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春未至平京還有些寒涼,太後娘娘是個畏寒之人,每年都是初春前後才肯搬離暖閣,太後又是個極為喜愛熱鬧的人,那作為太後外甥女的喬貴妃自然知道如何讨好太後,每日都是帶着後宮的嫔妃一起去給太後請安陪她說話。
這日的平京城仿佛格外冷些,太後懷裏抱着一個湯婆子,身邊還放了火爐,有了暖意人人才有了些精神,喬貴妃看出太後因為天氣冷身體有些不太爽利,便起了話頭說道,
“大娘娘的壽辰就要到了,妾身這次尋了個有趣的戲班子,正在練一出大戲,好在大娘娘壽辰時演。”
喬貴妃雖然年過四十,可包養的極好,膚色白嫩身形纖細,尤其是那嗓音天生帶着一絲稚嫩,即便在這滿屋嫔妃之中也是極為奪目。聽了喬貴妃的話太後眼睛都亮了,其他妃子也都跟着吹捧起喬貴妃,一下子就把暖閣裏的氣氛帶動了起來,好像寒氣也被驅散了一些似的。
“還是蘭心懂我,我看皇後最近身子不爽,要不我的壽宴就由你來操辦吧!”
太後這樣說,其他妃子更是讨好的一片贊成之意,如今後宮的風向一面倒的偏向喬貴妃,加上她的兒子元啓争氣,身為皇長子文武皆優,近日西涼派使節前來,皇帝更是讓元啓主理接待,足見皇帝對他的倚重。
後宮女子都是母憑子貴,兒子在前朝給喬貴妃長了臉,更是無形中穩固了喬貴妃在後宮的地位,而喬貴妃又得太後扶持,風頭可謂是一時無二,更有架空皇後之勢。後宮的女子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自然紛紛對喬貴妃示好。
暖閣裏衆人正說得開心,門外卻傳來響動,一群內侍紛紛跪倒,掀開簾子走進來的正是楚國帝君梁仲瑄,他還穿着朝服,顯是剛下了朝就過來了。見到皇帝突然駕到,衆妃子紛紛起身跪拜,梁仲瑄先是走到了太後跟前請了安,然後才讓衆妃子平身。
“最近政事繁忙,可皇帝還是要多注意身子,天兒還冷多少披個大氅。”
見皇帝穿的單薄太後忙關切的說道,說完又示意身邊的嬷嬷,嬷嬷會意将火爐朝着皇帝的位置移了移,皇帝點點頭伸手烤了烤火,帶手心暖和些才拿出佛珠在手裏擺弄起來,見大家因為他的來到都不說話,便起了話頭說道,
“最近西涼來朝,瑣事甚多,不能時常來陪大娘娘敘話,不過這次西涼進獻了好些新奇物件,已讓內侍去整理,到時給大娘娘送來。”
太後聽到這話也是開心的誇贊他孝順,可梁仲瑄的表情卻很淡然,擡眼掃了一眼喬貴妃,順手接過內侍遞來的參茶喝了一口,又緩緩說道,
“這次接待外使元啓表現的很得體。”
聽到皇帝表揚元啓,喬貴妃很是激動,趕忙跪地叩謝,什麽感激陛下栽培雲雲的說個不停,可梁仲瑄卻沒再正眼瞧她,拿起桌上的糕點看了看又扔了回去,拿出汗巾擦了擦手,顯然是覺得這糕點太過油膩,不大想吃。
“元啓這孩子正經不錯。”
見皇帝都誇元啓,太後也是抓住機會幫腔,聽到太後的聲音,梁仲瑄這才擡起頭,看着太後點頭贊同,卻并不多做言語,太後見他不反駁,便調整了一下坐姿,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道,
“正好皇帝今天也在,剛剛談到老身的壽辰,皇後自打入了冬就病着,這次壽宴不如就讓喬貴妃操辦,皇帝,你看如何?”
皇帝聽了這話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可表情仍舊淡定,好半天就擺弄着手裏的佛珠不說話,陛下不說話,那是聖心難測,再想讨好喬貴妃的妃子也不敢在這個是個幫着說話,一時間暖閣裏只能聽到佛珠碰撞和火爐燒火的聲響,喬貴妃微微擡眼看了看太後,可太後似乎也有點畏懼梁仲瑄,即便看到了喬貴妃的眼神暗示,卻也沒有開口催促皇帝回話。
“前日裏我去看皇後,見她身子已大好,大概是害怕還留有病氣在身,所以疏于請安了,讓大娘娘以為她還在病着,是她的過錯,還望大娘娘見諒,晚些時候我去說說皇後,既然是皇後就要守着皇後該有的本分。”
梁仲瑄這樣說,反倒是讓太後有些不知所措,皇後即便病着可這請安也是不曾怠慢,每日至少要在院子裏給太後請個安才肯回去,今日一早皇後也是來過的,可太後心裏一直不大喜歡皇後,所以早上皇後來時太後就謊稱自己還睡着,讓身邊的嬷嬷打發了皇後,這皇後前剛走,喬貴妃就帶着衆妃子一同前來,太後轉頭就開心的坐在這裏和她們說話,如今皇帝這樣說,裏外都是太後做的不好,所以太後再不敢講讓喬貴妃主持壽宴的事。
皇帝這邊也沒久坐,說了一會話就回議政殿處理政務,可喬貴妃似乎沒聽出皇帝這話裏本分的意思,還一心想着要給太後操辦壽宴,裏裏外外忙活着,一副女主人的架勢,卻不想皇帝直接讓內侍省将他的壽禮送到了皇後宮裏,說關于壽宴事宜讓禮部去詢問皇後意思,這才讓喬貴妃反應過來。
“娘娘,您說喬貴妃這圖什麽呢?”
