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看到賈赦将知道真相的人帶走分別審問,王氏第一個便慌了。這不但絕了兩方串供的可能,還讓雙方都清楚自己不說,對方有可能比自己先說。就周瑞夫妻和賴婆子那為人,都恨不得先将對方攀咬出來,這事估計瞞不住了。
這幾人都是當年賈瑚落水一事的親歷者,他們皆以為賈赦若是得知真相,誰也別想活了,一廂情願的認為所有人都會守口如瓶。誰知賈赦簡單兩句話,便讓這看似堅固的同盟土崩瓦解。
笑話,在無限游戲的時候,賈赦就已經對用NPC對付NPC的的手法爐火純青,就這幾個貪生怕死又自私自利之輩,渾身都是可以利用的弱點,賈赦根本愁撬不開他們的嘴。
賈瑚之死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
當年賈瑚之死,收尾收得極幹淨。張氏是個伶俐人,張家人也不是吃素的,榮國府內還有賈代善留下人,硬是沒有查到破綻,便是因為裏頭有榮國府大總管賴昌的手筆。
賴昌背靠榮國府,已經在外面做些橫行鄉裏、巧取豪奪之事;王氏也暗地裏在外放起了印子錢。結果就那樣巧,一戶人家因借了王氏的印子錢還不起本利,周瑞正要上前低價強買那家人的田地。卻聽聞那家人已經将田産賣給了旁人。
周瑞也背靠榮國府,仗着有後臺想強奪那塊地,就這麽打上門去,結果二房總管碰到了榮國府大總管。
自那之後,王氏算是捏了賴昌的把柄,賴昌也知道了王氏的秘密。可是這兩幫人不但沒有收斂,反而還變本加厲,狼狽為奸,幹起違法亂紀的事來越發張狂。
因作奸犯科的事做得多了,卻從未出過纰漏,從未受過懲罰,兩夥人的膽子越來越大,終于将罪惡之手伸向了賈瑚。
正如張氏所料,賈瑚出了意外,當時賈瑚身邊丫鬟确實是被人滅了口。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賴昌。
賴昌作為榮國府的大總管,要調開那日當值的下人再容易不過,所以那日該在附近當值的下人全都有不在場證據。而賴昌是跟過賈代善上過戰場的,有武藝傍身捏死一個丫鬟猶如捏死一只螞蟻,所以跟在賈瑚身旁那個丫鬟也被處理得如此之快,目擊證人一個活口也無。
賴嬷嬷和周瑞夫妻生怕對方比自己招得快,也怕自己不肯說,倒叫對方将髒水全潑自己身上,猶豫再三,總算開了口。當然,兩方的說辭皆有技巧,比如賴嬷嬷口中,賴昌在這事之中極為無辜,他既不是主謀又沒直接動手,只是作為榮國府的大總管,怕将事情鬧大料理了知情人。
而周瑞夫妻的口中,則責任都在賴昌。若非賴昌給予方便,調開了當日當值的人,自己根本沒下手的機會。自己都是身契捏了王氏手上,逼不得已,自己動手之後日夜不安,祈求原諒。差點沒将人聽吐了。
拿到口供之後,賈赦将口供摔在賈母跟前:“太太覺得賴婆子一家是你身邊最得用的人,比年輕主子有體面,要留着?太太覺得王氏端莊穩重,堪為一門宗婦?太太覺得我整頓家風便是不孝?”
賈赦說一句,賈母的心髒就跳一下。“不,我不知道這些事,我也是疼瑚兒的。我以為瑚兒的死只是意外,是張家不依不饒,逼得我們府上處理一幫奴才不說,還搭上了賴總管。”
看賈母那驚慌失措的樣子,不似作僞。畢竟算命先生的批命,賈瑚比賈珠更強,賈母這麽信命的人,自然對賈瑚也是喜愛的。
Advertisement
賈母又顫顫巍巍走到王氏跟前,又以巴掌扇在王氏臉上:“你這個毒婦,瑚兒這麽小的孩子,礙着你什麽?你也下得去手!”
王氏見紙終究沒有包住火,便不管不顧大喊道:“這能怪我麽?賈赦,你不過比賈政早出生幾年,憑什麽整個榮國府都是你的。還有你!”
