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伊登的警告
太暗了。
賽斯掙紮着眨了眨眼。些許光線洩進他渾濁狹窄的視野。
一張張熟悉的臉在他眼前旋轉, 變大又變小。他們緊張地看過來,臉上既擔憂又害怕。
他們的嘴巴開開合合,在說着什麽。其中, 金發的在朝紅頭發的嘶吼。表情十分兇惡。
他應該是躺在沙發或什麽東西上, 很寬大很舒适, 除了皮革的味道沖着他的鼻腔,讓他胃部翻湧、惡心想吐。
賽斯的雙眼再次模糊起來。這些臉變成了金色、紅色、黑色、棕色和灰色方塊。
他必須快點好起來……他必須……
賽斯大口大口呼吸,試圖擺脫腦部的暈眩和身體冷顫。
“賽斯、沒關系……沒關系……”
有蟲察覺了他的意圖,握住了他汗濕粘膩的手。
花香和白桃的味道飄來, 驅散了刺鼻的皮革味。
昏暗的視野漸漸亮了起來。輕柔的風環繞着他。
清新的綠草、暖暖的陽光、遼闊的藍天在他意識裏顯出影像。
這是小伊。
是他的小伊……
賽斯喃喃地想。他的心跳一點一點慢了下來,呼吸漸漸平穩, 壓迫感快速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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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的。一切都會好。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
随着溫柔的呢喃, 賽斯眼皮越來越重。溫暖與黑暗包裹住他沉重的四肢,讓他快速睡了過去。
***
S-D的貴賓接待室內,兩條長沙發拼起了一張供黑發少年暫時休憩的“床”。
德米取來了薄毯。伊登一絲不茍地将每個角都鋪平塞好,确保沒有涼風可以透進去。
“不用叫醫生過來看看嗎?”
德米還是第一次撞到賽斯驚恐發作。這只雌蟲身份高貴, 萬一有個什麽,就算有伊登幫他說話,那位陛下若真追究起來,他們店可脫不了幹系。
“讓他睡一會就好了。”
伊登安撫地笑笑,手指心疼地掠過賽斯眼下的黑眼圈。
過去的一周, 這只蟲顯然睡眠很差。想到剛才他說的那些話, 伊登內心滿是憐惜。
和賽斯做了這麽多年朋友,沒有蟲比他更了解雌蟲的敏感、謹慎、別扭、自卑和永無止境的自我苛責。
但這一次,伊登還是被對方腦子裏那些想法驚到了。
什麽自己毀了賽斯,賽斯又毀自己。什麽不能開始, 當朋友和P友就好。
伊登不是很明白他們确定關系怎麽就毀了彼此了。至于賽斯說自己對他的感覺是錯覺,伊登一千一萬個不贊同。
他長到二十歲,是身體發育的比同齡蟲晚了一兩年、是感情上有點遲鈍,但還不至于蠢到搞混這種簡單的事!
最簡單的例子:他對身體對布萊恩和對迪安都有沖動,可它們完全可以被理性克制,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困擾。
再往前追溯,同樣是朋友,當盧錫安提出要和他試試、而他懷着好奇的心态答應後,他從頭到尾都很平靜。
最開始對賽斯有想法時,伊登以為這是信息素在作祟。
但他每次見到賽斯就想親他、為這只蟲的裸|體而興奮、因為對方眼裏對他的渴求和可能懷有的感情而心跳加快無法自抑……
戰栗、喜悅、滿足、興奮、歡欣等熾熱的激流從他身體穿過,在他血液裏鳴叫,将他卷入旋轉着的巨大情感風暴,讓他目眩神迷、融化瘋狂。
在此之前,他從未經歷過如此鮮明強烈的欲求和渴望。他曾以為這種被浪漫小說、被藝術作品無數次反反複複描繪的經歷很大可能與他無緣……
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一刻。
他空泛虛無的蟲生目标一下有了清晰的輪廓。
他想和賽斯一起度過蟲生剩餘的百年時光。
他們會親吻、做|愛、牽着手散步、笑着打鬧聊天。
他們會建立起新的家庭,互相磨合、互相包容。
他們會迎接新的生命,為他讀着睡前故事書,然後親吻他的額頭,關燈關門,再相擁着一起回到他們的卧室,擁抱着沉沉睡去。
這個故事的開始和他預想過的完全不同。沒有特別的那天、沒有宿命的一見鐘情。
但他為這個未來心潮澎湃到整晚失眠。
等賽斯醒來,他必須和對方再好好地、深入地談一談。
***
伊登将換下的禮服交給店裏的侍者,轉身走回休息區。
沙發上的雌蟲發出輕微的鼾聲,睡得很熟。
他的一只手從毯子下不規矩地鑽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和手掌纏着一層紗布,隐約可見一點紅色血跡。是剛才雜碎鏡子傷到的。
伊登示意其他蟲移步。沒有收到異議。
一分鐘後,伊登将視線落向面前的幾只蟲。
喬普林一口又一口地吞雲吐霧。布萊恩面色平靜。諾裏斯眼有歉意。盧錫安一臉懵逼。
“喬普林,你的精神力暗示有任何需要說明的後續影響嗎?”
