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聽周瑞家的有主意,王氏坐直了身子。
周瑞家的接着道:“老爺的喪事這才頭一日,外院內院亂得跟什麽似的。就是大爺強搶掌家權,這裏裏外外許多事,量那邊奶奶也拿不下來,那邊奶奶身邊那個王善保家的,更是個自以為是的糊塗人。不如奶奶索性以退為進,撂開了手什麽都不管。讓那邊惹出亂子來,太太再将鑰匙給奶奶也名正言順。”
王氏沉吟一下道:“阿彌陀佛,老爺剛走,我就是受了再多委屈,做兒媳婦也不能撂開老爺的喪事不管啊。只是我這身子不争氣,竟是一點子力氣也沒有,就是想讓老爺走得風風光光的,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聽聽這話說的,這也是王氏的一貫作風。便是憋了滿肚子的壞水,也一定要從身邊人的口中說出來,她哪怕縱容身邊人壞事做盡,也是最善良的菩薩。這方面來說,王氏和賈政還當真般配,不管造成多惡劣的後果,這兩人都覺得自己沒錯。
周瑞是王氏的陪房,最能領會王氏的意思,忙接過話頭道:“大爺這麽一鬧,下人們人心惶惶的,本來事情就又繁雜又多,但願別出什麽岔子才好。”
王氏的臉陰沉下來,眼中閃爍着刻毒的神色,和一貫的慈眉善目極不相稱。自己當了這幾年的家,便是暫時避一避鋒芒,手上也有能用的人,想要出一點岔子再容易不過了。
“去将吳新登家的叫來。”王氏說。
周瑞領命去了。
而另一邊,賈琏垂首跟在賈赦身後回了東院。
賈琏是長子嫡孫,賈赦在府上強勢只有他的好處,沒有壞處。現在他拉着一張臉,不用問都知道心裏裝了事。
賈赦将下人都打發出去,才問:“有什麽事,說吧?”
賈琏見了賈赦之前在榮慶堂威風的樣子,現在心裏發怵:“父……父親說那個退親的事……”
原來是為了這個。賈赦自己以前兩輩子的目标都是茍命,不太理解有些人為了兒女情長要死要活的。而且王熙鳳可是個膽大包天的,不但敢重利盤剝,包攬訴訟,後來還直接告賈琏停妻再娶呢。
不過看賈琏這樣子,也不見得一下能轉過彎來,于是賈赦指了一張凳子,讓賈琏坐了,将這兩日發生的事說給賈琏聽。末了道:“我和王子騰算是結了仇了,現在你就是願意娶,王家還不見得願意嫁女呢。”
賈琏聽了便沉默了,他也十五歲了,因文不成武不就,在府內領了一分管事的差事。但是因出身勳貴之家,耳濡目染,許多道理已經懂得,情知這婚事多半成不了了。便蔫兒蔫兒的點頭應是。
見賈琏一副小年輕失戀的樣兒,賈赦也沒再勸。古時候男女大防嚴苛,就算賈琏和王熙鳳自小有情分,交往也都在規矩之內,又能深到哪裏去?過段時間也有忘了,頂多留一段青澀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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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還有一樁事要你去辦。從今日起,長房的人都不必住在正院,你去将你的東西搬過來,順便将你妹妹和兄弟的東西也搬來。東院還有幾間廂房,先打掃出來暫且住着,等出了你祖父的熱孝再安排。”賈赦留下話,便要起身。
賈琏很是猶豫:“這……只怕老太太不允。”
賈母喜歡兒孫繞膝,而且大家族裏,子嗣養在誰跟前,也關系到很多權利紛争和利益。所以除了賈赦原配張氏娘家強勢,賈瑚養在張氏跟前外,賈家孫輩的孩子皆是養在賈母跟前。
