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皇子元通年十四薨,梁仲瑄親自送葬并手寫碑文以示緬懷,元通是梁仲瑄第二位逝世的皇子,上一位是四皇子,出生便夭折,距今已有八年,皇子英年逝世本是舉國傷痛之事,可梁仲瑄卻并沒有為此耽誤政務,除了閑時多去武淑妃宮中探望之外,好像一切都沒什麽不同,如果不是滿宮裏喪儀的氛圍,恐怕大臣都會忘記宮裏死了皇子。

自打上次英歌去議政殿請求梁仲瑄為元通請民醫入宮後,帝後的關系又開始變得冰冷起來,如果說人生中有什麽事能讓梁仲瑄将情緒表現出來,那恐怕就是對待英歌的情感,梁仲瑄可以将國家管理的井井有條,錯綜複雜的政治環境也可以牢牢掌握,唯獨面對英歌時梁仲瑄會表現出無奈,這麽多年來,英歌永遠都好似在他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可此刻梁仲瑄也騰不出精力去挽回英歌,衛臨已将樞密院篡改司徒紘軍報一事查明,面對國事梁仲瑄不得不先放下兒女私情,整日埋頭在議政殿裏處理此事。

平京城因五皇子逝世,一直都沉浸在喪儀之中,待喪期結束,平京城近郊的國相寺迎來了寶塔寺比丘尼志華的到訪,志華法師是大楚出名的得道比丘尼,深受女眷愛戴,這次受邀前往國相寺講經,可是讓京城女眷興奮不已,紛紛準備前往國相寺聽法。

子依在寶塔寺時深受志華法師照拂,這次志華法師來京,子依本應去拜會,可因之前元景一事子依在女眷中深受議論,這次要去恐怕免不了要聽些閑言碎語,所以子依本打算寫個禮帖給志華法師,自己就不去相國寺了。

但長公主這邊已經猜到了子依的想法,直接送了拜帖去顧府,邀請子依一同前往相國寺,因顧南天的發妻多年前去世,之後也再未續弦,所以顧府無女主人管事,帖子就直接送到了顧南天這裏,南天知道女兒是想去拜會志華法師的,可礙于之前的事,現如今連顧府大門都沒有出過,南天也覺得這樣下去不行,便回了長公主替子依答應下來。

長公主德懷是梁仲瑄的姐姐,雖不是一母同胞,但感情甚篤。當年德懷也是兒時喪母,聰明伶俐的德懷深得梁淮的憐愛,便時常帶在身邊,因而梁仲瑄自幼便跟着德懷,感情特別親厚。當年長公主下嫁疾風将軍戚蒙,梁仲瑄獨自一人站在城樓之上久久不肯離開,又因擔心姐姐跟随戚蒙去潭州,怕他不習慣潭州水土,詢問長公主近況的家書也總是不間斷。

再後來梁仲瑄登基,他對長公主的關心也未曾間斷,那時顧子珏接任禁軍統領,顧南天便以身體原因請辭了京畿地帶的軍務,回到平京頤養天年,梁仲瑄第一時間便将京畿一帶的守軍之責交給戚蒙,這樣長公主便可返回平京,足見長公主在梁仲瑄心中的地位。

傳聞當年長公主懷了孩子,天天去寺廟祈福,希望能生個女兒,可偏偏天不遂人願生了個半大小子,這長公主為此還跟戚蒙将軍鬧了好一陣子脾氣,這事傳回平京,可是被女眷們議論了好一陣子。

因戚蒙和顧南天有同袍之情,所以長公主和顧家交好,尤其是子依這個女兒出生後,長公主不遠萬裏從潭州回京,就為了抱抱這個女兒,在子依母親離世後,更是憐惜子依,疼愛之情更甚親女,這次也是看透了子依的心事,想着帶她出去見見人,元景一事已塵埃落定,德懷也想着子依早晚要面對這些京城女眷的閑言閑語,不如就由她帶着子依先去适應一下。

長公主的馬車停在相國寺門口,已有僧人安排她們下馬車,這相國寺是離平京最近的寺廟,不知多少次接待達官顯貴,所以對于接待官眷早就駕輕就熟,寺廟前雖車水馬龍,可僧人仍舊能根據馬車品級有序安排停靠。

“依依,我們先到內堂見志華法師。”

長公主先下了馬車,轉身就去扶子依下車,不知是不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子依要與長公主同行,所以看到長公主的馬車到來,那些對子依充滿好奇的女眷都紛紛放慢了腳步,想看看這位把禮親王迷的神魂颠倒的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模樣。

子依一身月白色煙衫,配着翠色百褶裙,三千青絲梳着少女雲髻,好似每根發絲都一絲不茍,加上今日是來聽法,子依并未施以粉黛,整個人在這香火佛寺之中竟有着說不出的靜谧之美,甚至有些讓人不敢靠近。