伊登先轉向紅頭發的雄蟲。
喬普林翹着二郎腿,聳了聳肩,緊接着又吸了一口煙:“安全無毒無副作用。完事就完事了。洛奧斯特。”
“滅掉它。”伊登皺眉,語氣很不客氣,“沒蟲想吸二手煙。”
從結果來說他挺感謝對方讓賽斯這個悶葫蘆吐露了內心真實想法。但那個尬到雙腳摳地的方式?
這一筆他記下了。
喬普林撇了撇嘴,把煙按滅在煙灰缸裏。
“一起挑禮服也是你的主意?”伊登繼續發問。
“這可不是‘我欠你一次’該有的口氣啊。”喬普林抱怨,閑不下來的手又開始重新紮他那頭長發。
“布萊恩,你也是幫兇?”
伊登瞪向黑發藍眼的成年雌蟲。
“這個用詞太嚴重了,伊登少爺。”布萊恩苦笑,沒有否認,便等于已經默認。
“諾裏斯。”伊登轉向下一只。
“我到了這裏才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面對伊登隐而不發的怒火,很了解伊登的雄蟲明白喬普林的計劃就是在鋼絲上跳舞。
沒錯,它是很簡單、很高效,直抵核心,幹脆利落的讓蟲渾身舒爽。但它很可能也會搞砸一切。
坦誠在蟲與蟲交往中很必要。過度的坦誠卻很可怕。
……比如剛剛伊登和賽斯的“真情告白”……
諾裏斯很想失去剛才的那段記憶。
“你就任他們那樣做?”伊登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
“我們只是對同樣一個問題有同樣的看法。”喬普林插嘴,為諾裏斯解圍。
“你應該道謝,洛奧斯特。精神力暗示可是很費精力的,很有可能影響我在聯考裏的表現。”
“你想讓我謝謝你?”伊登狐疑地挑起眉毛。
他此前和喬普林接觸不多,他從沒想到這只蟲臉皮會這麽厚。
“你是應該謝謝他,甜心。”盧錫安說,“不然那些話你一輩子都不可能聽那塊木頭說出來。”
“新奇的角度。”伊登朝盧錫安翻了個白眼。
他不再接喬普林邀功這一茬,直接轉向下一個疑問:
“你在茶水裏下了藥?”
“你精神力太強了。”喬普林攤手,“所以我需要一些藥物輔助。”
“不過可能是量放少了……持續時間比我想象的要短。”
“我本來還以為能旁觀一場熱辣性|愛現場呢。太可惜了……”喬普林輕吹了一聲口哨,滿臉失望。
少年的雙頰快速蔓上一層薄紅。幾乎同時,他一把抓起手邊的靠墊,狠狠地朝對面扔去。
喬普林歪頭。靠墊砸上牆,跳了幾下,落到地上不動了。
伊登恨恨地瞪着對方。頭一次這麽惱恨一只蟲。
艹!什麽選禮服?這TM根本就是個陷阱!
虧他前一晚還被嫉妒之火燒心燒得一晚上都沒睡好……
等等……一個念頭掠過他的意識。
“喬普林,你難道不喜歡賽斯?”伊登愕然。
“噢,你說哪種喜歡?”喬普林拉長語調,懶懶地問,“你和他的那種‘朋友’喜歡?那沒有。”
“打一P的喜歡?有一點吧。”
喬普林摸着下巴,砸吧着嘴,似乎在思考對一道晚餐的菜品的評價。
這讓伊登很生氣。他猛地按住桌板,直起身子,綠色雙眸滿是冷光。
“你想玩一玩,你找誰我都管不着,但不能是賽斯。你明白嗎?”
這種事情,從來都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如果賽斯真的喜歡喬普林,伊登就算再怎麽憤恨不甘,也不會去插手雌蟲的決定。
他會和喬普林公平競争。前提:對方是認真的。
如果喬普林只是想搞一夜情……那麽,伊登會讓他知道他錯的有多麽離譜。
“哈。”
喬普林直直迎上伊登的視線。然後他發出一聲嗤笑,百無聊賴地搖了搖頭,表情十分嘲諷。
“洛奧斯特,一直待在同一個位置,會讓你的視野消失,對一些很明顯的東西視而不見。”
“你需要洗洗眼。”
“你什麽意思?”
