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似乎睡了個好覺， 站起身還伸了個懶腰，這才理好衣服。
葉萱跟他一起下辦公樓， 不知道待會兒見到師兄會掀起什麽腥風血雨， 可是曾經告訴過師兄，夜總會遇到的那個人是向勉，讓他們見見也好。
她說道：“那晚在夜總會，大家都在問那個人是不是你， 我雖然說不是， 但師兄還是看出了端倪， 私下問我。”
向勉扭頭看她：“你告訴他實情了？”
“嗯， 二流子向勉曾經去過學校找我， 當時大家雖然不敢相信他是你，但沒有多想。直到夜總會那晚， 羅師兄才明白過來是兩個人。”
他有些無所謂：“你怎麽跟他解釋的？”
“我說你跟那個二流子是遠房親戚。”
“遠房親戚麽？”他笑了笑，“也好， 我也不是孤伶伶的了， 好歹有這麽些遠房親戚。”
“……”
這些年， 街道兩邊蓋了無數的高樓大廈， 路上的小汽車也越來越多。羅一羨的車子停在路邊，看到了站着的這對璧人。
他親自下了車， 聽到了一點兒也不想聽的那聲：“羅師兄，好久不見。”
羅一羨上下打量了一下向勉，笑道：“向總，上次在夜總會匆匆一遇，都來不及打聲招呼， 看來是有很大的生意要做。”
向勉：“還好， 也就千把萬的投資小生意。”
葉萱：“……”
雖然整個下午和晚上， 他都在自己的辦公室攪和，但是他什麽時候穿過來的，這些日子在做什麽，葉萱一個字也沒問，他也沒主動說。
于是她只能靜靜地看着他“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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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一羨的裝修公司雖然發展還順利，但是體量都是一些萬把塊、幾萬塊的小訂單，面前的人動不動就是千把萬的小生意，呵，裝逼要遭雷劈的。
上車後，向勉坐在副駕駛座，葉萱坐後面，一語不發地聽着他們兩個人聊天。
從中大致明白，他去了港區，現在拿的是港區的身份證，起初給老板打工，後來幫老板賺了些錢，然後自己出來單幹。
累積到了一些資本後，他又回了北京，準備在北京做一些投資。上次過來，就是在洽談一個大型商場的項目。
一句話：他現在是個從港區來的資本大佬。
羅一羨泛着酸，但還是說：“牛逼啊，以後傑出校友的名單上，少不了您的大名。”
向勉：“這可不敢，我只是讀了幾個月就退學的人。”
車子抵達後海，在一個小酒吧的外邊，三人坐了下來。
葉萱并不餓，随便喝了幾口果汁，都光聽他們吹牛逼了，或者說聽向勉吹牛逼。
問及他跟在動物園上班的那個向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亦雲淡風輕地道：“我是他的遠房親戚，跟他長得有幾分相像，由于不是京戶，借了他的身份參加高考而已。”
這種操作在這個時代還挺常見，兩個人長得又實在太像，讓人判斷不了是真是假。
“那麽你真名是？”
“也是向勉啊，我現在的身份證也是這個名字。”
羅一羨微微一笑：“我還是很好奇，既然想盡了辦法才考上的大學，怎麽說不讀就不讀？豈不是浪費資源？”
向勉懶散道：“也沒什麽，只是已故的父母在南方打工，跟我說了說當前形勢，我判斷了一下，覺得沒必要再學下去，提前去經商更合适。”
羅一羨沒再說話，這個男人實在太厲害，太神秘，滴水不漏，讓人查找不出任何不妥之處。
重要的是，不論之前他是誰，是不是借用了動物園的那個向勉的身份考大學……但至少，他現在拿的身份證是港區的，哪怕真有黑歷史，也洗白了，奈何不了他半分。
葉萱也認真聽着，覺得他扯的謊，才是有鼻子有眼睛，連細節都有。
回歸後現在的身份，讓羅一羨即便想舉報也舉報不了。
不愧是是執行任務出身的人。
羅一羨按捺不住地問：“師妹怎麽不說話。”
葉萱微微笑：“我？我無話可說。”
羅一羨輕呵了一聲，從他開着車過來，看到她的身邊站着的這個身影，他就知道這個男人終于還是正式來了。
他一來，便像牛皮糖一樣纏着師妹。