王氏怨恨的盯着賈母:“我的好婆婆,若非你篤信神佛,非要拿什麽命理造化定孩子的前程,我何必為了投你所好冒險在元兒剛落草就捂住她的嘴,你也是做娘的,這裏頭多少風險你能不知嗎?若非是你,我也不用花重金替寶玉買勞什子通靈寶玉,編造來歷。
都是為了讨你歡心,我才會上那和尚道士的當。現在說什麽賈敬因那勞什子通靈寶玉丢了京營節度使一職,又說老爺因此丢了平安州兵權。堂堂爺們,官場失意,回頭就将責任推在婦孺孩子身上,也不嫌害臊。我呸!當初得知寶玉銜玉而誕的消息,是誰滿京城裏派喜,逢人便說,傳得天下皆知。是你,我的婆婆!”
王氏發洩般的罵了一通,委頓的倒在地上:“若非我嫁個男人無用,不能為我掙鳳冠霞帔不說,連個功名都考不來,也不用我一個女子處處謀劃。到頭來,你們一個個倒有臉怪我。”
賈母聽了王氏一頓咒罵,瞪大了眼睛:“我看你素日吃齋念佛,是個善人,原來竟是如此無法無天,不知敬畏?竟然編派謊言到神明頭上。”
王氏笑了,狀若癫狂,比哭還難看:“可惜我吃齋念佛這麽久,也沒見菩薩保佑我啊,可見神佛皆不可信!”
賈母驚呆了,她總覺得大兒媳婦出身書香門第,清高得緊,二兒媳婦才和自己投契,原來一切都是王氏裝的?賈母自以為或了這把年紀,看人通透,原來眼瞎那個人竟是自己。
賈赦卻不理會婆媳二人相互埋怨,盯着賈母的眼睛道:“所以你懷着補償的心思,對賴家所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不知賴昌根本就是殺人兇手,罪有應得!像你這麽縱容下去,以後他賴家是不是還要越到我頭上去!”
賈母搖頭:“這不可能,奴才終究是奴才!”
這有什麽不可能的,原著裏,後來榮國府沒落,賴尚榮卻捐了官。賈母帶着榮國府老小去賴家做客,即便瞧着賴家頂小半個大觀園的私家園林,即便瞧着賴家上下錦衣玉食,而榮國府後手不接,靠偷偷典當東西度日,賈母也只能繼續裝瞎。
賈母确實不知道賈瑚之死和賴昌有直接關系,但是賈母沒少用賴昌夫妻做別的虧心事,賴昌夫妻掌握的賈母的秘密不少。
而彼時,元春封妃,王氏成為榮國府實際上的新一任塔尖兒上的人,王氏也依舊放任賴家不管。因為賴家也捏着王氏的秘密。就這樣,賴家捏着榮國府兩代當家主母的把柄,反客為主,從家生奴才一躍成為官宦人家。
想到這些情節,賈赦都忍不住笑了:“賴昌不過是殺人償命而已,你們一個個的卻恨不得将家業捧上,做主子做成這樣,也算無能!太太這就去将大小管事叫到小跨院,我要太太當着阖府上下宣布從今以後榮國府大奶奶當家。”
這許多陳年舊事揭露出來,王氏自然不能再做當家奶奶,可是邢氏也不像能掌管榮國府的樣子。賈母對此很是猶豫:“邢氏只怕壓不住人……”
“那不是太太千挑萬選的兒媳婦麽?當初說親的時候,太太可是說邢氏千好萬好的,甚至不惜得罪張家,急急讓邢氏進門。”
賈母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現在回想起當初種種,因為張家逼死賈母心腹賴昌,賈母在賈赦續弦一事上确然有找個好拿捏的兒媳的心思,也有惡心張家的成分。誰知現在真相大白,竟是全都錯了……
賈母本來是想王氏不能用了,索性自己拿回掌家權,但是瞧着大兒子和自己的離心程度,賈母知道此事必不可能了。而且自老爺去世,賈赦就用老爺留下那些退伍下來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控制了整個榮國府,府裏大權實際上早就控制在賈赦手裏,連奴才出入都是賈赦的人說了算,自己同不同意,分別并不大。于是在此事上,賈母沒再堅持。
其實賈赦也沒想将掌家權交給邢氏。哪怕将榮國府比作一個表面風光,實際上經營不善的大公司,邢氏也沒有那個做辦公室主任的能力啊。
