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僧一道現在狼狽不堪,多少年鐵口直斷的神秘面紗被揭了下來。圍觀衆人才發現所謂活神仙也不過是貪生怕死之輩,體面全無。

等這兩人的神格被全剝下來,賈赦已經洗淨了手。将手擦幹,帕子遞給丫鬟,才道:“給我捆起來!”

立刻就有人應是,拿了熟牛筋上來将一僧一道捆了。

然後賈赦撿起地掉在地上的木魚和犍椎,輕輕一敲,那木魚便發出穿透力極強的響聲。賈赦笑道:“我倒是什麽不凡功力能将木魚敲得如此響亮,原來不過是雕蟲小技。便是黃口小兒也能敲出這木魚聲。”

說着,賈赦随口叫來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命其敲那木魚,果然也是極響亮。

這下衆賓客都反應過來了,以為那木魚是什麽了不得的法器呢,原來竟是木魚本身有機巧。

為了徹底拆穿這木魚就是癞頭和尚的道具,賈赦甚至還讓幾個賓客敲了那敲那木魚。然後,賈赦将木魚收了起來。

紅樓世界刷NPC爆出的道具不知道有沒有什麽作用,先拿着再說。

賈敬作為賈代善的侄兒,又是金陵賈氏的族長,自然也在靈堂上。全程圍觀了這匪夷所思之事,賈敬某些想法卻和賈赦不謀而合了。

京城這些勳貴子弟許多都成了纨绔,賈敬卻是難得的出色子弟,能憑本事考上進士的人,憑人家那素質,也立刻想到了榮國府銜玉而誕的鳳凰蛋。雖然賈寶玉是榮國府的人,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啊。

于是賈敬道:“赦兄弟,我看你人手齊備,準備充分,難道早就知道這兩個江湖騙子要上門行騙,特地請君入甕不成?”

衆賓客聽了,也覺這件事情雖然離奇,賈赦似乎一直準備充分,成竹在胸。

哎喲,賈赦正準備将一僧一道的陰謀公諸于衆呢,人家賈敬就來遞梯子了。果然人和人不同,有王氏那樣的蠢人,也有賈敬這樣的聰明人。

賈赦嘆了口氣:“家門不幸,昨兒聽到有人密謀要在靈堂放火,我原想着當不至于有這樣缺德的人,但是父親的喪事不能出錯,也不得不防,便加緊了巡邏。誰知世上還真有如此喪行敗德之人,竟真叫我拿住了意欲縱火之人。那意欲放火之人不是別人,乃是府上多年的奴才,卻和外賊裏應外合,圖謀不軌。托祖宗庇佑,叫我捉拿了賊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說着,賈赦踢了被捆在一起的一僧一道一腳:“你們二人雖是騙子,但有一句話說得對。我榮國府兩代國公爺為國征戰,将戰火擋于域外,功德滿身,自然逢兇化吉。瞎了眼的狗東西,招搖撞騙也敢将主意打到榮國府,合該爾等真面目就此被揭穿。”

在場這些賓客誰不是出自世家大族,這等豪門争鬥誰誰還沒經歷過呢?至于聽過的,那更是不勝枚舉。賈赦這話裏有話啊,在場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聽得出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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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榮國府瞧着高門大戶的,沒想到鬥得這樣激烈啊,而且這世子是直接當衆掀了桌子呢?奴才為何要放火?誰指使的,為何勾結外人?

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賈世子剛才鬥一僧一道的時候那般本事,都被逼得公開家醜的,可見這些年被逼得多走投無路。再說,賈世子剛顯示的那一身本領也非常人所及,這麽多年硬是深藏不漏,還要假裝纨绔無能。堂堂嫡長子被逼卧薪嘗膽,想想也夠可憐。

賈赦只是想适當公開一僧一道和王氏勾結的貓膩而已,至于在場的證人們是如何腦補的,賈赦卻控制不了。

當衆公布了想說的部分,賈赦繼續道:“各位親朋戚友,家中遭此變故,是非我所願。因有要事處理,招待不周之處還請海涵,恩侯先告退了。”

又留下命令道:“除了今日前來的賓客可以離開之外,封鎖榮國府所有門戶,不許府內一個人離開!”

衆人還能說什麽,無非是勸解幾句,讓賈赦先忙,便紛紛提出告辭。

賈赦命人押着一僧一道直奔榮慶堂。

因祭棚裏面許多男客來往,女眷皆在內院。但是榮國公的祭棚出了這麽大的事,無論是賈母還是王氏,皆不停的派人打聽靈堂的情況,也都知道一僧一道被擒的事。

賈母聽了鴛鴦的回禀,吓得一屁股跌坐在羅漢榻上:“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賈母是個多麽迷信的人啊,就因為元春出生日子好,寶玉銜玉而誕,便無原則偏寵這二人。聽說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降臨榮國府,賈母是高興的。

結果後來賈母就聽說賈赦和一僧一道針鋒相對,賈母吓得直念佛,希望一切都報應在賈赦身上,千萬別連累府內其他人。

接下來的消息越來越突破賈母的想象:先是聽說賈赦和一僧一道打起來了;接着聽說一僧一道被賈赦所傷;至于現在,賈母得知一僧一道被活捉的消息。

鴛鴦一面給賈母捏肩,一面道:“太太,靈堂傳來的消息确然如此。”

接着砰的一聲,榮慶堂的大門被推開,賈赦大步走進來,環視一周,見賴嬷嬷和賈母身邊那幾個心腹丫鬟都在,卻不見時時在賈母跟前侍奉的王氏。

賈母一件賈赦就心慌意亂,怒道:“胡鬧,許多客人在此,你如此橫沖直撞,沖撞了客人如何是好?”