至于師妹，臉上表情雖然淡漠，幾乎不說話，但是她這麽多年都不找對象，不就是等着這個狗男人麽。
這個狗男人，真他媽的能忍，放着人家六七年不聯系。
羅一羨越想心中越不忿。
男人天生好鬥的心，再次被激發了出來。可是又無力得很……
他擺出職業的微笑，繼續問：“你說今天才飛回北京，晚上住哪個酒店，我待會兒送你過去。”
向勉看着葉萱，回了個笑：“酒店？我住不慣酒店，她收留我。”
葉萱：“……”
“哦，這麽說，你們倆現在是要名正言順同居了？”羅一羨吃準了他就是在吹牛逼！
“沒有的事。”葉萱予以否認，“師兄你別他瞎胡說。”
“你真不收留我啊？”他也不生氣，“行，那我再将就住兩晚酒店。”
羅一羨有一絲得意：“向總，我師妹都拒絕了，再纏着不好罷。你要是住不慣酒店，我倒有還有一個空房子，可以借給你住。”
“謝謝師兄好意。”向勉說道，“不過才幾天，倒也不必搬來搬去。”
“……”
吃完宵夜，羅一羨送他們回去，由于先經過葉萱住的小區，車子便停在了小區外，葉萱開門下車時，向勉說：“有些悶，出去透個氣，順便跟她說說話。師兄先回吧，我等下自己打車回酒店。”
羅一羨頭一回有種想放棄的念頭，這個男人有八百個心眼子，智力、腕力、能力，都在自己之上，根本不是自己能鬥得過的。
何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師妹根本就是對他念念不忘。
何必執着呢？愛咋咋的，爺也不伺候了！
踩着油門便疾馳而去，大腦卻沒閑着，思索：愛情什麽的都是其次，說來說去，還是利益最重要，吹牛逼如他，不是說在洽談商場的項目？商場總要搞裝潢吧……
葉萱看着師兄的車疾馳而去，定了定，再回看身邊的男人一眼。
他像個無辜的人，笑了笑。
葉萱看他：“你真成了港區老板？”
“嗯啊。不信給你看身份證明……”
“不用了，我又沒興趣。”
兩個人都沒有走動，就幹站着。
“真沒興趣？”他低垂着頭，盯着她，随之表情一松，“不過就算你沒興趣，有些事，我也得讓你知道。”
“……”
“三年前，我終于獲得了機會，要去港區執行一項很重要的任務。這次過來之前，我已經在上次的任務述職中寫明了我在這裏的一切經歷，領導批準後，特地把這項任務交給了我。任務我順利完成後，便沒有再走，直接留在那裏利用這個身份，利用我帶過來的資金發展事業。”
葉萱安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為什麽不早點兒來找你，”他解釋着，“是因為我要在原地等待與我聯絡的人。”
葉萱終于不解地微微擡起了頭。
“來執行任務的人找到我，把我完成任務的消息帶回去，我的任務才算圓滿完成。”他說道，“所以我不能走，只能原地待命。”
“接頭的人回去之後，我便立馬來了北京談一個項目合作，沒有想到就遇到了你。”他笑了笑，“可能老天安排吧。只是我還得回去處理那邊的事務，這才花了些時間……現在，我的重心都移到這裏了，我不會再去哪了。”
葉萱無言以對。
其實，她并未介意他沒有來找自己。
但是，心裏總覺得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出了毛病，總認為他們之前就是太自信，認為一切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他們注定會在一起，後面才會分開這麽多年。
她一直沒有說話，讓高大的男人有些無可奈何，靠近了一些，抱過了她。
用力地擁着她，摸了摸她的頭發，說道：“還不相信嗎？這次我不會再去哪裏了，只在這裏努力賺錢，養家糊口，陪你到老。”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懷抱還跟從前一樣，寬大、溫暖，力道還是傳遞出隐約的占有感。
可是，葉萱感覺眼淚悄無聲息地跌出了眼眶。
真的很讨厭。
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掉過眼淚了。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這姑娘還跟從前一樣，有什麽心思都裝在心底，不磨個千百回，不會說出口。