武淑妃正在屋裏梳妝,貼身嬷嬷羽落忍不住吐槽,這次喬貴妃算是栽了跟頭,風光裏各個稱贊恭維,可你得祈求自己一輩子不招災招難,要不然那些曾經恭維的人難免要在背地裏嘲笑你,前段日子确實是喬貴妃風頭太盛,沒明白皇帝的警告,得意忘形的非要插手太後壽宴,想再壓皇後一頭,沒想到被被皇帝當衆打了臉,此刻誰不背地裏笑話她。
可喬貴妃也是見過風浪的人,明知自己丢了臉,卻仍舊假裝什麽事兒都沒有,帶着準備好的壽宴章程眼巴巴送去皇後那裏,可皇後什麽人,出了名的冷淡疏離,淡淡的謝了喬貴妃,自己仍舊是按禮部拟定的章程操辦,仿佛有她沒她都沒區別,這無形中又打了喬貴妃一巴掌,那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難怪連羽落這位老兒人都要嘲笑她。
“人心不足蛇吞象,喬貴妃風頭太盛,恐怕還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武淑妃和喬貴妃在潛邸時就做了梁仲瑄的側妃,他們入府時梁仲瑄還有一位正妃沈氏,是三朝元老沈良沈閣老的孫女,這位正妃是先帝親指的,兩人成親之後算是相敬如賓,雖梁仲瑄從不曾怠慢沈氏可心裏終究也沒多喜愛她,後來喬氏和武氏先後入潛邸做了側妃,喬氏是迅速洞察出沈氏不得君心,加上沈氏自幼身子骨弱,更是讓喬氏呼風喚雨,明裏暗裏給沈氏不少氣受。
“只希望如今這位貴人可別走了沈氏那位的老路。”
羽落嬷嬷是武氏當年的陪嫁嬷嬷,陪着她經歷良多,大概也是想起了當年的沈氏,忍不住暗暗嘆息道,武淑妃望着銅鏡裏的自己,眼前浮現出沈氏的模樣,書香門第樣貌清秀,可确實是命苦之人,她天生不足,後來又在潛邸裏受了喬氏的欺負,最後連皇後都沒做上便撒手人寰,這麽多年過去了,梁仲瑄似乎也忘了沈氏,登基為帝也不曾提過追封沈氏,香消玉損後卻仍舊只是個太子妃。
“嬷嬷真覺得沈氏和皇後相似嗎?”
“不過也難怪你這麽想,恐怕連喬氏也是這麽以為的。”
武淑妃自問自答的說道,羽落聽了這話擡起頭看向她,武淑妃淡淡的笑了笑,說道,
“如今的皇後深得陛下的寵愛,又怎會讓她被喬氏欺負,沈氏是想争卻無能為力,可皇後是不想争,卻什麽不都眼巴巴的送到她手裏了。”
武淑妃說完徑直離開內室,往外走去,留下一臉疑惑的羽落嬷嬷,也不怪羽落疑惑,恐怕後宮之中覺得陛下寵愛皇後的也就只有淑妃一人了,皇後身份特殊,當年是妥妥的政治聯姻,自大她入宮陛下對她也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忱,要不然也不會縱容的喬貴妃在後宮裏橫行霸道這麽多年。
外人看來皇帝對皇後并沒有多好,很多事情都不讓她插手,就好比這次西涼來朝,西涼提議和親增進兩國情誼,西涼希望派遣忽耶王的世子入平京迎娶大楚的女子,梁仲瑄自然是答應了西涼的請求,回頭便讓太後去宗族裏挑選一位适齡的女子,冊封她為郡主,日後好嫁于忽耶王世子。
外人看來好像梁仲瑄不重視皇後,才将此事才交給太後,可武淑妃清楚,皇族宗室人情複雜,這忽耶王世子擺明是西涼權力鬥争的犧牲品,被派來大楚做質子,宗室裏的女子都是皇族血脈,誰願意讓自家姑娘嫁給這麽一個人?
且不說他是質子身份,大楚和西涼征戰多年,那是血仇,直到最近新的可汗上位,突然頻頻向大楚示好,這才有了這次來訪,可再怎麽表示親和,也沒有女子願意嫁給西涼世子,所以選誰都是得罪人的事,梁仲瑄看似不信任皇後,實則是為皇後擋去不少麻煩,讓太後選人,讓太後去得罪宗室。
再說最近不單有西涼來朝,還有瓊州堤壩決堤淹沒了萬畝良田,皇帝日日在議政殿和衆臣讨論此事,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日常給太後請也是匆匆忙忙,後宮更是不曾踏入,可明明都忙成這樣了,他還是會去看望皇後,記挂着她身子是否痊愈。
還有這次暖閣裏的一出戲,恐怕是太後和喬貴妃私底下密謀要進一步架空皇後才一唱一和的,偏偏這麽巧皇帝及時趕到,把這件事情暗殺在萌芽裏,武淑妃從不相信這世間有這麽巧合的事情,只是那些被利欲蒙蔽了雙眼的人,視而不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