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楓死後顧南天本應承襲爵位,可顧楓卻遲遲不下旨授爵,梁仲瑄為此事多次請旨,可直到梁淮病入膏肓不能上朝都沒恩準,直至太子梁仲瑄監國才代為下旨完成此事,不但讓顧南天承襲爵位,更肯定了顧南天在平定威北王之亂的功勞,讓已故顧楓配享太廟。
武将配享太廟這在大楚是第一次,将是手染鮮血腳踏白骨之人,戾氣太重,如武将入太廟恐驚擾皇族宗親的清靜,所以從未有一個武将能配享太廟,而梁仲瑄竟然以太子的身份下了旨意。
比起梁淮的狠辣,顯然梁仲瑄的□□政策更加收買人心,一時間希望太子登基的浪潮鋪天蓋地已成鼎沸之勢,武侯二十八年梁淮病逝,梁仲瑄登基為帝,年號永安,一切都好像進行的很順利,少年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鞏固了自己的政權,民心所向群臣歸心。
可慢慢的衆人發現,這個喜怒不形于色,好惡不言于表的少年天子,似乎更加工于心計,曾經被他庇護的皇室宗親,發現自己原本的權力盡數被梁仲瑄拿走,光景甚至比一心削弱宗親勢力的梁淮時期更差,原本讓人安心的梁仲瑄逐漸展現出了他的可怕之處,甚至更加讓人畏懼。
其實當初的事是對是錯,對于顧英歌來講并沒有過多怨恨,為人臣者勿已有己,顧楓至死都認為是自己心中失了君主才使君主對他産生了猜忌,父親沒有心生怨怼,英歌雖傷心,倒也無可奈何。只是經此一事,英歌對平京城更是失望,不願再留在京內。
顧南天心裏明白妹妹的想法。可他已承襲爵位無法離開平京,涼州城也回不去了,于是顧南天便與舅舅書信商議此事,正巧舅舅有一養子,比英歌虛長幾歲人又上進,深受舅舅倚重,商議之下便想讓兩人定下姻緣,待日後借着出嫁的理由讓英歌離開平京,去舅舅家生活,也算圓滿。
英歌雖與普通閨閣女子不同,平日裏策馬奔騰自由灑脫,可這姻緣一事,英歌覺得自然是要遵從父母之言,媒妁之約,現下顧家已無長輩在世,英歌自然要聽從兄長安排,便答應了這門親事,就這樣舅舅一家便啓程上京,想着讓兩個孩子先見見面,再交換庚帖,算是正式定下這門親事。
可就在舅舅一家腳還未踏入平京城之時,朝中卻因立後一事起了争執,梁仲瑄登基前太子妃沈氏便病故,如今後位空懸顯然不合适,而對于皇後的人選也讓剛剛歸于平靜的朝堂再起風波。
逐漸被瓦解的皇室宗親,已是風雨飄搖,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力,他們也是拼死一搏,極力争取讓宗室之女即位皇後,梁仲瑄在此時上顯得事不關己,為此他們開始游說太後,希望得到太後的支持,可偏偏太後也有私心,喬玉和太後祖上本是同族,但喬玉一脈早已敗落,直至出仕後論起族譜才發現祖上與太後有些關系,可喬玉一向不願牽扯這種外戚關系,所以也是諱莫如深。
可比起喬玉的避諱,喬蘭心卻很懂得如何利用太後和她的關系,太後的孩子不幸早夭,膝下無子女,又因從未教養過梁仲瑄,所以母子關系淡薄,為此喬蘭心經常讨好太後,并常常讓元啓去太後那裏請安盡孝。
名義上是借助她和太後的關系拉近皇帝和太後的母子情誼,實際上是希望太後成為自己在宮裏的依靠,太後自然也很高興的接受了這種關系,畢竟喬玉官拜丞相,太後也希望喬玉能成為自己有力的後盾,所以比起宗室女,太後私心裏顯然更偏向喬蘭心。
可喬玉顯然就有些置身事外了,喬玉寒窗苦讀數十載才出仕,比起權力鬥争,喬玉更希望做純臣,所以在武侯時期他能得到梁淮的器重,更能得到梁仲瑄的倚重,他打心裏不希望自己被卷入宮鬥之中而影響仕途,所以在立後一事上他始終置身事外,雲淡風輕。
就在這種微妙的關系中,梁仲瑄并沒有表達自己的意見,仿佛對于禦史上奏立後一事漠不關心,而是更急于召見各地安撫使入京,他的目的很簡單,威北王之亂受到牽連的武将太多,導致軍心不穩,雖然梁仲瑄登基之後一直想鞏固軍心,可他認為收效微乎其微。
梁仲瑄想借安撫使入京之際,好好寬慰他們的情緒,更是煞費苦心的在宮廷內宴請衆将,言語中一再表彰了顧氏一族的軍功,顧氏一族世代忠烈守衛邊疆,一向在将士中深受敬重,可顧楓郁郁而終,早就是将士心中的苦楚。
酒過三巡将士們将深埋心底的不滿表達了出來,他們認為顧氏一族在戰場是抛頭顱灑熱血,都是鐵铮铮的男兒郎,絕不會叛亂,更借此表達了自己對朝廷的效忠。梁仲瑄仿佛深受感動,當場表示要追封顧楓為榮國公,并再三重申自己絕不會對忠臣有所猜疑,只要他們忠誠必然會得到他的重用。
這場酒宴得到了超乎預期的結果,顧楓被追封,這個爵位自然而然被顧南天承襲,梁仲瑄更将京畿地帶的駐軍交于顧南天,一時間顧家再次被推大風口浪尖之上,顧英歌與舅舅養子要定親的消息也不胫而走,顧英歌的母親是江南土紳,她舅舅是個舉人,因無心仕途高中後在當地領了個閑置,沒當兩天就以生病為由辭去官職,這些年賦閑在家中管理家族生意。
這麽一個氏族如何能配得起顧楓的獨女,那些在京安撫使之中,有不少人和顧楓有着同袍之情,眼看着顧楓逝去,如今獨女要嫁入商賈之家,如何能安心,便将此事上奏給梁仲瑄,将士大部分是粗人,不懂文官那些彎彎繞繞,說起話來很是豪橫,認為顧楓之女就算王侯将相也配得,如何能下嫁?
