罷了。想當年那老太婆和張氏相繼走了,那麽厲害的陳嬷嬷不也得夾着尾巴做人?
盛澤步子都沒挪動半個:“國公夫人慎言,我們這些人可一個都沒入奴籍。國公夫人對我們呼來喚去,奴才下人的亂罵,我等也不怕到兵部告國公夫人一個欺壓良民。”賈代善特地留給賈赦的人,豈會受內宅婦人轄制?人家從邊關載譽歸來的退伍兵士,還有兵部做主呢。
賈母氣得七竅生煙,卻拿這幫人毫無辦法。還有,自己怎麽欺壓良民了?這到底是誰欺壓誰?
對于庫房的事,賈赦放心大膽的交給盛澤,邁着流星大步朝儀門走去,迎面撞上前來的王子騰和史鼐。
賈赦一撸袖子,指着王子騰的臉道:“王子騰,你來了正好,令妹幫我管着家裏,我原想着你王家富貴,令妹又是大家出身,交給她我放心。誰知今日我偶然一開庫房,好些東西都不見了,你也好,令妹也好,總要給我一個交代!”
王子騰不但心狠手辣,也是賈史王薛四家裏這一輩中難得的出色子弟。那一身的氣勢等閑人壓不住他。叫王子騰說,賈赦這樣的窩囊廢,自己一只手可以捏死十個。但是眼前這個賈赦,王子騰非但沒有壓住對方,反而隐隐覺得對方氣勢比自己更強。
“賈赦,你胡說八道些什麽?誰知道你家東西是你拿去送給哪個小老婆了還是賭錢吃酒輸了?別渾賴我妹子!”王子騰也勃然大怒。其實王子騰知道自家妹子的德性,但氣勢不能輸。
史鼐一看賈赦先向王子騰發難,自己樂得站幹岸看戲,便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王子騰見了史鼐的态度,不由得心下警惕,等會兒榮國府分家私,自己也要防着史家一些。
賈赦冷笑一聲:“王大人別将話說太滿,令妹有沒有偷竊榮國府財産,王大人入內一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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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騰恨不得一巴掌呼死賈赦。他王子騰自小出身伯爵府,自身又出衆,幾時被人這樣奚落過?就賈赦那一副嘴臉就欠揍。
王子騰捏了捏拳頭,指關節發出脆響聲,但是到底忍住了沒動手。到現在二人依然覺得賈赦是因為賈代善死了,想從榮國府分一些利益。所謂大庫失竊不過是一個由頭。至于最終怎麽分,還是實力說話。
于是王子騰黑着臉道:“世子帶路吧。”
賈赦嘴角微微一勾,轉身入內,卻并未将人帶去榮禧堂,而是帶着人直奔庫房。
王子騰和史鼐直到見了榮國府庫房大門洞開,許多肌肉虬結的家丁舉着火把一臉嚴肅的守着庫房,自家姑奶奶神色凝重,才發現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原本以為就賈赦那纨绔沒出息的樣兒,自家姑奶奶必然是占上風的,一看這情況仿佛又不像。
賈母見了自家侄兒,王氏見了自家哥哥,一顆心總算落地。
國公爺剛過世,這賈赦才鬧了半日,兩人都覺頂不住了。
王子騰邁開大步走到王氏身旁問:“怎麽回事?”
