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賈政被打得七葷八素的,他覺得自己委屈極了,就是有下人嚼舌間接氣死了賈代善,那下人也不是他指使的。他沒及時責罰人,那是因為他不通庶務,一直不管內宅的事,這一切跟自己有什麽關系呢?

可是面對賈赦氣勢洶洶的質問,賈政偏偏辯駁不出口了。孝道大過天,事關父親之死賈政都能不聞不問,若是再狡辯,那還是人嗎?人家賈政不但懂,還懂得很,這時候一定要閉嘴。反正有母親為自己做主呢。

果然賈母即便心知賈代善的臨終遺言多半是真的,這個時候也只能梗着脖子不認,勃然大怒道:“賈恩侯,老爺剛走,你就在這裏妖言惑衆,擅改老爺遺言,老爺臨終就沒交代你要兄友弟恭嗎?!”

現在賈赦的爵位還沒下來,一丁點不好的名聲被禦史參一本,都有可能影響最終襲爵的品級。這也是為什麽賈母總能夠拿捏原身。

不過賈赦不以為然,賈母和原身這邏輯就是笑話,又不是靠自己本事掙來的爵位,既然是看祖上功績給的,那聖意是什麽就是什麽,豈是幾句婦人言論可以左右的。

賈赦幹脆利落的又給了賈政一拳,将另外一邊顴骨也打對稱了:“方才那一拳是替父親打你不孝,這一圈是長兄打你不恭。你目無父兄,父親受累病逝你不查;且不敬兄長,竊居正室。賈存周,我榮國府怎麽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弟!”

兄友弟恭是吧?賈政住着榮禧堂那麽多年,對自己這個兄長恭敬在哪裏?他不恭敬,自己教訓他那是天經地義,打的就是這種虛僞貪婪的東西。

賈琏剛從鐵檻寺回來,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更不知道他爹變得如此生猛,看得目瞪口呆。同時也替他二叔疼,硬生生的兩拳,他二叔原本還算好看的臉現在腫的喲。吓得賈琏又往角落躲了躲。

賈母本來是要扣賈赦一個苛待排斥嫡親兄弟的帽子,想拿捏賈政的;但是這賈赦顯然性情大變,完全不按自己預料的出牌,這操作賈母驚呆了啊。

小兒子又挨打,賈母心疼不已,怒道:“咱們這樣的人家總要講究體面,賈恩侯,你這樣動不動就打人,和市井潑皮有何區別?哪一點配做世子!”

賈母剛吼完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頓時住了口。都怪自己氣急攻心,竟然将心裏話喊出來了。

賈赦就在那裏笑,笑得那叫一個開心啊,賈母和賈政都看得心煩意亂的,現在賈赦這厮一笑,賈母就覺得這個逆子又在鼓什麽壞水。

其實賈赦就是單純開心,覺得賢德妃娘娘的蠢有了出處。元春不愧是養在賈母跟前的姑娘,哪怕進了宮,歸省的時候還能說出‘那不得見人的去處’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跟賈母說‘不配世子’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太太慎言!這世子是聖旨下來封的。”怎麽?皇上都說配,你說不配是什麽意思?賈赦留下這句話就沒再多說了。現在自己也綁在榮國府這條船上,這件事還不适合抓着大做文章。

不過配不配世子這茬賈赦可以暫時不提,自己打賈政這事兒卻要占盡道德制高點:“長兄如父,兄弟不成器,我教訓他乃是愛護他。他賈存周揍寶玉的時候,太太怎麽不說那些不體面,像市井潑皮的話?”

其實賈赦覺得長兄如父這話最沒有道理,成年人管好自己就行。但是現在這情況,不妨礙他用用古代的規矩給自己扯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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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政哪怕是泥捏的人,也禁不住賈赦這樣一再折辱啊,賈政見賈母彈壓不住賈赦了,終于自己開始出面:“賈赦!我敬你是兄長,你也別欺人太甚!現在不但對我動辄打罵,父親為我籌謀,你也要橫插一手,更改父親遺願。你如此作為,簡直豬狗不如!”

賈赦瞥了一眼賈政,賈政怕賈赦又要動手,吓得連連後退。他激憤不已,将心裏話罵了出來,但是他也知道賈赦現在拳頭有多硬,如果動手,自己又要吃虧。

但是賈赦這次卻沒動手了,頗為沉重的說:“我首先聲明,盛先生說的便是父親的遺言,我未曾更改一個字。否則叫我天打雷劈,死後見不得列祖列宗!”賈赦發了毒誓,賈母和賈政的面色都黯淡下來。古人重誓言,賈赦這話不可謂不重。

接着賈赦又道:“若不是你那個災老婆為了壞我名聲,指使下人造謠生事被父親聽到,父親如何會怒急攻心,摔倒添病,就這樣急急的去了?本來父親大有好轉,若是再調理些時日,太醫都說保養好了尚有幾年壽命。那父親再為你籌謀多少皆不是他人能插手的。賈存周,父親這封遺折為什麽來不及蓋上印鑒?都是你們夫妻害的!”賈赦越說越悲憤,說到後面竟然有了自己就是原身之感,不禁傷懷父親就這樣去了不值,悲從心來。

無論是表情還是語調,賈赦這番話都情真意切。哪怕賈母和賈政現在對賈赦懷着極大敵意,也不得不承認賈赦此事的感情做不得僞。

賈母不禁心想:老大如此心情大變,難道真的是因老爺過世,傷心過度?