之所以要賈母當着全府上下宣布,一是名正言順;二是賈赦想當衆将曾經風光的榮國府二奶奶扯下來。
當年賈瑚之死的舊賬被翻出來,王氏就知道全完了。一日之間發生的事情太多了:被家人利用、背叛,自己所做的惡行被揭露,身邊的奴才為了活命出賣自己。長子因強行早産而身子孱弱,次日因通靈寶玉而斷絕前程;王氏也終于想明白為何自己眼裏色|色出衆的女兒入宮之後,僅僅做了個女史。
這麽多年來,王氏自以為自己做的事天|衣無縫,将他人玩弄于鼓掌,卻不知自己做的樁樁件件都害人害己,除了被嫡親兄長利用而外,這許多事也終究紙包不住火。王氏所受打擊可想而知,賈赦強迫賈母讓自己交出掌家權,便木然的去了小跨院。該來的終究要來。
賈母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雲端跌落的滋味,也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
可是賈母依舊按賈赦所言,将榮國府的大小管事、下人都召集到了小跨院。
衆人在院子裏列隊站着,誰也不敢說話,但個個心中戰戰兢兢。這幾日府上發生的事便是沒人知道具體,榮國府上下人等也都知道榮國府徹底變天了。
不說別的,光看今日太太派的傳話人都是些面生的丫鬟婆子,而衆人熟悉的賴大管家、周瑞管事、庫房總管等等皆沒見到人,便能知曉一二。
賈母掃了一眼黑壓壓一片的人,明明那麽多人,卻安靜得落針可聞,可見這些奴才們也都是曉事有眼力的,以前他們巴結自己,只怕今日之後,會去巴結東院了吧?
心緒複雜的掃了一眼這些或眼熟或眼生的奴才,賈母總覺得自己住了幾十年的榮國府突然變得陌生了:“你們二奶奶身子不爽利,需要靜養。從今日起,府內一切大小事務交由大奶奶掌管,以後各房各處辦事,皆去回大奶奶。”
院裏站着的仆人們有些已有預料,有些卻震驚不已,原本安靜的人群有片刻的嘩然。
待得人群安靜了,賈母又獨王氏道:“你就将庫房鑰匙和對牌都給你嫂子,你安心養病。”
王氏咬唇應是,命丫鬟去取鑰匙和對牌,恍惚間,王氏竟分不清今夕何夕。十多年前,因為賈瑚的事,張家和榮國府決裂,賴昌總管因此死了,賈母越發遷怒張氏,加上張氏當時身子已經虧虛得十分厲害了,賈母終于将掌家大權從張氏手裏奪過來交給了王氏。
那日也是今日這樣一個豔陽天,榮國府也是剛沒了人。不同的是,那時候榮國府沒了嫡長孫,而現在,榮國府沒了國公爺。那時候自己春風得意,賈母當衆宣布從此自己就是榮國府的當家奶奶;而現在自己失魂落魄,賈母當衆宣布從此邢氏是榮國府的當家奶奶。
憑什麽!邢氏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她能應對高門大戶的交際不被恥笑麽?她能打點好各處三節兩壽的禮物不得罪人麽?這樣的人憑什麽越過自己!
可惜王氏又再多的不甘也無濟于事了。交出掌家權只是開始,王氏還記得那日賈赦逼自己立下的核對大庫家私的字據;還記得賈赦會追究賈瑚的死,通靈寶玉的來歷,也不知賈赦會怎樣對付自己?
邢氏就這樣做了榮國府的當家奶奶,這是以前邢氏從不敢想的。可惜邢氏既沒摸到對牌,也沒摸到鑰匙。賈赦将榮國府內院的事交給陳嬷嬷全權處理,外院的事交給晁和做總攬,林之孝暫任榮國府大管家。
現在還在賈代善的喪期,喪事該辦得風光的地方不能馬虎,但是賈赦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頭一件就是将通靈寶玉的事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