在賈赦出去這段時間,王氏早就想好了說辭,見兄長問起,王氏便哭訴道:“這些話我都不忍心當着哥哥和史侯爺的面兒說,不然削的還是我們榮國府的臉面。公公剛去了,我這一整日忙着理家待客,水都來不及喝一口。大伯哥這個時候說要看賬本,我忙不過來吩咐得遲了些,大伯哥就砸了庫房的門,說要對賬。天地良心,大伯哥是府上的世子,他要查賬我沒有攔着的道理,只是這又要忙着待客,又要忙着守靈的當口查賬,這是不讓公公安心走呢。”
瞧瞧這避重就輕的話術,若是不知道王氏是個什麽人,聽了這話只當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王子騰是了解自己妹妹的,當了這麽多年家,這庫房不可能沒問題。但是王氏既然這麽說了,王子騰心中也有了些底,轉身對賈赦道:“國公爺過世,世子傷心過度,做事過激些也是有的。只是為了世子好,世子也該以孝道為重,顧全名聲才好。”
這話說得雖然漂亮,賈赦卻聽出了其中的威脅之意。不就是現在爵位還沒下來,王子騰又有上朝之權,如果賈赦執意這個時候查賬,就讓人參賈赦一本不孝,國公爺熱孝期間為了争奪遺産搞得家宅不寧麽?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若是背上不孝的名聲,這爵位削幾級就不好說了。
呵,上輩子原身倒是為了名聲什麽都忍了,不也只有一個一等将軍?賈赦怕削爵位?
“王大人此言極是。”賈赦道。
正當賈母、王氏等人都覺得王子騰這番話綿裏藏針說得漂亮的時候,賈赦第一時間表示了認同。
接着賈赦補充道:“所謂孝,便是守住祖宗基業。我能守住祖宗基業,便是孝了。所以将賬查清楚,讓父親走得安心,便是我最大的孝道。”呵不就是先給主題再寫議論文麽?只要能自圓其說就行,誰還不是純孝之人了?
王子騰等人:賈赦什麽時候這麽能詭辯了?
史鼐皺了皺眉頭,這個賈赦和他記憶中那個表兄似乎有些不同了。
王子騰打量了一眼庫房門口那些列陣以待的家丁。他和史鼐都出身軍中,這些人不是普通家丁,二人一眼就看出來了。賈赦有備而來,自己剛開始倒是低估他了。
略一沉吟,王子騰對賈赦道:“世子,我們借一步說話。”說着上前挽賈赦的手臂,同時向史鼐使個眼色;史鼐十分默契的包抄上來。
賈赦沒有系統的學過武術,不知道是這種手法的術語叫做擒拿。不過無限游戲裏賈赦經歷的格鬥多了去了,說不出專業術語不代表人家不能應付自如。
只見賈赦微一側身,以王子騰和史鼐都沒跟上的速度跳出了二人的包圍圈,不但臉不紅氣不喘,甚至動作還有幾分潇灑,賈赦道:“事無不可對人言,王大人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這庫房是當着我家太太和令妹的面兒開的,自打開之後令妹沒離開過,親眼看着不曾有人從裏面搬東西出來。現在有了王大人和史侯爺作證就更好了,等會兒順天府的人來了,我們當着官府的面兒清點清楚。省得冤枉了人。”
還有順天府的人要來?
史鼏和王子騰不約而同的去看自家姑奶奶,那眼神仿佛在問:怎麽來報信的人不說清楚啊。
其實賈母和王氏還真是故意的。賈赦變得強勢無比,她們都怕将話說得太明白了,娘家人不肯來,所以前去報信的人含糊其辭。王子騰和史鼐可是說是半騙着來的。
不過史鼏和王子騰都來了,賈赦當然不會輕易放他們走啊。只見賈赦一個眼神,盛澤打了幾個手勢,賈家那些家丁又隐隐變了陣勢,将王子騰和史鼏也圍在其中。
這意思:今天這場官司不打明白誰也不許走了。
史鼏和王子騰都學過排兵布陣的,所以賈母、王氏等人看不出玄機,還沒覺得多可怕;這二位一看,卻臉都黑了。
這是常勝将軍賈代善留下的人,這是賈代善舊部布的陣。別看那些家丁看似東一個西一個的站得淩亂,人家相互之間的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不但堵住了史鼐、王子騰的所有退路,其中一個受到攻擊還馬上就有人增援。這就是一張撕不破的天羅地網啊。
來者不善啊。兩人均想。
更來者不善的還在後面呢,衆人僵持了沒多久,順天府的人終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