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順天府知府名叫關嘉言。別看四品知府在京城不算什麽大官,能在貴人遍地的京城站穩腳跟,人家關嘉言也是個人精。
白日裏聽說榮國公過世,晚上就有榮國府的人過來報官,即便早就落衙了,關嘉言也知道這一趟自己必須走。
榮國公簡在帝心,現在的世子也跟太子殿下有交情,這些事關嘉言若是不知道,也別想在京城立足了。只是這榮國公剛去,榮國府就鬧到報官的境地,關嘉言也內心忐忑,這一趟是必須走的,但願事情別太棘手吧,這些勳貴人家關大人是一個也開罪不起,希望榮國府的城門失火,別殃及自己這條小池魚。
懷着這樣的心情,關嘉言也沒敢怠慢。點了值夜的衙役就急忙往榮國府趕來了。
到了榮國府,關嘉言留心聽了一聽,榮國府內尚無大聲吵嚷或是打鬥的聲音,關嘉言略放心一些。跟着帶路的小厮一路來了榮國府的大庫前。
然後關嘉言傻眼了:作為順天府知府,自己也算見多識廣了,但是公府人家,國公爺去世的當晚,大庫洞開,明顯看得出兩方對峙這種場面,關大人還是頭一回見。
作為地方官,是認識在場這些有名有姓的貴族的。關嘉言朝在場衆人一禮,與王子騰、史鼐都打了招呼,才問賈赦:“可是世子派人報的官?”
賈赦點了點頭。
官府真的來了人,這會兒王氏怕了,轉身就要走。賈代善留下的人,就是王子騰和史鼐都沒把握走出這陣法,別說王氏一介女流。
王氏選了好幾個方向,明明有着挺寬的位置讓自己穿過去,賈赦帶來那些狗奴才只一個跨步就能擋住自己的去路。
試了兩次,王氏就惱了,對賈赦怒目而視:“賈赦,你究竟是何意?我敬你是夫君兄長,稱你一句大伯哥,你卻拿這些奴才來辱我。這許多外男在此,你強留我作甚!”
哦,這個年代還有女子不見外男的狗屁規矩?
賈赦道:“弟妹出身大家,恪守規矩,讓人敬重。但是弟妹掌家這許多年,現在大庫丢了東西,總要一個說法。這樣吧,只要我們這裏許多人清點核對的大庫家私數量弟妹肯承認,簽字畫押之後就可以走了。”
王氏現在恨不得撓死賈赦。
而關嘉言也聽明白了榮國府這是為什麽報官:老國公爺屍骨未寒,大房二房開始争奪家産了。
王子騰見賈赦咬死了王氏不放,臉黑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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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已經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如果不是她養尊處優身子好,都不曉得能不能撐下去:“賈恩侯!人人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你倒好,為了點子家私鬧到了衙門。我怎麽生出你這麽個孽障!”
罵完賈赦,賈母又轉身對關嘉言道:“關大人,家門不幸,出了賈恩侯這個孽障,累關大人白跑這一趟。一些家事就不勞關大人費心了,我們自會處理,關大人請回吧。”
關嘉言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這明顯的母子兄弟打擂臺,但是自己也不能真的一走了之啊,不然報官那位參自己一個懶政,自己怎麽辦?
于是關嘉言只好勸道:“這位是老封君吧?老封君,賈世子,常言道家和萬事興。下官雖然不知府上發生了什麽事,但是以下官拙見,母子之間許多話說開了就好。”
賈赦瞥了一眼關嘉言,這種和稀泥也在賈赦的預料之中。
于是賈赦道:“家父臨終遺言,讓我整頓家風,務必保住祖宗家業。為了讓家父走得安心,我便準備查一查家中賬本庫房,已全孝道。今日請關大人來,就是做個見證。這庫房今日我是當着老太太、二奶奶的面兒開的,自打開庫房到現在,沒離了人證,沒人從裏頭取東西。關大人或是派人監督現在清點,或是暫将庫房貼了封條,待家父喪事之後再盤點庫房,我皆同意。我方才進庫房粗略一看,東西丢了不少,是以不得不報官。關大人作為地方官,所轄地界失竊,可不能不管。”
哎喲,您可真會說話。國公爺剛過世就和母親兄弟搶家財,倒是您孝順,都是為了祖宗基業不得已為之?這哪是纨绔啊,這是人精呢。關嘉言心中吐槽,同時也有了判斷。賈赦敢大方查庫房,老夫人和二奶奶那邊不讓查,這一看就是世子這邊占了道理。
于是關嘉言道:“世子所言有理,國公夫人您看……”關嘉言又将問題抛給賈母。
賈母只知道絕不能讓查庫房,于是道:“赦兒,你怎麽這個時候突發癔症,還将官府的人都鬧來了?鼏兒,王大人,還煩勞你們将赦兒扶回去。老身親送關大人出府。鴛鴦,去替關大人包茶錢。”
關嘉言大吃一驚,這榮國府鬥得可真激烈,癔症這樣的借口都用上了。自己無意間知道了這許多公府陰私,希望別被滅口。
而賈赦只是冷笑一聲。這就是古代版的為了争奪家産把人關進精神病院啊?不過要‘被精神病’的人還不知道是誰呢?