伊登眯起眼。他直覺這不是什麽好話。但喬普林不肯再做解釋。他放下疊起的右腿,雙手插兜站起。
“自己想喽。”喬普林彎起眉眼,揮着手朝門外走去,“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
喬普林離開後沒兩分鐘,伊登接到一個通訊。
結束通訊後,他從休息室外叫來了跟着他們一起出行、毫無存在感到真的像影子的一樣的兩只雌蟲。
“尼奧,你送賽斯回帕特家休息。艾勒,諾裏斯、盧錫安就麻煩你了。”
“伊登少爺,我們是您的護衛。不管您接下來要去哪,您最少要帶上一只影。”
尼奧對少年的安排表達着不贊同。
“他說的沒錯。”諾裏斯接道,“我可以自己回學校。坐空軌也很快。”
“我可以送諾裏斯和盧錫安。”布萊恩說,“您出門在外,還是要小心。”
伊登在瑞德哈特住了七八年,自認比蟲生地不熟的諾裏斯更不需要擔心。但幾只蟲都如此堅持。他只能妥協。
和諾裏斯他們道別後,伊登将一個坐标發給艾勒。四十多分鐘後,他橫穿諾恩萊特區,從東邊的核心地點,來到了西邊的邊緣區。
這裏靠近瑞德哈特最大的貧民窟。治安不是很好。
伊登想不明白,斯維奇為什麽要挑這裏來過周末?
“我也不想來這邊。”
當伊登在一家地下酒吧找到他的鄰桌時,圓臉蛋的小雄蟲揉着自己的亂發,可憐兮兮地道。
這次模拟考斯維奇進步很大,相熟的幾只雄蟲雌蟲說要幫他慶祝。他們興致盎然地讨論了好幾個方案,最後敲定這裏,說要帶乖乖牌斯維奇“見見世面”。
這邊都是些不怎麽正規的娛樂場所。表演尺度很大,來往蟲員混雜。只要給星幣,看守才不管你成沒成年。
斯維奇和他的朋友在這裏狂歡一夜。他們甚至給他找了好幾只雌蟲,說要幫他開葷。
一開始,斯維奇還紅着臉拒絕。後來,喝多的他将雙親的教導忘之腦後,暈暈乎乎跟着一只蟲開了房。
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房間裏亂七八糟。那只蟲消失了。他的終端和随身物品也不翼而飛。
他找不到朋友,不敢聯系家裏,又被這裏的老板催着付賬單,思來想去,只能給伊登打了通訊。
“你的終端都丢了,你怎麽聯系上我的?”伊登問。
“…………”斯維奇目光游移,吞吞吐吐半天才說。
“有三個終端號碼我背過了。一個是我雌父的。一個是沙希利哥哥。另一個……就是你的。”
?背過了??二十多位數字你都背過了???
能和對方家人并列一起,伊登忽然有點點感動,也不枉他丢下賽斯、坐了幾十分鐘的車來接對方。
伊登結清了雄蟲的賬單,又幫他在附近的店裏買了一身新衣服換上。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斯維奇肚子發出咕咕響,于是伊登提議他們可以吃完飯再回學校。
兩只蟲拉開玻璃門,說說笑笑地從商店走出。
艾勒站在兩步遠的等候區。伊登和斯維奇朝他打了招呼,坐進懸浮車後座。
車子平穩地升空。窗外的霓虹燈點亮夜幕。伊登在終端上搜出附近評價最高的餐廳,将腦袋探向前座:
“艾勒,我們現在去這裏……”
伊登将坐标數值從屏幕上拉出,用手指滑進懸浮車駕駛位上亮起的操作光屏。
“他們家披薩據說很好吃,讓我們去看看真假。”
前座的雌蟲探身過來,仿佛想将終端上的披薩商品圖看的更清楚一些。
伊登又往前湊了湊:“前面,左——!”
一只粗壯的手臂猛地橫過格擋,一把按住了少年的口鼻。
伊登瞪大眼睛,正要反抗時,尖銳的針頭刺進了他的脖頸。
他的身子一軟,朝前倒了下去。
“伊登,發生什——”
黑影竄過。斯維奇跟着滑下座位。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點劇情了!趕緊走走!
着急完結的作者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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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萬一打個補丁:
喬普林覺得伊登的警告很有趣
因為在他看來,除了伊登,賽斯根本不會對任何蟲感興趣,伊登的警告完全是多此一舉;
另外就是,伊登的話言語之間還是下意識将賽斯當需要保護的弱者去保護
但其實賽斯一點都不弱也不好欺負,他根本就不是那種會意志松軟放縱自己的蟲……
伊登會這樣想,完全是因為他對賽斯的濾鏡太厚了(弱小可憐無助的那個濾鏡)
伊登現在知道賽斯喜歡自己了,但他不太明白賽斯的毀啊什麽的。
他的感情比較正面……沒那麽多陰暗和極端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