“告訴我，”他問道，“你今晚還要不要收留我了？”
葉萱搖頭：“不收留。”
他擦着牙縫嘶了一聲：“那你讓我流落街頭？”
“你還是住酒店吧。我還沒有準備好，你就出現了。你每次一出現，就會給我帶來一場暴風雨。”葉萱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各種心緒又襲卷而來。
“行。”男人咬牙，“那我消失？”
說完自己就先搖頭，篤定地道：“讓我消失？那不可能！”
敏捷的大腦快速地轉動，最後在茫然一片中，似乎察覺到了一絲曙光。
“葉萱——”他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随即松開懷抱，扶着她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那我先慢慢追求你，你要是覺得我不好，你再拒絕。既然我已經出現，你總得适應我的出現。”
說罷，又低聲道：“這次，我不會給你帶來暴風驟雨了，以後，我們的生活，只會陽光明媚。”
葉萱聽着他篤定的話語，一時沒了聲音，只低垂着腦袋，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再次抱過了她。
“你這姑娘性子怎麽變了啊？”他嘆息着，“從前還好，不高興了就打我，至少還算理我。現在是理都不理了，話也不說……你想要什麽呢？要我怎麽做呢？你不說，我怎麽知道呢？”
別說他不知道，葉萱自己也說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他怎麽做，才能高高興興地接受他再次闖進自己的生活中……
不僅僅擔心他又是昙花一現，畢竟分開已經那麽多年，人總會變，總會成長。
他離開前，她就讓他不要再回來了；他離開後，她也做好了他不會回來的打算，慢慢的，性格也跟着變了，除了對設計服裝還有熱情，其他事情全都特別冷漠，很任性。對一些追求者，絲毫不留情面，被人說三道四，也毫不在意。
有時候也會想，他們真的合适嗎？
她現在越來越習慣一個人待着，跟人住在一起，是件極困難的事……照從前的相處模式，他們在一起以後，會不會也經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戀愛時小吵小鬧能增進感情，結婚之後就未必了，像她原生的爸媽就是如此……
葉萱離開了他的擁抱，說道：“我得回去了。”
“送你到樓下。”
“不用了。”葉萱拒絕道，“我自己進去就行。”
他按捺住性子：“你是怕我送到你樓下，就又纏着要送你進屋，然後賴着不走還是怎麽着？”
“嗯，我就是怕你賴着不走。”
男人氣個半死，換了一下語氣，說道：“明明也不拒絕我的擁抱，怎麽還要若即若離。”
葉萱：“……我就是這麽任性！”
“行行行，任性的大小姐。”
“……”
從門口到她樓下，三分鐘的路程，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在樓下，葉萱要進大門時，他賴皮似地笑着說：“既然抱都抱了，要不再親親？”
葉萱臉一黑：“你想的美。”
他毫不掩飾：“我是想的挺美的。”
“早點兒回去吧。”葉萱冷靜了下來，“明天還要上班呢。”
“嗯，晚安。”
葉萱沒回應，徑自進了樓裏。
樓下的人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望着樓上，直到看見五樓的某戶亮起了燈，這才勾着笑，轉身離開。
翻來覆去，還是睡不着，這樣的睡眠障礙，已經伴随了她六年多。
後來搬到了沙發上躺着，打開電視聽聲音，這才睡過去。
第二天中午才回工作室，助理趙媛又詭異地叫了一聲：“老師——”
“？”
“又送了鮮花過來。”趙媛說道，“不過是花店的員工送的。”
“……”
辦公室內，果然，一束鮮花放在桌子上。這次不是紅玫瑰，而是一束雜一些的鮮花。
上面附了一張卡片，寫着：這兩天會有些忙，忙完再來看你，記得好好吃飯。