賈赦道:“王大人和史侯爺突發癔症,夜闖榮國府,将人給我拿下!”你們想讓本大爺‘被精神病’,那就別怪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賈母驚恐萬狀的看着賈赦,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賈赦哪來的膽子這樣對史鼐和王子騰。這二人一人襲了侯爵,一人在軍中任要職,賈赦應該懼怕他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對。自古以勢壓人不都是如此麽?
王子騰和史鼐卻沒賈母那麽自信。懂行的人都看得出來今日榮國府擺的這陣法,賈赦根本沒想善了此事。
“賈赦!你不要信口胡說,史侯爺和王大人是朝廷命官,豈容你滿口胡言亂語污蔑人!”賈母喝道。
賈赦語氣倒是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他們二人若是沒有癔症,何意夜闖我榮國府,連拜帖都不遞一個。怎麽,我好好呆在自家查庫房,太太反倒說我犯了癔症?”
對賈母和風細雨的說完,賈赦頓時疾言厲色:“将史鼏和王子騰給我拿下!是不是癔症,送到太醫院去讓太醫判斷!便是我父親去了,堂堂榮國府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可以強闖的!”
關嘉言在一旁瞧得一愣一愣的,哎喲,豪門內鬥的傳言聽得多了,卻從未見過如此劍拔弩張的。而且這賈世子,誰說他纨绔不堪大用來着?人家句句占理呢。你強闖人家屋子,人家綁你去太醫院,就是鬧到禦,也是你史侯爺和王大人失禮在先啊。
史鼏和王子騰對視一眼,兩人知道榮國府的陣難以闖出去,而今之計只有擒賊擒王。不等盛澤下令讓那些退伍家丁圍上來,兩人不約而同的攻向賈赦。
邪門啊,賈赦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勢,而且并非完全魯莽了?
可是更邪門的還在後面。上次賈赦不費吹灰之力就在東大院一人料理了賴大和他帶來的一群小厮,盛澤有心看看自家這位新主公深藏不漏到什麽地步,并沒有動手。
史鼐和王子騰自幼習武,也有天賦,自認為武功不弱,誰知幾個回合下來,兩人以多對少竟沒打過賈赦。
畢竟是無限游戲裏茍出來的人,就算速度、力量都被削弱了,那一身的敏銳和出人意料的點子還在。
所以王子騰和史鼐都覺得很邪門,明明兩人招式精妙,幾乎封住了賈赦的所有退路,也罩住了賈赦的渾身要害,賈赦卻仿佛知道他們的後招一般,精準的避開了。
在衆人眼花缭亂中,史鼐被賈赦一腳踢中,遠遠的摔了出去,而王子騰則被打得單膝跪地,右手被賈赦反剪在身後。對于王子騰,賈赦毫不留情,拳拳到肉的打了好幾下,只要留條命就行。
王子騰到底是條硬漢,悶哼了好幾聲,硬是沒有呻|吟出聲,也沒讨饒。賈赦不在乎,低下頭在王子騰耳邊低聲道:“瑚兒怎麽死的我知道,你若執意插手我們家的家事,我讓王仁十倍奉還!”
王子騰本來憤恨無比,聽到這裏卻瞪大了眼睛。王家富貴無比卻子嗣艱難,王子騰膝下唯有一子一女,若是王仁出事,王家的正根就要斷了。
說完,賈赦狠狠的摔開了王子騰,一步步走到王氏面前。
這一日發生的事太颠覆王氏的三觀了,哪怕王氏素日膽大,見了自家兄長的慘樣,也忍不住驚恐後退。
見王氏那副驚吓過度的樣兒,賈赦笑了。怎麽當初害死賈瑚的時候,怎麽貪得無厭将官中財物往私庫拿的時候不知道怕?
“二奶奶,你掌家這麽些年,庫房只剩下這些東西,你認是不認?”賈赦問。
王氏求助般去看王子騰,見了王子騰身上那些傷又不忍的撇開了眼睛。經歷了這一回,也不知道以後對上賈赦,還有沒有兄長給自己撐腰?
見王氏瞧王子騰,賈赦轉過身來,直接對王子騰道:“王大人,這就是令妹管家到今日,交割出來的庫房,只要王大人認可我的盤點結果,簽字畫押做個見證,便可以走了。”
王子騰憤恨不已,但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光是一個賈赦自己就對付不了,何況還有滿院子的退伍兵士。而且方才賈赦拿王仁威脅自己的話也言猶在耳,王子騰相信眼前這個賈赦如果被逼急了,絕對不是說說而已,即便心有不甘,王子騰依舊咬牙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