待子依走下馬車後,女眷們再仔細觀察都不禁蹙眉,志華法師講法一共三日,第一日來聽法會的都是官眷家的娘子、姑娘,第二日開始才開放民間聽法,所以今日來相國寺的非富即貴,不論是娘子還是未出閣的姑娘。

官眷自然是與農戶不同,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人,平日穿着盡是振袖羅裙手不外露,可子依卻将袖口腰間高高束起,看起來雖然飒爽,可這樣的裝扮在京城的姑娘中可不曾見過,難免讓人蹙眉咂舌。

“拜見長公主殿下。”

來人正是禮親王妃蘇晚晚,子依這邊也連忙對着晚晚行禮,餘光已經看到元景跟在蘇晚晚身後走來。

德懷是想着以後子依要在京城生活,那就不可能一輩子閉門不出,所以想帶子依出來透透氣,順便見見京城女眷,也算有個了解,哪裏想到這腳才剛落地就被這蘇晚晚和元景給逮個正着,餘光看去那些原本還是慢步緩行觀望的娘子顧念們,此刻已經有些直接駐足在遠處看戲了。

“兩個孩子快起來。”

德懷一手一個扶起了元景和晚晚,心裏很是不大高興,此刻相國寺門口人多眼雜,蘇晚晚偏偏這個時候過來請安,顯然是不給人臺階下,所以德懷嘴上還算和氣,但臉色已不大好看,看元景的眼神也有些責備之色。

“子依姑娘起身吧!”

元景完全沒有注意到姑母責備的目光,對着子依說道,他滿眼滿心都在子依身上,自打子依的身影映入眼簾,他就再也移不開視線,他知道人來人往時靠近子依只會給她造成無盡的麻煩,可不管理智怎麽勸說都控制不住他想要靠近子依的心。

“殿下,之前奴家跟随母親去将軍府拜訪,可殿下正巧出城去探望戚将軍,沒想到今日能在此處拜見長公主。”

晚晚注意到元景的目光始終離不開子依,便開口對德懷說道,可元景仍舊沒有分出一點注意力給她,仍舊死死的盯着子依,而子依就那麽默默的站在長公主身後,微微低着頭沒有多說一句話多看一眼,德懷感覺到氣氛的微妙也不想久留,回手将子依護在懷中,便往寺內走去。

“我們還與志華法師有約,先行一步。”

德懷邊說便走,所到之處女眷紛紛退讓在一旁對着長公主行禮,看着這些畢恭畢敬的女眷,她暗暗對子依說道,

“你看看這些人,表面上對着我畢恭畢敬,可當年我下嫁到将軍府,有多少人在背地裏嘲笑我堂堂公主卻與一個目不識丁的粗人成親,說父皇寵愛于我,卻不過也當我是一個棋子,籠絡軍心。”

說完德懷将子依的手握在手心裏,另一只手輕輕的拍了拍子依的背,

“京城的女人外表看似雍容華貴,可家族門楣傳宗接代,還有宅院中的勾心鬥角、生活用度,都由這些是娘子們在管,可不比男人們輕松,日子久了總是想找些樂子,看到別人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就忍不住背地裏嚼舌頭,好像別人的不幸能讓她們在苦悶中得到解脫一樣。”

子依聽到這裏無奈的笑了笑,德懷看到子依笑了才放了心,繼續說道,

“所以在京城最不要在意的就是女人的長舌,只管自己過得好不好,當初所以人都說戚蒙是個粗人,可滿京城去找,哪有幾個男人如他一般連妾都不敢納,在軍隊裏好像腰杆子很硬,可在我面前至今還不是話都說不利索話嘛。”

德懷說起戚蒙時,臉上的表情無比柔和,語氣中雖然在損戚蒙,可那股子驕傲也溢于言表,子依忍不住笑了,拉着德懷的手說道,

“戚叔叔可不是不敢,爹爹曾說過,滿天下去找,戚将軍眼中也看不到第二個女人,看不到其他女子,自然不可能納妾。”

聽了子依這麽說,德懷也忍不住笑了,嗔怒道,

“榮國公也不成體統,跟你說這些作甚?”

兩人說笑之間便到了內堂,志華法師早早就等在裏面,子依在寶塔寺期間一直跟在志華法師身邊,兩人許久不見很是想念,便坐在一起敘話,長公主便一直在旁作陪,法會期間她也是寸步不離的跟在子依身邊,深怕旁人傷了她,用戚善之的話來說,就算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母親也想不起給他加件衣服,可子依哪怕吹了一點涼風母親也心痛不已,恨不得把子依摟在懷裏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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