尤其賈瑚落水死了,賈母更是名正言順的抱走了兩房的孩子。至于養法,除了養寵物一樣,将兒孫留在身邊逗趣外,便是公平過分了。嫡庶不分,長幼不分,全都一樣的份例。
現在賈赦讓賈琏去将長房三個孩子的東西搬回來,自然又有一番官司要打。
賈赦揮揮手,:“無妨,你帶着陳嬷嬷去,陳嬷嬷自會教你辦事,你且學着些。”榮國府裏裏外外許多事,總不能每一件都讓賈赦親自去忙。而且老太太和賈代善留下的人夠用,賈赦實不必将所有事都抓在手裏。
再一個,賈琏已經被賈母和二房教得有些歪了。好在賈琏這歲數擱現代這回就一個中二少年,還能掰過來。索性讓陳嬷嬷帶着他去對抗一回賈母,讓他嘗嘗不必對正院卑躬屈膝的滋味。等養出狼性來也就好了。
賈琏去榮慶堂的時候是忐忑的,但是卻如賈赦所說,該辦的事都辦成了。
這一趟差事讓賈琏大開眼界:自己以前在太太、二叔二嬸面前都只有聽吩咐的份兒,哪怕偶爾覺得太太、二叔二嬸不占理,自己也不敢駁回一個字。但是這以前啞巴一樣的陳嬷嬷卻有理有據的駁回了太太好幾番話。
這簡直颠覆了賈琏的三觀,原來祖母和二嬸也不是那麽不容辯駁呀?那自己以後是不是不用那麽怕他們了?
當然,賈母是想扣着大房的幾個孩子的,現在賈赦就敢拿寶玉的性命威脅自己,若是大房的幾個孩子全被領回東院,這個逆子更加無法無天了。可是陳嬷嬷辦事老辣,人家去的時候帶足了人。
陳嬷嬷就一句話:大爺派的人都在內院門口候着了。
賈母在榮國府的人可不少,內院門口的動向賈母一清二楚。鴛鴦到賈母身邊耳語說內院門口來了許多人,已經将內院圍起來的時候,陳嬷嬷和賈琏還沒來。
賈母一聽就知道這些人就是昨日夜裏圍庫房那批,不但榮國府的家丁在這些人面前一點用都不頂,甚至還史鼐、王子騰這樣自幼習武的都不能全身而退。
一想到那群瘟神一樣的人,賈母自己就慌了。
賈琏接到這麽棘手的差事,心中沒個章程,催促陳嬷嬷道:“這事難辦得緊,我們快些過去,我多求求祖母,看看能不能将此事辦成了。”
陳嬷嬷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不急不急。
怎能不急,賈琏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直到陳嬷嬷估摸着盛澤派的人都到了位,才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和丫鬟,對賈琏道:“大公子,咱們走吧。”
賈琏皺眉道:“嬷嬷糊塗了,我行二,當是二公子才對。”
陳嬷嬷看着賈琏有幾分肖似張氏的臉,柔聲道:“你是長房嫡長子,自然是我們府上的大公子,自降身份跟着二房的堂兄弟序齒是亂了尊卑。”
賈琏聽了若有所悟。
兩人說了幾句話,便到了榮慶堂。因為先讓退伍兵士圍了內院,已經讓賈母心理産生了恐懼,所以接下來的事辦得就容易了。
陳嬷嬷和賈母不卑不亢的辯論了幾句,就順利的說通的賈母,又讓自己從東院帶過來的丫鬟和粗使婆子去收拾大房三個孩子的東西。
雖然榮國府孫子輩兒的份例是一樣的,但是賈母和王氏私下補貼的可不一樣。長房三個孩子的東西不多,沒收拾多久就出來了。
至于大房幾個孩子房裏的人,也只有賈琏的奶娘趙嬷嬷是當初張氏挑上來的,是個本分人。迎春的奶娘王嬷嬷則是個無法無天的人,姑娘身邊的什麽東西都敢摸走。至于賈琮,現在才三歲,生下來就沒了姨娘,身邊人都是賈母指派的,身邊人倒有幾個本分的,就是護不住主子,到時候還得添人。