而賈赦說完這一番話,都有些驚訝,自己演技臺詞這麽好了嗎?怎麽感覺剛才那一番話受了原身的情緒感染?

聽完這番話,賈母和賈政終于沉默了。他們再不喜賈赦,也是希望賈代善能長長久久的活着的。可是賈代善在病中的時候,他們都幹了些什麽?

先是堅持那個勞什子淨餓療法,險些直接餓死賈代善;賈赦頂着不遵守祖宗規矩的壓力堅持讓賈代善進食,好不容易将人救過來,正院又傳出賈赦給賈代善進食是想害死榮國公繼承爵位的話,生生氣死了賈代善。

雖然這些都是巧合,二房想對付的從始至終只有賈赦,但是賈代善終究因此去了。

賈母自以為找到了賈赦突然發瘋的原因,估摸着賈赦現在是吃軟不吃硬,語氣便緩和下來:“赦兒,你傷心你父親之死,我們何嘗不是痛徹心扉。只是人死不能複生,你就是心中有氣,也不該拿兄弟家人出氣,昨兒還把親戚都得罪了。念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昨日的事我不計較,可不許再鬧了。待好好的辦完你父親的喪事,親自登門給史家表弟,王家兄長道個歉。琏兒和王家的鳳丫頭還有婚約在,你卻将未來媳婦的叔叔打了,這成什麽事?”

哎喲,原來賈母還會對賈赦說軟話的啊?賈赦以為賈母對自己就只會頤指氣使呢,可惜那個聽她幾句軟話就什麽都願意退讓,榮禧堂可以讓出來,元春省親可以出錢出力出地建院子的原身已經不知道魂歸何處了。

賈赦冷笑道:“我沒有拿任何人出氣,我是遵從父親遺願整頓家風。至于史鼐和王子騰,他們妄圖插手我榮國府的家事,被打了也是活該,參到禦史臺都是我有理。我昨兒宣布的事一件都不會更改,待得安葬父親後,該查的賬一筆都不能含糊!至于琏兒的婚事,我既打了王子騰,便退親便是,省得王姑娘進了門受委屈!”

聽到要退親,賈琏瞪大了眼睛,他和王熙鳳自幼相識,是有情分的。但是聽父親的意思,父親已經和鳳兒的叔父結仇,這親還結得成嗎?

賈赦可不管賈琏內心有何感想,将賈母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駁回,便道:“賈琏,跟我回東院!”

賈母聽賈赦一樁樁的駁回自己的話,又一頓大氣,但到底還有幾分理智,道:“回來!你鬧得家宅不寧也是你父親的遺願?我滿心以為你孝順,因你父親之死傷心拿人出氣;你卻欺你父親去了,借着他的名義胡作非為,還将一切推到他頭上。你簡直不堪為人子!”

盛澤上前一步道:“國公夫人,國公爺臨終遺言,确有讓世子整頓家風。直到世子點頭,國公爺才閉了眼。”

賈母怔愣的瞧着前方,眼神卻很空,明明睜着眼睛,卻沒聚焦在任何地方。她不明白,為何丈夫臨死,都只将遺言交代給賈赦這個忤逆子和盛澤那個奴才。為何自己和他夫妻幾十年,竟是遺願都不讓自己聽。

不過盛澤說完,賈赦已經懶得理會賈母了,帶着賈琏出了門。

賈琏跟在賈赦身後有些失落,自己就出去辦了一天的事,怎麽就要和鳳兒退親了呢?偏偏看到現在父親和往日不一樣,賈琏也不敢問。悶悶的跟在賈赦身後。

王氏昨日夜裏生了一場大氣不說,還因在官府面前立了查庫房的字據,吓得心煩意亂,今日只到榮慶堂請安之後就回去了,不知道榮慶堂又發生了這樣一樁大事。

得知事情的原委,又得知丈夫被賈赦打了兩拳,王夫人怒不可遏:“賈赦先打我哥哥,再打我丈夫,簡直欺人太甚!”

周瑞家的也知道目前王氏面臨的局面棘手,但是賈赦站着嫡長,他要真争起來,二房确然處于劣勢,周瑞家的一時也想不到辦法。

勸了王氏半日,周瑞家的突然道:“奶奶,我們不如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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