昨天他說，三個月前他就選好了公司辦公樓，随後留了人在這兒盯裝修，現在怕是要忙着注冊公司、搬辦公室之類的吧。
葉萱放下卡片，轉身看到趙媛走了進來，神色好似有些不安，像是怕她又要扔垃圾桶一般。
她十分平淡地道：“這束鮮花适合放在前臺，你找個容器安置好。”
趙媛喜出望外：“好的。”
葉萱繼續坐下來研究劇本的人物，構思服裝設計。
忙了幾天。
這幾日，工作室一直花香四溢，工作室一共七八個人，只有一個男性負責開貨車、幹苦力活兒，其餘全是女性，大家都是愛美的，這幾天幾乎每個人的桌子上都擺着玻璃瓶，插着鮮花。
只是只見花，不見人，大家又八卦起來：“怎麽不見向先生過來？”
“可能也很忙吧。”
“向先生是做什麽的？”
“不知道，反正不是老板就是高幹子弟。”
終于，送花的人在這個下午再次露面了。
葉萱正在重新梳理，發現劇本也有一些瑕疵，雖然她只負責搞服裝設計，但是好歹她也看了這麽多小說，有一定的文學素養，于是思忖着明天開碰頭會的時候，跟導演聊聊劇本的事。
向勉帶了一盒巧克力過來，直接走進了她的辦公室。
葉萱擡頭看了他一眼。
“吃巧克力嗎？”他自然地問，仿佛從來沒有消失過，“進口的巧克力。”
葉萱沒應聲。
“新公司明天就開張，在離這兒不遠的萬和大廈，開車十分鐘就到。”他笑吟吟，自說自話一般，“以後中午，我可以跟你一起吃個午飯。”
葉萱瞟了他一眼：“你很閑啊？不去忙公司的業務，卻來找我吃午飯。”
“我可以很忙，也可以很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離你近。”他說着走了過來，拿着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露出一截，隔着桌子送到了葉萱嘴邊，“嘗嘗？”
葉萱：“……”
他再次展了展眉眼：“這可是我托人辛辛苦苦從港區帶過來的。”
巧克力已經快觸碰到了她的嘴唇，葉萱有些無奈，只得咬了一小口。
他像個等待表揚的孩子，一臉期待地問：“味道怎麽樣？”
“一般。”
“能不能別帶着對我的個人偏見來評價食物？”他無語，“口是心非的女人。”
葉萱：“我還沒問你，你那天是怎麽知道我工作室地址的？”
他笑了笑：“現在互聯網才剛起步，但是有種叫黃頁的東西，也很方便。”
葉萱哼了哼，果然是查黃頁。
“還有，我托人打聽過，三哥似乎挺有能力，什麽時候你安排我們見個面，吃個飯？”
“別叫得這麽親密！”葉萱受不了地道，“那是我三哥，不是你三哥。他跟你不熟。”
“呵，可我覺得，三哥并不會介意我這麽喊，他不介意就行，你介意也不管用吧。”他挑釁似的說。
葉萱蹙起了眉。
直覺上，葉江跟這個狗男人肯定很有話題聊，極有可能臭味相投……沒準還會努力地撮合他們倆在一起。
葉萱笑了笑，站起身，抓着向勉的胳膊，帶着往門口走。
“這麽快就對我動手動腳了啊？”他扯着笑，也沒反抗，只順着力道跟着往前走。
伴随一聲毫不客氣的：“滾！”高大英俊的男人被推出了辦公室，門毫不留情地被關上了。吓得外面辦公室的人都震驚了一下。
葉萱坐回椅子上。
明明這兩天他只送鮮花，不露臉，節奏剛剛好，偏偏又要過來。
說話還欠得慌。
出了這口惡氣之後，心氣好像順過來了一般。
也沒有對自己的行為産生愧疚。
辦公室外，看着衆人的目光，向勉并沒有覺得尴尬，拖腔帶調地道：“好好工作，別惹老板生氣。”
說罷便離開，絲毫沒有難為情。
趙媛委實看不懂他們的相處模式……向先生在追求老板，沒眼睛的都能瞧得出來。
只是，老板真的挺難追的。
哎。
葉萱今天也照例忙到晚上才回去，像往常一樣，在外面吃了點兒東西，再回到小區。
她的房子在五樓，由于這會兒的電梯樓房很少，爬爬樓梯，當鍛煉身體也好。
爬到五樓，拿出鑰匙正要開門，對面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帶着似笑非笑的語氣傳至耳中，激起葉萱身上一陣雞皮疙瘩。
“這麽晚才回？”他拖長了尾音，叫了一聲，“鄰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