榮國府的內院确然也有不少前來道惱的女客,但是這種孝家來往,一般都是當家太太或者當家奶奶前來,又沒什麽未婚嬌客,只要不是私會,也并非不能見男子的面。

再說,府上現在出了這樣的大事,賈母竟然以此為借口妄圖阻攔賈赦,簡直可笑至極:“各位夫人、太太,家門不幸,府上出了些事故,太太現在不能待客,還請各位夫人、太太自便。”

賈母見賈赦如此不懂禮數,讓自己在一衆夫人、诰命面前失了臉面,怒道:“賈赦,我是你母親,你就一點禮數不講嗎?”

賈赦真想爆粗口,不過對于賈母在大事上的智商,賈赦也不抱任何期待了,對晁和道:“你派人去将二爺、二奶奶和賈寶玉都給我請來!”

賈母聽到賈赦一口氣要‘請’她的幾個心肝兒,已經忘了用孝道壓賈赦了,驚慌道:“你又要幹什麽!”

見了這等場面,前來道惱的夫人诰命們雖然好奇賈赦到底意欲何為,但見賈赦一身殺氣,令人膽寒,便紛紛告辭。

壯膽的人走了之後,賈母越發驚慌。

賈政夫妻幾乎是被人押進來的,賈寶玉則是被盛澤半提半抱進來,因盛澤是陌生人,寶玉害怕,哇哇大哭。

賈母看了這場面,心疼得不得了:“賈恩侯,你将一個府裏鬧得天翻地覆還不夠,連這麽大的孩子都不放過,你究竟要做什麽!”

入了榮慶堂,盛澤就将寶玉放在地上。

賈赦走到寶玉跟前,打量了一下這顆鳳凰蛋。現在的寶玉才五歲,長得粉妝玉琢的一個孩子,論長相确實讨喜。

雖然賈赦拿寶玉的命威脅過賈母,但不到迫不得已,賈赦還真不稀罕對孩子動手,于是彎下腰,将通靈寶玉從寶玉的脖子上摘了下來,就放了人。

寶玉是個孩子,平時受盡寵愛,身邊除了賈母王氏兩個将她當心肝兒疼的長輩,便是一水兒的俏麗丫鬟。溫香軟玉的環境呆着,從未受過如此粗魯對待。現在賈赦放開他,便驚恐的邁着小步子往賈母懷裏鑽。

賈母一把摟住寶玉,心肝兒肉的安慰。

一僧一道這等神仙都被賈赦活捉的,賈母見賈赦取走通靈寶玉,其實已經隐隐猜測到了什麽,于是拿眼神去看王氏。

王氏滿臉憤慨,倔強的咬着唇不吭聲。

午時那聲響亮的木魚聲王氏在榮禧堂也聽見了。可是等了好久,都沒聽到王氏期盼中的‘走水啦’呼喊聲,王氏就知道壞事了。

周瑞夫妻全程參與了這次放火案的策劃和執行,靈堂縱火出了纰漏,周瑞家的比誰都着急。跑靈堂打探不知道多少個來回,王氏現在已經知道了事情的所有經過。

被賈赦的人半強制的帶到榮慶堂,王氏是驚慌的。即便日此,王氏臉上依舊有一股倔強之色,她風光半生,從不曾向誰低頭。

賈赦将通靈寶玉扔在王氏面前,道:“說吧,這勞什子什麽來歷。想清楚了再說。”

王氏臉色驟變,依舊咬牙道:“此物乃是寶玉降生的時候口中所銜,胎中帶來。大伯哥便是又要找借口欺辱我們夫妻,又何必明知故問。”

賈赦瞧看一眼王氏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兒,又問賈政:“賈存周,你呢?你老婆辦的這些事,你當真一無所知嗎麽?”

賈政驚恐的退了兩步,猶豫了一下,咬唇點了點頭。

呵,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人,就賈政那猶猶豫豫的樣兒,賈赦就不信賈政對王氏做的這些歪門邪道的事一無所知。

賈赦冷笑一聲,命人将榮慶堂裏裏外外凡是屬于正院的丫鬟婆子都驅散,不讓任何賈母或是王氏的人聽見今日榮慶堂的談話,又命人将寶玉帶下去交給他的奶娘。

然後賈赦對王氏道:“好一個銜玉而誕!連皇家都無如此麒麟兒,偏偏你王氏生出來了。好一個大有造化,你兒子的造化比紫禁城裏那些還大!”

這話一出,賈母、賈政夫妻盡皆臉色大變。

“賈恩侯,你胡說八道什麽!咱們榮國府世代忠臣,寶玉再是有造化,那也是為國盡忠!”賈母着實被吓着了,哪怕現在榮慶堂內沒有外人,賈母依然對皇家表了一番忠心。

賈赦冷笑,又轉身對王氏道:“王氏,你連榮國府正經的長子嫡孫強過賈珠都容不下;你容得下周瑞的兒女強過你的兒女嗎?”

王氏身子晃了一下。她是極度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從不換位思考。否則好歹是勳貴人家出身的姑娘,不至于犯下如此離譜的錯誤。

王氏搞出銜玉而誕這件事後,賈代善曾曉以大義,彼時的王氏不以為然。現在賈赦簡單做個類比,王氏反而聽進去了。如果周瑞的兒子越過了自己的兒子,那必是留不得了!

那麽寶玉……

賈赦看到王氏終于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大踏步走到賈母跟前,府下身子,盯着賈母的眼睛道:“這就是太太心中認定的能光耀門楣的人,現在寧榮二府皆受他連累不容于皇室!”

賈母胸口劇烈起伏,眼前的賈赦的臉突然和當年從駐地星夜趕回來的賈代善的臉漸漸重合。已經遠去的恐懼感浮上賈母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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