這話傳着傳着不知道怎麽就變成顧楓之女皇後也當得,原本此事要是發生在平時,不過就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可偏偏此時朝中正在議論立後一事,這無形中将英歌推上皇後備選人之列,而支持她的勢力正是軍方。
顧英歌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舅舅一家抵達平京時英歌已不明所以的成為了皇後熱門人選,他們一屆商賈如何敢于天子争輝,一行人甚至不敢入住顧府,只在驿站停留幾日便匆匆啓程返回了江南。
至此皇後的人選從原本的兩個變成三個,起初太後并沒有将顧英歌看在眼中,本想着喬蘭心有自己和喬玉在背後扶持,這皇後之位已是囊中之物,可同樣沒有将顧英歌放在眼中的宗室也只是将喬蘭心當做絆腳石,這雙方為了自身利益逐漸形成了對立之勢。
然而這雙方都小觑了将士們的決心,自打威北王之亂後,将士看到了顧楓的結局,難免唏噓不安,覺得自己即便一心為國出生入死也不過是顧楓那樣的結局,可梁仲瑄的登基之後一直在極力改變這種局勢,不但優待将士,更加肯定了顧楓的功勳,甚至讓他配享太廟。要知道在大楚以軍功配享太廟之事是絕無僅有的,而梁仲瑄似乎在開創着一個屬于他的新時代,這種氣勢大大鼓舞了将士的熱血。
太後和宗室争吵時,不經意的說起武将之女如何能做皇後這種言論,正在勢頭上的将士如何能善罷甘休,他們知道将英歌拱到這個騎虎難下位置的正是當初他們的口不擇言,如果英歌沒能成為皇後,那日後該如何自處,恐怕是再無人敢娶她了,于是他們是鐵了心的齊齊上奏勸谏梁仲瑄冊立英歌為後,甚至齊跪在雍德門前拼死請柬。
就是在這種奇妙的氛圍下,英歌莫名其妙的被冊封為皇後,那時的英歌本也是無可奈何,她雖性格灑脫,少了很多閨閣之禮的約束,可作為顧氏之女,享受世代蔭封,為了家族她自知無從選擇,原本想着離開平京城,最終卻被永遠的困在這座皇城之中。
英歌本以為梁仲瑄也是無可奈何之下才冊立了武将之女為後,甚至有些同情他,她一個女子尚且要為了家族門楣奔波,那他身為帝王是否要承受的更多?直至梁仲瑄有一次醉酒中說出自己在涼州城初次見英歌時便一見鐘情,自那以後為娶英歌他步步為營,如今終如願以償。
但那時的英歌沒有太明白梁仲瑄的步步為營指的是什麽,直到後來隐隐聽到了一些關于沈氏病逝的隐情,表面看似是喬蘭心故意刁難,可背後卻有着梁仲瑄的推波助瀾,還有在那種微妙的時刻請安撫使入京,都是他的謀劃,這不禁讓英歌感到害怕,曾經在英歌眼中梁仲瑄是皇帝,但也是自己的夫君,可自從知道這件事情後,夫君二字英歌再不敢提,也是在那一刻起英歌仿佛明白了顧楓口中的君臣之道。
細想這些都是梁仲瑄的計謀,顧英歌便覺得背脊發涼,她再見梁仲瑄時甚至恐懼的微微顫抖,也是自那以後她不斷安撫自己以臣子之心侍之,再無夫妻情分,慢慢的英歌接受了這種關系,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英歌披上了皇後這身盔甲,扮演着皇帝的妻子,從此這世上便只有楚國國母,再無英歌。
因梁仲瑄平靜的分析着元通的生死,讓英歌再次體會到梁仲瑄在皇位上的深謀遠慮和冷血無情,忍不住又想起那曾經那段往事,心頭無比煩悶。
“看來皇後這身盔甲還是不能刀槍不入。”
英歌對着知夏姑姑說道,她本是無比厭惡梁仲瑄的心機謀算,可心底卻又不得不承認梁仲瑄說的話都是對的,這種矛盾讓英歌更是難受,這時候海棠匆匆忙忙追了過來,剛靠近英歌就跪了下去,神色痛苦的說道,
“娘娘,五皇子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