這種給孩子收拾住處的事賈赦原本不打算親自管,邢夫人雖然在府裏沒什麽地位,也是明媒正娶的大奶奶,賈赦便将此事交給邢氏辦,由陳嬷嬷在一旁掌眼。
邢氏在府裏被打壓慣了,看到榮慶堂過來的人,心氣不自覺的就被壓了下去,拿不出女主人的款兒來。
三個孩子搬回東大院,邢氏居然像迎客進門一樣,派人打掃收拾,對幾個孩子身邊的奶娘大丫鬟都客客氣氣的。
賈赦從前院回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只好教邢氏。“你是正經的大奶奶,該立起來的時候就要立起來。我東院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放進來的。琏兒、迎春和琮兒身邊的人你查了沒就往屋裏放,也不怕引狼入室。今日他們兄妹三人就先用東院的人服侍着,待明兒你将他們原本身邊的人查清楚了,用不得的人都換過。”
迎春乳母手腳一直不大幹淨,聽了這話頓時吓得面色大變。
邢氏雖然是大奶奶,但是跟賈赦一年到頭都說不上幾句話,是個徹頭徹尾的尴尬人。賈赦這幾句話語氣算不上客氣,但是邢氏聽得出這是賈赦要立她起來的好話,忙不疊的應了。
邢氏除了管着自己身邊幾個下人,連東院的大權都沒拿到手過,偶然得了賈赦吩咐辦正經事,欣喜之餘卻難免手忙腳亂,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從旁協助的陳嬷嬷都看不下去了,嘆了一口氣,覺得當初賈母給世子尋這麽個續弦果然‘用心良苦’。依舊将自己查訪的結果拿了出來。
陳嬷嬷是個去榮慶堂接孩子,都能先讓退伍兵士過去給賈母施壓的主兒。這一招用在兵法上都叫攻心為上了,這小主子接回來了,調查身邊人的事陳嬷嬷自然不會忘記。
陳嬷嬷直接點出賈琏、迎春和賈琮身邊不妥當的下人,道:“日後公子、小姐身邊用不着你們了。你們既是太太安排的人,日後去哪裏領差事,便回去請太太示下,我們奶奶不敢擅專。”
安排到不受寵的少爺、小姐身邊的人,在正院那邊也不是什麽心腹。這邊失了差事,回正院不是去做雜役就是一攆了之。
迎春乳母第一個就不幹了:“姑娘大了回父母身邊原是應該的,奶奶都客客氣氣的讓我陪着姑娘,你是什麽東西竟然敢越過主子定我的去留。哪個奶過姑娘的奶媽沒有幾分體面,你就如此對我,也不怕給姑娘丢人!”
陳嬷嬷瞥了迎春乳母一眼,直接啪的一聲拍出幾張當票。正是迎春乳母摸了迎春的東西出去當了,賭博吃酒的證據。
迎春乳母瞧了就知道是什麽,再也不敢嘴硬了,跪在地上道:“陳嬷嬷,我們都是服侍主子的,各有各的難處,你就饒了我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陳嬷嬷不為所動。
迎春乳母見求陳嬷嬷沒用,又轉頭對迎春道:“姑娘,瞧在我奶你這麽大的份上,你替我求求情。”
迎春将頭埋得低低的,等了好一陣,才小聲道:“媽媽平時做事不仔細犯了錯,叫我怎麽求得出口。”
賈赦看了一眼書上的二木頭,又是一個丢在無限游戲活不過頭一晚的,在紅樓世界能活到後半部也算奇跡。還好她沒糊塗到給奶媽求情,不然賈赦可沒心思掰正她。
陳嬷嬷根本不理會迎春乳母的求情,又對着其他幾個被發落的人道:“你們心下可服,若是不服,趁早說來。”
還有什麽不服的,那些個平時對主子呼來喝去騎到主子頭上的下人都忙不疊的退了出去。
這邊東院在安頓大房的幾個孩子,靈堂那邊卻傳來消息說抓到了縱火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